水库移民安置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

李新宇，姚凯文

（华北电力大学水利与水电工程学院，北京 102206）

按照迁移意愿划分，移民分为自愿移民和非自愿移民，水库移民是典型的非自愿移民，易产生贫困化效应，因此如果要顺利实现安置目标，应尊重移民意愿，对移民进行合理补偿，制定切实可行的移民安置计划，实施多元化移民安置策略，尽量满足移民的安置需求和意愿，实现“非自愿移民的自愿安置”［1］。随着移民政策的日臻完善，移民自身意愿越来越受到重视，但不同特征的移民家庭在不同外部环境作用下会对安置模式选择产生不同的综合性考量，探寻移民家庭搬迁安置方式选择的影响因素，研究如何满足移民多样化需求与移民家庭原始发展目标，对于移民安置规划和政策实施具有重要理论参考意义。

现有的对水库移民安置模式的研究多侧重于移民安置模式的创新和完善，而对被安置移民的主观感受和心理需求关注不足［2］。米欢、文琦等运用Logistic二元回归模型对生态移民意愿及影响因素进行了研究［3］，Logistic二元回归模型虽能直观反映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效果，但结果易受自变量共线影响，且关于移民心理意愿的部分抽象概念难以直接量化；邰秀军、昝欣依据期望确认理论提出政府政策的实施进程、移民社区的构建进程是影响生态移民搬迁意愿的重要因素［4］，但期望确认理论侧重于描述消费者购买后再次购买意向的影响因素，对未搬迁且不会多次搬迁的水库移民的意愿研究来说不完全贴合；胡继然、姚娟等分析了家庭特征、能力禀赋、收入结构等移民家庭自身属性对其安置意愿的影响［5］，而忽视了外部因素作用下移民的综合考量；耿言虎和王建文分别结合“嵌入性”相关理论对水库移民“非理性经济人”的规避风险视角进行了分析阐述［6，7］，但未结合实例进行量化验证。

因此，本文将更适用于未进行过搬迁行为的水库移民的计划行为理论进行延伸并应用于移民领域，通过受自变量共线影响小、可对抽象概念进行量化、并对影响路径进行分析的结构方程模型，基于HN省CSD水库移民对安置点选择的数据资料，从移民主体视角出发，提出外部驱动、心理预期、学习与认知能力、恢复与适应能力和移民搬迁态度对移民安置意愿的影响假设并检验，为政府实施移民安置政策提供理论参考。

1 理论分析

1.1 研究假设

（1）移民搬迁态度与安置意愿。根据Ajzen的计划行为理论：“行为态度决定行为意向预期的行为结果”，将该理论思想应用于移民领域，即移民对于搬迁的态度对移民安置意愿有决定性影响，移民对于该安置方式中安置点的满意程度以及移民认为选择该安置方式搬迁后自身是否能够得到较好发展，会对移民安置意愿产生决定性影响。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1：移民搬迁态度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反映搬迁态度的3个问卷题项：是否认为该安置方式为正确选择、选择该安置方式是否有利于自身发展、对安置点的满意程度，相对于就近后靠安置意愿均为正向。

（2）外部驱动因素、移民搬迁态度与移民安置意愿。水库移民的搬迁安置是在政策引导和调节作用下的政府行为［8］，因此移民对搬迁安置政策的了解程度和不同安置方式对应的安置点生产生活条件，包括居住环境、基础设施条件、公共服务设施条件、劳动力转移机会、搬迁补偿补贴和政策宣传等［9］，均会导致移民对于搬迁态度的变化。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2：外部驱动因素通过移民搬迁态度来间接影响移民安置意愿——安置条件相对于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为正向，劳动力转移、搬迁补偿、政策了解为负向

