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

1

津门市大名鼎鼎的汉奸秦五哥，从日本留学回国后一直在日伪控制的邮电局电报室当副主任，他的日本话说得比很多日本人还纯正，这也成为大家公认的汉奸罪证之一。宪兵队队长野泽宁子十分信任他，他俩在日本是同学。卢沟桥事变半年前，野泽宁子应征入伍，到了中国，在东北战场他成了杀人魔鬼。当初，他和秦五哥学的都是报务专业。他和秦五哥说，等毕业了，他要到东京见见世面，他希望秦五哥留在日本，在大阪，去东京也行，他妹妹野泽英子一定跟着他，就是跟着秦五哥回中国她也愿意。秦五哥对英子三年多的照顾不单纯是感激，他的内心懵懂初恋的女孩就是野泽英子。但他爸爸秦裁缝肯定是不同意。“找个日本女人，我打断你的腿，让你躺在炕上看房梁。”秦五哥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秦裁缝已经把他“许”给了把兄弟刘木匠一岁半的闺女刘鱼儿。

“大哥，如果我老婆生男孩给你当女婿，如果是女儿让她们结拜姐们。”

“兄弟，就这么定了。”

二十多年前的约定，他们是不能反悔的，这就是信誉。其实，秦五哥在日本求学的第二年，他受一名革命者引导，向往着用知识救国救民。他还偷偷加入了中国青年在日本留学的先进组织，希望未来用所学到的知识为祖国效力。

秦五哥回国那年正好二十岁，秦裁缝忙着张罗秦五哥的婚事。秦五哥不同意，见都没见比他大两岁的农村女子刘鱼儿。他离家出走，跑到野泽宁子的宪兵队逃婚。那个时候野泽宁子也是刚从前线回来的一个中尉小队长，他当然要帮助老同学了。他妹妹英子也哭着闹着到中国继续深造留学，其实她就是来找秦五哥的，野泽宁子支持妹妹。

卢沟桥事变后，野泽宁子穿上侵略者的军服来到了中国。秦五哥也被组织派到敌人的心脏——邮电部门从事地下活动，提供情报。

野泽宁子在东北半年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像个恶魔，杀人无数，很快就晋升中尉小队长，来到了津门市的宪兵队，他本身就是学情报出身，这也是他的专长。经过半年的战争，他身上留下了多处伤疤，在肉搏中，他的左眼和下巴被抗日敢死队战士用大刀砍伤。现在一块重重的疤痕贴补在左眼皮上，阻挡了他的白眼球和视力，造成他的左眼只露出一个黑眼球，像是一只怪兽的眼，下巴一道疤痕，成了双下巴。他曾经跟秦五哥炫耀，他们屠村的时候，连怀孕的女子都不放过。听到这里，秦五哥恨不得用牙齿咬碎侵略者的整个身体，看看他们是不是血肉之躯。

秦五哥只与上线代号“飞蛾”的皮科恩同志单线联系，其他人一律不能接触，这是纪律，任何时候也不能违反。记得野泽宁子刚到津门市担任宪兵队的行动队队长的时候，原本获取了本地地下党“一号人物”，代号“飞蛾”的落脚点，就差一步抓到“大人物”的时候，硬是被他溜掉了。他在搜查南市的时候，走到目标处的一家裁缝店，发现了秦五哥也在，秦五哥跟他打探他在干什么，这么兴师动众？

“抓地下党，老同学，不会是你放走他的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不问政治的，如果你们日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我是支持的。”秦五哥的回答，让野泽宁子很满意。在日本求学时期，秦五哥学习优秀，每门课程都是第一，同样优秀的野泽宁子只能屈尊第二。因此，在同一个学校的英子喜欢上了这个来自中国的大男孩。

“谅你也不敢，别忘了，你可是日本的女婿，抓紧和我妹妹成婚，她很快就来到津门大学读书了。”

“是吗？英子什么时候到，我去接她。”秦五哥按捺不住兴奋。在日本的四年里，英子视他为亲人、恋人，他也是一样得到了英子以及她家人的热情帮助。他和英子的爱情是真挚的，是男人与女人心与心的碰撞，也许就是上辈子两个人共同的盟约。

秦五哥少时体弱多病，他母亲就把他交给了舅舅津门跤王卜九带着，舅舅学过中医，给他治疗哮喘病，亲授他摔跤，强身健体。卜九膝下无子，盼着老了能有一个披麻戴孝的晚辈。秦五哥自幼也是聪明伶俐，加上勤学苦练，有“小跤王”的美称。舅舅告诫他，不要在人前显摆，以免惹来杀身之祸，练习摔跤是让他强壮身体，免去病痛。

他去日本留学是一个传奇。秦五哥八岁的时候，他家南市裁缝铺旁边的一个店铺，来了一个日本商会经理工藤新一，他特别喜欢中国式藏蓝色的呢子大衣，于是就请秦裁缝给他量身定做一件。

秦裁缝只是用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个中等身材儒雅的日本中年男子几眼，说：“好的先生，一个星期取货。”

“不可能吧，秦老板，您还没有给我丈量尺寸了。”

“工藤先生，眼睛就是尺子。”

一个星期后，工藤穿上了合体崭新的藏蓝色呢子大衣，他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双手握住了秦裁缝的手：“你太神奇了，简直就是巨匠下凡。”

“工藤先生您满意就好。”秦裁缝谦卑地说，这更加让工藤对中国手艺人充满敬佩。他的商会就是日本驻华北地区特务机关前身，他本人就是特务机关最高长官，为大规模侵略中国做情报调研分析。

工藤新一后来时常光顾裁缝铺，他特别喜欢秦五哥，他不解地问过秦裁缝，你就一个儿子，为什么叫五哥？

“你不懂我们中国传统，我大哥有四个儿子，我就一个，我们老秦家是把秦家男丁在一起排序的，他上边有四个哥哥，他就排行老五，叫秦五哥了。”

“哦！”他似乎吃惊，又似乎不懂。

工藤为了感谢秦裁缝给他定制的呢子大衣以及几年来对他的照顾，他请求让十六岁的秦五哥到日本留学，顺便到日本看病。那个年月去日本留学是一个很好的事情，秦裁缝寻思能把儿子病看好，就满心答应了。

2

野泽宁子比秦五哥小一岁，自小崇拜中国武术，秦五哥因为有病，野泽宁子总是当着秦五哥的面炫耀自己的日本功夫，而且扬言中国功夫是从日本偷学的。血气方刚的秦五哥忍无可忍，答应了和野泽宁子比武。

野泽宁子傲慢地说，我用一只手，就把你摔成残疾。比武那天好多同学来看热闹，英子也来了，她怕哥哥下狠手伤着秦五哥，他的哮喘病刚有些好转。

在学校足球场，野泽宁子摆开了柔道架势，只看秦五哥走了盖步，还没有弄清状况的野泽宁子被秦五哥一个“背口袋”甩出两米外，这还是秦五哥看着英子面子，没有使出全力。站在一旁的英子和同学们拍手称赞，恼羞成怒的野泽宁子开始了无赖动作，就在秦五哥走向前试图把他拉起来的瞬间，他一拳重重打在秦五哥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大家惊呆了，秦五哥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迹，一个飞腿，再一次把野泽宁子踹出几米。他不服，说秦五哥耍赖，隐藏功夫，这叫使诈。

回到家里，他的父亲野泽熊浩听到英子的讲述，狠狠地骂了野泽宁子：“你懂什么，中国人这叫先礼后兵。”从此英子更喜欢秦五哥了。

不过野泽宁子在内心还是佩服秦五哥的，由此他俩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成了好兄弟。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父亲说，让他俩像《三国演义》里“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一样，拜个把兄弟，可惜战争把他们变成了敌人。

