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冷眼看人的猫

锦楠

以猫的口吻对庸俗的小说人物进行戏谑地调侃、对阴暗腐朽的社会进行尖锐地批判时，可以更加肆无忌惮、酣畅淋漓。毕竟，那只是一只猫，即便有人对号入座，也只能一笑了之，谁会跟一只猫计较呢？

《我是猫》是日本家喻户晓的作家夏目漱石的代表作。如果只看书名，你是否以为这是一本关于猫的故事？其实小说是通过猫的视角来讲述人类的故事，以此反映日本明治时代阴暗腐朽的社会现实，这种叙述方式在当时颇为新颖。

这篇文章最初是以短篇的形式发表在一本杂志上，一经问世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作者为了顺应这股热潮，便将短篇小说改为长篇小说进行连载，直到第二年才结束。这也导致文章最终是由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故事组成，结构较为松散。文章借由大量对话勾勒出多个性格鲜明的人物，语言幽默生动且蕴含哲理。

故事的讲述者是一只流浪猫，它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一位中学教师苦沙弥的家里，成为一只并不受宠的“宠物”。它的“猫品”不高尚，又馋又懒，性格乖张，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但同时它又像个“哲学家”，对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苦沙弥的家就像一个小小的社会，猫用一双冷眼观察着来苦沙弥家里做客的人们，然后用挖苦的语气将他们的故事讲述给读者听。

故事中有两种人，一种是以苦沙弥、寒月、迷亭等人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一种是以金田为代表的资本家。无论是在日常行为方面，还是在思想方面，这两种人都大相径庭。

主角苦沙弥在家里拥有绝对的权威，非常强势，在外面却十分懦弱。他觉得教师的工作无聊至极，还经常不懂装懂地卖弄学问，期待自己有朝一日成为大学问家，却又因懒散的性格无法专心研究，甚至写几个字或翻几页书就顺势趴在桌上睡着了，在很多书本和稿纸上留下过口水印。

寒月是苦沙弥最得意的学生，却是个书呆子，常常把努力用错了地方。为了写出关于青蛙眼睛的科学论文，他竟然决定先花20年用玻璃磨出一只合格的青蛙眼。苦沙弥的好朋友、美学家迷亭喜欢乱开玩笑，信口胡诌。即使在吹牛时被人揭穿，他也能厚着脸皮继续吹，还称之为“滑稽的美感”……这些人经常在苦沙弥家高谈阔论，他们谈论从古至今的哲学家、文豪和艺术家，信口开河，毫不费力，好像这些了不起的人物都和他们沾亲带故一般。在猫看来，他们的论调只是空谈。这些知识分子每天除了抱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然而，与知识分子相比，更应该批判的是以金田为代表的资本家。金田发家致富的“秘诀”是要精通“三缺”，即缺义理、缺人情、缺廉耻。他把金钱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在他的身上深刻地体现了资本家阴险狠戾、唯利是图、毫无诚信等特点。

故事中的人物之所以表现出这些特点，与那时的社会背景是分不开的。当时，日本正处于明治时代末期，他们全面吸纳西方的制度和文化，然而这种完全照搬的学习方式弊端很突出，导致当时的社会意识颇为矛盾，人们一面享受西方制度带来的“好处”，一面又呼唤复兴传统文化。夏目漱石把最尖锐的讽刺藏在小说里，裹进落魄文人的纸稿里，凸显出传统文化的尴尬处境。

《我是猫》这部小说汇集了作者在生活中遭遇的种种困惑和不满。可以看出，故事中的主人公苦沙弥正是以夏目漱石为原型塑造出来的。夏目漱石和苦沙弥一样贫穷，有胃病，神经衰弱，并且他也收留了一只流浪猫。他对待这只猫的态度和苦沙弥一样冷淡，甚至连名字都懒得起。要不是有人说黑色爪子的猫能给家里带来好运，他是不会收留它的。夏目漱石曾在伦敦留学，精通英文和德文，是大学的英国文学教授。同时，他也曾深入研究中国的古诗词，善写汉诗和俳句。他深厚的文学修养、学贯中西的思想、犀利幽默的笔调，能让读者通过他的文字享受到阅读的快感。

夏目漱石借猫的口吻来讲述故事的方式有其深刻的用意。由于是站在猫的视角来观察世间百态，书中发表的观点也常常出人意料。比如，猫第一次观察人脸时得出了这样的评价：“本应用毫毛来装点，却油光锃亮，活像个茶壶。”对镜子，猫是这样看的：“当人们对自己绝望、情绪低落的时候，最好的治愈方式就是照镜子，因为一眼就能看出美丑。想想自己这样一张丑陋的脸居然能好好活到今天，实在是幸运。”猫偷吃年糕，被年糕粘住时，也能思考出一些道理：“得来不易的机会，会让所有的动物去做原来不喜欢做的事。”而猫本身就具有若即若离的神秘感，聪明又难以捉摸。所以，以猫的口吻对庸俗无聊的小说人物进行戏谑地调侃、对阴暗腐朽的社会进行尖锐地批判时，可以更加肆无忌惮、酣畅淋漓。毕竟，那只是一只猫，即便有人对号入座，也只能一笑了之，谁会跟一只猫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