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瑞 陈二祥
(安庆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安徽 安庆 246011)
兵运是兵士运动的简称, 指策动敌方士兵起义等革命活动。 中国共产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十分重视兵运工作,认为“破坏军阀制度,特别是夺取军阀军队中的士兵群众是目前中国革命运动中的主要任务之一”[1]507。鄂豫皖地区党组织开展的兵运工作不仅有力地推动了鄂豫皖地区革命斗争形势的发展,还为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时期开展兵运工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目前,学界对土地革命时期鄂豫皖地区兵运工作的研究成果较少, 特别是缺乏整体性研究。 因此,有必要将其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 以加深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中共兵运工作的理解。
国民大革命(1924—1927 年)初期(以下简称大革命),中国共产党将工作重心放在宣传和组织民众上。 随着大革命的发展和北伐战争的进行,党中央逐渐认识到开展军事运动的必要性。1925 年,中共中央专门设立中央军事部,并于次年通过《军事运动决议案》。 在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不仅派遣一些党员同志参加军队, 还积极同国民党左派联合策动地方民团及北洋军阀部队起义。 中国共产党在这一时期虽然开始从事军事运动, 但因受多方面因素影响而没能掌握较多的正规武装力量。
1927 年大革命失败后, 中国共产党开始走上独立领导革命斗争、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进而更加重视军事运动,特别是兵运工作。 在“八七”会议上,中共中央分析大革命时期党在军事运动上所犯的错误,特别提到“对付这种军队的方针自然应当是:完全注重兵士的群众, 而不是要注重那些反革命的将领,要在兵士及下级士官中实行广大的工作,使军队之中亦有反抗反革命的支柱”[2]285。 此外,作为无产阶级革命政党, 中国共产党也从阶级革命的理论出发对国民党军队中的普通兵士群众做了严谨的分析,并明确指出:
中国的兵士,绝大多数是贫苦失业的工农,被雇佣而为反革命军队的兵士, 他们的生活是异常的痛苦,而且现在大半是欠饷很久,受军阀的奴使虚〔虐〕待不堪言状。 党的任务,是要在唤起他们改良自己生活的斗争, 要号召他们及一般贫民回到乡村中去实行土地革命,去分得土地,要号召他们参加苏维埃政权,——只有工农群众的政权能够保证他们和一般贫民的生活[3]64。
中共中央虽然已着手在军阀部队中开展兵运工作,但在实际的革命斗争实践中,兵运工作却进展不大。 周恩来在中共六大上对此问题分析认为:
广大的兵士、土匪、流氓尚握在军阀、地主、资产阶级手里,他们完全失掉了自己的阶级意识,他们做了反革命的工具,他们在军阀、地主、资产阶级的指使下分途来反对我们。 这种千万的群众我们将怎样夺取过来? 这是我们过去所没有做到的任务,而更是我们目前所必要做到的任务[4]。
因此中共中央在1928 年中共六大上特别强调“破坏军阀的军队和在政治上夺取军阀的军队,使很多百万的士兵群众都参加工人阶级与农民群众的阶级战线,为中国共产党目前最严重的任务”[3]485—486。 在中共六大后,中共中央根据中共六大精神,专门制定了《中央通告第五十八号——兵运策略》作为指导各地党部开展兵运工作的重要文件。
