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解放战争时期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

苏全有 隋延亭

摘 要：城市动员是中国共产党开展城市工作的重要内容。解放战争时期，国共双方对城市的战略争夺、中共对城市工作的探索和新乡民众对国民党统治的极端不满，是中共在新乡开展城市动员的现实诉求。在新乡城工委领导下，中共地下党员在城市贫民、工人、商人、知识分子、反动派等群体中开展了思想动员、关系动员、利益动员、权力动员和信任动员，以唤醒民众对中共的政治认同，争取和团结“最广泛”的力量，与人民解放军里应外合争取新乡的和平解放。这段历史是对中共在这一时期统一战线理论的成功实践，也为新时代城市治理现代化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关键词：解放战争；新乡城工委；城市动员

作者简介：苏全有（1966—），男，河南辉县人，河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导师，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隋延亭（1987—），女，河南汝州人，河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

中图分类号：K2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23）02-0130-07

收稿日期：2021-11-11

1949年5月，河南新乡以“北平方式”获得和平解放。作为国民党进攻华北解放区的战略基地，新乡和平解放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中共在新乡开展了广泛而充分的城市动员。与乡村动员中以土地、村落为媒介和单位不同，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以职业群体、资本运营体系和街区”［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陈云年谱》，上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459页。］为纽带，在实现人力资源和生产资本向城市解放这一政治目标的转化中，走出了具有领导机关“上山下乡”、派遣干部“长期埋伏”等特色的“新乡模式”。这种模式不仅书写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在中小城市争取民众的工作范式，而且对今天推进城市治理现代化具有一定的启发和借鉴意义。

当前学界对中共的城市动员有一定研究，但大部分成果集中于城市解放后的接管与改造方面，对解放以前的城市动员鲜少涉及。鉴于此，笔者以收录解放战争时期新乡城市工作相关文献、回忆录等专题史料的《中共新乡城工委》为主要依据，结合其他史料，就中共在新乡开展城市动员的背景、具体实施、历史影响进行分析，以期推动新乡地方党史研究走向深入。

一、中共在新乡开展城市动员的背景

新乡是豫北重镇，南临黄河天堑，北依太行屏障，是平汉、道清两条铁路的交会点，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抗战结束后，新乡作为华北解放区的“南大门”，成为国共两党军事博弈的制高点。随着内战爆发，在夺取城市的战略目标下，中共积极回应新乡民众对国统区统治的极端痛恨，展开了新乡的城市动员工作。

（一）中共应对内战夺取城市的战略指向。1945年8月，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取得胜利，中华民族取得近代历史上反对外来入侵的第一次完全胜利。当举国大众尚沉浸于民族独立的喜悦时，蒋介石无视民意，发动内战，妄图夺取胜利果实。根据毛泽东的判断，抗战的胜利果实可分为“一批大桃子”和“另一批中小桃子”两个部分。“大桃子”包括上海、南京、杭州等一批大城市，这些城市“是要被蒋介石抢去的”；在“中小桃子”中，“太原以北的同蒲，平绥中段，北宁，郑州以北的平汉，正太，白晋，德石，津浦，胶济，郑州以东的陇海”等“是双方要争夺的”［ 《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129页。］。对于如何争夺这批“中小桃子”，毛泽东提出两点：一是“要把城市工作和根据地工作提到同等重要的地位”［ 《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945页。］；二是“必须和人民群众亲密合作，必须争取一切可能争取的人……在城市中，除团结工人阶级、小资产阶级和一切进步分子外，应注意团结一切中间分子，孤立反动派。在国民党军队中，应争取一切可能反对内战的人，孤立好战分子”［ 《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187—1188页。 ］。1945年，党的七大重申了城市工作的這一思想。由此可见，把党的战略方向由农村逐渐转向城市，在城市中团结动员民众来争取解放，是中共打赢内战、维护和平民主的战略要求。

