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凡尘的月亮》以乡村修志人视角为切入点,叙写父女两代人编修村志的过程,通过两代人的回忆与现实交替切换,将一个客家小村庄从无到有、从荒野变成村庄、从辉煌到寂寞、在寂寞中又再度重新“开荒”的故事娓娓道来。
修志老人是客家传统文化阵地的坚守者,女儿则是典型的从未在村子生活过的客家人后代。女儿从一开始不赞同修志到最后接手村志,从不会客家话到主动学客家话,个别村里人的传统观念也由“女子不入谱”到接受女子从事修志修谱并能入谱,复杂而微妙的心路历程展示了时代与观念的变化。
这篇散文,出自一位方志工作者和作家笔下。这两种身份,是有点奇妙的组合。在快节奏的网络经济时代,修志绝对是一个冷清领域,学养要求高,但社会关注度不高,冷板凳不易坐。
同时具有这两种身份,也就意味着兼有两种不同的才情与境况:方志工作者要细致广泛收集耙梳史料,分门别类订立框架并客观审慎地择取记录史迹,保证经得起时间检验,从思维特征而言,偏重理性思维。作家写作则可虚构,鼓励天马行空、脑洞大开,思维方式偏重形象思维。看似反差极大,但两者仍有共同点:对天下苍生的挚爱与对社会进程的深入思辨。这篇散文,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兼有历史的肃穆严谨与文学的春风骀荡。
文章用九个小章节逐层展开对社会与人生的观察与思考,“明月不常满”“小鸡与老虎”“太阳雨”等从章节小标题到内容均运用形象性很强的文学语言,文中的人物也用文学手法进行了典型化的熔铸,从中可以看到新时代客家人的悲欢离合。
行文方式是以散文的筆调走进生活,在灵动的文字之美中碰触历史,透出哲理思考。九个章节的内部构成都是先用流畅优美的散文叙写来表达章节内容,然后用哲理与思辨较强的一段文字来延伸思考,同样也是历史和文学的结合。 比如“有所围有所不围”中写道:“围是一个动词,也是一个名词,动静同出一源。围屋,曾经可以围拢一个家,护佑着生而脆弱的生命。在这脆弱的生命中,却生出了有趣的灵魂,突围而出。诗与远方一旦苏醒就反客为主、化守为攻,蓬勃地生长起来。”
先民以诗传史,是为史诗。读这篇散文能随着作者的笔触领略客家这个移民群体的生存艰辛及其坚韧不拔,客家村的民风民俗和走进新时代的变化,历史和文学就这样交错汇聚。
但纵观全文,历史回忆过于跳脱,客家方言的融入还有生硬之处,整体显得驳杂,不够地道。如果作者能把“文”和“史”两种基础学养充分融会于心,倾注于笔下,自然而然写进每一处生活细节,会更相得益彰。天下之学,最高境界是打通,一理通,百理用,正如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俯仰自得、金庸笔下武侠人物左右互搏的相辅相成,不正是我们孜孜以求的吗?期待作者进一步锤炼熔铸,提升境界,为文学和方志学拓展更广阔的天地。
【黄南津,教授,广西大学文学院原副院长、广西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长,现任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常务理事、广西地方志协会副会长、广西古籍保护专业委员会专家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