鄂豫皖地区地处三省交界处, 大别山脉横亘其间,京汉铁路从其旁穿过,向东可威胁安庆、南京等大城市,向西则可控扼武汉这一九省通衢的要地,具有独特的战略地位和价值。 中国共产党在成立之初,就十分重视在这一地区开展革命活动。 在大革命时期,为配合北伐军的军事行动,中国共产党就曾在这一地区同国民党左派联合策动地方武装(如民团、警备营等)及军阀部队起义,发动六霍(六安和霍山)、太湖、吴山庙等起义。 这些起义不仅配合了北伐作战,还为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独立开展兵运工作提供宝贵的经验教训。 大革命失败后,鄂豫皖三省边界地区的革命斗争并未停止。 为增强这一地区的革命力量,部分在外工作的党员根据中共中央指示返回家乡开展活动。 如商城的党员周维炯、漆德玮、肖方,霍山的党员舒传贤、刘淠西、胡祥仁,六安的党员毛正初、徐百川等都在大革命失败后被党组织派回家乡。 这些党员同志除积极领导工农大众开展革命活动外, 还特别注意掌握武装力量以便开展军事运动。 由于这一地区匪患十分严重,各地豪绅地主为维护自身利益,纷纷组建和扩充民团。许多返乡党员趁各地豪绅地主组建和扩充民团之机,成功打入民团之中开展兵运工作。 彼时,国民党新军阀之间因利益分配不均而爆发军阀混战, 这在给普通工农群众带来痛苦的同时,也使军阀部队中的普通士兵对现状极为不满。鄂豫皖地区自大革命失败后便沦为军阀混战区。战争的频发和官兵待遇的悬殊,使普通士兵对军阀混战和军队中的等级制度十分不满,这为中共开展兵运工作提供了契机。 1929 年时任中共中央巡视员的郭树勋报告说:
在这历次的军阀混战中,兵士群众的痛苦,异常深刻, 因此兵士群众的革命要求日益浓厚 (在去年蒋、唐在平汉南段作战时,士兵在雪地冰天里作战,打死得很多,冻死得也很多。 吃不饱,穿不暖,薪不发,一般士兵愤慨得很。 第九师的一个兵说:“我们打了广东,又打湖南,在襄樊把冯玉祥打走了,唐生智又反了,又来打河南,打来打去,饷存四个月没有发,只替蒋介石打出了做皇帝的天下, 我们烟卷都没有吸的”)。 在营盘里骂军官吃得好,穿得好,骂〔军〕黄埔生。反动军队的军纪完全废弛。兵士因为连年来作战没有出路,他们都是零星地开小差,成排成连的带枪逃的非常得多。 对于红军非常倾向, 有许多兵士说:“最好的去打共产党, 到那里我们也去干起来”(这意思是说打红军时,就可哗变过去)[5]284—285。
驻合肥的国民党四十六师二七二团二营有两连人因不满官长压迫及军官故意拖欠军饷而“自动要求哗变”①。 在鄂豫皖地区党组织的领导下,本地区的革命形势得到恢复和发展,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也逐步形成。 国民党方面为遏制革命力量的发展,开始派遣大量军队“围剿”红军。 面对国民党军的“围剿”,鄂豫皖地区党组织除组织军民反击来敌外,还根据中央相关指示精神,积极开展兵运工作以分化、瓦解国民党军。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在第一次扩大会议上做出决议,指出“军阀财政日益困难,白色士兵挨饿,军阀战争形势开展,士兵群众极度动摇,必须加紧士兵运动的工作去破坏国民党军队,这是目前最迫切的任务”②。
兵运工作的主要目的在于争取国民党军队及地方民团中的普通士兵。 为此地区党组织采用以下两种方式开展工作。
大力开展对敌宣传工作是地区党组织开展兵运工作的一个重要方法。 在鄂豫边第一次全区代表大会上通过的《群众运动决议案》中,就要求鄂豫边地区的全体党员明白 “党的兵运意义并不简单地造成兵变, 唯一的目的是要把党的政治影响深入到兵士群众中去, 使广大的兵士群众团结在党的政治口号周围”③。 具体来看,鄂豫皖地区党组织采取以下三种主要形式开展对敌宣传工作。
一是阵前喊话。 组织采取这一形式的缘由,是因为阵前喊话可以直接在火线上动摇国民党军的军心。 如1929 年12 月,鄂豫边特委就明确规定“凡同白色军队作战时,必须准备宣传品发散或拖〔抛〕弃包藏宣传品之食物及消耗品,给敌方兵士食用,或在敌方向士兵群众作口头上宣传,绝对禁止谩骂”[6]。 此外针对国民党军队中官兵极度不平等的特点, 阵前喊话会多描述官长压迫士兵的痛苦并号召士兵投入红军。 1932 年3 月,苏家埠战役期间,为尽快解决被围困在苏家埠地区的国民党军残部,苏区军民积极开展政治攻势,并组织宣传队在火线上向国民党士兵喊话,喊话内容摘录如下:
老乡老乡,快快缴枪。 放下武器,红军有赏! 若不缴枪,困饿死光!来当红军,前途亮堂;愿回家乡,发给钢洋。 优待俘虏,人身保障。
