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霞
【摘要】电影《黑客帝国》中,矩阵是一个世界。是一个机械制造的虚拟世界。作为早期展现出网络世界虚实与现实关系的大作,以结构主义角度来解读的极少。运用普罗普的“结构-功能”分析解读,展现出“追寻”这一主题;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解读中,人类文明与机械文明的对立,自由与秩序的对立,探讨出更深层次的矛盾;人类与机器、虚拟与现实的关系已经交织融于现代生活,用结构主义角度分析《黑客帝国》对现代人类社会关系的把握具有着启示意义。
【关键词】结构主义;虚拟;科技;符号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9-009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9.032
《黑客帝国》第一部讲述的是,NEO发现他生活的世界看似是一个正常的、充满和平与希望的世界,但像“楚门的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实际是由“矩阵”的计算机人工智能制造的虚拟世界。Neo逃离了矩阵,回归到了真正现实中。第二部实际上讲的是主人公带领锡安人民,开始与机械世界的反击战。《矩阵革命》承接第二部,讲述的是主人公漫长追寻自由的过程。失去爱人且重伤的Neo来到机械城市,与机械大帝谈判,人类迎来了新的和平。主人公原本是一个在“矩阵”世界中叫做安德鲁的普通网络职员,后被墨菲斯坚定地认为就是人类的救世主,是英雄,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成长,与敌人的斗争,最终人类迎来了和平。这样的美国英雄故事读起来颇有熟悉之感,与后来的英雄系列电影经典故事情节具有不少相似之处。
一、普罗普的“结构-功能”分析解读
俄国结构主义先驱普罗普对此现象进行阐述,虽然故事情节曲折复杂,“人物”“现实”“虚拟世界”交纵整个使得这部电影看起来让人费解,扑朔迷离,但故事的情节因素,基本机构是固定的。“普罗普根据西方民间故事“追寻”的基本结构,建立了结构关于“结构-功能”的方法,主人公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格雷马斯根据普罗普提出的人物角色,将其简化为三组对立人物,即:主体/客体,帮手/对手,发送者/接受者。” ①而这六种角色的结构关系,可以用下图表示:
电影故事情节模式基本由这六者构成,“主体追寻客体,在追寻客体的过程中,一定会受到对手的阻挡,受对手所安排的各种障碍阻挡;发送者发出客体,客体也可以由接受者接受,同样,接受者也可以是主体,发送者和接受者可以等同于同一个角色。” ②基于以上模型,可以看出《黑客帝国》其中的结构与此模型结构相一致。
首先是故事主体,这部电影的主体身份是确定的,即拯救人类世界的英雄,Neo,从一开始Neo不是Neo,是一名在矩阵中叫安德鲁的网络公司职员,直至被墨菲斯找到,被选中为The one。主人公最开始不相信自己是人类世界的拯救者,一直以来都是他人给他规定的救世主角色,是先知预测的救世主角色,给他定下了这个身份框架。但安德鲁在幻境世界中,也曾在寻找,也有一直追寻的人,对于安德鲁来说,追寻的目标,就是墨菲斯。墨菲斯将他从未觉醒的世界中醒来,给了他红蓝色药丸的选择,蓝色能一直停留于美好、鲜嫩多汁的幻境,红色则是觉醒,但觉醒带来的不仅只是自由,还有血液。主角接触到追寻的人物,也就是遇见墨菲斯后,鸿蒙初开,原来人类的意识并不存在于人类的脑海中,只是生活在一个冰冷的、为机器编造的虚拟世界中,也就是matrix,而人类的肉体则浸泡在了孵化囊中。人类并不是地球的主宰,人类是机械的腹腴,人类只是机械的能源供给者。
故事的客体,是人类的自由。意识所在的世界实际上是矩阵程序创造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色彩、味道与物质诱惑。第一部曲中,塞弗选择背叛墨菲斯,留在虚幻世界,他选择了他所认为的自由,即无知,他认为无知就是幸福。被别人引领而没有真正的自我能动觉醒所获得的自由是不稳定的,就这个角度而言,赛佛本没有错,他的确是获得了自己选择的自由。被物质所诱惑奴役从道德层面上讲是他的弱点。他只是在选择为快乐而活,而快乐对于他来说是唯一值得他活下去的事物,也是他的追寻之物。
就整个电影来看,人类的自由虽说是墨菲斯使Neo觉醒后,被赋予的追求,Zion这个人类的最后真实世界,它希望找的救世主不是寻求和平,而是能带领人类走向自由,而影片的最后,Neo虽然带来了和平,这种和平某种程度上只能称之为一种平衡,是机械文明与人类文明的平衡,但其实只是短暂的,当智能程序一旦再次更新,平衡被打破。只有自由,人类的自由才是一直要追寻的。