在津门市担任宪兵队行动队队长之后野泽宁子兽性发作，简直变成另一个人，外号“双下巴鬼”。他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得意洋洋，认为这个称呼显示他英武，宪兵队也都觉得他是一个恶魔。他笑起来更是让人发瘆，他只要一笑，就要死人，只要是抗日义士他杀无赦。两年不到，他被破格提拔为宪兵队副队长。他的恶行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反抗，地下党、民间爱国进步组织和军统都组织了多次刺杀行动。在明珠夜总会举办他晋升少佐的盛大宴会上，军统企图暗杀野泽宁子，秦五哥为了救他，右臂被军统特务的子弹击中。

秦五哥的汉奸之名算是坐实了。“飞蛾”心里知道他痛苦，告诉他眼下一定忍住，延安的首长知道他的身份。秦五哥听到首长都知道他，当时满眼热泪。

“飞蛾同志，我死也值了。”

“你可不能死，你是我们的宝贝。”

打那以后，军统和地下党交通站的同志都认为秦五哥是最大的汉奸、狗腿子，锄奸队下达了死令，务必除掉汉奸秦五哥。

最危险的一次是秦五哥得到一个日伪军联合扫荡于桥县行动的信息，他着急见到“飞蛾”同志，竟然独自骑自行车前往城区的中学，找当校长兼教书先生的“飞蛾”同志，正巧碰上地下党锄奸队。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是“飞蛾”同志带着他悄悄从学校的一个侧门溜掉，否则被自己同志除掉，后果不堪设想。因这一次的莽撞行动，“飞蛾”同志批评了他。

救了野泽宁子的秦五哥成了日军的大英雄，不久他就升任了邮电局副局长。野泽宁子告诉他，这次秦五哥晋升是远在大阪的父亲托付了华北方面军方高官工藤关照。他救了野泽宁子，他们更相信秦五哥是自己人！野泽熊浩一直喜欢这个年轻人。不久，他代表天皇慰问在华北地区的日伪军，同时他要把爱女英子送来深造，学习中国文学。他还有一项绝密任务“樱花行动”交给工藤完成，他的随从中有两名日本东京大学著名生物教授。打探野泽熊浩来华的行程，是组织交给秦五哥的任务，也是军统新上任的站长秦志坚的投名状。秦志坚，就是秦二，秦五哥的堂兄。到目前为止日本人和军统的人还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听说父亲和妹妹都要来，野泽宁子兴奋地找到秦五哥喝酒庆祝，即便他有些酒醉，也没有透露父亲来华慰问的具体时间和行程路线。他就讲，那天带着秦五哥去接英子和父亲。

秦五哥只是弄清楚一点，随行的还有两名生物学家，为什么？他们有什么阴谋？秦五哥心里很矛盾，在日本的时候他要喊野泽熊浩伯父，他找了日本著名医学博士、呼吸道专家为他治愈了困扰自己很久的哮喘病。同时，去年夏天，野泽宁子得到重用，担任了津门日军特务机关长的重要职位，他所辖地区一市五区三县，每一处设有联络点，派驻联络员，主要任务是监视各区县行政官员和伪军军官的行动，收集八路军、游击队等抗日力量动向和根据地的情况，秘密发展汉奸别动队，抓捕、杀害市区地下党组织的骨干。他现在统领津门警察局、邮电局和宪兵队，直接受工藤的领导，就连驻守津门的日军司令长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他曾经问过秦五哥：“我杀了那么多中国人，你不恨我？”

“恨，特别恨，可是你是我的兄弟，没办法。”说完秦五哥哈哈大笑，笑得野泽宁子心里发毛。

“兄弟，你是我未来的妹夫，一家人，我杀的也是阻挡我们的反日分子，不是什么好人。”他看着抿嘴品茶的秦五哥，总觉得这个人不对劲，好像在逢场作戏，这是他几年来作特务的直觉。

野泽熊浩到来的日子临近，依旧没有透露重要线索，他到底怎么进入津门市？是光天化日大摇大摆来，还是黑灯瞎火深更半夜来？现在形势紧张，他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来慰问，他这次来一定负有重要使命。秦五哥忐忑不安。

3

春节前夕，二十二岁的刘鱼儿奉父母之命从于桥县乡下到津门市，与指腹为婚的秦五哥结亲。是秦裁缝派人通知刘木匠赶紧把刘鱼儿送来，秦五哥已经从日本学成回国。恰巧那时日本鬼子疯狂扫荡根据地，于桥县早年就是华北地区的革命根据地之一。

刘鱼儿舅舅赶着毛驴送她进城。

刚出村的刘鱼儿幸运地躲过了一场大屠杀，日本鬼子华北联队展开了冬季大扫荡，他们要彻底消灭根据地的游击队，游击队得到情报向深山转移。没想到恼羞成怒的工藤下令，把全村老老少少五百多口子手无寸铁的乡亲集中起来。乡亲们不说出游击队的去向，工藤就命人用机枪扫射。愤怒的刘木匠带领村民开展了反抗，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终究敌不过子弹和刺刀，刘木匠和青年民兵全部牺牲，刘鱼儿两个妹妹惨遭毒手，她只有七岁的弟弟和上山放羊的母亲在一起被害，鲜血已经和黄土凝结在一起，母亲裸露着，早已被鬼子折磨而亡，最小的弟弟不知去向，是死是活，连尸首都没有，至今下落不明。

秦五哥得知父亲要把没见过面的刘鱼儿接过来成婚，他就跑到宪兵队野泽宁子那里“避难”，同时他也是受地下党上级领导皮科恩同志的指令，尽可能接近野泽宁子，取得信任。秦五哥想，逃婚，是一个好的理由，可以让野泽宁子相信自己还是惦念着英子。说心里话，秦五哥心里真的装着英子，要不是这场战争，他一定把英子娶回家。如果父亲反对，他就带着英子去上海，他一直向往大上海的生活，可是现在组织需要他留在这座城市搞地下斗争，他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私情而放弃崇高的信仰。

另一边，刘鱼儿和舅舅在赶往津门市的路上，遇上了鬼子扫荡的一个小队，舅舅赶紧把庄稼地的脏泥巴糊在外甥女的脸上，并且让她把干净的外衣撕碎，化装成要饭的样子，舅舅也把自己化装成乞丐模样，鱼儿一瘸一拐披头散发，装聋作哑，看不出男人女人。十几个鬼子伪军看到一对乞丐，过来找乐子，还把一头拉磨的驴用刺刀给杀了，让他俩给拾柴火，准备烤驴肉吃。正当舅舅点火的时候，于桥县游击大队经过这里，消灭了这股零散的鬼子。刘鱼儿和她舅舅得救了，此时他们才知道，刘鱼儿他们村已经让工藤的鬼子联队全部杀害了，刘鱼儿哭着要回村给父母和妹妹、弟弟报仇。在游击大队大队长反复劝说下，他们爷俩才答应进山，否则鬼子大队人马一旦杀过来，游击大队就可能被消灭，其实这次工藤联队倾巢出动，他们的目的就是消灭于桥县山区一带的抗日武装力量。

得救的刘鱼儿留在了县大队，参加了游击队，成了一名游击队女战士，她放弃了去津门成婚。之后几年，她化装成舞女、乞丐、贵妇人或者女教师深入津门地区侦察敌情，刺杀日军大佐，参加了多次反“围剿”战役，可以说她是从血与火的战场中锻炼出来的坚强的女游击队队员，后来，军分区任命她为于桥县抗日游击大队政委。

在军分区参加会议期间，军分区张司令员和情报部曾部长找到了刘鱼儿。

“刘政委，你现在是让鬼子闻风丧胆的女英雄了，听说鬼子和伪军听到你的大名都害怕，不知道哪天就被你给枪毙了，他们现在都不知道你真实的名字，都传说你是‘女阎王，这可给我们八路军打出了威望。”张司令员骄傲地说。

“司令员，您夸奖了，我这个‘女阎王是专门捉拿日本侵略者和一切走狗汉奸的。”

“对，你是鬼子们的阎王，是我们的女英雄、女侠，这不是我说的，是延安首长讲的。”