长官待你,何处一样?官长洋面,鱼肉鸡汤。你们吃糠,树皮啃光;更有兄弟,饿死床上。 飞机运粮,有啥指望? 红军围城,铁壁一样④。
使用国民党士兵易于理解和接受的语言开展宣传工作,对瓦解国民党军的军心很有效果。据红四方面军总部手枪营二连连长秦基伟称,阵前喊话配合神枪狙击对瓦解敌人起了很大作用,有很多国民党士兵白天偷跑到红军阵地上要饭吃,吃完才回据点。他们表示“一旦打起来,保证枪口朝天放”[7]38。
二是通过优待俘虏和逃兵来动摇国民党军的军心。 受俘人员和逃兵因饱受军官欺凌,在接受红军优待后,极易完成思想转变,进而成为向其他国民党军士兵传播革命理念的急先锋。 鄂豫边特委在1930 年12 月报告中说“如红军俘虏的士兵,都是给他以深刻的宣传,或给资他回家,或留红军工作,打伤了的送到医院去诊;开小差的兵士到赤区经过,给他以好的招待和宣传,并替他换衣服,帮他的盘钱(给士兵回家的路费)”③。 1931 年1 月底,红军将俘虏的国民党官兵全部释放。 这些俘虏兵回到城里,便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其他国民党士兵宣传红军和革命道理。据曾参加过六安兵变的孔庆德回忆“伤兵回来的消息,像一声春雷,霎时震动了全城,驻在城里的两个旅部和一个团的弟兄,整天乱哄哄地谈论。 那些当官的也进进出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8]343。 这些俘虏兵的亲身经历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不仅可以破除国民党的反动宣传,还增强了其他国民党士兵对红军的理解和同情。
三是开展标语宣传工作。革命标语是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开展宣传活动的重要载体。标语宣传不单单指向普通民众, 同时也针对国民党军中的普通士兵。1931 年5 月,鄂豫皖中央分局为配合红军南下作战还专门制定针对白军士兵的标语“打倒白匪,只杀官长不杀士兵! 士兵也是工农分子,应当和赤区的红军和工农群众联合起来! 老乡! 穷人不打穷人! 带了枪变到红军一边来! 白色军队的士兵们,杀了官长变到红军一边来!老乡加入红军可以分土地”[②!这些标语口号言简意赅,非常适于鼓动国民党军中的普通士兵起义。 为进一步扩大这一类标语的影响,鄂豫皖地区党组织不仅在根据地内和红军行军途中大量涂写,还将标语输送到白区,主动投给国民党军看。1931 年6 月皖西北特委在给中央的报告中便提到“做各种小木板写上各色标语、传单、歌谣、革命漫画等,放到河中里流传到非苏区去”①。
除大力开展对敌宣传工作从外部影响国民党士兵外,兵运工作的另一项重要内容是设法渗透进国民党军队及地方民团中,进而从内部瓦解国民党军及地方反动民团。1928 年3 月,中共中央就指示各级党部“务使每一部反动军队之中都有兵士委员会和党的组织,能接受我们的政策,实现继续不断的兵变”[3]173。 鄂豫皖地区党组织在认真学习中央指示精神基础上,利用多种途径派遣人员到敌人内部开展兵运工作。地方党组织多是利用党员团员在当地的社会关系,将他们派往地方民团中, 如1928 年中共商城县委便利用豪绅地主扩充民团这一有利时机,在商南漆树仁等人的帮助下,成功地将周维炯等人派往商城县的几个主要民团中。至于渗透国民党军的方法,则与此不尽相同。鄂豫皖地区党组织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渗透进敌军内部。 一是派遣人员到国民党军中当兵。 如皖西中心县委曾“调得力干部参与国民党军队和圩子土匪中去鼓动宣传组织工作”①。二是到国民党军队中寻找与党组织失去关系的同志, 并在国民党军中建立秘密支部。1929 年6 月9 日,鄂东北特委指出“在东北区各县如应山、安陆、黄冈、黄安、麻城等县,过去暴动失败,有许多革命民众和同志,时时感觉得没有找着革命组织的痛苦。甚至有许多不愿在军队中,自动跑回的,有鼓动士兵开跑失败的,这都是可借的机会,我们应尽量设法寻找这些同志,建立军队中的组织”⑤。 渗透进敌军内部只是第一步,从内部瓦解敌人还需在敌人内部争取广大士兵群众。