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一个时辰

蒲熙阅

我站在人群的前方，聚光灯细细地投射在画面的每一角，晕开一片紧张的心情。强光下，我的镜片泛着一排幽绿色的聚光灯的虚像。“篮球架居中，和排练时差不多。”我心想，轻缓一口气。

从被老师慧眼识才，“试镜”成功当上领诵以后，最难忘记在体育馆里的数次排练。

在后台拿出一颗润喉糖咽下，方糖占了口中空间不肯退让，于舌间没有化作甘露润喉，而是像一种苦涩的溶剂，溶化了以往念读时的闲逸，让第一次脱稿的紧张从心里升腾出来。

滚烫的聚光灯隔着准备室里的红色挂绸照得我眉发滴水，连后背也湿了，一间屋子竟好像无处可落脚，心里惊惶得深刻。

终于走上台去，在位置微调后，老师示意开始。前半部分我的内容不多，神情间略有放松，忽然一声“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仿佛山间古寺久远的撞钟在耳旁轰鸣。我下意识地抬起裹成一卷的“话筒”，余光瞥向旁边领诵同学的手中。洪钟大吕般的轰鸣已在戏台上落幕而我不自知，唯有默默放下手中的“话筒”。刹那间，感觉周围异常寂静，静得听自己的呼吸犹如倾听涨落的潮汐。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嘹亮的诵声入耳，轰然。那时，我几乎听到了一个泥土翻飞、战火迭起的大时代，一百年前那一代中国儿女的狂歌与低吟都埋在那小小的舞台底座。我仿佛与他们同呼吸，共脉搏。

我再也不允许我有任何对自己的领诵不满意的地方了，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班上52个同学对于那个时代最后的致意，而在目不能及的远方，在历史的远方，有一群人，也会像我们一样，目光如炬，声若惊雷。

那不再是一个月的一个时辰，而是一百年的一个时辰。

“下面请欣赏《谁主沉浮》。”正式登场，主持人高昂的声音从红色绸缎后钻出。一曲《东方红》终了，平日里嘴角微扬的同学们仿佛心里停驻了庄严的肃穆。“挂着眼泪的笑涡”的颤音，把思绪牵回那颤抖的岁月里。我想，那是每一个国人在那个时代的哽咽，是一个世代的苍凉。我不能置身于那个家国散乱的时代，但是我想，若是先人听见了我们的呐喊，他们会察觉到这种低沉的安慰。

我手心有些冒汗，望向台下，旁边的道具如同几十盏渔火，浮现在棕红色的地板上，排成一列长钩，我屏息凝神。

我正对前方，巨大的聚光灯融成了黄铜，烧成赤金，又在舞台对侧观众席中氤氲，在看不见的地方化作紫灰与青烟。望着近处的座位，激情的颂词在心底铺成一座长城。两千年前，万里长城拔地而起，卷起历史的洪流，包裹国土两千年的繁荣锦绣。“是时候传代了，传给青年一代了。”我在心底自忖，却又有些恍神。

于是，我循着回忆望去，台词已经了然于心。

我循着历史望去，颂词，早已了然于心。

属于我的诵词终了，回到眼前，座位上的同学们列队整齐，英姿勃发，我嘴角上扬，扬起心底史册里一百年的深沉。

最后，我随着同学们，用最赤诚的语言，一同呐喊：“不负吾辈，号！炎！黄！”

（指导老师：黄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