再次就是對手和帮手。对手具有不确定性,在故事情节来看,每一次争夺,每一次阻挡主人公的对手,看似是真实世界的防火墙程序smith,作为系统的防火墙,他禁止着所有非法程序的入侵,作为一个病毒代码,他与主角产生最尖锐的冲突,与smith尖锐的冲突,使得Neo与smith之间构成一个对立,最基本的二元对立,是意义展开的基础。但从世界的主宰,文明的演进来看,机械文明才是更大的对手,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我们是否也是生活在别人的眼中呢?我们的肉体也是否一样浸泡在冰冷的营养舱中呢?电影中提到意识确定自我存在,你相信它,你就会随之改变,意识世界中受到的伤害,肉体也会同样带来损害,意识的死亡,肉体也就面临着停止呼吸。我们主观地认为,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者,人工智能的演进,人类与机械的战争,机械战胜了人类,人类作为供给能源的存在,活在巨大的泡沫之中,西方故事中固定的追寻,《黑客帝国》人类追寻的自由,一定是与机械文明相对的,人类制造了机械,机械摧毁人类,但又离不开人类来完成自我的更新,在机械文明时代,人类注定是被枷锁捆住的,是不自由的存在,作为机械的禁脔活在矩阵幻境中。
帮手是确定的,主人公的爱人Trinity、战队的其他战友、Zion基地的自由战士以及先知,都推动着故事的发展,让Neo完成一系列蜕变,掌握程序的规律,毁灭病毒程序,帮助他追寻到人类的自由。The one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唯一。生活在被模拟人类世界的Matrix中的人类,在某些时刻必定会意识到不一样的地方,感觉到异样的人开始觉醒,企图脱离矩阵的控制,回到现实的世界中去,意识到自由的人,呼唤着同伴,去唤醒更多的人来追求自由;在这些人中就会有一个是救世主,具有跟别人不一样的能力,能带领人类打败机器,最终夺取人类自由的胜利。但事实上,这些都只是Matrix本身的安排,救世主程序的定位选择其实也是程序安排好了的,而安排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机械系统的升级,只有人类拥有创新的能力,能促使程序更新,这样最终主人公只能选择回到原始的代码中去升级Matrix,程序为了维护自身,会用排除异己的机械乌贼去消灭在Zion的人类。而后救世主在Matrix中选取几个人去重建Zion,其实自我也会就此毁灭。整个人类与机械斗争的过程其实就是系统自我升级的过程,机器也需要升级,但就算机器战胜人类,也还是会留存人类,人类具有创新的能力,这是机器模拟以及演练不了的创新能力,机器的升级更新需要人类。
也正是如此循环反复了五次,直到第六次。所以在Neo之前,已经有过5个救世主,也就是系统经过了五次更新。在拯救Trinity中,Neo有了爱的代码,让他与以往的The one不一样。先知与Neo打破了这个循环,人类最终和机械和解,获得了短暂的和平。
最后为发送者和接受者,墨菲斯作为主人公觉醒的启示者,催动着主角的觉醒,暗示所处的世界不过是系统模拟人类世界制造出的世界,要真正的回到人类最后的基地zion,为了人类的自由去战斗,发送出了主角追求自由的信息,主人公接收到这一信息因素,然后真正的付诸行动,接受者是Neo。
“追寻”主题的作品,既能体现主体个体的追求,又可以是整个人类文明的追求,“具有现实意识的作家来构建关于‘追寻’的故事,试图将人类生存境遇重大精神命题以此表现出来,成为读者了解一个时代必读的文学作品。” ③
二、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解读
格雷马斯是法国著名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受到索绪尔以及雅各布森的关于语言对立二元对立的影响,语义素的对立导致了意义的产生,语义素的对立激发出所谓的“意义”。” ④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原始是由单一的语义轴构建而来的,格雷马斯的矩阵收到语言学的影响,对立区分是音位的本质,从基本要素的二元对立,例如元音与非元音的对立,二项在轴上为对立面,构成简单的语义轴,语义轴属于简单的二维结构,意义丰富的表达需要历时与共时相结合的多维结构,将二元扩展为多元。
格雷马斯进一步提出了文学作品的矩阵模型,既假设一方为X,它的对立项为反X,还有与X有矛盾但不一定有对立关系的非X,又有与非X相对的非反X, X与反X相对,非X与非反X相对,两对构成二元对立项,根据格雷马斯的叙事学符号研究,故事起源于X与反X的对立,在此基础之上,再往其中增添其他的因素,使故事更加丰富饱满。
根据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来看,在《黑客帝国》中,用“文明”的符号矩阵模式来进行分析:
(一)人类文明与机械文明的对立
人类制造机械,这个固定的刻板印象,是基于主观将人类视为地球主宰先于浮现意识之中的。《黑客帝国》以一个新的视域来发现人的存在,机械早于人类存在,人既不是机械制造者,也不是与机器共生的存在,而是机器更新升级所需的能源供给物,人类的意识活在系统制造的幻影世界里,身体汲取母体供给的营养液生存。人类在与机械的大战中失败了,机械在地球上建立了自己的机械文明。从历时性看,文明的演进存在着新事物取代旧事物,先进文明取代落后文明。机械文明的兴盛,人类文明日渐式微。
