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刚毅
(湖南省微生物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09)
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与渗透使我们的生活处于重大变革之中,新兴的数字平台如抖音等社交电商的崛起为人们提供了创业和就业的平台,而零工经济,尤其是以新的数字平台为中介的经济,处于当今工作变革的前沿(Woodcock等,2019)[1]。根据《中国数字经济发展与就业白皮书(2019年)》统计,2018年中国数字经济领域就业岗位为1.91亿个,占我国总就业人口的20%以上。同时,数字平台的出现也使得零工经济的发展出现了分水岭,过去的零工劳动者往往由企业、家庭或个人临时雇用,组织十分松散且规模通常很小,而现在,企业借助广泛采集和匹配信息的数字平台进行即时的供需匹配,形成了一种大规模、高度组织化的零工经济形势(Fudge,2017)[2]。短短数年内,即时出行、即时送餐、互联网家政服务、按需软件开发、在线劳动众包等新兴行业已发展成为经济的重要新生力量(谢富胜和吴越,2019)[3],基于此,零工工作从过去的零碎的、以贫困和残障人群为主体的逐渐转变为多结构的以数字平台为媒介的新型就业方式,零工也可能是企业家、小企业主或自雇承包商(Harpur和Blanck,2020)[4]。
虽然“零工”一直存在于许多经济领域,但数字平台带来的零工经济正在迅速发展,并日益壮大。有学者通过关注数字平台,了解其他类型的不稳定工作是如何被重塑的,以及已经开始的零工经济如何影响经济的其他部分(Woodcock等,2019)[1]。Dablanc等(2017)[5]认为零工经济作为全球经济中的一支新兴力量,帮助重塑了城市景观,一系列平台劳动组织迎合了社会发展出来的“随需应变”心态。
此外,数字化的快速发展以及新冠疫情的爆发一方面使得零工经济的重要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突出,另一方面也使得零工经济的弊端日益暴露并亟待解决,因此,本文研究数字化背景下零工经济面临的挑战及应对策略,是具有一定的现实及理论意义的。
零工经济自身的特点和性质决定了解决其存在的剥削、压迫等问题的困难性。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对数字化背景下的零工经济的特征和发展现状进行深入了解。本文通过总结目前国内外学者们的研究成果,首先对引起零工经济发生重大变革的数字平台的概念和特征进行分析。其次对数字化背景下的零工经济的概念、特征、类型以及与“旧”零工经济之间的区别进行概括分析。此外,对数字化背景下零工经济的机遇和优势、风险和挑战以及一些新出现的问题进行归纳、分析和总结。最后,在前面分析的基础上,针对目前存在的问题和挑战提出相应的应对策略,为管理者的经营决策提出相应的建议,同时采取措施提升零工经济中劳动者的地位和力量,最终目的在于促进劳资关系和谐发展,减少劳资冲突事件发生。
本文中所讨论的数字平台,是作为零工经济的媒介来讨论的。特别是对于平台介导的按需组织,通常称为“零工经济平台”(Harpur和Blanck,2020)[4],这种平台是一种新型公司,在这种新形式的公司下,零工经济以其为媒介,得到了迅速及多结构的发展。它们的特点是提供在不同用户群之间进行连接的基础设施,表现出由网络效应驱动的垄断倾向,利用交叉补贴吸引不同用户群,并设计出控制交互可能性的核心架构。平台将员工推向正式的组织边界之外,从而使他们边缘化(Newlands等,2018)[6]。
零工经济平台并没有发明抽象的员工可视化概念,在许多传统背景下,员工已经被转化为组织目的的化身(Bengtsson,2017)[7]。平台已经成为我们社交活动的中心(Woodcock等,2019)[1],它们将用户聚集在一起,获取数据并将其货币化,同时也需要进行有效的扩展。许多数字平台的准入门槛较低,刻意招聘尽可能多的员工,往往是为了制造劳动力过剩,从而保证向需要的人提供稳定的劳动力供应,因此零工经济平台上的劳动力供给通常大于需求(Lehdonvirta等,2019)[8]。在平台的运行模式中,平台只需直接从用户支付的服务费中抽成,或通过收取会员费作为平台收入即可,无需支付劳动者的工资,并且平台通过不断地扩大实际的交易数量来实现自身的资本积累(谢富胜和吴越,2019)[3]。
