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理论视角下网络文学正能量的生产与传播

闫伟华 杨雅丽

摘要：按照熵理论，网络文学系统的混乱将进一步增加，为了对抗网络文学生产与传播中的熵增现象，必须持续由外界提供能量，达到有序的熵减状态。从管理视角出发，熵减状态既需要通过治理来抑制混乱和无序，更需要激励正能量作品的生产与传播，达到更高状态的熵减。本文探讨管理者为何、如何激发网络文学平台、作者及网络文学编辑、读者相关主体的积极性，扩大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的生产与传播，助力网络文明建设。

关键词：网络文学 熵理论 正能量 激励

熵理论最初用于描述物理世界信息和能量的相互关系，20世纪80年代由杰里米·里夫金和特德·霍华德引入社会科学领域。信息社会来临，信息过载和信息爆炸带来的混乱和无序，恰是熵理论描述的典型熵增现象。随着网络社会中的熵增现象越发明显，把熵概念引入到网络信息生产与传播领域，给我们分析问题带来了新视角。熵关注的是混乱与无序，以及如何解决这种状态。从熵理论来观照网络信息的生产与传播，一方面要抑制无序状态，控制熵增现象；另一方面要增进熵减状态，增加负熵，达到更高状态的有序。网络文学有近5亿的用户规模，已成为影视娱乐产品的改编源头，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大。从生产和消费模式来看，网络文学行业也形成了界限较为明确的系统。本文结合熵理论关注网络文学正能量内容的生产与传播问题，既包含政府的治理行为，抑制网络文学系统的熵增现象，如治理低俗淫秽作品、信息过载与版权混乱等问题；又要加大对负熵行为的激励，加强正能量作品的生产与传播。

熵概念源于物理学，自埃尔温·薛定谔从分子生物学角度提出负熵概念，再到克劳德·香农、诺伯特·维纳从信息论和控制论视角阐释信息熵，度量无序和混乱状态一直是熵的核心。

1.从熵到信息熵。德国物理学家鲁道夫·克劳修斯在 1850年提出了热力学第二定律，也被称为熵增定律。物理学的熵是指在一个封闭的系统中，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这个系统总是倾向于向熵值最大的方向发展，最后系统达到最大的无序化状态，即“热寂”状态，能量不再发生传递。此后，熵就代表着对宏观和微观世界无序化程度度量的指标，熵值越大，无序化程度越高。

1944年薛定諤从分子生物学角度提出负熵概念，认为生命以负熵为生。如果所有事物都会自发向熵增状态变化，那么生命就必须能够产生或吸取对抗熵增的物质，即“负熵”。负熵即是有序，因此生命以负熵为生。1948年数学家香农将熵概念引入到信道通信过程，提出“信息熵”概念。熵在信息论中代表随机变量不确定度的度量，也意味着，一个系统所含的信息量越大，确定性越高，有序程度也越高，信息熵越低；反之，系统有序程度越低，信息熵越高。维纳也在控制论中使用熵概念，认为信息熵可以通过反馈达到自我均衡。

2.信息熵的减少依赖于物质和能量的输入。根据熵增定律，封闭系统的熵值永远是向着熵增的方向进行。由于信息的有用性，人们总是追求信息熵的熵减。要实现熵减的目标，必须依赖于外界对信息生产和传播的主动干预。虽然社会系统非完全封闭系统，但从发展实际来看，社会系统的任何组成部分如果没有外界的干预，混乱程度都在不断增加，法律、习俗等主要的干预手段在任何社会都存在。所以熵增定律描述的情况也适用于社会系统，尤其是网络信息社会带来了信息混乱、过载等熵增现象。

与物理学不同，网络信息的无序存在主体视角问题。从网络内容生产者和网络平台来看，无论信息如何庞杂、海量或是内容多么负面和低俗，如果在这种混乱和无序状态下，能够获得利润且得到管理者默许，那么这种无序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问题。但从管理者角度看，除了不能忍受过度的熵增现象，信息的无序和混乱需要得到治理，更希望通过有影响力的信息产品传播正能量，达到更高的社会治理目标。以往的熵减行为主要是对无序状态的抑制，而管理者希望的更高目标的熵减行为——正能量传播，却少受关注。

经过历次的专项整治和相关管理制度的完善，网络文学市场虽然还有各种问题，整体已然秩序化。特别是随着政府部门及相关机构的引导和激励，大量现实主义题材的正能量作品被创作出来，是对抗网络文学市场熵增现象的负熵能量的输入。