中共中央曾在1928 年7 月10 日向各级党部正式颁布兵运策略的通告,指出“我们在士兵中的活动,应是如何取得广大士兵群众对于我们的信仰, 准备必要时哗变或倒戈参加工农斗争与暴动”[3]499。 指导思想确定后,具体操作就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打入到敌人内部的中共党员会根据实际情况,采用不同的方法来争取普通士兵,并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领导他们投入红军。1928 年,周维炯在打入商南杨晋阶民团后, 便设法接近生活贫困的民团士兵,向他们宣传共产党的政策主张。1930 年,打入国民党暂编第二旅第二团的共产党员张健白、王志堂和中共霍邱县委密切配合,利用宴请、看戏等方式接近该团三营官兵,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最后成功争取该营一百多人携枪投入红军。
总之, 中国共产党秉持着从士兵出发的理念,从内、外两个方面着手开展兵运,其考虑之周密可见一斑。中国共产党根据士兵实际情况开展对普通士兵的鼓动工作, 这与国民党空洞无力的宣传形成鲜明对比。 贴合士兵实需的宣传内容和多样化的宣传形式,是鄂豫皖地区兵运工作取得较大成果的重要原因。
在苏区军民的共同努力下, 鄂豫皖地区兵运工作逐步转入正轨,但这项工作也面临着诸多困难。 人员匮乏、国民党防范、起义难以开展等困难,都需要各级党组织克服与应对。
虽然各地党组织也派遣不少人打入国民党军中,但数量上仍旧不能满足兵运工作的需要。产生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是部分党组织不重视兵运,进而没有征调足够人员从事这项工作。如1931 年6 月,皖西北少共特委报告中便指出“对于兵运工作从第二次扩大会到现在还是口头上和决议上的注意,实际工作一点也没有做,决定各县派遣同志到白色军队中去的决议也是成为一纸空文了,除商城派了四个而外,其余各县简直没有实现”③。 还有一些史料表明,部分党团员不敢同国民党士兵接触,也不愿前往白区。1930 年4 月,河南省委指出“同志大多数不是害怕士兵,便是厌弃士兵”[5]438。 1931 年9 月,团皖西北特委在报告中也指出“许多团员害怕到非苏区去工作和兵运工作,认为派到非苏区和敌人军队中去是处罚他, 要他去送死。有的团员口头上也认为这一工作的重要,但不实际的去做”③。 针对这一情况,党尝试通过督促下级党组织及动员全党同志做兵运工作, 来解决人员匮乏问题。1931 年10 月,鄂豫皖中央分局就向下级党组织发出通知,不仅要求整顿各县兵委的工作,还决定“利用目前军阀到处拉伕当兵的事实大批动员 (经过宣传鼓动, 尤其好的是个别谈话)、 全党动员执行这一个工作”②。 这些措施的实行,虽使参与兵运工作的人员有所增加,但并未彻底解决人员匮乏问题,因为仍有一些党组织未能实际执行和充分落实有关要求。1934 年5 月,鄂豫皖省委就曾严厉批评皖西北道委“对于白军的士兵运动,你们没有进行,甚至于一般的宣传工作,也是没有计划的”③。
由于中共的兵运工作给国民党军队造成恐慌,因此国民党军队防御更为严密。1931 年,为避免中共人员渗透进国民党军队中,“蒋令各部队禁在匪区内补招兵夫,防赤匪混入”[9]。与此同时,国民党方面也很注意中共派人以投降国民党军为名打入国民党军中,要求对主动投降者,“应对其言行思想,施以严密之考察,以防赤匪利用机缘,进行其煽动蛊惑之阴谋”[10]。1932 年2 月, 合肥中心县兵委报告说:“同时敌人军中防范非常严紧,不允士兵与匪会话,不允士兵与人民会话。 如果谁告诉在他队中有赤匪者赏洋五十元升一级,如报信者赏洋十元。 ”⑥
国民党方面对中共的兵运活动防范极为严格,致使部分渗透进敌人内部的中共人员难以在其中开展活动。 1929 年10 月,时任中央巡视员的郭树勋报告说:“在潢川的驻兵 (土匪收编的) 中有士兵的同志,很难去领导斗争。 ”⑤共青团鄂豫皖中央分局组织部长钱文华在报告亦称“这些派去的同志有的仍回来了,有的去了以后不敢活动,等于没有去”②。