此外,数字平台不但为零工工作者提供即时匹配的就业信息,还承担着监管责任,是新兴的控制组织。这些平台的算法基于从员工的个人智能手机捕获的启发式数据进行操作,用于确定分配、薪酬、监控、确定终止人工劳动的依据等(Anderson,2016;Goods等,2019)[9][10]。除了市场中介的角色之外,数字平台还充当劳资关系的环境,类似于工厂或办公室,这个平台代表了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社会生产过程被置于一个单一的、明确界定的管理逻辑和工作组织之下(Bengtsson,2017)[7]。
从学者们的研究中,我们可以总结出,数字平台对于零工经济来说扮演了公司、工作环境、控制机制以及劳动报酬依据等多个角色。
零工经济的相关研究在近年大量增加,但零工经济并不是新事物,只是由于数字化的不断发展,数字平台的出现使零工经济发生了重大变革,在被赋予新的含义后,学界对零工经济的研究大量增加。并且随着数字化的不断发展,“新”零工经济与“旧”零工经济有着较大的区别。旧零工经济的工作任务多具有项目性和临时性等特征,以自由职业者为主,通常按件或者按项目计算劳动报酬,以结果为导向,是一种典型的非正规就业(Todolí-signes,2017)[11]。与之不同的是,新零工经济需要综合多个角度,才能对其有较好的界定,主要是从工作碎片化、合作远程化、工时弹性化、管理平台化、人力资本外部化和劳动力技能化等六个角度进行(郑祁和杨伟国,2020)[12]。
随着数字化的发展,“零工经济”被解释为:利用互联网和移动技术快速匹配劳动力供需方的模式。更加强调技术进步推动效率提升,更加突出劳动力匹配的“按需性”和“众包性”(Stefano,2016)[13]。其他学者也有类似的见解,Woodcock等(2019)[1]认为零工经济就是通过数字平台产生的临时工作,支撑零工经济的工作通常也都是短暂、不稳定和不可预测的,能否获得更多机会取决于良好的表现和声誉。Friedman(2014)[14]认为“零工经济”一词指的是在工人和数字平台之间建立资本-劳动关系,这种关系调节工人的供应和消费者或专业需求,以完成一项小任务或“零工”,并同时作为市场中介和“影子雇主”运作。此外,对于零工经济的界定,权威机构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2015)[15]将其定义为劳动者通过数字平台市场进行临时工作,并且这种零工的范围不包括非全日制工作、未通过网络平台外包的自由职业等,更加强调零工工作具有临时性的特点。Cherry和Aloisi(2019)[16]认为超过工作时间获得最低门槛的收入,这些默认规则将是大多数零工的雇佣关系的特征。
本文所讨论的零工经济是以数字平台为媒介的“新”零工经济,需要把它与传统的零工经济做对比,以突出“新”零工经济的关键特征。
零工工人作为个体承包商而不是雇员,通常在客户要求的非正常工作时间内完成规定的任务以获得报酬(Kurin,2016)[17]。零工工作的典型特征是通过公司的在线平台安排自主的、按需的合同来安排工作任务(Harpur和Blanck,2020)[4]。与传统雇佣关系受到监管或政府要求的监督不同,零工工作通常是独立完成的,其处于传统的雇佣关系之外。零工工作需求既可以来源于全球,也可以来源于地方,零工工人的工作任务既可以是数字化的,也可以是实际的体力活动(Gandini,2019)[18]。Friedman(2014)[14]认为零工工作通常有四个特点:①不规律的工作时间安排;②提供部分或全部资金(如手机、汽车或自行车)的工人;③不好计算工作报酬;④数字平台安排或促进工作。魏巍和冯喜良(2020)[19]认为零工工作有四个特征:①劳动过程“碎片化”;②工作组织方与评价方不一致;③劳动者的部分生产工具由平台提供;④信息数据成为重要的分配生产要素。此外,在零工经济的工作模式中,还体现出互联网技术性、按需匹配性以及临时性等工作特征(班小辉,2020)[20],并且其还具有接受任务、执行任务的相对独立性和任务监督规则的性质模糊等三个特征。
