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智 王旭
摘要: 海域态势感知(MDA)是大国海洋博弈新焦点,历经政策准备期和成熟期,日本构建起了具备较强感知能力、服务于政府各部门的MDA 体系。其MDA 体系领导体制顺畅,操作重视协同配合,能有效整合与共享天空岸海多来源信息。下一步,日本将继续升级MDA 体系,力求实现对船舶实时跟踪,在“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等机制下向外国提供预警性情报,与美军“融为一体”以联手应对“威胁”。日本长期将MDA 视为海洋施政重点,主要动因在于对“中国威胁”的错误判断和“助美遏华”的野心。日本MDA 体系以掌握中国船舶动向为主要目标,既是日本建设“区域拒止”能力的一环,也是美日同盟增强对中国“遏制与应对能力” 的情报基础。鉴于日本将大量装备进攻性武器,日本构建、强化MDA 体系将打破西太海上战略平衡。此外,日本积极开展MDA 外援,将加剧我国与南海沿岸国的涉海矛盾,增强相关国家对日安全依赖,助推地区秩序“阵营化”。中国应高度警惕日本MDA 体系的负面影响,加紧构建自身MDA 体系。
关键词:日本;海域态势感知;海洋安全;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049(2023)08-0059-15
日本并非首个提出构建海域态势感知①(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简称MDA)体系的国家,但鉴于中日间存在海权争端、日本有干预台海的野心,日本构建MDA 体系相较别国,对我国负面影响更大。日本的MDA 体系历经较长时间建设,已经基本成型并仍在不断改进。自在2018 年第三期《海洋基本计划》中将构建MDA 体系视为“综合海洋安全保障”的首要政策举措后,日本在2022 年《防卫力整备计划》、2023 年第四期《海洋基本计划》等战略文件中再次展示升级自身MDA 体系的决心,且已积极加入美国主导的“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PMDA)倡议。
目前,中国国内对MDA 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对美国MDA 体系的技术性研究,对日本MDA建设仅在研究日本《海洋基本计划》或《太空基本计划》的论文中有初步涉及,①尚无学者专门就日本MDA 体系发表研究成果,这与该问题涉我重要性不匹配。本文将首先明确日本MDA的定义,然后梳理日本MDA 体系发展沿革、组织结构,归纳日本MDA 能力建设的主要特点和新趋势,再探究日本建设并不断强化MDA 体系的动因,最后分析日本构建MDA 体系对中国周边安全环境的负面影响,以及对中国加快构建MDA 体系的借鉴意义。
一、日本MDA 体系概述
日本在借鉴别国经验的基础上建设了日本版MDA 体系,即以政府各部门为主体,搜集、集约、共享各类涉海信息,服务于确保国家安全等海洋政策目标。2011 年以来,日本建设MDA 体系经历了三个阶段,即准备期、成熟期、系统化和升级期。为建设MDA 体系、强化MDA 能力,日本确立了由海洋政策本部事务局等协调制定规划、各部门分别落实规划、专家项目组提出改善建议的领导体制,还建立了全政府参与信息搜集,并将信息分密级、分系统共享的落实机制。
1.1 日本对MDA 的定义
MDA 体系的发展始于冷战时美苏对军用船只的监视。苏联于20 世纪60—70 年代建设了空基与天基海洋监控体系,重点侦察美军航母坐标。② 美国也于同一时期组建天基侦察体系,将主动、被动传感器组合使用探测苏军舰船位置。上述方法迄今仍被运用于现代MDA 中。“9·11”恐袭后,美国创立并不断升级军民两用MDA 体系,建立了信息分类规则、信息整合与共享系统,逐步强化了将信息加工为情报的功能。③ 日本MDA 体系建设的思路与美国高度相似。
日本2015—2018 年间先后出台三份文件,从不同角度对MDA 进行了定义。2015 年,日本政府将日本版MDA 定义为“在注意保密的情况下,有效集约、共享和我国海洋安全保障、海上安全、防范自然灾害、保护海洋环境、振兴海洋产业和发展科学技术有关的多种信息,以有效掌握海洋相关状况”。④ 2016 年,MDA 定义凝练为“强化政府各部门合作,有效掌握有可能影响国家国防、安全、经济、环境的海洋相关情况”。⑤
2018 年,MDA 被定义为“使用舰艇、巡逻船、飞机、卫星与调查观测船等有效搜集、集约、共享涉海信息,目的是灵活运用海洋相关政策举措”。⑥ 从这几个定义看,日本MDA 的概念强调政府在搜集信息中的主体性作用和搜集到的信息经过处理后要为制定和施行政策服务。因此,可将日本版MDA 概念归纳为:以政府各部门为主体,搜集、集约、共享各类涉海信息,服务于确保国家安全等海洋政策目标。
1.2 日本MDA 的政策沿革
(1)2011—2014 年为准备期
2011—2014 年,日本通过调研海外经验、尝试整合涉海信息、开展探测船舶试验,确定了建设日本版MDA 的可行性,为出台MDA 规划进行了准备。21 世纪初,日本已经能够系统性地收集涉海静态信息。因此,在拟定建设MDA 体系之初,日本重视的主要是搜集未能掌握的船舶动态,更好展示、利用已掌握的信息。在正式出台MDA 规划前,日本主要从三方面进行了准备。
