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启宁先生把车泊在院子里。穿过院中枝繁叶茂的龙眼树下,再走十多步,就上了屋前的台阶。母亲听见车声,早摆好小板凳在家门口等着。像往次一样,才拉几句家常,就急火火地要去厨房给儿子做饭。启宁先生也不拦她,拎起墙角的竹篮,去菜园摘菜。站在门口,就可望见母亲种的青菜,油绿绿长在院墙外的园子里。启宁先生喜欢待在里边,随性地扯一棵白菜、撸一把香葱,或拔出满身泥香的萝卜,然后慢慢地清洗。等母亲一声喊,他才提起水淋淋的菜篮子,踱向家门。他退休后的生活图景,无不与老家六良屯有关。
六良屯位于碧绿清澈的澄江河畔,辖属都安瑶族自治县安阳镇,离安阳城区有四公里。启宁先生多年于南宁打理房地产生意,偷得闲时,总热衷于南宁与故土的往返。
此刻,深秋的阳光盈满园子,菜叶的绿像是晃动起来。一股暖意涌上启宁先生的心头,又迅疾沉了下去。六良的绿实在是少,大多只坚韧于各家门前的菜园。
村里的年轻人全涌了出去,或去远方城市的流水线,或在县城的各个工场谋生,无一例外地都想摆脱农耕。启宁先生的两个弟弟跟着他去南宁发展,三间两层的屋子,空荡荡的,只留下父母坚守。像这样的空巢,六良屯还有许多。
父母老了,再干不了耙田犁地的体力活。母亲说要无偿给别人家耕种,但无人响应。
启宁先生照例叫上孩子的舅妈——曼登一家过来吃晚饭。曼登是城里人,一直专注穿衣打扮的营生。如今人到中年,却总喜欢往农村跑,若到六良,必定去看啟宁先生母亲的菜园。
“这么好的田地不种东西,实在可惜。”曼登伏在栏杆上,望着蔓延四野的草色叹息。
启宁先生嘴里的烟头猛地亮起,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后说:“要不您来种一些?”
曼登直起身子,边拢长发边说:“还真有点想法。”
启宁先生眼睛一亮,掐灭烟头,说:“可以先在我家那几亩田上种点时令蔬菜,养点花,等将来时机成熟了,搞个养生会所,邀请城里人来农村,吹田园风,在草香中喝茶聊天,睡一个虫鸣蛙唱的夜晚。”
如此诗情画意的田园生活,正是曼登心中的理想国。那天晚餐,后来成了她常挂在嘴边的“人生转折点”。
实地考察时,与启宁先生家田地毗邻的他叔伯家的一大片田地,也央求曼登一并管理。与启宁先生家相似,留守家里的老父母,耕心有余,力不足。这么一来,无偿提供的土地就达十来亩,光种蔬菜花草,过于阔绰;建会所,时机未到。曼登琢磨着,要不先种植一些经济作物。
“想法好,我出资,嫂子您出力。”启宁先生说。
“投资的问题好商量。”曼登是拒绝启宁先生出全资的,没有个人的投入,即便种再多,也种不出主人的感觉。
2013年,西贡蕉在这片土地长了出来。不多久,一挂挂青绿的蕉果从蕉丛冠顶倒垂下来,每个绿色的蕉果,胀圆到快要爆开。
顶层的胀绿蕉果,一个两个地从浅黄变金黄,用色彩的变化提醒主人——该从枝头走入人间了。曼登扛上梯子,果断挥刀。当稻草捂熟她种出的第一挂西贡蕉,启宁先生自是尝鲜第一人,巾帼商会的姐妹是其次。
巾帼商会是一群拼杀商界的妇女联合会。以丽华为会长,曼登为副会长,团结起经商的各路姐妹,组织招商、引资、培训、考察、开展会员联谊等活动,为会员提供资金扶持,或帮扶遭受突变的困难会员。
从卖衣服到种地,从城里到农村,战场转移的曼登,仍不缺席商会的每一次活动。曼登的肤色随着她一次次往农村跑,一天比一天黝黑,商会的姐妹们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打趣:“都晒得像个煤球了。”曼登摊开双手,笑呵呵地向她们展示指肚上的一条条细黑裂纹,以及手心手背上芒草割破的交错划痕。丽华瞄一眼曼登粗糙的手,笑说:“小儿科,小儿科啦。”丽华是农村人,这样的裂纹和伤痕,她经历多了。她掰开一个金黄的西贡蕉,三五口吃掉。又掰开一个,拢于掌心,以掂量西贡蕉腰身的肥瘦。然后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可以给曼登发合格证了,过几年,我也回去当农民。”
从没拿过锄头镰刀的城里人曼登,第一年就收到土地的盛大馈赠。沉甸甸的西贡蕉吸引来外地老板,那年十一月,六良屯是一派热闹景象,工人们忙着割蕉、称重、装车,一辆辆装满西贡蕉的车子轰隆隆驶出六良。曼登眼角的鱼尾纹,一条条地游漾起来。