从国内外学者的观点中,可以总结出,零工工作具有工作碎片化、合作远程化、工时弹性化、管理平台化、人力资本外部化和劳动力技能化、临时性、按需匹配、数字化,以及完成任务的独立性等特征。
根据现有的文献总结分析得出,目前数字化背景下的零工主要分为两类,即“数字零工”和“数字灵工”。
1.数字零工
国际劳工组织(ILO)提出零工经济主要包括两种工作形式,一是“众包工作”,即工作的完成通过网络平台实现,该网络平台能够接入不特定的组织或个人,使全球范围内的客户和工人能够相互联系;二是“通过软件的待命型工作”,指工作的提供和分配通过互联网软件来实现,企业通过该软件设置最低的工作质量要求,对工作人员进行选择和管理(Stefano,2016)[13]。我国的相关学者也提出了同样的看法,谢富胜和吴越(2019)[3]总结提出基于数字平台的零工经济主要包括众包经济和按需服务经济两种形式,这两种形式是沿着资本追求弹性积累的两个不同方向发展而来的。国内外学者所提出的定义的最大的共同点是搭借数字平台,实现劳动力的供需迅速匹配。同样,Altura(2021)[21]认为零工工作的范围很广,从大规模任务或众包,即多个独立承包商一起完成有偿任务,到更微观的、基于个人的按需工作活动,包括交通和送货服务公司。此外,斯特凡尼(2016)[22]提出零工经济的具体呈现模式包括电商类零工经济、空间共享类零工经济、交通出行类零工经济、技能共享类零工经济等。王宁(2020)[23]以远程完成工作任务和平台控制等因素为依据把零工分为四类:低技能的本地范围零工,低技能的全球范围零工,高技能的本地范围零工,高技能的全球范围零工。可见,在数字化背景下,数字零工主要分为按需劳动和众包。
2.数字灵工
数字灵工是一个比较新的概念,2020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的相关研究中,发布了《灵工时代:抖音平台促进就业研究报告》,使得数字灵工的雏形初显。该课题组将抖音平台带动的就业称为“灵工”,“灵工”有很强的自主性和创造性,并且“灵工”劳动者需要终身学习,不断适应抖音及社群电商平台的发展趋势,做到随需而变。牛天(2021)[24]将数字灵工称为“赋值的工作”,他将数字灵工定义为依托互联网平台进行文化内容创作,提供线上文化服务的青年群体。这类群体比较有代表性的职业有短视频博主、互联网营销师、自媒体创作者、网络作家等。
综上所述,在数字化背景下,“数字零工”主要是按需劳动和众包两种,这类工作进入门槛低,所需的技能也比较低。按照具体呈现的模式来分有电商类、共享类、交通出行类等类型。还有按地区、平台控制的程度等等来分类。而“数字灵工”从事的则是有关数字文化和有创造性意义的工作,劳动者需要及时学习、随需而变,这类工作对劳动者的能力水平要求更高。
零工经济的发展与数字平台息息相关。一方面,数字平台的发展既为零工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很多发展机会,使之具有传统零工经济所不及的优势;另一方面数字平台的盈利逻辑也使零工经济的发展面临着许多风险和挑战,特别是对于零工工人来说,剥夺了他们的劳动权益。因此,需要对机会和优势、风险和挑战进行分析、归纳、总结,才能根据现实的研究进展和实际情况,提出合理可行的应对策略。
1.给劳动者带来就业和创业的机会