“延安首长都知道我这个‘女阎王？”刘鱼儿瞪大眼睛激动地问。

“知道，知道，还知道你有一个指腹为婚的丈夫，叫秦五哥对吗？”

“别提他，那是我父亲他们定的娃娃亲，我不认！”

“你不认？都快三十了，不嫁人，是等他了？我可听说，你们县大队副队长小吴一直追求你。”

“司令员，我是等赶走鬼子，再考虑个人的事情。”

“好，先不谈你的个人问题。曾部长，你给咱们的‘女阎王部署一项新的任务。”

曾部长把刘鱼儿请到了自己的屋里，按照军区首长的指示，让她以真实姓名到津门市和早就订娃娃亲的秦五哥成婚。曾部长郑重地告诉她：“秦五哥同志是共产党优秀的地下工作者，他背负着汉奸之名，时刻都有被我们的锄奸队或者军统刺杀的危险。这些年来，秦五哥同志送出的重要情报让我们队伍多次化险为夷，不被日军消灭。”

当听到“秦五哥同志”五个字的时候，刘鱼儿已经满脸泪花了，她擦拭着说不清楚的幸福泪水：“秦五哥是咱们自己的人？那次我差一点枪毙了他，要不是那个野泽宁子突然给我一枪，打中我的右手，他已经被我枪决了。”

“那你可就犯下大错了，把自己的未婚夫都干掉了，真是‘女阎王了。”

“曾部长，您别笑话我，我以为他就是一个汉奸，我还对我父亲有意见，怎么把我许配给了一个汉奸。”

“告诉你刘鱼儿，别看秦五哥同志年轻，他在日本就加入了先进青年组织，回国后就入了党，在‘飞蛾同志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背负骂名，做出了很大牺牲。”

曾部长指示：刘鱼儿到了津门市就要与自己指腹为婚的秦五哥成婚，现在的秦五哥也是单身，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秦五哥了解日军慰问团这次来津门真正的目的，摧毁敌人的阴谋，秦五哥代号“壁虎”。他的情况，只能刘鱼儿一个人知道，即便和先期接头的津门地下联络站蒋大川站长，也不能透露秦五哥同志的真实身份。整个津门市地下党组织就是“飞蛾”皮科恩同志和秦五哥单线联系。曾部长和刘鱼儿交代刘鱼儿在津门市执行特殊任务时期，一切行动要接受皮科恩同志的领导。

最后曾部长讲：“刘鱼儿同志，你这次执行的是绝密任务，准备一下，后天出发，你不用回县大队了，我们通知县大队队长，你调到军分区工作，暂时由大队长兼任政委，你还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安全回来。”

“谢谢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刘鱼儿想到就要和秦五哥见面、成婚，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想念父母，想念妹妹、弟弟，她也不知道小弟弟是死是活。这一次和秦五哥虽然是组织上安排的假结婚，但是和自己战友共同完成任务，她兴奋得失眠了。

刘鱼儿这一次还是骑着一头毛驴，打扮成村姑的模样，由已成为县游击大队炊事班长的舅舅护送进城结婚。

刘鱼儿不知道秦五哥答不答应和她成婚，上级是否和他说明了情况，日本慰问团到底什么时间到来。她知道这次任务的艰巨和难度。曾部长讲，它关系到全城的老百姓，甚至整个华北地区抗日军民的生死存亡。

4

那一次，秦五哥在明珠夜总会陪着野泽宁子跟小桃红玩得正开心，几个舞女突然“变脸”，她们是县游击大队女子行动队队员。他险些被游击队“女阎王”干掉，他哪里知道“女阎王”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刘鱼儿，当时他只知道这个“女阎王”是远近闻名的游击队女侠，他从心里佩服这个高挑个子、五官精致的女人。

津门地下党联络站站长蒋大川是皮科恩一手带起来的徒弟。皮恩科，刚到津门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大营门私立中学语文老师，蒋大川是体育老师，他一直要求进步，痛恨国民党的腐败，向往着共产主义。在皮科恩同志的引导下，他积极投身抗日活动，经过考验，皮科恩同志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这几年里他经受了各种考验，逐渐走上了地下党领导岗位，后来组织安排他辞去体育老师的工作，在市区通往山里的主要道路上开了一家叫“燕子”的饭店，便于给游击队传递情报和运送物资。蒋大川现在已经是一个有钱的老板了，他在市区买了一个四合院，他妻子也是大营门中学教师，他们和一双儿女还有老母亲在一起生活。

这次刘鱼儿到达津门市后，先跟蒋大川联系，他将刘鱼儿和她舅舅安顿在联络站据点燕子饭店，让他们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然后舅舅出面找秦五哥的父亲，把刘木匠和家人以及全村被日本人杀害的情况告诉秦裁缝。他送刘鱼儿提前出来与秦五哥完婚，没承想半道又碰上了一小队日本鬼子，还好遇上了抗日游击队救了他们，是燕子饭店老板蒋大川收留了他们。舅舅凭借手艺，留在小饭店做厨师。刘鱼儿给舅舅当个助手，维持生活，好几次打听秦五哥的情况未果。如今刘鱼儿三十岁了，一直未婚等着秦五哥。前不久得知邮电局秦局长就是秦五哥，所以先找秦老爷子认亲。

秦裁缝和刘鱼儿的舅舅见面是蒋大川搭的线，蒋大川和秦裁缝相识两年，他知道秦裁缝有一个汉奸儿子，接近他也是为了获取一些情报。

在蒋大川的引荐下，秦裁缝见到刘鱼儿舅舅百感交集。“鱼儿怎么没有来？”他忙问。

“她在蒋老板酒店了，我先来拜见您老人家，征得您的同意和秦少爷认可，我再把鱼儿送来成婚。”

“这么多年了委屈鱼儿了，我那个孽障也老大不小了，我叫他回来，让他们马上成婚。”

刘木匠一家人惨死在鬼子的屠刀之下，秦裁缝知道后悲痛至极，他恨自己和工藤这个人面兽心的日本鬼子交朋友，他更恨自己还让儿子跟他去了日本留学、治病，更可气的是儿子不争气，给日本人当汉奸走狗。不过他暗地里给山里的游击队做过几次过冬的棉衣。秦裁缝赶紧让养子秦拾孩去把秦五哥喊来商量完婚大事。

蒋大川一直想通过秦裁缝把秦五哥给策反过来，怎奈秦五哥很顽固，他多次邀请他到饭店喝酒，想套取秦五哥的心思，可是即便醉酒，秦五哥也是说，我现在挺好，邮电局薪水高，抗日与我无关，我还要娶日本姑娘当老婆了，我不关心政治。

“我过去当体育老师，没出息，现在开这个酒店挣点钱，还不够给日本人交税的了，我请老弟多多关照，你和野泽宁子给咱美言，等我发了财，也有兄弟的份。”蒋大川说。

“没问题。”秦五哥知道蒋大川是地下党联络站站长，但是皮书记有要求，不管什么情况，只能和他一个人联系，在任何人面前都要隐瞒身份，只有这样才能深潜。

在蒋大川的秘密据点——燕子酒店，皮书记见到了刘鱼儿，听取了她的工作汇报。刘鱼儿知道秦五哥的真实身份只有皮书记“飞蛾”知道，其他人是不知道的。曾部长和刘鱼儿交了底，刘鱼儿也保证宁可自己牺牲也会保护好秦五哥，延安首长都说过：“‘壁虎（秦五哥代号）同志，比一只老鹰的作用还大。”

皮书记又单独见了秦五哥，把上级的命令传达给了他，秦五哥听到“女阎王”就是刘鱼儿，大吃一惊，她要来成亲，他马上变了脸色。

“我知道，你的日本初恋也要来了。你还是看不上我们游击队的女政委。”

“女政委？就是差点要我命的那个女侠？”

“对，怎么样，你的娃娃亲上门了，你的日本恋人也要到来了。”

“我怎么办？我们家老爷子打发我弟弟来逼我回家，否则不认我了。”

