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年早不是什么长角怪兽,而是一个四季旅人。
岁末归来,年跺跺双脚,立定,啪啪甩袖,净过身上风尘,将手抄到背后。跨进春节门槛的时候,那道老菜也就跟着来了。说“跟着来了”,是我们沾了年的光。
在我们雁门风沙里,老菜叫“凉拌豆芽”。豆芽前省了个“绿”字,听名字就草根。但平常不平常,往昔却轻易吃不上。那凉拌的绿豆芽,完全“自产自销”,像过年的豆腐一样。
当年大步流星地出现在腊月口上,先至的年味已进村入户。忙乎其他年货的同时,人们也张罗着生豆芽了。女人盘腿坐在炕上,用簸箕端着绿豆,埋了头挑挑拣拣,将沙子丢到地下,将病豆子放一旁的碗里,留下熬粥或暑天煮绿豆汤。
听到豆子声,便有鸡进来,小心翼翼,想蹭个牙祭。它机警地注视着女人,那样子同它在院墙下面或柴堆边刨食一样。它奢求很低,给几颗病豆子吃就行。女人给它抛豆的时候,它会翅膀奓了躲闪一下,但绝不会叫。
簸箕里的绿豆,秋天在打谷场上脱壳后,经过扇车隆隆的风淘,现在又经过一番挑选,颗颗圆光溜滑,抓一把哗地撒到油布上,就像豆子国举行撵兔比赛,你追我逐。
用来生绿豆芽的家什,是一个比脸盆略大、比脸盆深许多的盔子。这种黑亮的盔子,瞧名字就吃年代了,长铜钱大的寿斑,当今已难得一见。与粮缸一样的质地,既保温又结实,豆芽生出来,一天比一天茁壮,不会被撑破的。
在此之前,它待在粮房昏暗的角落里,偶尔也放放东西,更多时候空闲着,被耗得灰头土脸。好像是专门用来生绿豆芽的,只有等到腊月才重新派上用场。女人把它拎出来,从里到外洗刷得干干净净,洗刷出那“黑亮”,将挑选好的绿豆倒进去,再放上一两件铁器,斧头呀菜刀呀,然后用开水“泼”了。
“泼”豆子的时候,女人一手用瓢端着水,一手拿锅铲提醒什么似的,像敲钵盂一样敲着盔口,将水缓缓倒入。豆子一哄而起,如小儿戏水,热气腾腾的。一夜过去就会发芽,如果第二天看不到,第三天还看不到,或生出的豆芽稀零寡落,就是水温没掌握好,盔中铁器放得不够,没有把多余的热吃掉,豆子被烧死了。
那绿豆也就一碗来的,可家里总共也没多少啊,是从秋粮分下的一点绿豆中,专门留出来过年的。真要是烧死了,女人会眼圈红半天,在家人面前很愧疚。男人不声炸了咆哮,把天黑下来,给个驴脸就算体谅了。
当然豆芽还要生的,否则过年时饭桌上就塌个窟窿,有一个盘子那么大,有一张脸面那么大。尤其是客人来了招待,仅有的几样菜,还少下一样必不可少的。
绿豆生出芽来,便用盖帘盖上盔子,放到挨锅的热炕处,再用棉衣或棉被包好。女人小心伺候著,家人晚上出门,都要吩咐早点回来,在屋门口撒一道炉灰,以防万一回来得迟了,带回不干净的东西。一旦豆芽生病,就会眼睁睁地烂掉,搭进去的希望和辛苦,比烧死豆子还要大。
女人哺乳一样忙乎的时候,孩子猴在一旁,眼睛一会儿扒到盔口上,一会儿扒到母亲脸上,估摸着豆芽是否长满意了。他们压根儿不会去多想,想豆芽还会生病,关心的只是它别长慢了,甚至用手拔一拔,过年时能早早吃上。夜里睡觉,也紧挨着包裹的盔子,身旁像多了个襁褓中的小弟弟。
大人听不到的声音,孩子却听得到,隔着厚厚的包裹,能描绘出盔中的情景,就像他们爬到庙院的老槐上看大戏,看到树下一个个脖子鹅了,后面的总想高过前面的。豆芽齐刷刷地生长着,只有少数个儿矮了,无法齐头并进,在夹缝中挣扎。最不堪的,是一直偷懒睡大觉的豆芽,醒了才破壳,被周围的豆芽踩践着,根本挺不起身来,长成了大头鬼。