数字平台的快速发展,给很多劳动者带来了就业和创业的机会。对于劳动者选择参与零工经济的原因,吴清军和李贞(2018)[25]认为工作时间灵活自由、能够为自己工作、做自己的老板是主要的原因。在数字平台的基础上,零工经济既可以使每个人都成为“微型企业家”,也可以通过运用知识和网络,使得劳动者实现职业和个人生活的成功(马尔卡希,2017)[26]。首先,失业人员可以在零工经济中寻求短期的工作机会(Sanders和Pattison,2016)[27],解决短期的需求。其次,组织得当的零工工作会给劳动者带来诸多益处,如提供更好的自我就业机会,提高家庭收入,雇主为零工工人提供职业技能培训,也有利于拓展零工经济工人的职业发展道路(Gandini,2019)[18]。这对劳动者的发展和国家的整体劳动力素质的提升都是有利的。同时,与其他自主创业安排一样,零工工作比传统就业更能控制任务的完成时间和方式,人们可以自己决定如何适应他们的个人需求(Harpur和Blanck,2020)[4]。此外,零工经济还可以增加学生等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提供更多的生存发展机会(王宁,2020)[23]。对于全职人员来说,零工经济为员工提供了从事补充性工作的机会,兼职带来的心理赋权有利于提高全职的工作绩效(Sessions等,2021)[28]。
基于数字平台的零工经济中,劳动者不但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安排劳动时间,并且可以搭借平台实现自己的价值。同时,零工经济还具有盘活劳动力资源的能力,使得许多闲置的劳动者获得了就业机会。一方面,对于处于失业状态的劳动者来说,零工经济可以使其获得生存的资源,减轻生活压力;另一方面,对于边远地区的劳动者和本地从事低收入工作的劳动者来说,零工经济快速发展而带来的便捷性,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多高收入的就业机会。
2.降低企业经营管理成本
零工经济的快速发展对企业来说同样有益,主要体现在企业的经营管理成本方面。首先,企业可以更加灵活地按需雇佣劳动者,降低内部闲置用工成本、盘活企业内部人力资源效率(麦戈文,2017)[29]。与传统的劳动就业模式相比,零工工作模式可以实现人力资源共享,这种共享能够提高人力资源的匹配效率(Jeffefy,2017)[30]。其次,零工经济在优化资源配置、推动产业升级、促进创新创业、吸纳就业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通过政策扶持保障零工经济的健康有序发展,有助于推动制造业升级和新兴产业发展,更有助于稳定和扩大就业岗位(魏巍和冯喜良,2020)[19]。此外,对于消费者来说,他们可以通过便捷的数据平台,及时地获取所需商品和相关服务,并且这种基于算法的评价系统对于建立交易信任,以及降低匿名交易风险是有益的,更加能够保障商品和服务的质量(Kassi和Lehdonvirta,2018)[31],及时满足消费者的需求,提升了企业的经营管理效率。同时,平台化的数字监控也大大地降低了企业的管理成本。
3.提高边缘劳动者的成就感
对于残疾人来说,管理工作时间和节奏的能力可以减轻疲劳和压力可能对健康状况的有害影响(Turpin等,2018)[32]。零工经济的发展使他们可以有平等的机会获取劳动报酬,增加他们的自信心。同时,零工经济有着灵活的时间或允许的休息时间,当某人不能工作时,这也可能导致自感耻辱,甚至同事怨恨(Ostrow,2019)[33]。控制性任务的执行对那些希望灵活选择任务类型和数量的工人有利,无论他们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健康状况还是照顾残疾人家庭成员的健康状况,灵活的工作时间可以减少或避免向雇主披露这些残疾人士的情况,从而减少潜在的耻辱和偏见,从而使他们受益(Harpur和Blanck,2020)[4]。灵活的工作时间,独立自主地完成工作任务,减少了残障零工在传统工作中害怕耽搁同事工作进度的紧张感和耻辱感,盘活了部分的劳动力,并且提高了残障人士的成就感。
数字平台的出现,使零工经济发生了重大变革,同时对全职人员、失业人员、低收入群体、学生群体以及残障人士来说,给他们提供了掌控自己的时间、实现自我价值、解决短期需要、丰富工作生活,以及增加收入的机会。同时,也有利于企业降低经营管理成本,使得劳动力迅速实现供需匹配,提高劳动力资源的使用效率。
