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新媒體场域中的传播主体泛化,打破了主流媒体对传播渠道的主导。用户话语权增强,并在互联网中形成了独特的话语逻辑,即互联网惯习。主流媒体为融入互联网惯习,进行了一系列语态变革的尝试,效果却不尽人意。研究发现,新媒体场域中的主体通过对资本的争夺,实现对权力的争夺,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是新媒体场域中话语权的重要体现。新媒体场域作为一个开放性的场域,与其他场域不断产生互动,政治场域、经济场域等都在争夺新媒体场域中的话语权。在此形势下,主流媒体语态变革不能只停留在形式上,而应增强自身舆论引导能力,将资本转化为话语权,真正习得新媒体场域的惯习,如此才能成功构建主流舆论阵地。
关键词:场域理论;新媒体场域;主流媒体;互联网惯习;语态变革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3)03-0020-03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成果,项目编号:KYCX22_2750
布尔迪厄在《实践的逻辑》中将来自物理学的“场”的概念普遍化,认为“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network)或一个构型(configuration),在社会世界中存在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关系——不是行动者之间的互动或个人之间交互主体性的纽带,而是‘独立于个人意识和个人意志而存在的客观关系”[1]。其中,主体、惯习、资本是三个核心要素。主体,是指场域中行动者;惯习,是一种具有稳定性的性情倾向系统,惯习对场域内的个人和其他行动者都具有影响作用;资本,是场域流动的动力,包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不同场域中处于主导地位的资本不同。场域理论的本质是对关系的把握与思考,它包含了宏观与微观、整体与具体的视角。因此,基于场域理论对当下新媒体场域中的媒介话语权进行分析,可以实现从微观到宏观、整体到具体的理解与把握。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伴随移动终端的兴起,互联网的用户数量不断增加。新媒体场域中的主体泛化,媒体、平台、用户共同争夺话语权,在赛博空间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惯习,且这套惯习与传统主流媒体的惯习相区隔。主流媒体为了增强自身舆论引导能力,争夺话语权,进行了一系列语态变革的尝试。话语权的争夺最终转化为对场域中资本的角逐,包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在新媒体场域中,占据主体地位的是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
“新闻语态是新闻报道的话语方式,即采用什么语气、态度和形式来报道。新闻语态决定着传播效果,也决定着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效果。”[2]语态变革由来已久,新的语态往往伴随媒介技术的变革而出现,但语态变革的最终方向往往是场域中多方力量综合作用的结果。
近代,中国吸收了西方先进的办报理念和改良的印刷技术,在多方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白话报刊开始出现,并为后来的白话文运动做了铺垫。白话与文言的较量,可以看作是中国媒介语态变革的开端,在某种程度上奠定了语态变革的基调。
同一场域的主体之间处于斗争状态,各主体采用各种策略分享出各自的话语,从而实现对传播权和话语权的掌控。在新媒体场域中,主体由媒体、平台、用户三个部分组成。主流媒体的语态变革很大程度源于传播渠道的变革,其丧失了对传播渠道的主导地位,社会化媒体平台成为新的传播渠道,因而媒体、平台和用户都在这个全新的场域中争夺话语权。
由于互联网赋权用户,用户的话语权大大增强,在许多事件中起到了反向议程设置的作用。如“市容管理员围抢老人甘蔗”事件,视频由在场的用户拍摄,上传至微博后引发广泛讨论,后引起主流媒体的关注和报道,人民日报等纷纷发表评论,推动了事件的解决。在这类热点事件中,用户对主流媒体进行了反向议程设置,彰显了自身在新媒体场域中的话语权。
平台同样是新媒体场域中的重要主体。如今,人们已经进入平台社会,平台通过算法选择性地推广用户所发布的信息,并且根据用户画像对用户精准推送信息。主流媒体和用户虽在一定程度上依赖平台,但也与平台形成对抗。主流媒体需在新媒体场域中构建主流舆论阵地,平台算法的把关不利于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而用户在平台的精准推送下很可能会出现社交倦怠,进而逃离社交媒体。