曼登憧憬着来年,可很快她就沮丧了。第二年,村里很多人都跟风种起了西贡蕉,六良屯变成一片翠绿的蕉海。村民们把西贡蕉种得密实,蕉丛长得挨挨挤挤,像圩日里人头攒动的街头。雨季很快到来了,六月的风夹着六月的雨,扫过蕉林。一个夜晚,加一个白天,西贡蕉一片片倒下。
六良屯的西贡蕉种植,以失败告终。
二
丽华决定加入到曼登和启宁先生的团队里,一起打造六良屯。他们三人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班同学,一起度过童年、少年和青年,如今又一起在生意场里打拼。
丽华家在城郊,从小看惯了父母一边种地,一边做些小生意。二十年前,县城东扩,那个城郊小村庄迎来了彻底的拆迁,丽华家得到了一笔补偿和重新划分的宅基地。这些年里,丽华经营过家电、百货、五金,也干过裁缝,后来贩运木材,一路摸爬滚打,既当工人,又当老板,生意越做越大。可丽华心里,仍还想念着那些金灿灿的稻浪,绿油油的菜地。闲暇之余,她喜欢踩着自行车,去附近的村庄转悠,与农民朋友聊天,在农田边抚弄稻禾,或摘一把地里的苦荬菜,放松心情,让思绪自由沉进过去的时光。
六良屯丽华去过几次,去启宁先生家聚餐,或去看曼登种的西贡蕉,那个地方,她一眼就喜欢上了。曼登种西贡蕉失败后,她曾和启宁先生、曼登探讨过失败的原因,从表面看,失败是因为村人无节制地跟风,不会科学种植和管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往深里说,是村人的心,他们没有方向。三个老同学都觉得,在六良屯发展种植业是对的,关键在引导和帮助村民。一个人富不是富,全村人富才是真的富。
找到问题症结所在,问题也就很快能迎刃而解了。曼登的眉毛舒展开来,三个老同学都乐了,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话题也越聊越多,六良屯的未来,在茶水里,在话语里,越来越清晰。
乡村振兴工作,乡贤的加入,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启宁先生建设家乡的热忱,很快获得了县工商联、镇政府、村委等支持。在后来的营商环境、技术指导、政策扶持、贷款、银企对接等方面,得到了很多帮助。
那年春节过后,租地工作正式开始了。按计划是打算租下八十亩。丽华和曼登拿著本子,坐在村前的榕树下,登记愿意租让的户主姓名及亩数。不承想到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中竟租下了一百三十亩地。
关于种什么,是请了专家来考察调研的。一致通过种上南方热门果种。比如桂花梨、沃柑、芒果、龙眼、荔枝、番桃等,一部分地用来种糯玉米、意大利生菜和其他应季菜蔬,果树下放养鸡鸭,形成一条全面的农业旅游消费产业链。
“五良家庭农场”很快在六良屯挂牌成立了。经营目标是以农事活动为基础,以农业生产经营为特色,利用农业景观和农业自然环境,为游客提供住宿、观赏、采摘、度假等独具特色的现代农业休闲观光、旅游的综合性农场。
第一年,锄地锄草,下种。这是最艰难的一年。这么大规模的种植,要考虑的事情很多。田间地头的灌溉装置要有,进出六良屯的路得扩大,有些要改道,改道就得占用土地,占用土地就涉及赔偿。水的问题是个大问题。整个六良屯,人畜饮用的水,都来自各家屋前的深井,轱辘和吊桶,一切都还停留在原始状态。曼登提前进场的两年,也是提出要安装水管的,可村里人不同意,说没几个人在家,何必浪费那个钱。六良屯地处城区附近,却连自来水管都没铺到,听起来有点离谱。丽华果断去争取优惠政策的扶持,村里每家再出一部分钱,六良屯总算用上了自来水。
水的问题解决了,路得修起来。等把这些事情做好,果苗已在地里昂起脑袋,笑迎阳光和雨露。
第二年开春,果树吸纳了日夜蒸腾缭绕的澄江河水的精华,枝头的嫩绿里已夹零星小花。
第三年,漫山遍野的果树迎来花季。红的、黄的、白的、粉的花,装饰了六良屯的大小坡谷。大人们带上小孩,年轻人三五一群,涌出家门,在花间穿梭。梨花白,桃花粉,六良屯好像第一次,长得这么动人。