一是学习国外相关经验。2013—2014 年,日本委托专业机构系统研究了美国MDA 体系。相关机构分析了美国建设MDA 体系的路径,评估美国使用卫星接收船舶自动识别系统①(Au?tomatic Identification System, 简称AIS) 信号监控船舶动向的优缺点,探讨将其与遥感卫星数据联合使用的可行性。调研报告建议,明确MDA 主管部门,将AIS 与雷达遥感卫星图像联合用于搜集船舶动向,开展MDA 国际合作。②上述建议已基本体现在日本MDA 相关规划中。
二是尝试整合各种涉海信息。现代MDA的特点之一是整合多种信息,供更广泛的主体使用。2012 年,海上保安厅上线“海洋政策支援信息工具”。这是如今的“海洋状况显示系统”的雏形。最初公开的信息主要是领海线、海底地形、水温数据、港湾区域等静态信息。此后,多种信息不断被整合进系统。为了满足用户的差异化需求,日本开始建立搜集与处理信息的通用化平台,以实现信息集约化与共享时的初步定制化与可视化。为了做到共享与保密的平衡,日本开始制定关于“搜集、管理、公开海洋调查信息”的规则③,酝酿针对不同人群提供不同密级信息。
三是开展探测船舶动向的试验。2011—2012 年,日本研发并发射了本国首颗搭载AIS信号接收器的试验性卫星。2014 年,日本使用AL0S-2 号卫星,在全球首次实现了同时使用合成孔径雷达与AIS 接收器对船舶的观测与检出。④ 同年,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与海上保安厅开始“卫星监视船舶”的联合研究,并与防卫省缔结了数据使用协定。
(2)2015—2018 年为成熟期
在这一时期,日本于2015 年、2016 年、2018年先后发布三份MDA 规划文件,分别为《关于我国的海域态势感知(MDA)》《强化我国海域态势感知能力的举措》《为强化我国海域态势感知(MDA)能力的今后政策方针》。⑤ 2018 年第三期《海洋基本计划》更以专章论述MDA 政策举措。随着认识深入,日本MDA 体系在海洋战略中的定位逐渐明晰、监视海域逐渐聚焦、规划目标逐渐明确、搜集情报逐渐具体。
一是建设MDA 体系成为确保海洋安全的首要军民两用政策举措。随着日本国家战略转向在安全上防范、遏制中国,其海洋战略亦随之变化。梳理2008 年后的三份《海洋基本计划》可发现,十年间日本海洋政策的目标重点从“开发利用海洋”转向“保卫海洋安全”。2008 年第一期《海洋基本计划》更重视海洋开发、科学研究、环境保护,海洋安全居于三大政策目标末位。⑥ 2018 年第三期《海洋基本计划》指出“我国周边海域的形势更为严峻,海洋权益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威胁与风险”,确保海洋安全位列各政策目标之首。⑦ 为确保海洋安全,该计划提出了“综合海洋安全保障”概念。“综合海洋安全保障”将海洋安全政策举措分为由自卫队、海上保安厅负责的狭义海洋安全政策举措和军民两用的政策举措(即所谓“强化海洋安全保障的基础性举措”)。⑧ MDA 体系是“强化海洋安全保障的基础性举措”的首要任务。⑨ 强化MDA能力建设在第三期《海洋基本计划》第二部分中独立成章,与海洋安全保障、促进海洋产业利用等并列。具体施策单列成章在一至三期《海洋基本计划》中仅此一例,充分彰显出日本政府推动MDA 体系构建的决心。
二是MDA 的对象海域从全球布局向利益攸关区域聚焦。MDA 体系构建初期,日本曾试图扩大监控范围。如2015 年规划文件提出,日本搜集信息的地理范围应当更广;2016 年规划文件提出,应强化对此前信息搜集较弱的北极、深海的调查。但2018 年规划则决定收缩态势感知范围,其原因在于囿于财政制约,无法迅速、大幅增加监控平台数量。收缩后的范围聚焦周边与重要航线,日本领海至大陆架海域是监控的重中之重,南海、苏禄海、苏拉威西海等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周边海域与亚丁湾周边海域次之,印度洋、太平洋航线周边与北极再次之。①
三是建设MDA 体系的首要目标是应对“周边海洋安全威胁”。三份规划文件及第三期《海洋基本计划》在阐述构建MDA 体系的目标时,总是将应对威胁列于首位。这些文件详细阐述日本面临的海洋威胁时,又总是首先强调外国军舰、公务船、科考船、非法渔船在周边活动带来的威胁,位于第二位的则是“不尊重既有国际秩序、单方面改变现状的尝试”等对主要航道的威胁,最后才提及航行安全、灾害等领域威胁。②第三期《海洋基本计划》更明确指出,正因为MDA 有利于早期发现海洋安全威胁,才被确定为国家海洋战略重点举措。③ 因此,日本构建MDA 体系的首要目标是尽早发现和应对在周边海域发生的对日本主权与海洋权益的威胁,次要目标则是尽早发现和应对对主要航道的威胁。