数字化背景下,随着数字平台的不断发展,给劳动者带来就业和创业机会的同时,也给劳动者、企业和国家法律法规带来了相应的挑战。在零工经济中,描绘了一种公平的雇员-雇主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更大比例的交易风险转移到零工工人的身上(Dundon和Rafferty,2018)[34]。
1.劳动者的劳动权益可能受侵
零工工人劳动保护的权利被剥夺。在平台的运作过程中,企业经营管理成本的大幅降低来源于劳动者劳动权益的剥夺部分。零工经济平台方通过与劳动者建立独立承包商关系,而不是劳动关系来逃避雇主责任,从而雇主便可以不用对保障劳动者的最低工资、缴纳社会保险、提供基本的劳动资料,以及发放相应的补贴津贴等负责,使得零工工人的劳动权益无法得到合理的保障。零工工人在工作时间和薪酬方面缺乏安全感,缺乏就业权利,如获得病假工资和产假工资(Atkinson等,2021)[35]等权利。在零工经济中劳动力供应过剩和就业不充分,劳动者的工作量也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零工工作者需要应对工作不固定、收入不稳定、无法享受雇主提供的保险福利等风险(姚建华,2018)[36]。零工经济工人的财务不稳定状况尤其严重,零工工人被排除在为员工提供的劳动保护之外,健康受到威胁(Apouey等,2020)[37]。由于零工工人的劳动保护权利被剥夺,在发生意外事故时他们往往面临巨大的困难。
零工工作的特征使劳动者产生精神焦虑和社会隔绝感。对劳动者来说,零工工人作为独立的承包商,通常不组织他们集体劳动(Oranburg和Palagashvili,2019)[38]。长时间独立完成工作会使劳动者产生社会隔绝感。姚建华(2018)[36]通过研究发现零工工作碎片化、收入不稳定,以及独立完成工作会使零工工人因缺乏安全感而产生精神焦虑,并且零工工作存在社会隔绝感和中介的盘剥。虽然许多人发现积极投身于零工经济很有吸引力,但实际上在平台环境中工作很快就会因为缺乏与同龄人的互动而失去动力(Wong等,2021)[39]。而且对于跨国零工工人来说,他们不仅需要应对上述零工经济中所面临的一般困境,还需要额外面对高强度和超负荷的工作与低薪、雇佣关系的不稳定性,以及工作的高竞争性,更容易产生社会隔绝感、焦虑感,以及遭受歧视(姚建华,2018)[36]。
零工经济侵蚀劳动者的工作条件。由于将零工工人视为独立承包商而不是工人,导致零工经济不断地侵蚀工作条件(Goods等,2019)[10],因为它们没有提供就业福利、工作保障以及培训或晋升机会(Kost等,2020)[40]。而这些“灵活的”就业安排会导致不稳定,工人会承担市场风险和社会责任(Kalleberg和Vallas,2018)[41],并且这种灵活性实际上切断了这些工人与传统雇佣关系的联系,这影响了他们的关系建设以及他们的工作绩效、生产率和在工作中寻找意义的能力(Kost等,2020)[40]。数字化背景下的零工工人极其缺乏培训和晋升的机会。
零工工人存在被替代的风险。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低技能、低门槛的数字零工有被替代的风险。替代性较高的零工劳动者面临着被先进科技所替代的风险,由于技术进步可能造成他们被技术替代从而失业,造成较高的不安全感。因此,劳动者只有不断地学习,提升自己的技能,降低自身的可替代性,才能避免被技术所替代。
2.企业管理难度加大
对企业来说,工作不确定性使人力资源管理的难度加大。零工经济下,企业用工的合法化、员工保障、企业管理、安全生产等方面存在着不可避免的短板,以及由零工的分类问题引起的矛盾和法律纠纷都挑战着企业的管理(Jeffefy,2017)[30]。由于以数字平台为中介的企业多使用算法监控管理劳动者,而算法只在机器可读的数据上运行,严重依赖算法监视的企业拥有更少的工具来收集关于工作经验的附加的、背景的和具体的信息,因此做出准确和公平的管理决策的能力就更有限(Newlands,2020)[42]。这些不确定性加大了企业的管理难度,并且过度依赖算法监视管理不利于企业的公平决策。
3.相关法律法规的缺失