1.熵增现象是网络文学治理和激励的重要理论依据。根据《2021年度中国数字阅读报告》，截至2021年底上架的网络文学作品约3204.62万部。按照熵增理论，如果没有外界能量的输入，随着网络文学作品数量的增加，网络文学系统会向着越来越无序化的方向发展。从网络文学发展历程来看，也基本符合熵增理论，发展的无序一是体现在内容生产的低俗乱，大量小黄文、小白文被生产出来；二是体现在内容传播的无序化，版权保护无从谈起，正规文学站点的作品被随意传播；三是信息海量，信息过载问题明显，读者筛选困难，阅读负担加重。

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比起玄幻等商业类型作品缺乏市场优势，但正能量作品能带来很强的正外部性。按照经济学原理，这类作品缺少激励会供给不足，网络文学市场的熵增定律决定着这一系统必定会存在：正能量作品的生产和传播不足；网络文学传播的熵增使得读者发掘和阅读正能量作品的难度不断增加，阅读的搜寻成本不断上升；网络文学负能量作品的传播深度超过了读者的忍受状态，造成明显的负面影响。基于网络文学系统不可避免的熵增现象，必须对网络文学系统的负面问题进行治理，为了营造风朗气清的网络环境，更应该对正能量的熵减行为予以激励。

2.网络文学正能量本质上是一种特定低信息熵状态。从熵理论视角，可以重新定义网络文学正能量：所谓网络文学正能量，就是要生产创作更多具有正能量的网络文学作品，并形成广泛深入的传播，是一种具有极强目的性的正向传播行为，信息的有序性高，是一种低信息熵状态。这种低信息熵状态在以往对抗熵增的行为中受到的重视程度不够。对抗熵增除了抑制混乱，还可对特定的熵减行为进行激励，正能量作品的生产和传播即是一种特定的熵减激励。这种熵减激励必须由管理者给出，且持续激励才能有效果，因为从市场其他主体来看，这种熵减并非是他们必须要达到的目标。正能量低熵不涉及规制的边界，也非硬性考核指标，具有的正外部性不能完全内部化为平台和作者的收益，社会获益更多，缺少激励，平台和作者就缺少动力。政府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正外部性难以内部化的情况中，这种情况下不要指望政府的作用消失。另外，大多数正能量作品的流行性和市场变现能力普遍不强，能够达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的较少。所以由管理者激励相关市场主体，才会使网络文学正能量的低信息熵状态得以实现和持续。

3.实现网络文学正能量低信息熵状态需要持续的激励。网络文学正能量的低信息熵状态主要是管理者的诉求，为了实现这一效果，需要对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的生产与传播持续地进行激励。一是网络文学正能量传播目标不能一蹴而就，一旦放松，网络文学系统就会在刚性的管制边界游离。二是由于正能量作品的市场变现能力相对较差，相对于穿越、架空等商业化类型作品缺少生产和传播的动力。三是网络文学作品数量越多，读者的信息过载越严重，在这种熵增状态下，从作者和平台角度看，依然是类型化作品更理想，这类作品取得商业上成功的机会更高。如果没有外在的持续激励，正能量作品的创作依然不是优选，所以现实题材的小说数量整体偏少。四是平台会通过热榜、算法推荐等手段强化商业题材作品的传播，引导读者阅读行为，持续适合的激励手段才能达到理想效果。

治理是为抑制混乱，激励是主动增加熵减。相对于对混乱的治理，对正能量的激励才刚刚开始，效果也没有完全显现出来。但从治理手段来看网络文学正能量的生产和传播，外部提供的能量必须作用于传播主体和传播过程中方可发生作用，激励不能大水漫灌，要有针对性。任何一种激励手段都有它的适用条件，不存在一种普遍适用的所谓最优的激励方式。通过对网络文学传播规律的观察，发现网络文学生产主体和传播过程对网络文学传播效果影响最大，只有将外界提供的能量作用在关键点上，才能够产生更好的熵减效果。

三、作用于网络文学生产与传播主体的熵减激励

网络文学的创作过程就是将无序的文字符号以一定的排列组合形成特定信息的过程，创作本身就是熵减行为。其他主体的熵减行为还包括：网络文学平台（包括编辑）的审核与推荐；读者的选择与传播；市场监管部门的整治与引导。这些主体行为通过为网络文学系统提供能量，可以规避网络文学生产与传播的无序状态。