生物个体的进化推动了整个生物文明的进化,遗传和变异又使生物个体得到进化。同样机械升级也离不开遗传和变异,但是机器只能依据程序按照同样的路线去处理问题,没有了新的选择(变异)产生,缺乏新的异变,这样的机器人不管发展多少代,并没有产生本质上的变化,只有遗传没有变异文明必然会停止前进发展。因此为了解决机械无法更新的问题,黑客帝国由此产生,机械通过掠夺人类的知识财富,来实现机器文明的进步与更新。机械文明成为了圈养人类的笼子。人类文明与机械文明注定是对立的两端。人类文明的兴盛,人类追求的“解放”催动机器的发展,人工智能的更进,但人类始终是秉持着拥有工具,人类文明的助推器的角度来对待机器,人类也在“圈养”着机器。
(二)自由与秩序的对立
自由不是和平,自由是选择。人类对自由的向往不只是双方的和平,还在于选择,自由拥有选择的权利,生活在矩阵中尚未觉醒的人,永远无法知道生活的只是被模拟的世界,他的肉体其实浸泡在无数个导管连接着的机器囊中。主人公起初也不相信自己就是救世主,没有找到自己真正的选择,当先知告诉安德鲁,当你是理解选择而不是来选择,直到安德鲁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时,安德鲁不再是安德鲁,才成为了Neo。
Smith作为系统防火墙,固定的执行程序设计好的路线,拦截一切未取得系统识别许可进入真实世界的个体。他作为系统秩序的维护者,绝对不允许有破坏秩序的存在,Smith没有选择,只能按照程序执行,他是自由的对立。
三、黑客帝国现实意义
人类与机器究竟应该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是平等共生,还是具有两极阶级差别?2016年棋手李世石被人工智能“阿尔法狗”打败后,引起了人工智能与人类关系的讨论热潮,霍金警告:“人工智能的彻底开放可能导致人类毁灭”。并且认为“到目前为止,已经证明人工智能的发展最初形式是有用的,但是我担心人类自己创造出的东西最终会与人类相匹配甚至或超越人类。我担心的是,人工智能最终还将自我跨越,并以加速的速度进行自我改造。而人类这一生物,会受制于缓慢的生物自然进化,无法与之竞争,最终将被超越。” ⑤
蔡曙山先生運用人类认知科学理论提出的人类心智进化论,“认为定义为在人类语言、思维、文化全面超过人类的通用人工智能,这种理想化的高级人工智能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迄今,人工智能都只是对人类智能的模仿。” ⑥如今的智能仅仅只是一种模拟,人工智能不能超过人类智能。
就像电影中机械系统的更新升级离不开人类一样,人类的思想的变异,人类的创新是机器无法模拟的,机械文明的进步离不开人类,但只要有一个人类的存在,人类文明就永远没有消失的那一天。但人类并不是万物的主宰,人是与自然共生的物种,正如恩格斯所说:“不要过分沉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的胜利。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了报复。” ⑦电影以另外的角度给予警惕,人类不应沉浸在自封的地球主宰的角色中,应将思维从世界中跳出,认真审视人与自然,人与文化,自然与文化的关系。
注释:
①②③苏景怡:《浅谈如何从结构主义角度对〈海边的卡夫卡〉与〈城堡〉进行追寻模式的比较》,《明日风尚》2020年第6期,第177+179页。
④范琳、周敏:《格雷马斯矩阵中的“我爷爷”》,《名作欣赏》2014年第2期,第36-37+40页。
⑤史蒂芬·霍金著、吴忠超译:《十问:霍金沉思录》,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158页。
⑥蔡曙山:《生命进化与人工智能——对生命3.0的质疑》,《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第83-99页。
⑦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84页。
参考文献:
[1]苏景怡.浅谈如何从结构主义角度对《海边的卡夫卡》与《城堡》进行追寻模式的比较[J].明日风尚,2020,(06):177+179.
[2]范琳,周敏.格雷马斯矩阵中的“我爷爷”[J].名作欣赏,2014,(02):36-37+40.
[3]史蒂芬·霍金.十问:霍金沉思录[M].吴忠超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158.
[4]蔡曙山.生命进化与人工智能——对生命3.0的质疑[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49(03):83-99.
[5]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