四是着重增强搜集周边国家船舶动向的能力。最初,日本MDA 的信息搜集范围参照了美国,2015 年规划文件中拟搜集的动态信息包括海洋环境信息、船舶信息、其他(人、货物、飞机)信息;静态信息包括基础信息、社会信息、海事信息、基础设施信息等。在2018 年规划文件中,日本鉴于自身所受恐怖主义威胁较低,减少了信息搜集种类,删除静态信息中的“社会信息”与“海事信息”。新的信息搜集范围包括:水温、海流等海洋环境信息;船籍、种类、动向等船舶信息;港湾与海上人工建筑等海洋基础设施信息;海底地形等海洋基础信息;其他相关信息。信息搜集种类的减少与前述构建MDA 体系的首要目标有关。优先应对周边传统安全挑战必然要求着重搜集船舶信息与基础设施信息。基础设施位置固定、变化较慢,日本使用现有的巡逻机、卫星即可掌握情况,时刻变化的船舶信息就成为MDA 信息搜集重点。对不同种类信息的投入差距和高官言论都可证明上述观点。投入方面,2020 年6 月发布的《太空基本计划》大力发展可用于搜集船舶动向的侦察卫星,对气象卫星、环境卫星则仅维持当前在轨数量。高官言论方面,2017 年,时任首相安倍晋三对MDA 体系提出的期待是“尽早发现各种威胁和风险”。④ 关于“威胁和风险”的信息主要由自卫队与海上保安厅在警戒监视活动中搜集,⑤换言之,就是周边国家军舰、公务船、渔船的动向信息。
( 3)2018 年至今为系统化和升级期
2018 年后,日本在信息搜集、整合、共享方面有条不紊地推进了计划。信息搜集方面,主要强化通过各种人造卫星、无人机搜集船舶动向的能力;信息整合方面,研发了AI 等新技术,不断强化政府内部和向公众开放的两种涉海信息共享平台建设;信息共享方面,不断强化政府内部对周边国家军船、公务船动向等威胁性情报的共享,增加通过“海洋状况显示系统”展示的信息种类。
1.2 日本MDA 体系的组织结构
(1)战略领导体制
建立集中领导、分散落实的领导体制。规划建设MDA 体系的政府部门可分为三层。核心层是海洋政策本部事务局。作为日本海洋战略的主要规划和推进机构,海洋政策本部事务局是制定MDA 规划的主要协调者。2015 年,该部门召集联席会议,制定了《关于我国的海域态势感知(MDA)》文件。联席会议至今仍在举行。① 次核心层则加入了国家安保局、宇宙战略室。② 海洋政策本部事务局负责规划非敏感信息共享与集约,国家安保局负责规划涉密涉海信息共享与集约,宇宙战略室负责规划涉海卫星。③ 三者并称为规划MDA 体系的“司令塔”。外围层则是防卫省、文部科学省、国土交通省(海上保安厅)、外务省等各涉海部门。这些部门参加会议,就规划提出意见。MDA 体系规划主要体现在《海洋基本计划》和三份规划文件中,在《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国家防卫战略》《太空基本计划》等文件中亦有涉及。日本政府有一套成熟的战略落实方法,如将任务分解后交办给各部门、定期跟踪实施情况等,这成为建设MDA 体系的有力保障。
MDA 项目组提出前瞻性意见并促进规划落地。自2013 年起,日本在综合海洋政策本部参与会议(海洋政策的最高顾问机构)内先后成立过至少6 个涉及MDA 的项目组,定期召集各部门负责人与专家碰头,提交政策建议。这种建议一是对未出台的规划提出建议。如2014年项目组建议整合包括实时情报在内涉海信息,成立三部门共管的体制。④ 二是跟进规划的落实。如2020 年项目组报告建议尽快升级“海洋状况显示系统”,在负责海上安全的各部门间共享船舶动向信息,建立与外国共享情报的平台。⑤ 这是对落实2018 年规划文件提出的细化建议,随后被付诸实施。
(2)操作落实机制
日本版MDA 体系实际运作时分为信息搜集、信息整合共享环节。另外,国际合作也是体系运作的一部分。各涉海政府部门与机构都是参与者。
全政府参与涉海信息搜集。2016 年规划文件“一网打尽式地”规定了十余家政府部门与机构有义务参与信息搜集。参与信息搜集的部门主要分为三类,即卫星运用部门,包括内阁情报调查室和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使用机、舰开展警戒监视的部门,包括防卫省与海上保安厅;开展科考、搜集海洋环境信息的部门,如文部科学省、国土交通省、环境省等。
整合、共享涉海信息时,日本政府做到了按密级将各部门信息分别整合进涉密信息专用系统或“海洋状况显示系统”,再共享给各类用户。具体办法包括:一是分级处理涉海信息。信息分为三类,即秘密信息、政府内使用信息、公开信息。秘密信息指“军事情报”和“警备情报”,通过专用系统整合共享,⑥主要供防卫省、海上保安厅、首相官邸使用。① 这种信息政府内使用信息、公开信息在“海洋状况显示系统”中整合共享。该系统由海上保安厅负责运维,供全政府与公众使用,但政府权限与公众权限存在差异。② 二是注重处理后信息的易读性与共享性。
2015 年,在初步建设MDA 体系时,日本政府就希望首先加工信息使之“可视化”,③其目的是便利非海洋专业部门与民众使用。2018 年规划文件更对“警备情报”和海洋环境信息服务决策提出了更高要求。前者需要在政策部门、运用部门(调遣军力与执法力量的部门)、情报部门间集约与共享;后者则需要通过电脑模拟,将现场观测数据与卫星观测数据整合分析并适当补充,使之在时间、空间上具有连续性并被可视化。④
二、日本MDA 体系特点
日本MDA 体系建设以应对“周边安全威胁”为首要目标,最重视掌握船舶动向,这导致日本MDA 体系呈现出两个显著特点。一是不遗余力地提高掌握船舶动向频度与可靠性。
2023 年,日本已经能做到每隔3 小时更新1 次军用舰船、公务船在周边海域动向,并使用飞机对其中部分目标跟踪监视;首相官邸、防卫省、海上保安厅等能实时共享相关信息,其他部门也能在必要时获取相关信息。今后还将努力做到自主、实时地掌握各型船舶动向。二是利用“掌握船舶动向”这一优势开展对外合作。
2.1 不断增强掌握船舶动向的频度与可靠性
