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书

孙忠利

风平浪静的晚上

提灯巡江的人

早早地睡了

大船和小船

一样温柔，我不再纠结

深情给谁多一点或少一点

月光伴着最细小的浪花

把它换成若干碎银储蓄一江，永不取出

我当作一笔庞大可观的养老金

无需发愁

即使，遇上不确定的日子

也没有被卷走的可能

风平浪静的晚上，提灯人的火

容易催眠水下的鱼儿

倾流水面格外小心

实际上，是在帮我秘密地生利息

长江书

目光里，没有句号

每一艘来来往往的船

全部远成了想象中的省略号

没有黄昏，但你每天都能看到落日

始终有金黄涂抹微凉的脊背上

供我舔食，一生可以温暖

船舱里永远装满了铁矿石和咖啡豆

傍晚的江水带着火

正燃烧着那个外滩的名字

乘风里生醋，看见有人诗意牵手中年后

我喜欢船舷边上的几只江鸟

它们丰富了细节，宽阔注脚

美在有时探头探脑，有时一动不动

它们高兴好像读懂了什么

江滩，一棵柳

干瘪，蓬松

混杂于野芦荡之中

框在江堤的外侧

醒一下

一个面点师的心理审视

就着柳条赋形的江水

一个归来的中年人

反复揉搓挤压

二次发酵

姿色已少含空气和泡泡

喜欢重新被放置在江锅上

用水汽蒸

目光柔软生疼，轻轻地爱着

我寻不见第二棵

水根叔

我从没见过

水根叔穿过什么皮衣皮裤

下到江塘摸鱼、捉虾

他没有一天

不是浑身上下透湿

婆娘有过，但没几年上岸去了

去就去了

留下三个娃，跟他

只好天天喝汤

水根叔，这个人

与水从来也不争论

跟水是最大限度的耦合

三个娃，哭着长大

他从水里起身直腰，每每微笑

都承担了水的灵魂伴侣

水根叔，没有自己

我还痴等在高堤岸上

等他赤脚经过

责任编辑：艾晓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