留守在六良屯的人,那些不愿意出远门,或出不了远门的人,成了五良家庭农场的职工,她们在园子里给果树施肥、给果子套袋,等到收获的季节,就把果摘下来,装上车,让六良屯的水果一车车往城里拉。每到结算工钱的日子,村里那棵大榕树下特别热闹,丽华、曼登给工人们发工资,看着乡亲们眯着眼,开心地捻着手里的钞票,两个人也觉得心里快乐着。
三
我是跟着抖音来到五良家庭农场的,那时是三月,万物勃发。丽华的抖音直播镜头下,是各色盛开的花,成群的蜜蜂在花丛里飞舞……
我从城里驱车前来,先去位于澄江河岸上的梨园。梨树褐色的枝干和枝丫上,缀满了白色的梨花,一树一树的雪白,沿着江岸铺展。梨树下飘动的各色丝巾,像飞舞的彩蝶。这熟悉的场景,自然属于那些闻花而动的女人们。她们举着自拍杆,追着风跑,或三两个一伙,摆造型,把春天的信息,连同绽放的笑容,定格在镜头里。最快乐的要数那些小孩子,偷偷地从忙于拍照的大人身边溜开,伸长鼻子抵近低处的花枝,嗅嗅这朵,又闻闻那朵。他们捡起落在地上的花瓣,拿在手上摆弄着,不知嘴里说些什么。春风徐来,花瓣纷纷掉落,像是下了一场雪白的梨花雨。树下的欢呼声、笑声,此起彼伏。我也跟着欢呼,我是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忘情了。
丽华和曼登告诉我,梨树下摆放的一个个蜂箱,并不在规划内,是听了村民们的建议,临时增加的。村民们觉得,这么多的果树开花,不好好利用就相当于倒掉了很多蜂蜜。选择把蜂箱放在梨园,丽华说是综合考量了果园的地理分布,梨园正好在中心位置,蜜蜂采粉可以向周围辐射。一年夏冬两次的采蜜,直播还没结束,蜜糖就被预定完了。
六良屯没儿没女的李叔和李婶夫妇俩,男的憨厚,女的朴实,原先靠着给人擦皮鞋谋生。丽华租下他们家的三亩地,又请他们来农场做工。夫妇俩干脆把家也搬到了农场。他们吃住在果园里,一出门便可望见满山满坡的果树。
夫妇俩平时要锄草,给果树施肥、喷药,在体验园里种菜。这个体验园,可以自种,也可以委托种;可种玉米、红薯,也可种菜。果园的自主采摘开放后,跟着家长前来的孩子,像放归山林的小兽,兴奋地在农场穿梭,摘水果摘玉米,挖红薯挖芋头,一个个乐不思归。这些渴望亲近泥土的孩子,给了丽华灵感。
体验园开放后,孩子们选择自种的不多,他们读书太忙了,大多都是委托李叔和李婶帮忙种。每到周末,孩子们像鸟儿,叽叽喳喳地结伴而来,在体验园里,这个喊,爷爷,带我去摘玻璃生菜;那个喊,爷爷,快带我去拔萝卜,我要拿回去喂兔子……李叔笑眯眯地连连应答:好好好!跟爷爷来,爷爷这就带你去!若是菜花开了,调皮的孩子们在李婶弯腰摘菜时,折了黄的、粉的菜花,插满她紫褐色绒线帽。等到察觉头顶开出花来,她转过身来与孩子们拥在一起,笑成一团。夫妇俩记不起从何时起,开始期盼着每个周末的来临,他们喜欢被孩子们包围着,喜欢听孩子们爷爷奶奶地叫着。每到周五晚上,他们就不厌其烦地猜测,明天来的是哪一拨孩子,是城里的一小,还是二小。
夫妇俩每天要侍候的,还有放养在砂糖橘、沃柑园里的鸡们。早上撒玉米颗粒,晚上叫它们回窝。鸡们吃完主食,悠闲地在果园里散步,找虫子,啄食沙粒,或慵懒地在果树下晒翅膀,一只只长到毛发油亮、屁股浑圆时,就被订购了去。如果有人要来农场吃生态营养餐,夫妇俩还负责杀鸡、摘菜、洗菜,给厨师打下手。
李叔和李婶喜欢五良家庭农场,这里的热闹,让他们感觉到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我见到夫妇俩的时候,他们正在农场边缘的空地上种四季豆和豌豆。他们的脚下是一捆竹条,大概是刚去山上砍来竹子,破成条状,等豆苗长出,引豆蔓向上。我问他们,农场的菜园里有芥菜、白菜、油麦菜、意大利生菜等这么多绿叶青菜,你们不喜欢吃吗?夫妇俩相视一笑,李叔勾着头,好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最后李婶说,农场的活儿做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种一点啦,豆苗这些呀,菜园没那么多的位置给爬的。等到豆角成熟,若有客人来吃饭,可以摘了去做菜的。
“多干的活儿,老板会不会加工钱?”我笑着问。
“使不得啊,老板每个月都给我们发工资了。”李叔连忙说。