掌握周边国家,特别是中国各类船舶的动向是日本MDA 体系建设的关键。2023 年,日本已经实现了船舶态势感知的标准化作业。近期出台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海洋基本计划》显示,日本将在今后致力于强化对船舶态势感知的自主性和实时性。
(1)已建立每隔数小时更新“可疑船只”动向的态势感知体系
日本声索的管辖海域面积超过400 万平方公里,有多条主航道经过。日本在流程标准化、信息搜集、情报分析、情报共享方面进行努力,持续地从广阔海域寻找可疑船只并定时更新其动向。
第一,标准化“可疑船只”探测流程。首先,通过比对同一时刻的AIS 数据与雷达、光学遥感卫星图片,检出存在于图片中但不发出AIS信号或AIS 信号可疑的船只,利用低分辨率图像,根据船只外形,初步研判船只种类。其次,使用遥感卫星拍摄更高分辨率的图片进一步识别船只型号,研判其航速与航向,预测下次卫星过顶时的船舶位置。最后,对高价值目标使用飞机或舰船进行跟踪,或再次使用卫星拍摄更新其位置。⑤
第二,汇总多渠道信息实现高质量感知。日本获取船舶动向信息的主要来源是AIS 信号、遥感卫星、飞机,岸基与舰载雷达仅起到辅助作用。
AIS 信号获取方面:从商业市场获取时延短、准确率高的数据,以此筛选可疑目标。近海船舶AIS 信号由地面接收站接收,远海船舶则主要依靠人造卫星。日本政府拥有2 颗搭载AIS 接收器的卫星,但单颗卫星接收AIS 信号的识别率不足20%,不能满足MDA 需要。① 相比之下,使用卫星星座对AIS 信号的综合接收率可达90%。② 因此,当前日本MDA 体系主要从国际商业市场获取AIS 数据。此类数据更新频率数分钟一次,时间延迟也仅为数分钟。因此,日本能够及时解析数据发现航线外船只或渔场外渔船等“可疑目标”,也能够获得与遥感图片拍摄时间极为接近的AIS 数据,用于筛选出军舰、走私船等不发射AIS 信号的船只。
遥感卫星方面:综合使用政府与商用卫星,做到每隔3 小时拍摄敏感船只。根据规划,日本MDA 体系在有必要时应当做到每隔3 小时使用卫星拍摄外国军用船、渔船及走私船。③ 日本当前拥有雷达、光学遥感(侦察)卫星各3 颗。从实际运用看,2017 年,海上保安厅使用ALOS-3 卫星每天2 次监控东海与日本海海域。④ 综合考虑天气恶劣时无法使用光学卫星拍摄、拍摄船只时卫星成像幅面窄、卫星不可能仅供MDA 使用因素,仅凭上述卫星无法满足规划需要。为此,日本政府已经通过采购服务达到缩短拍摄间隔的目的。SNET 公司使用美国Planet公司的遥感卫星图片,向政府提供“高频度船只检出”服务,提供信息包括船只位置、尺寸、种类等。⑤ 但受制于卫星分辨率,对于渔船等小型目标,2020 年时日本仍无法实时掌握。
飞机方面:继续使用巡逻机对重要目标进行确认,试验性使用无人机。三菱电机的调研强调使用卫星检出可疑船只后,再使用巡逻机确认能够提高监控效率。⑥ 专家与官员也曾多次表示将使用飞机提高追踪船只效率。多年来,海上自卫队飞机每天清晨自那霸起飞,对东海开展巡逻活动,海上保安厅则对钓鱼岛附近开展监视。近期,自卫队与海上保安厅均已使用美制无人机开展海洋监控。海上保安厅认为试验证明了无人机用于MDA 的有效性。⑦
第三,借助AI 迅速判断威胁。及时处理信息,发现异常并分发给有关部门是MDA 体系发挥“应对威胁”作用的关键。目前,日本在使用AI 处理MDA 信息领域广泛地开展了研究,主要进展为:一是自动比对AIS 信号与遥感图片发现可疑船。目前,海上保安厅已使用AI 解析AIS 信息、光学与雷达遥感图片,用于取缔非法捕捞或入境、走私等活动。⑧ 二是自动解析AIS信息发现异常船只。自卫队应于2021 年起开始使用AI 分析船只位置、速度、航向等信息,自动发现偏离正常航道或反向航行的可疑船只,便于军舰或巡逻机查证、监视。⑨
第四,情报在政府各部门间即时共享。日本逐步扩大了船舶动向的分享范围,使之广泛用于制定政策和情报分析。自卫队与海上保安厅早已建立可共享船舶动向的信息系统;危机时,官邸内负责应对的部门也能实时掌握信息。至2022 年,日本已经打造了在更多部门间共享船舶实时动向的情报共享平台,并仍在不断改进。① 从专家建议与媒体报道看,该平台扩大信息共享范围至水产厅、警察厅等部门,共享信息内容包括可疑船只动向、非法捕捞排污等。②
综上所述,2023 年,日本MDA 体系在周边对船舶动向的监控能力应为:基于标准化流程,通过综合运用各种传感器、采购商业开源数据与服务、使用AI 辅助分析等手段,日本能在需要时每隔3 小时更新1 次中国军用舰船、公务船在周边海域的动向。对于高威胁目标,日本使用巡逻机与无人机等跟踪监视。首相官邸、防卫省、海上保安厅等部门能够实时共享相关信息,其他政府部门也已通过“情报共享平台”在必要时获取相关信息。
(2)今后将重点提高船舶态势感知体系的自主性、实时性、可靠性
日本MDA 体系当前的不足之处在于仍需依赖外国卫星、信息更新频度较低、识别小目标能力不足。为此,日本已在一系列规划中出台举措,期待在21 世纪20 年代后期获得自主、实时地探测各型船舶的能力。