“你把刘鱼儿来成亲的事儿一五一十向野泽宁子讲，你不是有过一次逃婚到他那里吗？这次你还要讲，你可以把他妹妹也娶了。”

“那不行，这家伙特别宠着他妹妹，上次逃婚，他大大地夸了我一通。”

“你结婚是假的，人家刘鱼儿未必看得上你。”

“最好，谢天谢地，谁敢和一个‘女阎王结婚呀，她比我大两岁呢。”

“大了好，疼人！”

“我不同意。”

“必须同意，婚，你一定要结，但是为了让野泽宁子不猜疑你，结婚当天晚上你就跑到野泽宁子那里向他表示你就爱英子一个人，出于孝顺，你必须结婚，这是双方老人给定的，不能更改。”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秦五哥和刘鱼儿结婚当日，有一名地下党同志在获取情报中意外被捕。日本人给他动了大刑，一开始他挺过了几轮酷刑，什么老虎凳、铁红的烙铁、灌辣椒水——后来鬼子动用了他们新研制的迷魂针剂，这个同志彻底失去了意识。幸好其他地下党同志发现及时，已经转移到了新据点，逃过一劫。可是他出卖了地下党联络站的蒋大川。

野泽宁子没有参加婚礼，他忙着抓地下党去了，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蒋大川的家人被抓了起来，蒋大川本人也在参加婚礼之后的回家路上被抓。

秦五哥已经发觉野泽宁子没有到，之前他把今天逼婚的事情和他说好了，先遵从父命，婚宴之后佯装醉酒和野泽宁子一起溜掉，回到邮电局居住，在那里等待英子，再写一封休书，他和英子结婚，野泽宁子十分满意。

蒋大川会叛变吗？秦五哥现在迷茫着，今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走进洞房，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他和刘鱼儿像姐弟一样握了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秦五哥感觉他们两人前世一定见过面。刘鱼儿也是一样，自从失去了所有亲人，她对感情很是淡漠，可是手与手的触碰，她涌动出了家的感觉、爱情的力量，她幸福腼腆地笑着。

“鱼儿姐，我得赶紧去找野泽宁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我们随时联系，你还要和伯父吵闹几句再走，这样真实。”

“姐，委屈你了。”

刘鱼儿一下子扑到秦五哥怀里，他们两个人紧紧拥抱着。

秦五哥和父亲正在吵闹，野泽宁子和几个日本军人走了进来，“秦老伯父，五哥君，抱歉我来晚了，有一个重大任务，今天我们把津门地下党联络站的一号人物抓到了，走，五哥君，我们一起立大功，给父亲和妹妹一份大礼。”

5

蒋大川经受不了野泽宁子利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叛变了，当着秦五哥的面，他说出了刘鱼儿的真实身份，游击队女政委，专门刺杀日本侵略者的“女阎王”。

野泽宁子扭过身子看着秦五哥。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她刚和我成亲，你他娘想害我吗？”秦五哥大喊大叫。

“秦兄弟，真的，我不敢撒谎，她来到你身边是想通过你掌握日本人的动向，来这里侦查情报。”

“五哥君，你带着我的人立即把她抓来。”野泽宁子让秦五哥去抓他刚过门的新娘子。

“是！”此时的秦五哥心如刀绞，五内俱焚，刚见面就要诀别，他想半道就把这几个鬼子撂倒，然后告诉刘鱼儿赶紧回游击队，他再和“飞蛾”同志联系，蒋大川一定还会供出“飞蛾”同志。

野泽宁子根本对蒋大川没有动刑，他知道这些共产党都是硬骨头，要是想从共产党嘴里获取情报，只有他们的软肋——家属，尤其是他年幼的儿女。野泽宁子的阴谋奏效，他把蒋大川一双儿女放在地牢里，当着他的面就要脱掉只有七岁女儿的衣服，刹那间，蒋大川屈服了。

“别，我说。”蒋大川看了一眼秦五哥，先说出了刘鱼儿，他想眼前这个汉奸秦五哥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他也是卧底，一定暴露，他要救刘鱼儿，通知“飞蛾”逃跑。现在不能举报皮科恩，他是最后王牌。

秦五哥带着一小队鬼子和伪军回到家里。他冲进大院，正撞上父亲。

“你带他们来干什么？”秦裁缝怒问。

“抓共产党！”他要是用一种喊叫的声音警告刘鱼儿赶快逃跑。

“谁是共产党？”秦裁缝挡住了路。

“爸，您回屋里去，别掺和我办案。”

“放屁，你到我家里来，不让我掺和。”

千钧一发的时候，北房屋门打开了，“五哥，怎么回事？”刘鱼儿是见过大场面的女侠，区区几个日伪军她是不放在眼里的。如果她再和秦五哥联手，再来几个日军恐怕也能脱离险境。

秦五哥上前止住了刘鱼儿的脚步。“有人说你是共产党，来到这里策反我的，真的？”

当她听到秦五哥说她是共产党的时候，她大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暴露了。

“你说我是我就是了？证据呢？我还想问你了，昨夜你跑到哪个女人被窝里去了？”刘鱼儿推搡着秦五哥。

那几个日军伺机抓捕刘鱼儿，被秦五哥挥手止住：“等等，我问她几句话，让她回到屋里换身衣服，再带她回去。”日军小队长无奈说：“嗯，快点，秦局长。”

“蒋大川叛变。”秦五哥讲。

“坏了，皮科恩同志有危险。”刘鱼儿自言自语。

“他暂时还没有说。”

“那是他的王牌！”刘鱼儿说，“你必须尽快把我交给野泽宁子，想尽办法快速通知‘飞蛾转移。”

“我让拾孩去，你也赶紧走，我对付那几个鬼子。”秦五哥说。

“绝对不行，你的任务比天大，我牺牲了都值，这是首长的死令，你必须执行。”

秦五哥想哭，他知道刘鱼儿面前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一个女人。他绝不同意让刘鱼儿为了自己牺牲，他已经对不起她了，不能再让她受到日本人的摧残。

刘鱼儿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听我的，不然我现在就死，快点，没有时间了，到了那里见机行事，别让我受侮辱，关键时刻杀掉我。”

刘鱼儿坦然走出了两人的新房。面对凶恶的鬼子，她淡淡一笑，走到秦裁缝和秦拾孩跟前：“爹，我和五哥去办点事儿，拾孩，替我照顾好咱爹。”趁机她塞到秦拾孩手里一个纸条。

秦拾孩跑到了大营门中学，他把纸条交给了皮科恩。皮科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拍了拍秦拾孩瘦弱的肩膀：“好孩子，回去照顾好你师父。”

秦拾孩点点头，他冲着皮校长深情地鞠了一个躬。原来这个秦拾孩是皮科恩在几年前，来津门市的路上遇到的小乞丐。他没有能力养育这个年幼的孩子，到了城里，他就把小乞丐的事儿讲给了秦裁缝听，他希望秦裁缝能够收留这个苦命的孩子，让他一边读书识字，一边和秦裁缝学习手艺。一晃他成了小裁缝，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姓什么。当时皮科恩说，秦先生就让他随你姓秦，我拾到的孩子，就叫拾孩吧，我估摸着往大了说，他七岁。几年过去了，他现在十来岁了，高高个子，清瘦的面庞，不爱讲话，干活特别卖力气，秦裁缝逢人就说，比那个汉奸儿子孝顺。

皮科恩同志让一个隐秘的交通员回到山里，告诉游击大队组织转移并报告军分区首长。安排妥当后，他独自一人谋划营救刘鱼儿，协助秦五哥继续卧底，必须窃取到日本慰问团到津门的情报。

“你是女侠，不，你是‘女阎王。”野泽宁子操着汉语问刘鱼儿。

“没错，我是‘阎王，专门捉拿你们这帮小鬼子。”

“要不是看在你是五哥君的新婚妻子，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你只要供出‘飞蛾是谁，你就可以回家了，继续做你的秦太太。”

“我就是‘飞蛾。”