孩子微笑着入睡,将豆芽从盔中带入梦中,变得奇幻无比,像墙脚的蜗牛,像河洼里的蝌蚪。蜗牛和蝌蚪,渐渐长成海马和美腿,还有外星人和导弹树。当然海马和美腿,外星人和导弹树,是他们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找到的可喻之物。
豆芽伸胳膊蹬腿儿地长开后,每天早晚都要“酘”的,用水泡澡似的泡一泡,再把水滗了。女人滗水的姿势,仿佛抱着娃把尿,左胳膊托住盔底,右手按紧盖帘,把水从盔口的缝中滗出来。
滗水的时候,女人盯着滗出来的水。如果水明显发浊,便担心豆芽不爽了,就像娃的尿黄,担心上火了一样。如果还保持清澈,声音也明亮,女人的目光就潺潺的,跟着滗出来的水流淌。等水滗完了,像拍娃的屁股,拍拍盔子放回原处,再用棉物包裹好。
把盔子放回原处后,有时女人会用手搅一搅滗到盆里的水,然后把手放到鼻前闻一闻,再证实一下水浊不浊,有没有产生异味。更多的是一种享受,情不自禁的,像坐月子的女人喜欢闻娃的体味一样。猴在一旁的孩子,也把手伸到水里搅一搅,模仿母亲的样子,再用鼻子嗅一嗅。嗅到的显然是菜腥气,但他们看着嗅过的手,翻过来折过去,甚至吮吸一下指头,笑嘻嘻地认为是奶香。自从生豆芽以来,家中就多了缥缈的奶香,常跟角落里的黑暗纠扯在一起。
被年风尘仆仆的脚步撵着,豆芽一天一个样,长到一定程度,在盔子里放上压菜石,一块不行放两块,把豆芽压住。让豆芽往粗长,长成胖虫儿。如果任其疯长,先还苗苗条条,到后就走样了,长得瘦不拉几,根须老来长。
绿豆芽出盔的日子,我们雁门风沙里的阳光一定灿烂,如盛夏的爬山虎。女人仔细地净过手,把豆芽从盔中拨到笸箩里,拔的时候一撮一撮,以防拔断了。
在此之前,像孵出一窝鸡仔,挤挤攘攘的,将盖帘顶起,从盔子里面溢出来。压菜石也压不住了,而且也不能再压了。豆芽已经长满意,到了该出盔的时候。
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女人一掂一掂地簸着出盔的豆芽,也一掂一掂簸着阳光。豆芽在阳光中翻着跟斗,将它脱下的壳皮簸掉,将它的毛根簸掉,尽可能地簸干净了。鸡们候在台阶下,不像当初进屋蹭病豆子吃那么小心翼翼了,把女人簸下的皮皮壳壳刨来刨去。偶尔刨出一根半截豆芽就争夺起来,抢到的立刻头昂了叫,嘹亮的叫声落到地上,像刚屙下的大白蛋,忙忙碌碌地跑。
孩子把院门大开了,等着街上路过的人,瞭到街坊邻居时,老远就打招呼,告诉自家的豆芽生好了。街坊邻居的回应也热情,到院门口停下来,吆喝着女人的名字,夸赞窗子糊得“花蓬蓬”,豆芽也生好了,就等着过年了。
女人谦虚地接应着,赶紧招呼进来,放下手中的簸箕回屋,端出一碗簸好的绿豆芽。街坊邻居用手背掸掸衣襟,双手撩起衣襟接住,说这豆芽生得真好,中午就“活捉了”它。街坊邻居的话,好像是偷听她家的,女人心里一顿,扑棱棱飞起一只麻料鸟。
你口浅点儿。
我口不深。
恁咋这么疯?
想活捉绿豆芽!
那夜白亮白亮,她第一次就怀孕了。此刻孩子守在旁边,小脸烧饼一样渐渐地凉了,盯着那一碗豆芽,目送街坊邻居走后,声哭了问她,为啥给他们豆芽?
女人重新端起簸箕,一边簸一边说,你这娃像谁了,虱屁股一样抠?咱也吃过人家的东西,给人家一点豆芽尝尝咋了?孩子的哭腔变成恼怒,那我也要尝尝,就今天中午。害怕她不答应,就拿老子来要挟,要不爹回来我会告爹,告你给了人一大碗绿豆芽。
女人同意后,孩子大声强调,我不要“活捉了”吃,要凉拌上吃。
说着脸软下来,娘,行不?