一是增加国产卫星数量,提高拍摄频度与识别小型目标能力。到2027 年,日本将把雷达遥感卫星数量增至4 颗。新增的2 颗卫星称为“时间轴多样化卫星”,采用倾斜轨道,能对目标开展更频密的监视。③ 预计届时仅使用上述卫星,即可做到每隔3 小时拍摄日本周边。近期,《国家安全保障战略》《防卫力整备计划》明确将建设卫星星座。媒体报道称,2024—2027 年防卫省计划部署由50 颗雷达和光学侦察卫星组成的卫星星座。④ 由此,防卫省将能够使用大型卫星拍摄幅面宽的优势初步发现目标,再使用小卫星进行目标识别和跟踪;或使用小卫星观测频度高的优势定点观察港口,发现敏感船只出动后再行跟踪。⑤ 此外,还有两家受政府支持的日本初创企业分别宣称将发射30 颗和36颗雷达遥感卫星组成的卫星星座,用途包括海域态势感知。⑥ 如上述计划成为现实,日本仅使用遥感卫星就能将更新“可疑船只”信息的频次从3 小时1 次增加至每小时数次,对小型船只的识别能力也将有所增强。
二是继续强化无人机力量,增强对重点海域或目标监控能力。无人机是第四期《海洋基本计划》中完善MDA 体系的重点。⑦ 海上保安厅与自卫队联合运用的MQ-9 无人机数量已增至3 架,以后这一数量还将继续增加。《防卫力整备计划》也明确,海上自卫队将装备两个中队的无人机用于海上监视。⑧ 3 架意味着日本已经具备不间断监控单一敏感海域的能力,随着更多无人机服役,日本将有能力同时在多个重点海域,如大和堆海域、小笠原群岛海域、我国钓鱼岛附近海域等持续部署无人机,也有能力使用无人机对大型军舰等进行持续跟踪,所获信息将通过各种系统共享。
三是用AI 为遥感卫星星座赋能。AI 与无人机同属新《海洋基本计划》中重视的MDA 新技术。⑨ 日本已在新《太空基本计划》草案中提出新规划。规划设想,利用AI 自动选择遥感卫星响应拍摄需求并进行解析,用于MDA 等用途。① 据此前媒体报道,从提出要求到分享结果的流程将在2 小时内完成。② 这一规划意在充分利用前述各种卫星星座。
2.2 利用长项深入开展国际合作
日本构建MDA 体系与开展关于MDA 的国际合作几乎同步,其充分利用本国MDA 体系长项,与美国共享情报,向东盟国家提供技术帮助。深化国际合作是日本新战略文件对今后MDA 体系建设的规划重点。日美MDA 合作呈现融合运用新态势,日本与其他国家MDA 合作则向共享敏感情报深化。
(1)日美MDA 合作从共享情报到联手应对威胁
海上自卫队与美军间素有交换情报的传统。早在2015 年,双方就在《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中明确共享海洋状况情报,围绕从太空开展MDA 进行合作。因此,日本MDA 体系搜集到的部分信息势必与美军共享。近期,日美MDA合作进一步深化。2022 年下半年,美军8 架MQ-9 无人机进驻鹿儿岛海上自卫队基地,自卫队与美军组成了约30 人的联合小组负责处理所获情报。双方合作涵盖了获取情报、分析情报、出兵应对的全环节,被称为“同盟现代化”的模板。③ 这些无人机很可能主要用于侦察东海至台海的船舶动向,理论上可以同时跟踪2~3 个高价值海军编队。此外,日本还将对航线沿岸国的MDA 支持视为日美合作的一部分。
(2)与东盟国家等合作从出口技术发展至共享敏感情报
日本与东盟国家的MDA 合作始于提供技术支持。2016 年起,日本经济产业省委托“推进研发使用太空系统机构”围绕东盟各国对遥感卫星的需求开展了调研,了解各国具体需求。调研报告提出,日越未来可共同研发使用雷达遥感卫星检出船只和油污的技术。④ 此后,日本将越南、印尼锁定为合作重点。2018 年,该机构与日本卫星制造企业组团对越南提出使用遥感卫星开展海域态势感知的具体方案。⑤ 2020 年4 月,日本以政府开发援助(ODA)方式向越南出口雷达遥感卫星。越南将使用该卫星开展MDA,而处理图片的技术也很可能一并出口。⑥
近期,日本计划向东南亚国家等共享船舶动向等敏感情报。2020—2022 年,综合海洋政策本部参与会议多次建议向同盟国、友好国提供船舶动向等敏感情报,⑦日本政府采纳了上述建议。近期,通过“海洋状况显示系统”向南海沿岸国等共享涉及船只动向的敏感情报的相关内容已经写入规划。⑧ 与此同时,在外交领域,2022 年后,日美在“四边机制”中发起了“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PMDA)倡议,提出要强化、共享化印太各国的海域态势感知能力。⑨倡议设想共享“非法渔船”等可疑船舶的详细动向,其原理与日本MDA 体系相同。① 因此,日本很可能将自身与东南亚国家的MDA 国际合作融入IPMDA 框架,也很可能借IPMDA 拓展MDA 国际合作范围,如开展与南太国家、印度洋沿岸国等的合作。
三、日本构建及强化MDA 体系的动因
不同于美、欧构建MDA 体系的初衷,日本构建及不断强化MDA 体系的深层动因是“不安全感”。日本政府过度警惕中国实力增长、严重误判中国意图,希望通过MDA 体系掌握和预警中国军船、公务船在周边海域的活动情况,维护“综合海洋安全”。近期其强化MDA 体系则源于日本“助美遏华”的国家战略。此外,技术革命降低了构建MDA 体系所需的成本,是日本能够构建MDA 体系的客观条件。
3.1 日本版MDA 体系源于与中国对抗的国家战略