“用你们中国人的话，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野泽宁子恼羞成怒，“去，把秦五哥叫来，审问他的太太。”他阴险地命令着。

此时的秦五哥心里在淌血，他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能解救，为了任务，任务比亲人的生命重要，那是成千上万亲人的生命。

“你这个无耻的汉奸，我瞎了眼嫁给你，告诉你我嫁给你也是想拉拢你，不成，就替中国人除掉你这个汉奸，挖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人心。”刘鱼儿说出了狠话，真的就是一个“女阎王”。

秦五哥知道这是刘鱼儿给他暗示，绝对不能手软暴露自己，与其让日本人侮辱，还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

秦五哥举起了在盐水里浸泡的皮鞭，向着刘鱼儿，他的战友，他的新娘抽打，他抽打的每一鞭，就是在用尖刀挖自己的心。

“好了，五哥君，你歇歇，你不愧是我们帝国的女婿，别打了，打死她太便宜了，她是‘女阎王，是一个多么好的‘标本，养好身体，大大地有用。”野泽宁子彻底相信眼前这个六亲不认的汉奸秦五哥了。

“标本！”秦五哥倒在了椅子上，微闭双眼，感觉极度疲劳。他心里开始猜疑从野泽宁子嘴里冒出的“标本”两个字的含义，这可能就是他肩负的巨大任务。但是“标本”又代表了什么？日本慰问团哪天到来？英子知道父兄的阴谋诡计吗？她也是阴谋成员之一吗？他陷入了极度的困境中，他现在多么想见到“飞蛾”同志。

6

初春。从津门港口的邮轮走出来了野泽熊浩一行二十一人的日本慰问团。野泽宁子这次保密工作十分严密，就连秦五哥都没有通知。他先前说过中国的清明节过后慰问团就到，可是现在提前了五天。

野泽熊浩精神抖擞，中等个子，富态的体形，他和别的日本人不一样，他没有留着那一撮小胡须，看上去不像六十岁的男人，他的穿衣打扮根本看不出他是日本人。据说，早年间，他和工藤新一一起来到中国求学，两个人情同手足。他也是日军特务机关培训班的学员，他和工藤不仅是同学挚友，他还是工藤的表姐夫。野泽熊浩看上去更像一个国民党官员，一身灰色中山装，黑色皮鞋，戴着礼帽，逢人微笑，给人一种特别好接近的感觉。

昨天野泽宁子还在审问抓来的地下党联络站的同志，审问无果，他不像之前搞屠杀，而是把抓来的人送到地牢作“标本”。

野泽宁子通知了邮电局的秦五哥，他想给秦五哥一个惊喜，把越来越漂亮的妹妹放到秦五哥眼前，不怕他不动心。英子好几年没有和秦五哥见面了。两个人见面，英子一下就投入秦五哥怀里，弄得秦五哥的脸通红。

“当着你父亲的面，你都不避讳，现在的青年人就是新思想，这就对了，实现大东亚共荣圈，需要的就是你们青年人的勇气和斗争精神。”工藤新一冲着野泽熊浩说着英子和秦五哥。

“谢谢工藤司令官，我的儿子，我未来女婿在你手下，承蒙您的关照，十分感谢。”野泽熊浩乐得合不拢嘴。

“父亲，工藤叔叔，晚上我邀请了津门各界人士，在明珠夜总会为两位前辈举办欢迎宴会。”野泽宁子自豪地讲。

秦五哥红着脸说道：“谢谢野泽叔叔，谢谢工藤司令官的栽培，我一定效忠天皇，好好向野泽宁子学习。”

“五哥君，谢谢你的支持，这些年没有你，是完成不了任务的，今天晚上我也是答谢你，老同学。”他笑着说。

只有细心的英子在一旁似乎看出了秦五哥的内心，她牵着他冰凉的手问：“五哥君，你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这两天有点累。”

“英子妹妹，你不知道，五哥君，大义灭亲，立了大功，晚上给他庆功，你俩定亲。”野泽宁子兴奋地讲。

“太好了，你们准备去吧，我和你工藤叔叔有话要讲。”野泽熊浩讲。

野泽宁子和英子、秦五哥走出了日军华北最高司令部大院。剩下两个老狐狸开始谋划天皇亲授的撤离中国秘密行动——代号“樱花行动”。

与此同时，隐身多日的皮科恩同志孤身一人正在策划进行一次锄奸行动，他知道不除掉蒋大川，还会有很多同志被捕，他没有经过组织同意，在行动之前，他写了一份绝密信件，让秦拾孩务必在今天晚上想尽办法交给秦五哥。

蒋大川自从投靠日本人，当上了鬼子别动队队长，他网罗了叛徒和伪军，挑选了几个有功夫的日军，在野泽宁子的帮助下组成了这个特务机关直属的别动队，他还被工藤司令官委任为日军的少佐军衔。

蒋大川向工藤请示，快到清明节了，他的家眷要回老家扫墓。工藤看看野泽宁子说，这事儿让野泽宁子君安排，一定要确保蒋少佐全家安全。

野泽宁子明白，蒋大川的软肋就是老婆、一双儿女和他的老娘，否则他是不会和日军合作的，他到现在推脱“飞蛾”没有固定落脚处，足以证明，他有所保留，也想给自己留一条生路，同时以此来保证日军为他提供绝对的保护。野泽宁子答应了他老婆带着孩子可以回老家上坟，让他上了年纪的母亲在家留守，他还说：“我了解中国民间俗话，人过七十不上坟，对吗？”

“是的，我母亲回老家主要是走走亲戚，她老人家不去。”

天色暗了下来，冷风嗖嗖，蒋大川回到家里和妻子、母亲讲了日本人同意回老家上坟，但是让母亲留下来。蒋大川的母亲本来就对儿子叛变的做法十分不满，她也知道儿子迫于无奈，她说：“儿子，我在这里哪也不去，让他们娘仨回去吧，你儿子在学校，同学都喊他是小叛徒。”

蒋大川含着泪说，“娘，儿子实在没办法，我不怕死，可是不能连累全家。”

安排妥当了，蒋大川送走了老婆、孩子，正准备带着别动队去明珠夜总会执行任务。他家的大门前，两名黑衣人，每人双手“盒子炮”，直奔蒋大川这伙汉奸冲过来。蒋大川知道是锄奸队来了。“小心，游击队！”蒋大川直奔自己院里，日本别动队与锄奸队激战对射中，他老娘跑出屋来，一颗子弹飞来，他母亲为了保护儿子被子弹击中。就在此时皮科恩冲了进来，一枪打在蒋大川的左腿上，另一名锄奸队队员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

“别杀他，留活口，他就是‘飞蛾，他杀了我娘。”蒋大川哭喊着。没有子弹的“飞蛾”被冲进院子里的日军生擒。

“你杀了我娘。”蒋大川忘了中弹左腿的伤痛，他抓住黑衣人，就是重重的一拳。黑衣人就是皮科恩，中共津门市地下党书记，代号“飞蛾”。

华北日军最高司令部密室里，工藤正在接受野泽熊浩传达天皇的密令，当前在中国战场的日军已经处于劣势，即便如此，中国战场必须有毁灭性的大行动，代号“樱花行动”。就是将在这里秘密研究的生化武器——“樱花菌”在战场上使用，传播到各地，让中国人死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这次野泽熊浩以慰问在华日本将士为借口，主要是把日本国生物化学博士村川太郎教授和他的学生送到这里，进一步完善“樱花菌”数据的论证，调配完工“樱花菌”，并且确保日本军方和公民不被感染，村川太郎他们加紧研究，并在活体“标本”中进行试验，随后，开始他们惨无人道的阴谋。

7

皮科恩同志被捕，在日军特务机关的审讯室里，面对鬼子变着花样的酷刑，岿然不动，他宁死不屈，仰天大笑。鲜血从他的全身上下向外流淌，皮开肉绽的他却能感觉得到，日本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他已看到了全面抗战胜利的曙光，死而无憾，更何况他们“飞蛾扑火”计划初步奏效。这位钢铁战士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腿上挨了一枪的蒋大川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哭喊着“我要杀了皮科恩，他就是‘飞蛾，他就是皇军要找的津门地下党的一号人物‘飞蛾！”