搭借数字平台的零工经济的快速发展,对我国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定和完善形成了挑战。具体来说,零工经济带来的不稳定性主要体现在:劳动者工作不稳定;就业环境不稳定;劳动法立法依据和情景不确定;工作-家庭之间的界限更加模糊;人际交往之间友好、信任的基础受到冲击,转变为货币化交易;劳动者的隐私遭到侵犯;劳动者得不到完善的法律保障等(Lobel,2017)[43]。同时,零工经济在不断地改变传统的工作模式,提高平台企业的用工灵活化,也推动了劳动力市场去劳动关系化的转变,给传统的劳动立法带来了极大挑战(班小辉,2019)[44]。魏巍和冯喜良(2020)[19]认为零工经济中工作匹配模式、工作过程管理、工作关系定位等都呈现出新的变化,而现行的劳动法规、社会保障政策凸显了应对新变化的“滞后性”。此外,如果没有妥善管理和上报零工经济给劳动者带来的额外收入,这些额外收入可能会危及政府福利收入(Doucette和Bradford,2019)[45]。因此,日益发展的零工经济,不断地出现新需求和新变化,现行的法律法规存在一定的缺失。
综上,搭借数字平台得到快速发展的零工经济也有正反面,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一方面,零工经济的兴起已成为工作方式改变的象征。它为工人、雇主和客户提供了更大的灵活性,而不是一些传统雇佣合同令人窒息的本质。雇主可以选择何时以何种方式雇佣员工。客户和顾客也能从这种灵活性中获益,员工可以选择做什么、如何做、何时做、在哪里做以及为谁做。许多人能够找到以前难以获得的工作和收入。另一方面,零工经济也有其阴暗的一面,新出现的证据指向工人的一系列负面后果:低工资、不稳定、压力大且危险的工作环境、单方合同和缺乏就业保护等,导致零工工人出现精神焦虑、社会隔绝、权益被剥夺以及健康威胁等不良后果。
针对零工工人劳动保护中的权利被侵、产生精神焦虑和社会隔绝感、工作条件被侵蚀、存在被替代的风险,以及企业管理难度加大和相关法律法规的缺失等问题提出相应的应对对策,以促进和谐劳资关系的发展,推进零工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
在其他行业中,参与传统工会活动的人数都急剧下降,但是在新兴的零工经济中,员工在工作场所要求代表和表达意见的呼声却比以往更强烈(Hirsch和Seiner,2017)[46]。零工工人劳动权利被剥夺,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与雇主抗衡和谈判的力量,没有“娘家人”为他们提供相关力量的支撑,而劳动者唯一可以与雇主抗衡的力量是来源于集体的力量。零工工人群体的法律身份属性不明及工作方式的灵活性,使其在参与或组建工会及从事集体协商上面临困境,但是平台的便捷性也可以使劳动者维权更为方便,零工工作依靠互联网技术完成,这也表明劳动者可以通过网上工会等方式,来维护平台工人的集体劳动权(班小辉,2020)[20],发挥工会在维护零工劳动的合法权益等方面的特殊作用(李贵成,2023)[47]。利用互联网技术组建工会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互联网技术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完全可以通过QQ、微信等现代化社交网络将零工工人组织起来,并且使用这种方式组建工会在我国是有先例的。
通过行业工会的建立,零工工人不但找到了“娘家人”,并且找到了同行的伙伴,通过微信群和QQ群等社交群体的建立,每天在群里相互分享生活趣事、工作经验和工作信息,不但可以有效地减少零工工人的社会隔绝感,还可以相互学习成长,并且增加了可靠的求职渠道。如滴滴司机就有通过微信群时时分享路况,及时提醒其他司机避免通过拥堵路段,提高了工作效率。