日本版MDA 体系的诞生源于2009 年后日本对中国实力增长的“不安全感”及对中国意图的严重误判。自2009 年起,基于对中国实力增长的警惕,日本军力部署开始向西南方向转移,对海域态势感知需求增强。现实主义的国际政治理论逻辑是主导日本对华安全观念和政策形成的基本思路。即中国崛起后将实行扩张政策,导致日本地位下降、安全受到威胁。② 在日本决策过程中,这种思路具体体现在更新军事战略时,防卫省估算对手约8 年后的军事实力和约20 年后的技术发展形势,评估未来威胁,决定如何开展军力建设。③ 2009 年,日本已经将中国定位为唯一全面发展军力的对手,判断中国“军费连续高速增长,海军谋求在近海增强综合作战能力,在日本周边海空活动日趋频繁”。④ 意外曝光的防卫省内部文件也证实其设想“未来解放军进攻石垣岛等岛屿”,并规划自身军力建设。⑤ 这证明中国“未来的军事实力”确实被日本视为威胁。尽管无从得知防卫省内部评估结果,但多位曾从事对华分析的自卫队前军官认为,2020年中国军事实力将达到“在第一岛链内对日占据优势,在第一与第二岛链间与美军展开争夺”的水平,且中国海军军事实力将超过日本海军。⑥ 日本强化西南群岛防卫正是出于对“中国军力将超过日本”的警惕。早在中日关系因撞船事件恶化前,防卫省已“完全认识到防卫先岛群岛的重要性”,自卫队已着手强化在冲绳的军力部署,且考虑在各离岛驻军。⑦ 2010 版《防卫计划大纲》正式决定将防卫重心向西南转移,意味着从国家层面对防卫省决策,即将中国作为主要安全防范对象的追认。西南群岛处于中国海军进出太平洋的关键水道上,强化西南群岛军力部署势必要求强化对中国海军在东海及太平洋活动的态势感知。正是在2011 年,日本准备发射搭载AIS 信号接收器的试验性卫星,这是日本强化MDA 能力的实质性开端。
2012 年后,日本对中国意图的误判加剧,针对中国的部署加速,更好掌握周边海域情况成为刚性需求。日本非法将钓鱼岛“国有化”后,中日在钓鱼岛海域的准军事对峙使日本对“中国威胁” 的认知变得实在而紧迫。⑧ 2012 年9月,海洋政策本部参与会议首次讨论建设应对军船、公务船的MDA 体系。① 随后,自民党夺回政权。时任首相安倍晋三极为关注所谓“中日军力失衡问题”与海洋安全问题,曾表示两国军力将在数年之内“失衡”,中国可能派公务船“包围钓鱼岛”,要求日本接受“共同管理”。② 在领导人关注下,2013 年春,日本政府开展兵棋推演,模拟中日围绕钓鱼岛发生战争。③ 同年末发布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指出,涉及领土主权与海洋权益的灰色事态可能长期化。由此可见,2012 年后,日本领导人和政府不仅认为中国将拥有足以“威胁”日本的实力,还开始误判中国拥有“使用实力”的意图。此后,自卫队正式确定在西南群岛各主要岛屿部署反舰导弹,海上保安厅开始打造所谓“尖阁专属警备队”。为了有效运用新部署的力量,MDA 对日本成为刚需。④ 同年推出的第二期《海洋基本计划》提出“考虑掌握利用卫星监视海洋等掌握船舶动向的方式”,这是MDA 相关举措首次被写入重要文件。
3.2 近期试图借完善MDA 体系“助美遏华”
近期,日本完善MDA 体系的两大趋势是强化探测船舶能力、开展更深入的国际合作,两者均源于日本“助美遏华”的国家战略。
第一,强化探测船舶能力是为“探测和跟踪”目标,能直接服务于“日美干涉台海”。一是日本与美国都准备为干涉台海在日部署远程反舰武器。2022 年末,日本决定建设进攻性武力,发展“12 式地对舰导弹能力提升型” 等装备。其背景是其希望与美国联合干预台湾问题。
《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写明“(日本)和美国将遏制周边危机……如(周边危机等)威胁我国……将使之以对日本国家利益有利的方式终结”,“(日本将)基于期待两岸问题和平解决的立场采取各种举措”。这几乎是公开表明日本将追随美国以武力威吓中国,甚至武力干涉台海。
美军则已确定在冲绳组建“濒海作战团”,其目的是为实施“远征前沿基地作战(EABO)” 战术。按照该战术,出现“台海危机”时,“濒海作战团”将分成小股部队在宫古、石垣等岛屿间机动,使用远程反舰武器攻击中国海军。⑤ 二是政府文件显示强化MDA 能力是为了进攻性武器指示目标。《防卫力整备计划》首次明确发展卫星星座和无人机是为了使用进攻性武器“探测与跟踪目标”,这两者同样是日本强化MDA 能力的最重要手段。日本政策圈人士的表述更直接,即阻止中国“武力统一”的最有效方式是大力发展MDA 能力和远程反舰导弹。⑥
第二,近期日本之所以希望“ 积极开展MDA 情报共享”,与其打算协助美国遏制中国有关。自2017 年11 月以来,“保障印太地区的航行自由与海上安全”就已是“四边机制”历次会议讨论的重要议题,介入南海是其主要目的。⑦ 日本新《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也明确将“在印太实现国际关系新均衡,防止出现特定国家能轻易改变现状的状况”作为国家安全目标,还提出依靠MDA 应对航线周边威胁。⑧ 在第四期《海洋基本计划》中,“航线周边威胁” 包括“中国在南海改变现状”行为。⑨ 因此,日本认为向南海沿岸国提供MDA 援助有利于“防止中国改变现状”、实现“国际关系新均衡”。值得注意的是,外相林芳正在稍早的演讲中指出,“地区战略均衡对日美愈发严峻”,恢复“战略均衡”是日美应联手应对的首要问题,与东盟各国的安全合作是日本为“恢复战略均衡”采取的措施之一。① 由此可见,日本谋求“新均衡”的实质是协助美国与中国竞争。如果将《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与林芳正演讲综合分析,就能得出以下结论:日本认为,向东盟各国提供MDA 外援,有利于协助美国在与中国竞争中获取优势。无论是双边,还是参与美国IPMDA 倡议,都是日本MDA 外援的不同表现形式。
3.3 技术革命大幅降低建设MDA 体系的难度