“大川君，我们会上报天皇，给你重奖。”工藤安慰着这个大叛徒。

“司令官，你要等着我伤好了，亲手杀了皮科恩，他杀了我娘，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蔣大川疯狂地喊叫。

那一枪当然不是皮科恩同志开的，是双方交火时的流弹，救儿心切的老人，用自己的胸膛掩护了蒋大川，他看得清清楚楚，但现在他把杀母仇恨记在了皮科恩身上。

工藤和野泽熊浩现在充分相信了蒋大川这个叛徒，也相信了他对母亲之死的仇恨，他一定会全心全意效忠大日本帝国。

原本计划在明珠夜总会的欢迎宴被今晚的锄奸行动给搅黄了。野泽宁子讲，欢迎宴改在明天晚上六点，明天再给父亲的慰问团安全抵达津门市接风更有意义。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想把“飞蛾”生擒，他终于做到了。

秦五哥心里更是焦急，他没有想到皮科恩同志冲动的行动，还把蒋大川的母亲击毙。他为什么这么冲动行动？难道牺牲的战友太多了，他为了报仇，为了营救刘鱼儿，挺身冒险？

他心事重重走进家门，知道父亲一定找他要新媳妇，他要是交不出刘鱼儿，今夜他在家里想睡一个囫囵觉都难了，可刘鱼儿的事儿，能和父亲说得清吗？他不是不想救，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又无法和父亲讲。

还好，秦拾孩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看到了他，赶忙把他推到新房，悄悄地说：“哥，今天皮校长来了，他让我在今晚务必找到你，这个给你。”他递给秦五哥一个小纸团。他还说：“今夜见不到你，我打开纸团，背好里面诗句，背给你听，现在好了，省得我背诵了。”

“好，兄弟，先别告诉咱爹，我先睡会儿，太困了。”

秦五哥偷偷地在被窝里打开了电筒，轻轻拆开纸团，上面是一首打油诗：

飞蛾扑火宁殉情，鱼儿潜水探虚实。

皮开肉绽染红旗，大好山川意志坚。

四行二十八个字，他在想打油诗里应该有三个人，“飞蛾”——皮科恩，鱼儿——刘鱼儿，大川——蒋大川吗？不是他又是谁，意志坚，寓意他没有叛变？难道他们这是苦肉计，为了掩护我的潜伏，把鬼子的“樱花行动”情报搞到手？他们这是“飞蛾扑火”，舍生取义！想到这里，他大吃一惊，秦五哥的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他感觉在这空荡荡房间里，自己的生命在无限地放大。任务——是用无数烈士鲜血赢得的胜利。

军分区获取重要情报，日本帝国主义要在退出战场之前，利用“樱花菌”这一新型生化武器毒害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为了帮助秦五哥同志完成任务，彻底挫败他们“樱花菌”巨大的阴谋，解救成千上万的同胞，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惊天的“飞蛾扑火”特别行动。

秦五哥记得，皮科恩同志曾经让他牢记，到了万分火急的时刻和一个代号“癞蛤蟆”的地下党重要联络员接头——找到歌女小桃红，给她十块大洋，点唱周旋的《月圆花好》歌曲，自然有人找自己搭讪，那人应说“今年雨多，青蛙也会多”，自己则回答“不一定是青蛙，可能是癞蛤蟆”。

现在到了万分火急的时刻了吗？能不能相信蒋大川？

秦五哥又失眠了，刘鱼儿还没有营救出来，“飞蛾”同志又暴露被捕，现在可用的外界情报员、联络员又无法找到。

刘鱼儿舅舅原本要在参加刘鱼儿和秦五哥婚礼之后返回军分区汇报，可是“飞蛾”同志讲，“飞蛾扑火”行动不能再拖了，为了完成任务，消灭法西斯的阴谋，必须深入虎穴，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秦五哥同志完成任务。就是那一天，蒋大川同志也知道了秦五哥是自己的同志。“皮书记，你要是晚点告诉我，我准备找机会干掉他了。好在有他这个铁杆‘汉奸，任务完成的把握就大了。”

“大川同志，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全家，你叛变之后，想办法转移他们。”

“皮书记，我做好准备了。”

“还有，刘鱼儿同志，你被捕后，我会告诉秦五哥，让他想办法保护你别遭到鬼子的侮辱。”说到这里，皮科恩同志眼睛有些潮湿，他感觉到对不起她，原计划他自己和蒋大川演一出苦肉计，帮助秦五哥完成任务，没承想，连累了和秦五哥结婚来的刘鱼儿。

“皮书记，现在有了我的加入，更利于秦五哥任务的完成。”

三个战友把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们低声唱着《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今夜无眠，津门市灯火通明，像是过年。同时，日本鬼子的“阴谋”开启了。全城戒严，日本鬼子、宪兵队、便衣队、别动队全部出动，就连一瘸一拐的蒋大川都从医院临时出来，他坐着工藤专门配给他的黑色小轿车拄着拐杖第一个来到了明珠夜总会。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用中国话讲，双喜临门。我要改一下，是五喜临门——第一件喜事，欢迎我的父亲，天皇陛下的特使野泽熊浩先生来到中国慰问大东亚共荣圈的全体将士和广大民众。”野泽宁子得意洋洋地进行了开场白。

他继续说：“第二件喜事儿就是我们成功捣毁了津门市中共地下党组织，抓捕了地下党最高头目皮科恩和游击队政委刘鱼儿，他俩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地下党一号人物‘飞蛾，另一个就是杀害我们许多将士的‘女阎王。就在昨天，中共联络站蒋大川先生也成为我们的最好朋友，他带着枪伤也来到了现场。”又是掌声，又是干杯。

“刚才，野泽宁子中佐讲的五喜，我来宣布天皇陛下诏书的三件喜事儿：第一，授予维护大东亚共荣圈做出杰出贡献的野泽宁子少将军衔，担任华北地区日军联队副总司令，继续兼任津门特务机关总长、宪兵队队长；第二，就是天皇陛下特别批准秦五哥为日本公民，赐名野泽秦五，并委任特务机关行动课课长、邮电局局长，中佐军衔；第三，祝贺他和野泽英子订婚，正式进入了野泽家族。”工藤的讲话完毕，群魔乱舞，现场一派热烈。此时，秦五哥的心在流血，他佯装兴奋，和野泽宁子同台接受天皇陛下的恩赐，为了完成任务，他别无选择，任务最大，捣毁阴谋最重要。

8

“尊敬的工藤司令官，各位先生、小姐，大家晚上好，我代表野泽家族高兴地宣布，爱女野泽英子和我的学生，秦五哥，现在应该叫做野泽秦五正式和小女订婚，他们将在五月一日大婚。感谢大家对野泽家族的爱护。”野泽熊浩这个老狐狸讲完话一口气干掉了一杯红酒，他太兴奋了。

“好女婿，欢迎你成为我们家族的成员。”

“感谢野泽熊浩先生栽培。”

“五哥君，还喊野泽熊浩先生，要喊父亲，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和你的父亲可是老朋友了，怎么他没有来？”工藤站起身来讲。

“是的，工藤叔叔，我能到日本学习，见到英子，都是拜您所赐，感谢！”秦五哥举起杯一饮而尽，他避开父亲没有参加今天盛宴的话题。

“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日本帝国著名的生物学家村川太郎，这是我的女婿，他在日本学习报务，我这个女婿，理科很棒，可以给你当助理。”野泽熊浩介绍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专家。

“他的年纪应该在六十多岁。”秦五哥想。

“教授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前辈尽管吩咐。”秦五哥的回答让英子很有面子。

“下面有请津门名媛小桃红演唱《月圆花好》，这是秦先生点给他未婚妻子英子小姐的歌。”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