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第87号和98号公约,所有工人,包括平台工人,都享有组织和参与集体谈判的权利,这是所有工人的一项基本权利。组织开展一系列的集体协商,制定相关协议,有利于合理解决劳动者和企业之间的问题。在零工劳动关系中,通过集体谈判,劳动者可以争取相应的权益。零工工人、雇主、第三方机构等通过集体谈判,协商劳动关系中的诸多问题,如保险的缴纳,基本的劳动权益保护,反歧视保护,要求雇主或者中介机构降低税负和提高用工规模效益、增加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等社会保险计划,提供雇主捐款等问题,有利于零工经济的稳定发展(Stefano,2016)[13]。同样Greenwood等(2017)[48]也提出对于此类劳动者的保障可以通过立法、集体谈判、企业提供津贴、捐款等模式实现。进行集体协商,以搜集零工工人在收入、社会保障、劳动权益保护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并在此基础上,制定出具有科学性和可行性的措施,以解决现存的问题。
对于零工工人的社会保险问题,由于零工经济的不稳定性特征,劳动者可能从事多份工作,社会保险的缴纳主要是劳动者自行缴纳,这就加重了劳动者的负担。但是这个问题对于劳动者和企业来说,单独由某一方来负责都是不合理的,因此可以引入第三方保险机构,企业和员工按比例出一定的份额,三方共同分担风险。赵腾达和霍艳敏(2017)[49]通过调查发现,在我国,不少网络平台已经与第三方商业保险公司展开合作,根据零工工作的岗位需求,引入雇主责任险、账户安全险等个性定制、按时供需、灵活方便的保险产品,用来解决雇佣双方在用工过程中的工伤意外、账户安全等风险问题。
企业需要制定管理零工工人的长期战略。大量聘用零工工人的企业,特别是聘用高技能零工的企业,需要制定长期的战略以应对零工经济迅速发展的需求,将零工工人作为支撑企业运行必不可少的人才储备,对他们进行培训和长期的人力资源开发,以提高他们对企业的忠诚感,减少人才流失。具体的做法是企业应首先对入职和合同流程进行标准化,然后与具有专业技能的零工劳动者对接,使他们成为企业的基准人才(Jeffefy,2017)[30]。
企业需要制定管理零工工人的具体的人力资源策略。Horney(2016)[50]认为企业可以通过开展人力资源敏捷性流程审计预测经济转型带来的变化,改变人力资源部门的基于组织人才仅由内部全职员工组成的假设的政策、流程和理念,以及为人力资源团队创造环境来解放思想,创造性地思考如何重新设计支持零工经济的人力资源流程、政策和理念以及结果评估。通过管理零工工人的具体策略,企业能更好地管理这部分人力资源,发挥出零工工人的作用,为企业的生产经营服务。同时,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不应该寄希望于现行政策的改变,而需要不断调整自己去适应现有的政策法规(Lowe,2017)[51]。企业应该积极主动地去解决零工工人的相关问题,掌握主动权。
一系列问题的出现,看似是平台的不作为,可究其根源在于相关法律法规的缺失。要解决零工经济中存在的问题,首先需要突破我国对于劳动关系认定的法律体系框架,适应零工经济的发展,就要针对这种新型的用工模式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对零工和用工方之间的工作关系进行新的法律认定(丁晓东,2018)[52]。建立新的法律以弥补相关法律的缺失。其次,针对工作碎片化带来的零工工作持续性得不到保证的问题,政府应该促进相关信息的透明化和流动性,减少由于信息不对称带来的低效人力资源利用和零工的就业间断(杨伟国等,2018)[53]。通过政府制定相关规定发挥作用,减少因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增加零工工人的职业安全感。此外,可以采取不同于传统劳动保护的方式,用立法的方式将零工劳动者归为第三类劳动者,将其与传统的零工和分包工人区分开来,这样零工的津贴、保障建议可以通过集体谈判来实现(Greenwood等,2017)[48]。最后,需要突破基于传统雇佣关系建立起来的原有保障机制,面对技能差异引起的零工收入差距,政府应该大力帮助劳动者提升自身技能(郑祁和杨伟国,2020)[12]。特别是在重大公共危机背景下,更要考虑到零工工人的脆弱性(刘子龙等,2023)[54]。在包容性社会对话的基础上建立相关法律法规,才能抓住关键,减少劳资争议和冲突。