尽管国民党方面对中共的兵运活动防范甚严,但鄂豫皖地区党组织并未因此放弃兵运工作。 1931年10 月,皖西北特委发出通知,要求“苏区与非苏区的党, 均需派有活动能力的同志或工农群众到白色军队中去拖枪,发动大批兵士的哗变”①。 合肥中心县兵委在国民党军中积极开展兵运工作, 不仅完全控制了国民党第四十六师二七二团第六连, 还在该团其他几个连中找到不少线索。 一些共产党员也因受革命理想主义的影响, 而自愿打入国民党军中开展活动。 如共产党员魏孟贤、蔡凤玉等人不畏艰险,潜伏到国民党第四十六师,积极鼓动普通士兵,成功于1931 年2 月发动六安兵变。需要指出的是,兵运工作需要打入敌人内部开展活动, 因此具有极大的风险性。 例如,河南三十师兵变就因组织上不严密而“使敌人在兵变还未发动以前就破坏了党的组织, 几十个党的同志与士兵受到肉体的摧残”[11]。由此可见,不论战场上的拼杀,还是渗透进敌人内部开展活动,革命都需要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的精神。
虽然国民党军内部的官兵不平等为中共发展兵士运动提供了契机, 但亦需重视军官群体对普通士兵的影响。 曾领导过平江起义的彭德怀认为“军队中的秘密工作,没有进步军官作掩护是难以开展的;在一个营里的连、排长中,如没有一两个进步的、具有为革命事业奋斗到底决心的人,是不行的”[12]。部分党组织在具体的兵运活动中也认识到兵运工作和军官工作需要相互配合。 如六安县委在开展兵运工作时就特别注意争取地方民团的领导权。 对于六安县委的这一举措,中共中央严厉斥责其为机会主义路线,认为“六安党对于士兵工作,一贯地是忽视的。 即在民团中的工作,也仅是做上层团长的工作,甚至最机会不过的同志去做地主豪绅下的民团团长, 想在其中来转变、夺取过来,但实际上却明显地做了地主豪绅的保护工具”[13]184。 在具体的兵运工作布置中,鄂豫皖省委强调“要进行对民团、义勇队、保安队的破坏工作,但只是组织里面被压迫的穷人,反对勾结其领袖”③。 在这样的政策环境下,鄂豫皖地方党组织在对敌兵运活动中贯彻“要兵不要官”的措施,使这一地区的兵运工作受到限制。 总而言之,中国共产党在鄂豫皖地区开展的兵运工作并非一帆风顺,兵运活动受多种不利因素的制约。 为克服这些制约因素,地方党组织根据实际情况,在具体的兵运工作部署上做出了一些调整。 这些调整虽对兵运工作的开展有所帮助,但并未从根本上消除制约因素的消极影响。
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全国六大革命根据地之一, 兵运工作在其形成过程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中国共产党在鄂豫皖三省边界地区三次大规模武装起义先后建立起三支正规红军武装。 中国共产党在地方民团和国民党军队中开展的兵运工作也为这三支正规红军武装的形成与发展创造有利条件。 黄麻起义后形成的红三十一师在积极打击敌人的同时, 也注重向国民党军队中的普遍士兵展开政治宣传。 在红军的政治宣传和土地革命的影响下,“国民党第十八军某团之第十一连, 同情革命的温排长率领士兵打死连长,哗变投奔共产党”[14]。这一兵变虽然规模不大, 但对红军的壮大和鄂豫边革命根据地的形成助益很大。 在商城南部地区爆发的立夏节起义则是兵运同农运紧密结合的典范。 立夏节起义胜利后, 商城地区党组织便将民团起义武装同农民武装合并,编为红三十二师。 红三十二师成立后,便一面打击敌人,一面帮助农民群众开展土地革命。 据张贤约回忆“在革命形势的影响下,当时驻河南国民党军李克邦部一个连在连长吴云山率领下宣布起义,参加红军,同时又有湖北境内的国民党军散兵40 余人携枪到商南禅堂向红军投诚”[15]313。 红三十二师的发展壮大不仅有力推动豫东南地区革命向前迅猛发展, 还有力地配合了红三十一师在鄂豫边地区的革命斗争。 与此同时,皖西地区党组织也成功策动部分民团起义。 “1929 年5 月初,中共霍山县委委员刘淠西同志领导霍山县诸佛庵民团起义成功,建立了县委游击大队;在桂伯炎同志领导下,六安六区五保联络团起义成功, 游击大队也宣告成立”[14]54。这两支起义武装不仅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参加六霍起义,还都被编入红军正规军序列。 1930 年4 月,红三十一师、红三十二师、红三十三师正式编为红一军,红一军的组建为中共中央实现大别山区的“武装割据”提供有力保障。