“活捉了”吃,也就是炒上吃。绿豆芽出盔以后,女人会留下一点的。其余的都焯了,焯到六七成熟,再用冷水泡上,隔几天换一次水。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捞上。
那天女人的承诺,中午给孩子兑现了,但不是凉拌的,是“活捉了”的。不管凉拌还是热炒,吃上生好的绿豆芽,就听到年在啪啪跺脚了,剩下跨进春节门槛的最后几步。凉拌豆芽正式上桌,一般是大年三十,但光是自家人吃,就随便多了。甚至连盘子都不用,在盆里拌好了,直接把盆放到桌子上。
最郑重其事的,是过了年请客,或者有客要来。女人一早起来,张罗起火头后,全家人齐动手,择菜的择菜,剥葱的剥葱,捣蒜的捣蒜。女人捞出泡着的绿豆芽,配上土豆粉面做的细粉,用胡油炝上葱、蒜、辣子、麻麻花,炝的时候油烟欻地蹿起来,然后拌上必不可少的黄芥。在盆里拌好后,再夹到盘子里,披上猪头肉。猪头肉不仅要切薄,每片肉还要尽量有红有白,一片一片豎披到豆芽上,将满盘豆芽覆盖住,最后在上面蝴蝶结一样,盘一根用桃红染过的细粉。
凉拌好的绿豆芽,在客人到来之前,就端到了桌上。端坐在桌子正中,桌面亮光光的话,还会头朝下端坐在桌子背面,颇有点孩子长大后,在书里面与屏幕中见到的佛陀临水打坐的样子。与凉拌豆芽一起端上桌的,还有一碗油花打转的醋。
那醋也是自家做的,用瓮脚长着一个肚脐眼儿、塞着一截高粱秸的“醋淋子”淋好了,再放到专门的醋瓮里,以备几年之需。越放越“老陈”,会放得黑紫透亮,醋味儿十足,绵酸中透着香甜。醋汪汪地舀到碗里,滴上几滴小磨香油,没香油滴上几滴胡油,用筷子搅鸡蛋一样,把油搅成碎花花,亮晶晶地漂浮着。
客人在炕上盘腿坐定后,其余的凉菜也上来了,女人在火炉上开始炒热菜,男人便给客人满好酒,拿筷点点桌子中间的凉拌豆芽,对客人说吃吧。说完了哦一声,吃吃地笑道,还没有浇醋呢。
客人抢先端起了醋碗,说我来我来,用小勺给豆芽浇醋。先从盘尖儿上浇起,给里面的豆芽浇好了,然后围绕着盘尖儿,从上往下给外面披着的猪头肉浇。醋“真材实料”,挂勺挂勺的。最后一小勺浇完了,勺中还残余着一点点,客人便倒进自己碗里,端起碗抿一抿,连声赞叹,好醋好醋。碗里还剩下不少醋,一会儿用来吃饺子。
下筷的时候,筷前的猪头肉要夹过,放到一旁的肉上,先吃肉下面的豆芽。夹的时候小心翼翼,因为豆芽里面拌着细粉,别把满盘豆芽扯乱了。如果细粉太长,一下夹不出来,男人就从旁给夹断,客人便又夸赞,豆芽生得不错,这细粉也做得筋道。所以客人第一个下筷时,一般只拣豆芽吃,一只手就在嘴下面。
入口的先是酸甜,接着咬到的是脆嫩,又脆嫩又酸甜,但转眼就被辣一扫而光。那辣不像辣椒的辣,火烧火燎的,而是满口“凛冽”的辣,从七窍往外钻,同时也往脑子里钻。客人的鼻和眼睛扎了堆,用手捂住嘴说,这黄芥太辣了。说罢放下手,把头掉向身后,啊地吐口辣气。客人眼里生出了泪花,女人赶紧说,辣得厉害就别吃了,我重弄一盘去。
客人摇手道,不成不成,黄芥吃的就是个辣。
男人非常赞同,辣才过瘾呢,不辣还能叫黄芥?
孩子像是被遗忘了,看着客人的辣样子,他们的表情也辣了。但他们不怕辣,早就喉咙蠕蠕的,可就是不敢动筷子。客人来之前,父母脸肃了吩咐过,不管客人是谁,只有客人吃开了,他们才能动筷子。到时候别不听话,过后为嘴伤心。
现在客人吃开了,孩子还有些迟疑,他们希望父母吭一声,表示表示。父母却像忘记了他们,对他们视而不见。孩子实在忍不住了,欠起身伸长胳膊,把筷子探向豆芽,却被老子的筷头挡了回去,怕他们三筷两筷,把还保持形状的豆芽夹乱了。孩子的目光耷拉下来,在面前摆来摆去,手里把弄着败下阵的筷子,以为老子忘记了他和娘说过的话。
男人示意地下的女人,拿碗从盆子里夹点豆芽,放到孩子面前去。孩子颇不甘心,一是不让自己夹桌上的豆芽吃,二是没给自己碗里夹猪头肉。他们不敢怪怨父母,便嘴噘了冲客人道,辣椒辣嘴蒜辣心,黄芥辣得鬼抽筋!