（二）中共对城市工作自上而下的政策导向。围绕夺取城市的战略目标，中共开始自上而下探索城市工作的思路。1944年6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城市工作的指示》，要求“以每一个城市（大的、中等的和小的），每一段铁路、公路，每一个伪军部队与伪警组织为工作对象，都组织一个有能力的工作委员会去进行工作”［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01页。］。9月，中央下达《关于建立城市工作部门的指示》，明确要求“地委以上各级党部必须立即建立城市工作部”［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486页。］。1946年2月，太行区党委发出《关于目前城市工作新情况的通知》，再次要求“开展城市工作，建立革命的堡垒……团结广大人民、进步人士，秘密地发展党，建立党的堡垒，以达革命力量在这些城市生根壮大的目的”［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67页。］。在这些文件的指导下，城市工作在有序部署中逐渐展开。但是，由于中共长期生活和战斗在农村，对城市工作不熟悉，在城市工作中遇到了较多问题。1948年，在《中央关于注意总结城市工作经验的指示》要求下，一批关于城市收复接管经验的文件，如《中央工委关于收复石家庄的城市工作经验》《东北局关于保护新收复城市的指示》《接收沈阳的经验》等相继下发，对城市工作提出“方针是建设，而不是破坏”［ 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54—59页。］、“在新占领城市实行短期的军事管理制度”［ 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212页。］、“各按系统，自上而下，原封不动，先接后分”［ 周红妮：《中国共产党接管大中城市纪实》，河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09页。］等要求，为如何收复城市、管理城市提出了宝贵的经验和意见。

（三）新乡民众痛恨国民党统治的民意趋向。抗战胜利后，新乡大部沦为国统区。在国统区内，忙于利益之争的国民党内部矛盾百出、貌合神离，官兵欺压勒索、奸淫利诱等卑劣行径频发，社会秩序一片混乱。与抗战结束之前相比，新乡民众生活负担更重，苦不堪言，“粮价增加30倍，房价增加6倍”［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50页。］，“1946年6月内战爆发，国民党反动派在新乡无止境地向人民征粮、征捐、征丁，修碉堡、筑工事、封锁挖沟，人民不堪重负。仅1947年夏，‘一户贫农，二亩地，收麦11斗，负担1石，出草10斤，柴50斤，马料12斤，砖12块。负担奇重，入不敷出，生活无着。‘每保要壮丁8名。差役更是名目繁多，上至六十岁老人，下至十五六岁孩子，都要自备干粮，轮流去应差”［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68—269页。］。一些贫苦市民、小摊小贩、苦力群体因交通断绝、活动受限，生活食不果腹、朝不保夕。靠工资、助学金维持生活的公务人员、教职员和学生也陷入极度的困境。民众对国民党的独裁统治痛恨至极，各种民怨不绝于耳。“未上任，穷天穷地；一上任，欢天喜地；上任后，花天酒地；吃贿赂，瞒天瞒地；对百姓，凶天凶地；请你走，谢天谢地”，“谁说胜利事（是）稀奇，物价不如从前低，真正河南凶岁有，不如逃荒到山西”［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51页。］。与对国民党的失望痛恨相比，中共在敌后战场良好的纪律和政策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新乡民众带来了希望，他们急切盼望代表广大人民利益的中共前来拯救其于水深火热之中。

二、中共在新乡开展城市动员的具体实践

在战略指向、政策导向、民意趋向的三重“利好”作用下，新乡城工委就在党中央、太行区党委领导下，派遣地下党员秘密入城，在城市贫民、工人、商人、知识分子等群体中，通过政策宣传、维权斗争、建立关联、打入敌党、宣传战绩等途径，实现对民众思想、关系、利益、权力、信任的多维动员，为中共“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政治目标凝聚了“最广泛”的力量。

（一）城市动员的领导机构。中共新乡城市工作委员会，简称新乡城工委，是新乡城市工作的领导机构。它成立于1944年冬，隶属太行区党委城工部，主要职责是“领导新乡的地下党，开展新乡的群众工作、统战工作、敌军工作、情报工作等，为解放新乡做准备”［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166页。］。

自成立之日起，新乡城工委就在上级党委领导下，认真贯彻执行党对敌占城市的工作方针，先后选派张凤彬、钟施恩、席永洲、杨璞、杨一虹等得力干部入城，依靠和发动各界群众，建立了党的地下基层党组织，在城市贫民、产业工人、郊区农民、学校师生中广泛开展民众动员，组织多种多样的隐蔽斗争，积蓄和壮大了内线力量。1949年2月，新乡城工委按照上级指示并入中共新乡市委。虽然这一机构存在的时间仅有四年多，但其对城市工作的积极探索，尤其是在广泛动员中建立和发展的基层党组织、各種情报关系网等，对新乡的解放与城市接管和改造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二）城市动员的基本策略。城市动员是中共在推进城市工作中运用的一种特殊的权力技术。在国统区内，以新乡城工委为代表的中共通过多种策略的联动推进，在城市各阶层、各群体中开展动员，引导民众接受和认同中共的政党理念和价值主张，并以实际行动参与新乡的解放工作。