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初步形成后,为巩固和发展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中国共产党领导苏区军民积极同地方反动民团和国民党正规军作战。除积极同国民党军作战外,各地党组织还积极开展兵运工作以动摇国民党军的军心。 在苏区军民的共同努力下,被派往鄂豫皖地区与红军作战的国民党军队中有许多士兵不愿打红军。 据《红旗周报》报道“每次作战中都看到白色士兵不肯向前、任他们的长官怎样下前进命令。 吹冲锋号,士兵总是不理,每次都看见他们的高级军官观(亲)自带着马弁手拿着大刀马鞭,鞭打砍杀,士兵才肯慢慢的向前进”[16]。 鄂东北特别区委在给中央的报告中也提到“反动军队里的兵士群众无疑是接受了相当部份的革命影响,在和我们作战时最显著的征象是表示怠工,如朝天放枪,乱放枪,或来袭击我们时故意先放枪示意”⑦。中国共产党在鄂豫皖地区开展的兵运工作也有助于促使动摇的国民党军向红军缴械投降。黄安战役期间,为促使黄安守敌缴械投降,“方面军政治部发出了《为动员广大群众,加紧政治工作,促进敌人瓦解,围下黄安县城》的紧急通告,印制了大量揭露国民党蒋介石的罪恶和解释红军政治主张及俘虏政策的传单、标语、布告、画报,利用各种方法向敌军内部散发”[17]151-152。 在军事打击和政治争取下,部分国民党士兵和下级军官出城投降。
鄂豫皖地区党组织开展的兵运工作, 不仅给国民党军的军心士气以有力的打击, 还争取部分士兵投入红军。 中共鄂豫边特委曾报告称“自红军出发缴获收堡垒营哗变的兵士,给以好的待遇,同时经几次激战,给予一般兵士的影响,已扩大到武汉方面,以及东北区各地驻军都知道了。 武汉军队异常动摇,前天宪兵营又由武汉哗变来了八人九支枪, 现在汉口炮兵连(人)有三连在接头中,在此游击当中,对哗变的兵士只有不断的增加”③。 曾在鄂豫皖地区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的石裕田等人也说“在三年游击战争中,敌士兵在我军的影响下,有的自动携械投诚,有的与我遭遇时,对空放枪为我送行”[18]97。 除去零散的投诚外,还有一些规模较大的兵变。 例如,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第一次反“围剿”期间,打入国民党军第四十六师的中共党员魏孟贤、 蔡凤玉等人就成功发动六安兵变,一举摧毁国民党军的旅部、团部及国民党六安县党部, 兵变部队也大都投入红军;1931 年2 月,打入国民党暂编第二旅二团的中共党员也成功争取该团三营官兵130 多人投入红军;1932 年1 月,驻息县的国民党军“骑兵第一师第一旅士兵及下级军官在红军攻城时大起暴动,投入红军”[19]。 这些事例足可说明兵运工作的开展为革命力量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大革命的失败和资产阶级叛变的胜利,警觉了中国共产党人对战争与军队的更加注意, 流血的经验教育了他去深刻认识武装斗争的重要性”[20]270。 血的教训使中国共产党在重视建立绝对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外,也非常重视兵运工作。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 鄂豫皖地区党组织秉持从士兵实际需求出发的理念, 从内外两个方面争取普通士兵投诚起义。 但是,鄂豫皖地区党组织在国民党军中的兵运工作, 由于受到兵运人才匮乏、 国民党防御严密及“要兵不要官” 思想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和制约,难以取得较大成果。 尽管中国共产党在这一地区开展的兵运工作未能达到快速瓦解国民党军队的预期效果,但其仍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建设,为中国革命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