“还帮我们买了养老保险了。”李婶也说。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沃柑园,丽华和曼登正弯着腰,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砂糖橘园和沃柑园,是连着梨园的。丽华说三月开花的十月橘,是农场每年开放的自主采摘的重要部分。金秋时节,橙红色的柑橘像一个个小灯笼,沉甸甸地挂在果树上,挂在明朗的天空下,五良家庭农场就成了秋游的打卡地了。此刻,一蔸蔸矮胖的柑橘,繁茂的墨绿,像盛开在地头的绿伞,伞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我注意到果园下奔跑的肥鸡,正抢着啄吃掉落地上的花瓣。
番桃园里自主采摘后遗留下的番桃,还套在灰白色的纸袋子里。我随手摘下眼前看起来比较满意的一个,扯下纸袋,露出青中透黄亮的果实,轻咬一口,肉质上立刻印出一朵粉红的梅花来,又甜又脆。色与味,山水与田园,真正的物我融合。丽华说这些过季的番桃,只要不坏掉,都还可以吃,谁来农场玩,喜欢吃的都可以摘走,不收费。
番桃园上去,就是芒果园和龙眼园了。这里靠近山边,为防止野兽撞入,在园外拉起了铁丝网。但满园春色关不住,果树们正争先恐后地以花的绽放来赶赴春的盛宴。
四
“第十单了。”丽华扭过头来,对我说。她汇报第七单的时候,启宁先生正在农场的厨房里忙碌。这时是五月末,梨园里青绿的梨子已有婴儿的拳头般大小了。
案板上一只光着身子的项鸡,正被启宁先生裁成几份。鸡翅和鸡腿,沾上酱油,放入烤箱,烤黄了给孩子们吃。鸡胸脯肉和其他鸡身,拿来炖汤,给母亲喝。至于鸭子,启宁先生听从大家的意见,做了焖血鸭。启宁先生的母亲坐在一旁择菜,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家老小。启宁先生喜欢这样的时刻,喜欢在闲暇时光,带上家人,在农场里自己动手做上一餐特色的农家饭。
何止是启宁先生一个人的欢喜。我刚进院门的时候,就看到铁棚下丝缕上升的轻烟,从一个个烧烤炉上咝咝冒出。擅长撸串的姑娘、少妇们,两手抓着串着韭菜、鸡翅、牛肉、油豆腐、火腿肠等的竹签,就着通红的炭火,上下翻动。厨师们则忙着为点餐的客人操弄着锅碗瓢盆。我顺着歌声寻过去,发现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场内的歌厅里,吃着烤串,嗨歌,玩游戏。
“人可真多。”我说。
“有单位的团建活动,有家庭的出游,大家都想趁周末出来放松。”曼登说。
这些来吃农家饭、吃农家土货的人们,吃饱了后,有去摘果、摘菜的,也有单纯想在农场里走走,放松身心的。五良码头供游客歇息的两个古色古香的八角亭,是县旅游局斥资建造的供游客歇息和观景的平台。站在亭子的栏杆边四望,脚下是碧绿的澄江河水,天上追逐的是大朵大朵的白云,对岸延绵着另一个村庄的翠绿玉米地,葉子在阳光下打着闪。身侧的右岸,目之所及,是五良家庭农场繁茂的果园。游客们时常在此搭起歌台,对唱山歌,这边亭子唱来,那边亭子和。喜欢钓鱼的爷们,或去河边的钓鱼长廊垂钓。钓鱼长廊的身后,是每年引来无数赏花游客的梨园。通往梨园的小径,瓜架覆盖在头顶,长长的蛇瓜,从瓜架上垂下来,冷不丁会被吓一跳。南瓜、丝瓜、青瓜,一个个的瓜,在这里,被游客们当成萌物,亲昵着。也有人带了帐篷,睡在五良家庭农场的果园里,听着虫儿在草间歌唱。
我和丽华、曼登走到农场的最高坡。启宁先生吃好饭,也携着母亲坐在高坡的一块石头上。眼下是一畦畦碧绿的稻田,成群的白鹭横过稻田上空,飞过去一阵,又飞回来。放眼四野,青山绿地,果树繁茂。微风清爽,果香阵阵。他望向母亲,脸上漾着笑意。
不远处,忻城至大化的旅游扶贫公路,从澄江河岸延伸过来,绕了半个五良家庭农场。挖掘机和运土车已退场,压路机平整过的宽阔路面,已铺上碎石。等到建成通车,五良家庭农场的民宿也该投入使用了,到那个时候,六良屯还会更热闹。
【黄海燕,壮族,广西都安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广西文学》《三月三》等刊物。】
责任编辑 罗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