客人明白孩子的小心思,让孩子夹上盘子里的豆芽吃,男人却说别管他们,别管他们。“客随主便”,冲男人笑笑,冲孩子笑笑,夹两片肉送到孩子碗里。孩子早急不可待,却并没有表现得狼吞虎咽,而是猫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将满肚不快化作一脸幸福。嘴巴辣飕飕的,不时夸张地大张开,也学客人的样子,啊地拖长了吐口辣气。
男人端起杯来,客人也端起杯来,碰过后一饮而尽。酒烫在开水中,男人从碗里拎起锡壶,抹一把壶底下的水,又给客人响淋淋地斟上,让客人不光是吃豆芽,也要吃肉。客人便夹起一片猪头肉,先伸出舌头去接住,薄凌凌地咬小半口,然后全喂到嘴里。牙与舌头一拥而上,一片肉就消失了。
话开始稠起来,一口菜一番话,一杯酒一番话,最远的猴年马月,最近的就在眼下。孩子趁他们顾酒不顾菜的时候,迅速伸出胳膊去夹一筷盘子里的豆芽,还要去夹一片肉时被母亲发现了。母亲瞥一眼男人和客人,然后狠狠地剜一眼孩子。上热菜的时候,提前给孩子碗里舀点,像豆芽一样放到孩子面前去。
凉菜比热菜吃得快,其他凉菜都没有了,豆芽却是多拌了的,女人便端过盆来,再给盘子里续上。但猪头肉不放了,想吃得等到下一顿。
像盛夏河滩上“晾羊”,青青芳草里晾着小羔羊,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卧在盖帘上。饺子是昨晚包好的,从包好的一刻起,它们就等着今天入锅。
谁都知道,过年最撑门面的,莫过于待客的几顿饭,而饭里面最排场的又是饺子。所以要舍得下资本,要包得“心满意足”,把平时积攒的一点白面拿出来,把腊月里割的不多点肉,尽可能留到请客的时候吃。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饺子看着热气腾腾的锅想,一会儿把它们煮起来,客人蘸上醋一口咬下去,会淋漓尽致,肉汁油汁醋汁,舌头满嘴打着滚儿。待客的满意,过年的满意,它们全包含了。客人脸上的酒晕中,会透出它们的光,说这饺子香啊。
而在此之前,它们往锅里煮的时候,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地跳入锅中,溅起沸沸扬扬的水花,孩子会手舞足蹈,从南上来一群羊,扑里扑啦下了河。
客人便问,为啥不说从北下来呢?
“还有东,还有西。”
孩子被问住了,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时候,在我们雁门风沙里,除了过年能吃上凉拌豆芽,平时偶尔在红白事宴上也能吃到,但远不及自家做得“细发”,也很少披猪头肉。而且吃得简单粗暴,筷子匪似的一拥而上,盘子就眼泪汪汪地仅存残羹了。
过年时吃完饺子,饺子汤是必喝的,而最好喝的饺子汤,就是吃完凉拌豆芽,将那残羹兑上点儿,用筷子搅一搅。汤依旧烫烫的,但味道别样了。先撮口吹一吹,把汤面吹皱了,然后嘴贴着碗边,吸溜一口汤,吁一口气。剩下最后一口汤时,把碗立起来,就像贴到了脸上。如果酒喝高了,一碗两碗汤喝过,就又能找见北了。
事宴上吃完饭要喝“高汤”,那是一种跟饺子汤完全不同的汤,漂着几片菜叶几星油花,看似清汤寡水,喝起来却很是宴味。而最好喝的“高汤”,同样是兑点凉拌豆芽的残羹,喝到肚里九曲回“畅”。一人捧着一碗“高汤”,有的坐在桌子前喝,有的蹲在墙根儿下喝,有的站在那里喝,满院的吸溜声,比之前的吃饭声都响。喝得“红头涨脸”,乃至大汗淋漓,拿巴掌或衣襟揩抹着。
至今唇齿留香。已做了父母的“孩子”,只要吃罢饺子喝饺子汤,只要事宴上饭后喝“高汤”,只要桌上还有凉拌豆芽,他们无惧见笑的话,就会将那残汁给碗里倒一点。虽然味道肯定“有别”,但依旧巴适得很。昔日的吸溜声便召唤而至,尽量喝出那曾经的味儿来。
喝的时候,他们又回想起那个老问题,也就是当年客人问他们的,从南上来的扑里扑啦下了河的一群羊,为啥不从北面下来呢?“还有东,还有西。”他们依然回答不来,只作童年趣事一笑而过,飘落几屑岁月之尘。那尘不易觉察,却都觉察到了:
像当初客人留给他们一样,
他们也还是留给孩子吧,
一道老菜,带着一个老问题……
作者简介>>>>
黄风,山西代县人,现供职于山西省作协。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集《毕业歌》,散文集《走向天堂的父亲》,长篇纪实《黄河岸边的歌王》《滇缅之列》《大湄公河》等。作品多次被选刊、选本转(选)载并获奖。
[责任编辑 黑 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