1.非强制、强激励的正能量传播责任制度，汇集最大熵控效能。治理为抑制混乱，而激励是主动增加熵减的行为，但随着网络文学作品数量的增加，激励性熵减必须持续，才能达到更好的网络空间治理目标。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的生产与传播，不能单纯依靠网络文学管理部门，而需要把网络文学系统中相关主体动员起来，方可有成效。只有在足够的激励下，他们才有更大的动力去创作和传播。最重要的主體是创作者、平台和读者，没有作品，网络文学的正能量传播就是喊口号；没有平台，大范围的传播就是问题，个人化传播的覆盖率和影响力较小，整体效果有限；没有读者，再好的作品也产生不了影响。可以尝试建立网络文学作家与平台主体的正能量传播责任制度，非强制，但强激励。正能量传播责任制度包括：正能量作品的生产、引导与传播；平台行为的监督，平台对作家的监督与激励；对于生产和传播主体积极明确且有可量化的指标。只有核心主体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才能汇聚起网络文学熵减的最大能量，才能实现网络文学正能量的最大化生产与传播。

2.注重熵减源头管理，加强网络文学作者队伍的激励。网络文学正能量的源泉在于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的创作。以往对于网络文学队伍的管理过度注重熵增的抑制，基于不能“写什么”来达到有序，而鼓励“写什么”的熵减激励重视不够。网络文学作为一种依托网络进行传播的文学作品，是一种特殊的精神消费商品，具有较强的外部性和社会效益，应对其生产主体进行规范管理。然而由于网络文学作家门槛要求低，短期内作家数量爆发式增长，也缺乏相关的管理机构和体制机制，造成对这一队伍的官方或协会的管理一直是缺失的，基本由网络文学平台进行基于商业的契约管理。而且这一群体的进入退出更新快，也造成管理的困难。但从目前网络作家群体的体量和其作品的社会影响来看，必须加强对这一队伍的管理，而且简单地将优秀的网络文学作者吸收进入作家协会已经很难解决问题，尤其是正能量作品的创作问题。应仿照传统作家的管理方式，成立专门的网络文学作者管理机构，将具有一定作品数量和一定影响力的作者纳入其中，承担起对作者的管理、监督和教育职能，对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创作进行培训和激励。只有加强对网络文学作者队伍的管理，网络文学的创作才能趋于有序化，即管控住了无序，还可增强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的创作。

3.落实网络文学平台的主体责任，激励正能量作品的传播。因为生产成本降低，网络文学平台不需要大量的物质资料的投入就可完成生产行为，而且聚集的作品数量越多，引流能力就越强，竞争能力也越强。所以对平台而言，在规制的底线附近放松审核是必然的理性行为。

网络文学网站就如普通商品的销售平台，对于网络文学作品的质量和正能量的传播应负有较大的主体责任，而且平台把生产消费行为整合在一起，作家也是与平台签约，所以平台不仅是消费渠道，还是生产主体的责任者，那么对传播平台的管理就尤其重要。从传播过程看，海量的文学作品汇集于网络平台，读者通过平台阅读网络文学作品，网络文学平台是传播的核心环节点。但网络平台的商业属性决定了其对利润的追求，所以一定会鼓励那些能够吸引读者注意力资源的作品的创作，并提供流量等方面的支持，这些作品还可以进行IP变现，不管是基于付费阅读还是IP运营来实现利润的最大化。所以激励平台进行网络文学正能量传播，一要使平台有足够的动力去激励作者群进行正能量作品的创作，二是要有对正能量作品基于各种推荐引流上的支持。这种激励还是需要管理者来实施，可以对大的网络文学平台进行试点，进行政策倾斜、金融支持或税收减免或补贴的长期激励，使平台有意愿主动承担网络文学正能量传播的责任，而不是为了迎合某些活动进行短期的“表态”形式的操作，可能短期有一些正能量作品创作出来，但是影响力小，不能形成广泛传播，依然达不到治理目标。

4.加强读者欣赏品味和鉴赏能力的培育。由管理者直接激励读者较难，具体的激励措施也难以落实，但是读者是整个正能量传播环节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读者能够对正能量内容高度认可，这种反馈传递到作者和平台，所产生的激励效果要远远好于管理者的激励。所以，管理者还可以通过宣传呼吁、组织评比等形式给予读者阅读的激励。网络文学是文学艺术的一种，读者是网络文学这一文学艺术商品的最终消费者。类比于其他文学艺术形式，如诗歌等，也存在正能量作品与负能量作品、优质作品与劣俗作品大量并存的情况，但整体信息熵较低。究其原因，在于对于诗歌这种悠久的艺术形式，自基础教育起读者就对诗歌欣赏水平有一定的教育和培养，对于艺术价值较低和负能量的作品有一定的筛选能力，进而促进了良好生态的形成。而且诗歌市场体量小，参与的作者和读者也很少，参与的读者往往具有一定的鉴赏水平。