建设MDA 体系曾是超级大国的专利,主因是耗资巨大。例如,美国构建MDA 体系需确保12 颗大型卫星在轨,已超过日本全部侦察、遥感卫星数量。近年来,微小卫星、无人机、AI 技术的发展使低成本建立MDA 体系具备可行性。
第一,微小卫星的出现使高频度观测海洋船只、海上基础设施更具可行性。2015 年前后,ExactEarth 公司和Orbcomm 公司完成了接收AIS 信号的卫星星座建设,这使日本能够通过购买AIS 信号数据,判断民船位置。雷达遥感卫星和光学遥感卫星常用于观测船舶与海上基础设施。为确保观测频率,在轨卫星数量多多益善。2010 年前后,小型遥感卫星步入发展快车道,大大降低了确保高频度观测所需的成本。以雷达遥感卫星为例,JAXA 研制的大型卫星从制造至发射需超过400 亿日元,但日本民间研制的小型雷达遥感卫星则仅需20 亿日元。小型卫星出现大大降低了满足MDA 系统观测频率所需的成本。
第二,无人机已经技术成熟,使确认点状目标等更具可行性。无人机自阿富汗战争起被广泛使用。以美国MQ-9 无人机为例,其可装备搜索雷达、AIS 信号接收器、高清摄像机等传感器,续航时间长达24 小时(增程型40 小时),是传统巡逻机的数倍,而单价和飞行成本远低于P-3C 等反潜巡逻机。非常适合用于海域态势感知。② 第三,AI 的出现让自动整合大量传感器所获信息成为可能。使用深度学习技术处理图像是AI 的长项。日本版MDA 体系能顺利运行的关键原理是依靠AI 自动检出未发出AIS 信号、但出现在雷达或光学遥感图片上的船只。迅速的数据处理不仅节约了分析人员数量,还让搜集到的信息能够成为应对威胁的“情报”。
四、日本构建MDA 体系的影响
日本MDA 以掌握中国船舶动向为最主要目标,既是日本“区域拒止”的一环,也是美日同盟备战的情报基础。因此,日本MDA 体系的构建和强化将打破西太海上战略平衡。此外,日本参与美主导的海域态势感知“小圈子”,积极开展MDA 外援,一方面将加剧我国与南海沿岸国之间的涉海矛盾;另一方面欲通过使中国成为“海洋数据孤岛”,增加相关国家对日本安全依赖,助推地区秩序走向“阵营化”。
4.1 打破西太海上战略平衡
中日两国隔海相望,东海最宽处尚不足400海里。两国海洋划界未定、存在领土争端,日本近期更直接展现出武力干预台湾问题意愿。日本版MDA 体系通过提高对船只发现、跟踪能力,能够更快速、准确地为军事行动或执法行动指示目标,给中日间常规军事实力对比带来的改变不容小觑,且将增强美日对中国的“反区域拒止”能力。在日本事实上将中国视为“威胁”、美国支持“台独”势力的背景下,将严重冲击东海和台海的和平稳定。
一是MDA 体系将成为日本建设区域拒止能力基础。未来5—10 年,日本将列装多种远射程反舰导弹。巡航导弹方面,射程约500 千米的JSM 空对舰导弹将于近期列装;射程超过1 000千米的“12 式地对舰导弹能力提升型”将于2025 年前后装备部队。该导弹将具备在飞行中接收来自卫星的目标数据,从而更正飞行路线的能力。① 在高超音速武器方面,用于反舰的“高速滑空弹”将于2028 年左右部署。② 未来上述武器极有可能将部署于西南群岛或九州。
根据编制数量与合同金额推测,2020 年代后期至2030 年代初,日本装备远程反舰导弹的数量很可能超过1 000 枚,射程覆盖中国沿海直至第二岛链。同期,如有需要,日本的MDA 体系将能够几乎实时跟踪中国的航母、登陆舰、驱逐舰等大型舰只,相关信息将用于为远程反舰导弹不间断指示、引导目标,并评估攻击效果。日本按照新《国家防卫战略》扩充完地对舰导弹部队后,单次理论上最多能发射约700 枚导弹。如考虑舰载、潜射、机载导弹,数量将更为惊人。而且,日本的MDA 体系具有分散化的特点,政府卫星与商业卫星、有人机与无人机的混合使用使之具有较强的抗打击性。日本版MDA 与大量进攻性武器的结合意味着日本对本地区海上目标的攻击能力得到决定性增强,将建立半径为500~ 1 500 千米的区域拒止能力,直接威胁中国海军正日渐增强的远程兵力投射能力和两栖登陆能力。日本自诩为“和平国家”,号称在军力建设中不装备“专门用于进攻外国国土的武器”。但其区域拒止能力不仅可用于反登陆等国土防卫作战,还可用于主动攻击位于周边国家近海甚至是港口内的船只。因此,在政治上MDA 体系建设是日本走向“能战国家”举措的关键一步。
二是日本MDA 体系将用于配合美国对华作战,如武力干预台海等。在美军设想的“远征前沿基地作战”战术中,作战部队规模通常仅数十人,难以独立运用雷达或无人机探测数百千米之外的海上目标,态势感知很可能主要依赖外部支持。自2021 年起,日美共同侦察并攻击舰艇已成为联合军演的常见科目。③ 近期的日美一体化使用无人机开展MDA 更揭示了日本MDA 体系战时为美军指示目标的可能性。因此,与日本的进攻性武器一样,未来日本版MDA体系很可能被纳入美日联合作战体系,用于配合美军在干预地区事务时“反区域拒止”,并用于台海危机等场景。需要警惕的是,使用远程反舰武器削弱中国登陆力量正是部分美日智库或政策界人士眼中干预台海的“法宝”。
4.2 激化周边国家与中国的涉海矛盾
日本近期明确展现出把南海周边国家作为MDA 援助重点对象、确保MDA 系统互联互通、共享时间敏感性情报的意愿。IPMDA 倡议也使推行MDA 对外援助具有了更强的外交战略色彩。因此,今后日本的MDA 外援很可能加速。