场域内的主体在不断争夺角力与相互作用中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内部系统,这种稳定依靠场域“幻象”来实现,“场域内部各行动者主体共同认同和追求的特殊利益形式,既是场域能够运作的条件,也是场域运作的结果,被布尔迪厄称之为场域‘幻象”[3]。换言之,场域“幻象”是一个场域中所有主体共同理解、追求、执着的信念,在新媒体场域中主要表现为对新闻客观真实等信念的追求。在新媒体场域中,无论是媒体、平台还是用户,都展现出对新闻客观真实的不懈追求。某个人的观点或某家媒体的报道可能会不全面,但当所有知情人公开发表讨论,相互补充、纠错时,就能实现全面的真实,这就好比手术时使用的“无影灯”,喻国明教授将这种事件还原能力称为“无影灯效应”。可见,新媒体场域中的所有主体对新闻的客观真实有着相同的追求,主流媒体在语态变革中的重要一环,就是要及时调查回应热点舆论。在前文提及的“市容管理员围抢老人甘蔗”事件中,人民日报、湖北日报等主流媒体的微博账号第一时间转发评论了相关内容,不仅推动了事件的解决,还增强了自身在新媒体场域中的话语权。
在场域理论中,惯习是一个核心概念,本质上是场域内部的性情系统,是一套感知、评判和行动的区分图式的系统。“惯习只有在特定的场域中才有意义,惯习是场域内部的行事逻辑,是场域内部的性情倾向系统,是一个场域的‘准入许可。在特定的场域中,场域的惯习对于各行动者主体具有决定性的支配作用,所以,行动者主体在进入场域后,必须从实践中内化并符合该场域的既有惯习,这样才能被该场域内部其他行动者主体赋予行动的意义与理由。”[4]不同的场域有不同的惯习,因此不能直接将不同场域的惯习进行套用。在新媒体场域中,用户已经形成了一套特有的惯习,所有主体都应遵循这一惯习。唯有如此,主体行动才能被准入并赋予合规性,这种合规性在语态方面体现为情绪化表达、反映社会现实等。
随着媒体融合不断深入,主流媒体不断改变自身在新媒体场域中的语态,符合互联网惯习的尝试往往取得了成功,如央视推出的《主播说联播》。过去,不少用户对央视存在着刻板印象,认为央视的栏目都是严肃的话语。而《主播说联播》打破了这种刻板印象,主要针对每天的热点事件进行评论,接地气、段子化的语态弱化了主持人的强势形象,竖屏化、碎片化的信息呈现形式也更加适应当下人们的阅读习惯,迎合了新媒体场域的惯习,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栏目中部分精彩片段被用户进行剪辑或再创造,带动了多级传播。如视频“康辉笑怼美国,怼得你哑口无言”,在朋友圈被广泛转发,形成了事件传播的“长尾效应”。
惯习具有相对稳定性和延续性,会超越主体遭遇的具体情境而发生惯性作用,主体在特定场域中形成的惯习很可能被延续到其他场域中。主流媒体在进入新媒体场域初期,仍坚持旧有的惯习,单纯地将传统媒体的内容搬到新媒体上,完全忽略了新媒体场域惯习的独特性,因此传播效果不理想。而用户在新媒体场域中习得的惯习则呈现出“破圈”的趋势。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中,央视频对火神山医院的建造过程进行了慢直播,前后有超过9000万网友化身“云监工”,用户把在新媒体场域中习得的惯习代入到主流媒体的直播中,为画面中的设备取了各种各样的“代号”,如“送灰宗”指代混凝土搅拌车、“多尔衮”指代压路机,等等。在当前这个数字化的平台社会,新媒体场域已经成为最主要的场域,新媒体场域的惯习逐渐被越来越多场域所接受,并且对其他场域的影响越来越强。
资本是场域内部各主体的权力竞争工具。布尔迪厄认为,资本分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经济资本是可以直接转化为物质的显性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是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能转化为经济资本的隐性资本。社会资本是主体可以利用的社会资源的总和。文化资本是一种象征性资本。在新媒体场域中,对经济资本的争夺往往会转化为对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争夺。
在数字化的平台社会中,经济资本往往体现为“注意力经济”。“流量是用户注意力的具象化”[5],即经济资本的外在表现。在流量中心主义思想的驱使下,新媒体场域中的主体不断争夺用户注意力。在社会资本方面,这种对注意力的争夺体现为对社会热点的追逐。当一个新的社会热点出现时,新媒体场域中的所有主体都会利用自身的社会资本挖掘热点背后的真相,进而实现社会资本和经济资本的转化。在文化资本方面,则体现为所有主体发布内容时都以吸引用户注意力为导向。主流媒体通过年轻态、接地气的语态吸引用户注意力。但需警惕的是,其自身还应成为“党的政策主张的传播者、时代风云的记录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公平正义的守望者”,过分迎合用户语态,可能会走向过度娱乐化,丧失自身特性。
布尔迪厄认为,场域中的资本具有四个特性:积累性、可传递性、可转化性、不可通约性。在新媒体场域中,所有主体都在不断发声,以积累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从而获取更多话语权;资本可以由一个主体传递给其他主体;三种资本之间可以相互转化,新媒体场域中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往往以经济资本的形式体现出来,主体通过内容吸引用户注意力,再将用户的注意力转化为经济资本;不同场域中的资本具有不可通约性,外部场域的资本只有转化为新媒体场域中的特定资本才能发挥作用。