任何时代文学作品的体量可能也没有现在的网络小说的体量大，而且是短短一二十年便成为一种普遍流行的文学样式，读者的阅读素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网络文学作为依托网络传播的新型小说样式，在文学品类中所占比例和影响力越来越大，甚至可能成为未来主要的小说阅读形式，因此，有必要把艺术性和通俗性兼备的优秀作品筛选出来。这不仅要依托于创作者和平台，读者鉴赏能力的培养和提升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读者阅读素养的提升也非朝夕可达，所以想要通过读者的阅读发挥存优去劣、传精滤粗的作用，需要长期的培养与引导。

正能量作品作为一种低信息熵，生产出来是基础，传播出去是目标，生产之外的传播激励也非常重要。传播过程的激励也要落实到各类传播主体上，前提依然是各主体有动力去传播。从管理视角来看，传播过程中能落到实处的激励主体是平台以及代表平台又有一定自主权的网络文学编辑。网络文学编辑的激励很难由管理者直接触达，需要由管理者激励平台再传导至网络文学编辑。

1.建立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优先出版的审核制度。一部作品如能够获得平台的优先审核出版，在海量的网络文学库中就已经比其他作品获得了更多成功的机会。对管理者而言，不是作品越多越好，而是正能量作品越多越好，传播的越广泛越好，才能形成正外部效应。对平台而言，网络文学出版不需要大量物质资料投入，如果有足够的激励，出版更多正能量作品也是优选择，基本没有额外成本。出版平台需从源头上给予正能量作品的优先审核出版权，并形成制度化操作；同时对网络文学编辑给予一定的配套激励措施，如果网络文学编辑的绩效与所审核推荐作品的流行度相关，那么作为理性人一定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商业化题材的作品上。在没有任何外在正向激励的情况下，对平台和网络文学编辑而言，会优先选择推荐商业类题材的作品，风险更小，带来的回报更可观，平台通过流行作品获得付费阅读和IP变现的收入，网络文学编辑因为推荐的作品更流行获得与薪资相关的激励。所以各大网络文学网站主页都是以都市言情、玄幻、科幻、奇幻等商业题材小说为主。

当正能量作品非平台必须选择的内容，也与规制的限度无关时，为了让这些作品得以优先出版，必须对平台和网络文学编辑加以激励，才能实现。尤其是网络文学编辑的作用需要正视，他们在作品的审核推荐中具有核心作用，应积极建立类似于传统图书责任编辑制度的网络文学作品责任编辑相关制度，不仅可以在审核环节大幅降低网络文学的熵增趋向，通过他们的积极行为，还可筛选更多具有正能量内容的熵减作品。

2.加强正能量作品的算法推荐，合理分配与引导注意力资源。当网络文学作品的数量以指数级增长时，读者挑选一篇优秀作品的成本大幅增加，网络文学平台的推荐、排行榜等机制就成为重要的注意力引导力量。网络文学平台要从注意力分配和引导上给予正能量作品更多的倾斜，促进网络文学正能量作品更广泛地传播。

当作品是海量时，即使给予一定的优先审核出版权，没有推荐与引导，正能量作品依然很难触达读者，绝大多数会被湮没，管理者想达到的效果依然难以实现。从激励角度来看，一是建立网络文学平台正能量作品排行榜制度，占据网络文学平台推荐制高点，基于显著位置的推荐，才能引起读者的注意；二是在算法推荐中加入衡量正能量的指标。算法推荐机制在网络文学中已应用成熟，但更多是为商业利润服务，可以在算法中植入相关正能量指标，通过算法推荐更多正能量作品，让这类作品有更多机会进入读者视线。

把熵理论应用到网络文学正能量研究中，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分析视角。在熵理论下，熵增现象同样出现在网络文学的生产与传播之中，网络文学正能量实质上是一种特殊的低信息熵状态，为了实现这种低信息熵状态，需要外界持续提供激励。正能量是管理者诉求的低熵状态，激励也必须由管理者给出。为了实现正能量的低熵状态，需要将激励的能量作用在网络文学参与主体和传播过程中。

作者闫伟华系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杨雅丽系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网络文学正能量传播激励机制研究”（项目号：18XXW004）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美]卡尔·夏皮罗，[美]哈尔·R·范里安.信息规则——网络经济的策略指导[M].张帆，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

[2]陈钊.信息与激励经济学（第二版）[M].上海：格致出版社，2010.

【編辑：钱尔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