音律回响，众生皆醉，舞池里小桃红扭动身段，丰满的胸与臀裹在红色的旗袍里，显得妖娆妩媚，野泽熊浩手捧鲜花忘情地疾步走向她，小桃红又让他记忆起了刚来到中国时的青春女生。

“砰砰——”几声枪响，子弹射向野泽熊浩。“砰砰——”另一组子弹射向工藤，明珠夜总会里里外外一阵大乱，宴会大厅一片漆黑，秦五哥护着英子逃生。慌乱中一个人抓住秦五哥的西服口袋，他扭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二哥，秦志坚，他正是秦五哥的堂兄，他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夜总会。他突然一松手，英子无意识地继续向前奔跑。

“今年雨多，青蛙也会多。”

“不一定是青蛙，可能是癞蛤蟆。”

他们两个人传递了暗语。

“二哥，你是‘癞蛤蟆？”

“明天回家，我去看二伯。”

秦志坚消失在混乱中，秦五哥在寻找英子，他突然看到了舞台下的野泽熊浩有危险，他又转回身奔跑过去。“砰砰——”枪声不断，有死有伤。

大厅的灯光恢复了明亮，野泽宁子大声嚷嚷。不到半个钟头，一瘸一拐的蒋大川带着日本特务已经控制了现场。秦五哥走到舞池中央，小桃红已经满身鲜血，她身下躺着昏死过去的野泽熊浩。秦五哥赶忙给他进行了人工呼吸抢救，这一幕正好让野泽宁子看到。

野泽熊浩这个阴谋家苏醒了。他拽着秦五哥的手，感激无限，更是庆幸自己大难不死，他在关键时刻把小桃红生生拽到了身前。可怜的小桃红，她为了生存，被野泽宁子霸占，又被他父亲强拉挡了子弹。秦五哥轻轻地用手把小桃红的眼睛合上。工藤当然没事儿，他是老牌特务，身手敏捷，虽然年近六十岁，但是他久经沙场，这样的险情他还是能够应付自如。

这次行动是军统特务组织干的，他们的任务也是侦察野泽熊浩这个特使来华的目的，制止他们进一步的行动。野泽英子在逃生中把脚崴伤，幸好让蒋大川给救下。

蒋大川到了审讯室，面对奄奄一息的“飞蛾”皮科恩，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杀害了我的母亲，我要活剥了你的皮。”他顺手举起了皮鞭狠狠地抽打在皮科恩已经皮开肉绽的身体上，他的衬衣已经和血液粘连在一起了。

“呸，叛徒、败类，迟早会有人除掉你。”说罢他又昏死过去。

“行了，大川君，不能让他这样死，他还有很多用途，把他弄醒，送到地牢里，又一个好的‘标本，他的作用将会更大。”野泽宁子很兴奋地说。

“什么‘标本？”蒋大川问。

“现在不是你知道的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天阳光明媚，春天的嫩芽从树枝冒了出来，一片新绿没有激荡起秦五哥的好心情。昨天的晚宴，死去的无辜，让秦五哥感到痛心。他知道大伯父的二儿子秦二，学名秦志坚早年在黄埔军校读书，后来在国民党张治中将军部队当连长，再后来抗日，听说战死了，可是现在他又现身了，他也是同志吗？最起码他是爱国军人。

秦志坚同志在黄埔军校就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打入国民党内部就是发挥策反国民党内部爱国将士的任务，他直接受中央指挥。

兄弟俩见面格外亲切，秦裁缝看到他们，多少打消了一些对儿子的反感。秦五哥吩咐秦拾孩坐在大门口放哨。

“五哥，今后有事多向你二哥请教，别跟着工藤那帮鬼子跑。也怪我，让你跟了工藤那家伙去了日本。”

“爹，我知道了。”

“二伯，您放心，五哥是明白人。”

“好，你们哥俩唠嗑，我让他们准备饭去。”

这次秦志坚刺杀野泽熊浩的行动是南京政府的命令，秦志坚也借此机会和代号“壁虎”的秦五哥取得联系，按照上级要求全力配合“壁虎”获取“樱花行动”计划，将敌人一网打尽。

哥俩聊了很长时间，他们约定，没有特殊情况每周二中午利用回家看父亲作借口，与秦志坚同志传递情报。

现在秦五哥还不能对蒋大川完全信任，畢竟他当着日伪军的面，狠狠鞭打皮科恩同志，他还口口声声讲，是皮科恩杀害了他母亲。

在津门市日军华北最高司令部的密室里召开了“樱花行动”最高级别会议，共十名日军少将以上高级军官参加，列席会议三人——生物学家村川太郎和他的助理以及中佐野泽秦五。

“明天就是中国人传统祭祀节日清明节了，我们要撤离了，即便战败，我们也要让他们无法欢庆胜利，让病痛折磨他们生不如死，我看谁还能救他们。”野泽恶狠狠地叫嚣着。

9

樱花文化在日本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日本人最爱樱花的艳丽与短暂，美艳的花瓣会宛如雪花般万花齐放，又会宛如梦境般纷飞散落……野泽英子一字一句为心爱的未婚夫秦五哥讲述着樱花在日本的文化地位。

洲山县位于磐山的北部，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前年日军特务机关搬到距离山区十公里的一个废弃的矿石厂，经过改造，这座矿石厂变得阴森恐怖。这里一直被日本人控制，卢沟桥事变之前，日本就有地质专家团来这里考察，后来日军攻占了整个津门市，他们在山上建筑了一个日军储备弹药库，有一个鬼子中队把守。

于桥县坐落在磐山南部的大山脚下，现在也被日军占领，山上林木茂密，县游击大队就在山里活动。日本鬼子几次围剿，虽然损失不小，但是游击队在共产党的领导和百姓的支持下，和鬼子周旋，打游击战，搞得鬼子也是焦头烂额。

日军高层会议结束后，他们驱车来到了磐山，穿过一道道森严的岗哨，在大山的半山腰打开了大铁门。向里走五十米，简直是春意盎然的景色，山洞里灯火辉煌，樱花怒放，一片一片，一团一团，粉白色的花朵像是少女的肌肤。

秦五哥惊呆了，连同野泽熊浩都赞不绝口：“我仿佛又回到了家乡，工藤君，你的功劳太大了。”

“不，这是你的儿子，我们最年轻的将军野泽宁子君的杰作。”

野泽宁子得意洋洋地说：“是工藤叔叔和父亲的栽培，还有五哥君的相助。”他的最后一句“五哥君的相助”让秦五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给他们什么相助了？

两年前野泽宁子找过秦五哥介绍一些化学生物方面的学者，还有一些植物专家，他讲是让这些学者专家到特务机关周围和山上研究种植一些樱花，让年轻的士兵看到樱花减少思乡情结。秦五哥没承想自己不知不觉成了他们完成“樱花行动”的帮凶。

他们在洞穴里种植美丽的樱花，然后把关押的地下党、军统特务和抗日将士，还有一些抓来的劳工，按照十人一组，男女搭配，在樱花树下搭上棚子居住，不许他们外出，全部拿他们作为开展“细菌战”的“标本”。目前村川太郎从日本带来了“樱花菌”解药，他们将给日本参战人员发放，达到免疫的效果。吸入“樱花菌”的无辜“标本”将迅速感染，症状堪比霍乱，最后将蔓延整个华北地区，乃至全国，百姓无药可救，必将天下大乱。

“他娘的鬼子，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秦五哥紧握的拳头发出了骨骼的震响，一定要把情报和鬼子的阴谋报告上级，摧毁他们灭绝人性的行动。

“五哥君，从现在开始你就留在这里，不能出去了，配合野泽宁子将军把行动落实，行动前一天放你出去，和英子大婚之后，你们就回日本。”野泽熊浩讲。

“野泽先生，我今天回趟家和父亲见上一面，准备准备，也得和英子说一声，明天再来给野泽宁子将军当助手。”