（3）移民心理预期与安置意愿。根据农户行为理论和预期－效价理论［10］，“个体决定是否要实施某一决策时要考虑实施这一决策所获得的利益或价值以及这一决策实现的概率”，即移民家庭会对预期更高的选择意愿更强烈。移民对搬迁后生活方式、收入水平的预期，或搬迁前受社会关系、社会舆论影响以及对搬迁后社会关系的预期是移民做出安置方式选择的主要动力因素。同时结合计划行为理论中主观规范因素对行为意向产生影响，搬迁前社会关系及社会舆论也会对移民搬迁期待及选择产生影响。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3：移民心理预期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生活预期、社会关系相对于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为正向，收入预期为负向

（4）移民学习和认知能力与安置意愿。移民学习和认知能力指的是移民家庭通过学习和交流，获取知识提高认知，并转化为实际生计的能力［11］，主要体现在家庭平均受教育程度、劳动力技能水平、户主年龄等方面。学习和认知能力较高的移民户对新事物、新技能的接受能力较高，更有可能以搬迁为契机，改善原有生产生活条件，做出使全家利益达到最大化的决策［12］。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4：移民学习和认知能力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户主年龄相对于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为正向，受教育程度、技能水平为负向。

（5）移民恢复和适应能力与安置意愿。移民恢复和适应能力指的是移民家庭搬迁安置以后应对社会、政治和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外部压力和干扰的能力［13］，具体的指标为移民家庭的人口规模、劳动力占比、原有房屋及财产价值、农业收入占比等。移民恢复和适应能力的高低影响着对风险的接受能力及规避风险意识，体现在移民是否会选择更有可能维持原有生产生活方式不变的、风险较小的安置模式，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5：移民恢复和适应能力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人口规模、农业收入相对于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为正向，劳动力占比、房屋财产为负向

1.2 模型构建

移民安置意愿等指标为抽象概念，无法直接观测和测量，结构方程模型可通过测量模型部分对抽象概念进行科学性量化，通过结构模型部分对移民安置意愿的影响路径进行探索，且相比于线性回归分析，结构方程模型对自变量共线性的包容度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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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上述假设分析，本研究利用结构方程模型，着力探究外部驱动、移民搬迁态度、心理预期、学习和认知能力与恢复和适应能力对移民安置意愿的影响，同时研究外部驱动、移民搬迁态度与移民安置意愿的关系和影响路径。基于此，本研究初步构建水库移民安置意愿影响因素理论框架见图1，研究模型相关变量定义见表1。

表1 研究模型相关变量定义Tab.1 Definition of relevant variables of research model

图1 水库移民安置意愿影响因素理论框架Fig.1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reservoir resettlement willingness

2 数据检验

2.1 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了HN省CSD水库的搬迁移民作为研究对象，CSD水库移民搬迁安置方式主要有就近后靠安置和外迁城镇化安置，本文以就近后靠安置方式作为标准参考项，利用对当地移民户进行的生产生活水平恢复情况监测评估数据，分析研究移民家庭对两种安置方式的选择意愿及影响因素。样本选择采取分层抽样和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法，本次研究共抽取3个乡镇的3个村组，共计327户移民，其中选择了就近后靠安置的有226户，选择了外迁城镇化安置的有101户。

2.2 模型检验

（1）内在结构评估——信度检验。内在结构评估关注测量模型中观察变量反映其对应的潜变量的程度，通过信度与效度指标体现。

为获取观察变量数据，需设计问卷题项进行调查测量。本文建立了包含20个问卷题项的总量表，为了保证量表的内部一致性，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之前，首先利用样本327份数据，运用SPSS26.0软件，通过计算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系数Cron‐bach's Alpha值进行内部一致性检验。从表2中可看出，移民安置意愿、外部驱动、移民搬迁态度、心理预期、学习与认知能力、恢复与适应能力的Cronbach's Alpha都大于0.6，表明量表有较好的测量信度。