1.政治宣传：思想动员塑造政治形象。毛泽东曾说：“凡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194页。］解放战争时期，中共在揭露国民党内战阴谋的同时，积极宣传我党的价值主张和各项政策，在国统区塑造正义、民主的政治形象。

具体来说，一是宣传内战的性质。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军队在新乡横征暴敛，大发“接收财”，新乡城工委派遣入城的钟施恩立即书写“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糟殃”［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40页。］的标语，揭露国民党贪婪腐败的罪行。国共军事调停谈判期间，城工委指示地下党组织在街头巷尾、庭院摊座等公开场所隐蔽宣传讨论“究竟谁先打谁”“国军到八路军的根据地干啥”“不愿听枪声遍地响，只盼国内早和平”等问题［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68页。］，启发民众认清国民党假和平真内战的阴谋。1947年，毛泽东明确指示：“在宣传上，我们对蒋之任何一个反动设施、恐怖行为，都要尽情揭露，宣告中外。”［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4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99页。］新乡城工委按照这一要求，加大对国民党内战阴谋的揭露，同时广泛宣传中共反对独裁内战，维护和平民主团结的“师出之因”，使民众清楚“这次自卫战争带着更广泛更清楚更深刻的民族性和民主性，是爱国主义的民族统一战线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卖国独裁内战与美国帝国主义的军事干涉的自卫战争”［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3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58页。］。

二是宣传我党的政治主张。解放战争时期，新乡城工委特别注意根据动员对象的特点，运用文字、符号、语言、音乐等载体，通过口头宣传、张贴布告、散发书报传单、编写顺口溜等方式，正面宣传中共的政策主张。例如，在开展政治宣讲时，城工委根据“因人而异”的原则，在学生中着重宣讲青年的政治责任与前途，在商人中宣传保护工商业的政策。对知识分子开展政治动员时，针对他们有思想、有主见、有爱国热情的特点，先组织其到解放区参观学习，通过直观的体验观察、系统的教育受训深化对中共的政治认同。据在国统区做学生工作的韩公仁回忆，他在1947年读高中时和另外两名同学一起由地下工作者朱侠护送至解放区，受到城工委杨钰、王锡璋、罗红等同志的热情接待。杨钰为其讲解解放战争的大好形势和知识分子政策，并让其看《新华日报》和一些宣传小册子。解放区之行使他受益匪浅，并最终决定按照城工委指示重返国统区，通过传播进步书刊、个别谈话启发等方式展开学生动员工作［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50—252页。］。

2.广结善缘：关系动员建立情报网络。1944年11月，太行区党委城工部在给各地城工部的信中提出，“各级城市要道领导机关及各种委员会与专门负责人应根据自己所属地区周围进行普遍的调查，搜集能够进行打入与直接的或间接的开展城市与要道的各种社会关系，尤其应当注意各种产业工人与伪军伪警的家属，及能够开展这些对象的各种关系。并进行动员与教育工作及大量的和他们交朋友”［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15页。］。在这一要求指示下，新乡城工委将社会关系动员作为重要工作方法，指导入城人员不断扩大“朋友圈”，建立关系网，为开展城市工作招兵买马、凝心聚力。

具体来说，一是大胆使用老关系。老关系是中共开展城市工作的“敲门砖”，因为他们一般“和我们都有多年历史，和边沿区及蒋管区的群众又有密切联系”［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纂委员会：《新乡解放历程》，内部发行，1989年，第71页。］。新乡城工委成立后，立即布置政治交通员郭美动员了一批在城里的原豫北地委的“关系”前来城工委机关，给之以教育和启发，使这些“老关系”中的李春泰等人自愿入党并成为城市工作的骨干力量。在对老关系的使用上，城工委强调要分别对象、区别使用。对没有革命经历的，首先动员他们到解放区参观，激发革命意识，启发政治认同；对有良好革命历史但因我方政策之“左”被踢开的，先“有分寸的指明”其消极态度，然后给予一定任务，引导其“愉快的担当起来”；对历史表现不很好或因主观原因动摇过的，则“晓以大义，指出前途，唤起朝气”，引导其“重新再干革命”［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90页。］。