总之,场域中对资本的争夺就是对权力的争夺,主体通过积累资本,提升在场域中的地位,进而获得更多权力。在新媒体场域中,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是话语权的重要体现,积累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实则就是在积累话语权。
场域在运转自身系统的同时,会与其他场域产生互动。随着新媒体场域在社会场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其他场域纷纷介入其中,政治场域、经济场域、文化场域等开始争夺新媒体场域中的话语权,以实现宣传自身的目的。
政治场域的介入体现为各地政府部门在微博微信开设政务新媒体。截至2020年12月,经新浪平台认证的政务机构微博有140837个。经济场域的介入体现为各企业在微博微信开设官方账号,这种机构型新媒体在特定领域有着不亚于主流媒体的话语权,它们比主流媒体更早习得新媒体场域的惯习,往往采用“卖萌”“接地气”的语态与用户进行沟通,弱化自身形象,拉近与用户的距离。这种语态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主流媒体的语态变革。“卖萌”“接地气”的语态虽然有利于与用户的沟通交流,但是主流媒体的语态变革不能一味讨好用户。在与用户建立稳定关系后,“媒体需要锤炼出自己的专业语态,它既不是居高临下的教化语态、枯燥套路的文件语态,也不是向用户讨好的语态,而是在尊重用户需求、心理以及新媒体传播规律基础上的专业表达,对事实的客观陈述、冷静分析、理性解读、清晰呈现等仍是语态中最核心的部分”[6]。
技术场域对新媒体场域的诞生和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推动了新媒体场域从Web1.0到Web2.0再到Web3.0的转变。移动终端的普及和移动通信技术的进步为新媒体场域带来了全新的语态——短視频。主流媒体虽入场短视频领域较晚,但在认识到短视频平台的作用后,及时加大了投入,在热门短视频平台开设账号的同时,充分利用自身优势资源,加快短视频平台建设。
算法和人工智能技术改变了新媒体场域中的“新闻策展”,算法成为全新的“把关人”,这种把关行为使场域中的主体无论是在创作还是在发布内容时,都会考虑算法的作用。“智能推荐技术现已经融入信息内容生产、分发的各个环节,重构了信息传播领域的运行规则和运作模式,充当了传统编辑的角色算法推荐通过对大数据的智能分析和过滤机制,给用户画像、分类,进而为用户设置浏览议程、匹配相关内容,此中会尽量屏蔽其视野范围外信息,以用户自身的内容选择逻辑圈禁了其信息环境。”[7]算法的选择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个人的选择,由此形成“信息茧房”。这不仅不利于凝聚社会共识,还给媒体语态变革带来极大困扰,那些有价值的、理性的内容往往无法通过算法的把关,情绪化的、无意义的表达却充斥在场域中。
当前,新媒体场域众声喧哗,媒体、平台和用户都在争夺传播的主导权。主流媒体为了增强自身舆论引导能力,进行了一系列语态变革的尝试。实践证明,只有真正习得新媒体场域的惯习,才能获得成功,而“缺场一入场一在场”的过程,就是在场域内部习得惯习的过程。主流媒体要充分发挥在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方面的优势,融入新媒体场域,实现话语权的最大化。需注意的是,语态变革不能只停留在形式上,还应结合自身的媒体定位,语态变革并不意味主流媒体完全沦为市场化媒体,主流媒体应坚持自身的专业性,深耕内容,以优质的内容打破算法构建的“信息茧房”,在新媒体场域中构建主流舆论阵地。
参考文献:
[1] 皮埃尔·布迪厄,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133-134.
[2] 王琼瑶.《主播说联播》:主流媒体新闻语态的新变革[J].视听,2019(11):30-31.
[3] 孙大平.社会媒介场域话语符号权力的探索与反思[D].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2011.
[4] 罗俊婕.场域理论视角下饭圈文化之探析[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20.
[5] 杨东,王睿.论流量传导行为对数字经济平台市场力量的影响[J].财经法学,2021(4):41-51.
[6] 彭兰.新媒体时代语态变革再思考[J].中国编辑,2021(8):4-8.
[7] 赵庆来.“信息茧房”:在形成与解构之间[J].青年记者,2021(20):26-27.
作者简介 王晓峰,研究方向:社交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