表2 量表的信度检验（n=327）Tab.2 Reliability test of the scale （n = 327）

（2）内在结构评估——效度分析。

①KMO和Barlett球形检验。验证结果如表3所示，KMO值为0.901＞0.6，显著性水平为0＜0.05，也即统计检验显著，说明适合进行效度分析。

表3 KMO和Barlett球形检验Tab.3 KMO and Barrett spherical test

②因子负荷矩阵与方差贡献率。通过对样本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见表4），通过主成分分析的方法提取因子，累计方差贡献率达到了80.946%＞70%，说明能够较为充分地反映原始数据；通过正交旋转法提取出6个共同因子（根据主成分分析碎石图斜率及特征值要求，提取4～6个因子为合理，碎石图见图2），因子组成与模型中的假设提出是一致的，说明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

表4 探索性因子分析Tab.4 Exploratory factor analysis

图2 主成分分析碎石图Fig.2 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 gravel map

（3）外在质量评估。外在质量评估考察理论模型与实际数据的拟合程度，使用拟合指数来评估模型的拟合度［14］。拟合指数标准为：显著性指数1＜CMIN/DF＜3，绝对适配度指数RMSEA<0.05，SRMR<0.05，增值适配度指数GFI>0.90，CFI>0.90，TLI>0.90，本文提出的模型CMIN/DF=2.78，RMSEA=0.044，SRMR=0.036，GFI=0.954，CFI=0.937，TLI=0.951，说明模型拟合度良好。

3 实证分析

为验证上述假设，本研究根据构建的移民安置意愿影响因素理论模型，运用AMOS26.0软件绘制初始的结构方程模型路径图［15］，构建观测变量与潜变量之间的关系，以及各潜变量之间的相互关系。将数据导入AMOS26.0软件，针对初始假设结构模型进行拟合，估计模型参数。数据结果显示，拟合指数基本符合评价标准。拟合结果如表5，拟合后的路径系数如图3。

表5 假设检验结果Tab.5 Hypothesis test results

外部驱动对移民搬迁态度影响的路径系数为0.552，且在0.00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p<0.001），说明外部驱动能够直接影响移民搬迁态度，假设2成立。安置条件对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产生正向影响，劳动力转移、搬迁补偿、政策了解为负向影响。

心理预期对移民安置意愿影响的路径系数为0.437，且在0.00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p<0.001），说明心理预期能够直接影响移民安置意愿，假设3成立。生活预期、社会关系对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产生正向影响，收入预期为负向影响。

学习与认知能力对移民安置意愿影响的路径系数为0.334，且在0.00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p<0.001），说明学习与认知能力能够直接影响移民安置意愿，假设4成立。户主年龄对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产生正向影响，受教育程度、技能水平为负向影响。

恢复与适应能力对移民安置意愿影响的路径系数为0.428，且在0.00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p<0.001），说明恢复与适应能力能够直接影响移民安置意愿，假设5成立。人口规模、农业收入对就近后靠安置意愿产生正向影响，劳动力占比、房屋财产为负向影响。

4 结论与建议

本文通过建立TRB-SEM模型，对HN省CSD水库移民对安置点选择的样本数据进行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1）移民搬迁态度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认为就近后靠安置模式为正确的选择、有利于家庭今后自身发展，且对后靠安置点位置、交通、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设施、安置房等条件较满意的移民，更倾向于考虑选择就近后靠安置，并带动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等社会关系选择就近后靠安置。

（2）外部驱动因素通过移民搬迁态度来间接影响移民安置意愿。后靠安置点条件较好、劳动力转移机会较少、搬迁补偿较少、对政策了解较少，则移民更倾向于选择就近后靠安置。随着城镇化的发展，年轻劳动力对于非农就业的接受度较高，同时劳动力转移机会决定了移民家庭对土地的依赖性，因此影响其对安置方式的选择意愿；搬迁补偿补贴较少，对政策了解较少，进而选择就近后靠安置也是一种规避风险的体现。

