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子
有个做大厨的爸爸真享福!小时候,爸爸经常做好吃的菜犒劳我们姊妹四个。辣子鸡、酸汤鱼这些就不用说了,哪怕就是平常煮个“活菜”,也能让我们大快朵颐。
我的爸爸是贵州西南边陲一个小镇上的普通农民。他姓李,因为家住镇上西街,且年轻时在生产队的工号是十一,所以大家都叫他“西街李十一”。后来爸爸年龄大了,人们就叫他“十一叔”。
在老家,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烧菜师傅十一叔的威名。镇上的贾老三听说城里有了肯德基,就去尝了尝鲜。回来后别人问他好不好吃,贾老三摇摇头说:“美国肯德基,不如李十一。”
虽然爸爸连一个初级厨师证都没有,但是镇上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都要来请爸爸去做主厨。我们当地的菜最能充席面的不过就是炸腰柳、蒸扣肉、八宝饭之类的,但是这些菜经爸爸的手烹饪出来,味道就大不一样了。吃席的人都称赞爸爸做的菜是“正儿八经的老味道”,大家一个个下筷子抢着吃呢!就连平日里人们嫌味道怪异碰都不碰的鱿鱼汤,都被喝了个精光。爸爸做的鱿鱼汤味道也是绝了,他将干鱿鱼泡发后切成细丝,和整只鸡一起小火炖煮,喝了之后鲜得让人不自觉地眉毛上扬。
有个做大厨的爸爸真享福!小时候,爸爸经常做好吃的菜犒劳我们姊妹四个。辣子鸡、酸汤鱼这些就不用说了,哪怕就是平常煮个“活菜”(贵州“活菜”又叫小火锅),也能让我们大快朵颐。
先用热锅烧油,再倒入一小碗糍粑辣椒(贵州特色调味品),炒一会儿,加上一两勺豆豉,继续翻炒,等豆豉与辣椒的味道巧妙地融合了,锅里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了,馋得我直流口水。我们姊妹四个在旁边跟着爸爸的口令忙不迭地往锅里添水、加葱、加蒜。等汤烧开了,就把肉片、豆腐、蔬菜等食材丢进去烫着吃。
白菜、豌豆苗、茼蒿这些绿叶菜,丢进去只要十几秒就熟了。“活菜活菜”,就是要吃这些蔬菜的“鲜活”。“活菜”与重庆火锅烫毛肚、鸭肠时讲究“七上八下”,有异曲同工之处。
爸爸做的“活菜”太下饭了。有了它,家里蒸的米饭永远都不够吃。当然,往往是吃的时候有多爽,之后就有多惨。我有好几次半夜因为积食,上吐下泻发高烧,爸爸不得不连夜把我送到医院。
初中时,有一次我又积食了。去医院的路上,爸爸哭笑不得地对我说:“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是饱吗?”
我委屈巴巴地说:“太好吃了,忍不住呀,能怪我吗?”
爸爸年轻时开过餐馆。我们镇上有个叫李友田的,论年岁比我爸爸大一岁,论辈分却比我爸爸低一辈。李友田40多岁时在镇上开了一家餐馆。他开业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我爸爸教他做菜。
爸爸觉得能帮一把是一把,就手把手地教他煮豆豉火锅、炒辣子鸡、炸腰柳、蒸扣肉等,还帮他拟了几个新菜品,一分钱学费也没收。爸爸觉得这些都是手上的功夫,教给别人,自己的手艺也不会丢。而且爸爸和李友田既是同学又是亲戚,所以没有计较太多。
后来,李友田的餐馆生意红火,镇上另外几家餐馆都因没什么生意而倒闭了。李友田干脆把自家餐馆的小门面拆了,往外扩建了一些,为店里多加了一些餐桌。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把马路对面的几个门面也买了下来,结果店里的空间还是不够用,他打算继续扩张……
妈妈开玩笑地问爸爸:“眼红不眼红?”爸爸笑道:“我眼红啥?我不眼红。李友田就学了几个菜,我吃过,也就那样。大家乐意去他家餐馆吃饭,这是他的运气和福气。”
李友田并不是忘本之人,逢年过节总要拿点东西送给爸爸,顺便再邀请爸爸去他家餐馆的后厨指点一二。
参加完高考后,我家要请老师来吃饭。我和镇上另外三个孩子是同班同学。他们三个都是把老师请到李友田家的餐馆里吃饭。我家则是把老师请到家里,因为爸爸不让订餐馆,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厨子,怎么能不露一手呢?
去请老师时,我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那三个镇上的同学早就给老师们讲述了我爸爸是镇上多么出名、做菜多么好吃的大厨,“美国肯德基,不如李十一”的话也说了,让老师们对我家的饭菜充满了期待。
最后,來我家吃饭的老师竟然是最齐、最多的,连体育老师都来了。小小的客厅里挤了20多位老师。爸爸一直在厨房忙活,妈妈将一道道美味的菜肴端上桌,老师们边吃边笑,赞不绝口,气氛特别好。很多年后,我再次遇到这些老师时,他们还对那顿饭印象深刻:菜太好吃了,主人家太热情了!
大学毕业后,我在重庆安了家。而在贵州老家的爸爸却成了医院呼吸科的老病号。长年的哮喘加支气管炎使他闻不了一星半点的油烟味,更别提做菜了。如果妈妈在家里舂辣椒什么的,准能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喘半天。
可是每次我回家时,即使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也要天还没亮就去菜市场买菜,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美食。爸爸一心想着让我在回家的短短几天里,把他能做的拿手好菜都吃上一遍。
去年我回老家时,刚打完吊瓶的爸爸立马变身为一级大厨:采买是他,切菜是他,熬汤是他,红案是他,白案还是他……一道道美味佳肴被陆续端上了桌。一落座,他就催着我赶紧吃,嘴里还念叨着没有什么好菜。
我的老爸呀,你做的这一大桌子菜,吃得我肚皮都快撑破了,这还叫没有好菜吗?
原本我是想回来照顾爸爸的,结果反倒让他拖着病体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虽然他说自己甘之如饴,但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第二天,我借口说有急事要回去处理,便匆匆地和他们告别了。
送我到路口时,爸爸还念叨着:“那只鸡还没来得及吃呢。我让你妈妈先养着,等你过年回来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