针对零工经济面临的问题和挑战,需要劳动者、企业及政府三方的共同努力。首先,劳动者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劳动技能,减少被替代的可能性,积极入会以保障自己的工作权益,此外,引入第三方保险机构来解决零工工人社会劳动保障缺失的问题。其次,企业需要制定管理零工的长期战略和人力资源管理策略,以更好地管理这部分人力资源,发挥他们的劳动潜力。最后,政府相关部门需要根据现实需求建立相关法律法规,以减少劳资争议和冲突,合理地管理零工群体,促进零工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搭借数字平台得以迅速发展的零工经济,分为低技能的数字零工和高技能的数字灵工。零工经济的发展给劳动者带来就业和创业的机会,降低了企业一部分的经营和管理成本,同时也提高了边缘劳动者如残障人士的成就感。但是零工经济巨大的灵活性是以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为代价的,零工工人承担了企业转嫁的商业风险,他们被视为独立承包商而非企业的员工,从而剥夺了他们劳动保护的权利,并且零工经济不稳定性的特征使劳动者产生精神焦虑和社会隔绝感,培训和晋升机会等工作条件被侵蚀,低技能的数字零工也存在被替代的风险,这些都使零工工人面临巨大的挑战。同时,零工经济的不确定性加大了企业的管理难度,并且过度依赖算法监视管理不利于企业的公平决策。此外,零工经济发展迅速,不断地出现新需求和新变化,现行的法律法规存在一定的滞后性和缺失。针对零工经济出现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我们从劳动者、企业和政府三个角度出发提出相应的对策。劳动者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劳动技能,减少被替代的可能性,积极入会以保障自己的工作权益此外,引入第三方保险机构来解决零工工人社会劳动保障缺失的问题。企业需要制定管理零工的长期战略和人力资源管理策略。政府相关部门需要根据现实需求建立相关法律法规,以减少劳资争议和冲突,合理地管理零工群体,促进和谐劳资关系的建立以及推动零工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通过分析目前的研究现状,在未来的研究和实践中,需要关注以下几个问题:第一,寻求社会对话、三方机制来解决问题。在我国,零工经济领域的工会力量弱小,缺乏以社会对话、集体协商以解决零工经济相关问题的声音。并且,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未来可以使用更多的媒介开展跨区域,甚至是跨国的集体协商,全球性的实践经验和前沿理论的流动,可以推进相关问题的有效解决,促进零工经济的发展。第二,政府须在最低工资、劳动保障等方面进行必要的干涉。零工经济的性质和特征决定了政府必须在其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完全由市场来配置只会导致零工工作者的合法权益和薪资被不断地压榨,因此必要时政府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第三,关注如何把现有的对策和方法应用到实际的案例中。已有的文献虽然提出了各种应对策略,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还是相对的缺乏实践性,未来的研究应把角度转向关键案例,做出一些示例,在出现相似的问题时,也有参照的解决方式。第四,数字经济的发展正在推动产业结构的升级和经济结构的调整,而零工经济的发展刚好呼应了数字经济的发展,未来这一经济形态将继续在我国经济结构中占据重要地位,零工工作的要求也将从低技能逐渐向高技能转变,成为更多人愿意从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