（3）移民心理预期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对生活方式预期和社会关系预期较高、收入预期较低的移民户更倾向于选择就近后靠安置，而对生活方式预期和社会关系预期不高、收入预期较高的移民户更倾向于选择外迁城镇化安置，这是由于就近后靠安置能更大程度地维持原有生产生活方式不变，保持原有的社会关系，而外迁城镇化安置能更大限度地改善移民收入水平。

（4）移民学习和认知能力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受教育程度较低、劳动力技能水平较低、户主年龄较大的移民户更倾向于选择就近后靠安置，年龄较大的移民接受新鲜事物能力较弱，对于受教育程度和劳动力技能水平较低的移民户，外迁城镇化安置改变原有生产生活方式程度较大，对其来说是一种挑战，因此更愿意保守选择就近后靠安置。

（5）移民恢复和适应能力对安置意愿有显著影响。人口规模越大、劳动力占比较小、原有房屋及财产价值较低、农业收入占比较高的移民户更倾向于选择就近后靠安置，人口规模大、原有房屋及财产价值低的移民户原本经济实力并不雄厚，选择外迁城镇化安置反而将更加加大家庭开支、增加生计成本，劳动力占比较小、农业收入占比较高的移民户对土地的依赖性较强，选择就近后靠安置更有利于搬迁后的尽快恢复与适应。

综上，移民自身心理预期、学习与认知能力、恢复与适应能力是影响移民安置意愿的重要因素，同时外部条件驱动也以移民搬迁态度为中介间接影响其安置意愿［16］。说明移民安置意愿并非由移民自身能力和内部心理所决定，而是受到内部因素和外部条件的综合驱动，这就使得移民在选择安置方式时并非与“自身利益最大化”相关，而是带有更多“嵌入性”因素的综合考量。例如出于对政策了解不够而选择稳妥方式安置以规避风险的考量，出于自身经济实力和学习能力不足而对城镇物价和非农就业的担忧，对血缘、姻亲的社会连带关系的考量与期待，另外对于改善收入水平和生活条件抱有期待的外迁移民，如何降低其生计重建风险，满足其心理预期，也是值得考虑的问题。因此帮助移民解决艰难抉择背后的考量，使移民意愿与利益最大化保持一致，并切实保障其利益，是解决水库移民安置难题的突破口。针对如上结论，提出以下政策性建议：

（1）加大移民安置政策宣传力度，尤其对于接受力和判断力较弱的老年移民家庭，可提供咨询评估指导，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帮助其分析各安置方式利弊，对移民家庭发展能力进行评估，根据其发展规划和需求，提出更适合该家庭的安置模式建议，避免其因不够了解政策而被动做出规避风险的选择。

（2）对于由于自身经济实力不足原因而放弃外迁城镇化安置的移民，增加其收入的同时帮助移民降低生活成本。在移民进行外迁城镇化安置初期，实行一定的生活补贴或税收优惠政策，鼓励低收入水平移民进入城镇寻找新的发展机遇，帮助移民在适应期还未能显著增加收入时降低生活成本。

（3）对于担忧自身学习适应能力不足原因而放弃外迁城镇化安置的移民，加大移民技能培训力度，依据当地特色，建立产业项目带动增收致富，优化并普及贷款政策，利用网络上的新兴方式带动增收致富产业发展，鼓励移民增加多种收入途径，减轻对土地依赖性。

（4）对于改善收入水平和生活条件抱有期待的外迁移民，及时对其进行后期帮扶，结合其选择时的预期和需求，关注其劳动力转移情况及社会关系适应情况，以帮助其尽快适应新环境。

（5）可为家庭人口数较多的移民家庭，尤其是主干型家庭，提供同时选择两种安置方式选择，以满足家庭不同年龄阶段成员需求。不仅满足老人就近后靠的保守选择，继续保持多年来的生产生活方式不变的需求，也解决了年轻人外出打工没有住房的问题，同时还为子女受教育的问题提供了便利，既缓解了后靠安置区的环境容量压力，又能满足移民自身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