中国在南海与若干邻国存在岛礁主权和海域划界争议。日本近年来已频频利用南海问题煽动“中国威胁”,通过援助巡逻船帮助相关国家与中国对抗。日本无论是通过双边渠道,还是通过美国主导“印太战略”下的IPMDA 机制共享硬件、软件、数据、情报,显然将大大降低相关国家建设MDA 体系或掌握MDA 能力的难度。在MDA 体系或能力支持下,中方公务船、军船、渔船动向可能对相关国家“透明化”。由此,相关国家能够更有效使用海警或海军,更多牵制与骚扰我国的海洋维权、军事行动、渔业活动;能够歪曲解读通过MDA 获取的信息,将其用于国际宣传战,增加我国面临的国际压力;甚至寻找维权真空期或薄弱环节,趁机改变侵占岛礁现状或进行非法捕捞等侵权行为。总之,日本加速MDA 外援将激化中国与相关国家涉海矛盾。
4.3 助推地区秩序“阵营化”
日本通过IPMDA 倡议等机制强化MDA 外援的实质是构建起排斥中国的“海洋数据圈”,增强相关国家在安全领域的对日依赖,将助推地区海洋、安全秩序“阵营化”。
一是IPMDA 倡议将成为日、美等筹谋将我排除在海洋合作圈子外的重要工具。迄今为止,IPMDA 的实际举措包括整合新加坡、印度等多个数据中心所获海洋环境等信息后向成员提供,将美、日等MDA 所获“威胁性情报”向成员推送。这意味着美、日等与本地区国家的MDA主管部门(通常为海警或海军)之间的联络日常化、数据标准统一化、对“威胁”的认识趋同化。中国因为作为所谓“威胁”被警戒提防、数据标准与其他国家不相兼容,可能被排除在“合作圈”之外。
二是日本强化MDA 外援将增加军事阵营化风险。计入遥感卫星、无人机、商业信息、AI研发等费用后,日本版MDA 每年投入大致约在10 亿美元。这一案例显示,技术革命已经使沿海发展中国家也具备了构建MDA 体系的财力。
目前,发展中国家建设MDA 体系的难点主要在于技术领域的传感器研发与数据整合。日本强化MDA 外援意味着相关国家有望建立“低配版”MDA 体系。其路径或是借鉴或引进日本技术,或是在日美提供数据基础上使用无人机查证核实。采用这种途径建设MDA 体系势必加强相关国家在技术上、标准上对日美的依赖性。鉴于日本将放宽武器出口限制,未来还存在着其向MDA 受援国出口反舰武器的可能性。因此,日美与其他国家MDA 体系的互联互通可能导致形成具有与中国对抗色彩的“海洋安全准同盟”。
五、对中国的启示
在科技革命和大国博弈的叠加效应下,科技、数据在海洋强国建设进程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无论是一线执法力量,还是政策制定部门,亦或是舆论外宣工作,均需更详细地掌握海洋状况,以迅速做出恰当反应。这种全貌既包括海况、海底地形等自然地理信息,更包括外国军舰、海警船、民船动向。例如,2020 年初以来,日本右翼驾驶“渔船”多次非法进入钓鱼岛领海,其行为方式、轨迹与正常渔船迥异。如果有关部门能更快获悉此类可疑活动信息,既有利于海洋维权,也有利于我国在外交与国际舆论场中占据先机。在日本先行建立MDA 体系的情况下,中国加快构建军民两用MDA 体系的需求更显迫切。结合日本的经验,我国建设MDA体系可注意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充分考虑数据兼容性问题,搭建分层级共享的制度基础。可将各部门掌握的涉海信息按敏感程度分类后,以统一数据格式进行统合。首先尝试在小范围内共享,随后在注重保密的基础上逐步扩大政府内共享范围。对于非敏感的环境信息,未来可向公众开放,以发挥更大经济、社会效益。
二是注重军民融合以及卫星、无人机等多维来源的协同运用。目前,小卫星星座应用方兴未艾。我国已有至少4 家公司的遥感卫星投入商业运用,发展较日本迅速。日本拟建立的融合使用民用、政府用卫星的系统为我国发展MDA 卫星系统提供了新思路。如能建设统一的遥感服务中心,开展相关应急演练,在必要时统筹使用遥感卫星开展MDA,将大大增强我国的MDA 能力与太空系统的抗打击能力,亦可节约资金,避免重复建设。同时,我国是无人机强国,宜依托此优势,加快推进无人机在MDA 体系中的应用。
三是尽早获取AIS 历史数据,尽早研发MDA 相关AI。从日本经验看,研发AI 的费用仅是发射卫星、购买无人机的数十分之一,但却是MDA 体系的效用倍增器。仅获取信息却无法及时处理将导致MDA 体系预警与应对威胁的功能大打折扣。我国相关部门可考虑购买一段时间内周边地区AIS 的历史数据,采取与同时期卫星图片比对等方式,利用好中国在图像识别等方面的技术优势,研发用于发现可疑船只的AI。
综上所述,建设MDA 体系是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的日本海洋施策重点。日本历经十余年的努力,已经基本建成了较为完善的MDA 体系。在这个体系下,领导机制较为顺畅,落实机制能做到协同配合,搜集、整合信息能有章法地综合使用多种传感器与新老技术。当前,日本能够做到在东海海域每隔3 小时更新1 次军用舰船、公务船等动态目标的动向,首相官邸、防卫省、海上保安厅等能够实时接收、共享涉海动态信息和预警信息。未来,日本将进一步强化AI、卫星、无人机的融合运用,尽可能做到实时跟踪中国船舶动态;在美日“一体化”开展MDA的同时, 进一步拓展“ 四边机制” 框架下的IPMDA 合作,对东南亚的MDA 援助很可能逐步深化。
编辑 杨海萍 邵雯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