“不行，除了工藤叔叔和父亲回去另有任务，今天进来的人全部等到行动前一天出去，没有商量。”野泽宁子恶狠狠地说。

“好。”秦五哥嘴里答应着，他心里十分焦急，出不去，情报上级不能掌握，孤身一人如何面对一个中队的日本人，自己的战友同胞们一旦感染上了，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他接着用恳求的口吻说：“野泽先生，不，岳父，那就麻烦您带着英子到我家去一趟，与我父亲说，结婚前一天，我回家，请求他参加我的婚礼。”

“我答应你，我也应该和亲家见一面了。”野泽熊浩笑着回答。

秦五哥知道现在自己唯一的胜算就是希望野泽熊浩带着英子去家里说亲，让秦拾孩能听得到野泽熊浩和父亲说明自己有任务的意思，赶紧联系二哥秦志坚，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控制在磐山。秦五哥临出门时曾经告诉秦拾孩，有危险的时候，他会托付英子来。

翌日，野泽熊浩带着女儿英子前往秦裁缝家里。秦裁缝原本不同意这桩婚事，在秦志坚的劝说下，了解到秦五哥也是不得已，为了保全全家性命，不得不给日本人当差，但是他真的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秦裁缝也是害怕秦五哥被日本人杀害了，所以满肚子怨恨，一听说秦五哥在给鬼子做事，还不能回来，他想一定是鬼子威胁儿子，不跟英子结婚，他和刘鱼儿以及全家人都会没命的。无奈，这一次他没有和野泽熊浩较劲，看到英子一脸的善良，秦裁缝勉强答应了儿子和英子的婚事，他是怕狠毒的鬼子真的杀害五哥和刘鱼儿，只能先逢场作戏。

秦拾孩在一旁端茶倒水，深得英子的喜欢。她听秦五哥讲过，父亲拾来的男孩，十五六岁，叫秦拾孩。野泽熊浩和秦裁缝谈天说地，秦拾孩把英子叫到隔壁制衣间参观。

“姐姐，我哥去哪里了？”秦拾孩开始套话。

“他去了磐山弹药库，明天我去找他。”英子甜蜜地讲。

“姐姐，你要是中国人多好。”

“哈哈，我嫁给你哥哥了就是中国媳妇了，你说是不是中国人？”

“那倒是，我哥到弹药库干什么？”

“不知道，回来，你自己问他。”

“嗨，我哥对我什么都保密，他就让我在家伺候好我爹。”

“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不知道，我爹捡了我，我小。”秦拾孩眼睛里充满了仇恨，那年他虽然很小，但他亲眼看见了鬼子侮辱母亲，杀死了好多乡亲。他恨不得拿起菜刀砍掉屋里老鬼子的脑袋。

傍晚，秦志坚秘密来到秦裁缝家，秦裁缝和他讲了下午野泽熊浩来提亲。

“提什么亲？都定完亲了，不结婚就杀死我儿子，二侄子，你给想想办法。”

“放心二伯，我兄弟会化险为夷的。”

秦拾孩把從英子嘴里套的话一一和秦志坚讲了。秦志坚明白了，在磐山日军弹药库里有重大秘密，是不是“樱花行动？”那些被捕的同志和抗日义士是不是关在那里？应该就在秦五哥和英子婚礼前他们就会启动所谓的“樱花行动”。

秦志坚离开秦裁缝家，立即发电，报告了延安和南京政府。请求在“樱花行动”的启动之前的四月二十九日或者三十日发起对磐山弹药库的进攻，摧毁日军的“樱花行动”。可是“樱花行动”又是一个什么行动？

秦五哥在樱花洞里见到了刘鱼儿、皮科恩等人，他们似乎不相识了。任凭秦五哥传递眼神，用手指敲打摩斯密码，皮科恩这名老谍报员都没有回应，只是一味地在帐篷外转圈，还不停地拾起樱花花瓣放入嘴里，“甜甜，甜甜”地自语，冒傻气地哈哈大笑。其他人都是这样。

秦五哥和这里所有的日本人都已经服下解药。日军每一天都按照村川太郎的要求向樱花喷洒粉红色的液体状“樱花菌”——一种通过花粉和喷洒的药物结合，发出的传染性的“病菌”。它慢慢地侵入人体，造成人体感染。

蒋大川带着别动队到这里维持秩序，他们不知道自己全部都是牺牲品，他们进入了“标本”的行列。4月28日，这一天工藤、野泽熊浩、野泽英子到了现场，他们来督战，指挥惨无人道的“樱花行动”。

傍晚时分，磐山脚下，秦志坚率领的军统和县游击大队开始了进攻，炮火连天——军分区接到秦志坚的情报也在赶来的路上。大营救行动开始了，必须彻底击溃日寇最后的挣扎。

眼前的一切让野泽熊浩、野泽宁子开始慌张，工藤倒是冷静，他让野泽宁子在樱花洞穴里指挥日本人陆续撤退，他要率领驻军消灭“土八路”。他们准备明天撤离洞穴，先让秦五哥和英子大婚，次日乘船返回日本，哄骗蒋大川带队伍留守这里，五一过后，让他俩再把所有在押感染病菌人员释放出来，将病毒传播。

正当工藤率队妄想打开大铁门逃离之时，别动队和便衣队在蒋大川带领下突然起义，宣布谁也不能走出洞穴。蒋大川把事先准备好的炸药让假意叛变的弟兄们布置妥当，准备和日本人同归于尽。皮科恩和刘鱼儿突然清醒，指挥受害的同胞们冲到大铁门前，洞穴内展开了肉搏。秦五哥借机来到皮科恩面前，他们满眼泪水，相互紧紧地拥抱。

“五哥，你出去，接应咱们的部队，这里的人一个不能走，我们都感染了‘樱花菌，你是安全的，‘樱花行动你最清楚，报告上级，揭穿日军惨无人道的滔天大罪。”

“咱们一起走，把村川太郎押走，他会有办法。”

“来不及了，这是命令，你快走，让这帮家伙给我们陪葬，记住了蒋大川同志是烈士，照顾好他的家人。”

“五哥，秦拾孩是我亲弟弟，替我谢谢咱爹养育了他。”刘鱼儿握住了秦五哥的手说。

秦五哥搂住了刘鱼儿：“好媳妇，放心他是我弟，我的小舅子，咱们一起走。”

“有你这句话够了，下辈子再做夫妻。”刘鱼儿感觉此刻真的幸福，可惜幸福来得那么短暂。

秦五哥一个人在皮科恩、刘鱼儿、蒋大川他们的掩护下成功逃出了恶魔洞穴，还是秦志坚挡住野泽宁子向秦五哥射来的子弹，他毅然决然地冲过去，点燃了炸药导火索。

秦五哥刹那间想起什么似的，他回过头向洞穴里望去，英子微笑地看着心爱的男人被他的同志推出洞穴大门，她一动不动，满眼潮湿，平静地挥了挥手，好像在说，五哥君，我爱你！……

洞穴外前来接应的军分区主力部队和军统行动队、县游击大队已经将日伪军全部歼灭。

“轰隆，轰隆，轰隆！”几声巨响，磐山山体崩裂，洞穴成为一座巨大的坟茔。

“飞蛾扑火”临时行动党支部配合秦五哥同志出色完成了任务。

穆继文，1966年出生，北京市人，研究生学历。军旅生涯多年，现就职于天津市公安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第四届全委会委员、天津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中、短篇小说及诗歌作品散见于《飞天》《大家》《天津文学》《鸭绿江》《延河》《海燕》《牡丹》《海外文摘》《湛江文学》《连云港文学》《小说林》《辽河》《北方作家》《慈善》《天津支部生活》《诗歌月刊》等文学期刊和多种文学选本以及省市级以上报纸，著有随笔集《辣笔励思录》，诗集《午夜的风》《走近红土地》等多部。2010年11月，天津市作家协会、天津市警察学研究会联合举办穆继文诗集《午夜的风》研讨会，被誉为“警察诗人”。几十年来在各类省市级报纸期刊发表大量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获多种文学奖项。

责任编辑：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