二是借助老关系建立连带关系。主要是依靠老关系的社会面貌、声誉威望等拓展其他关系，经机关干部教育培养后加以使用。城工委的席永洲就借助泥瓦匠刘玉德的老关系，在其所住的大杂院中广交朋友，从生活、感情到信仰，层层熏陶，发展了一批党员，不仅使“这个院成了党的一个活动基地”，而且“从这个基地向外扩大党的影响，向城区其他街道、铁路和郊区唐庄等地发展”［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17页。］。除依靠老关系发展壮大党的组织外，城工委还提出，要依靠老关系在国统区秘密发展爱国同盟、商贩联合会、救联会等带有政治色彩的组织，以提升参与群众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83—84页。］。

三是审慎地建立新关系。与使用老关系相比，在国统区建立新关系的难度和风险更大。王锡璋、罗红等城工委负责同志多次提出，在建立新关系时要特别重视教育环节，开展政策宣传、立场选择、问题应对等内容的专门教育［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纂委员会：《新乡解放历程》，内部发行，1989年，第63页。］。据城工委工作报告记载，经过秘密动员，新乡城工委在多个领域发展了许多新关系，包括十二绥署情报处长段石佛、焦作第二矿厂厂长李承之、商务会长张绍夏、国光医院院长王国宝、教育馆长吕雪迹、辅育（豫）中学教员姬××、平汗（漢）路工务段技师史××等［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130—131页。文中的“×”系原样，下同。］。这些新关系的建立，在情报搜集、物资筹措、团结民众等方面贡献很大，对新乡的和平解放发挥了重要作用。

3.为民请命：利益动员强化政治感召。解放战争时期，中共在城市开展政治动员的目标是争取民众的拥护与支持。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新乡城工委从不同群体最现实、最紧迫的利益需求出发，通过“晌午吃一顿饭”“发一套单衣”［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51页。］等简单且现实的利益诉求来增强民众的感情信任。

具体来说，一是帮助民众解决生计困难。团结群众必须从群众最关切的生计问题出发，以群众化、社会化的活动方式帮助其解决生存难题。城工委交通员郭美在这方面堪称楷模。他与群众接触时，“以道徒面目出现，嘘寒问暖，为其生计出主意想办法”，待取得群众信任后再择时机亮明身份，向其灌输革命道理，启发阶级觉悟，由此发展了一大批先进分子［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79页。］。在郭美领导下，地下党员、产业工人李春泰也特别注意从生计问题出发来团结工人。他鉴于物价猛涨，工人收入少、生活普遍困难的时局，发起成立“对金会”，救济困难工人，在工人中树立了良好的声誉［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40页。］。

二是帮助工人开展增资维权斗争。工人阶级是中共最坚实最可靠的阶级基础。抗战结束后，新乡国统区工人曾多次组织罢工运动，彰显了工人阶级的先进性。为进一步团结工人，新乡城工委派遣地下党员秘密打入兴亚铁工厂、铁路车站机务段等处，帮助工人开展增资维权斗争，维护工人利益。1947年，济农铁工厂地下党支部以资本家要求工人每晚加点三小时为契机，动员工人开展增资斗争。书记李春泰、宣传委员王金峰利用私人关系在劳资之间斡旋“调停”，最终使资方被迫答应工人提出的条件：“（1）给工人增加工资；（2）每月发薪按当时米价折合计算；（3）将原每天三顿米汤、窝窝头、咸菜（或拌生菜），改为中晚两餐汤面条、花卷馍、热菜，夜里加点增加一顿汤面条。”［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199—200页。］

三是帮助商人小贩开展反捐税斗争。城市中的商人小贩与资本家唯利是图的本质不同，前者是中共团结、争取的对象，而后者是要改造的对象。1946年，针对国民党税务人员向新乡市内估衣商贩征收高额税金事件，钟施恩以估衣摊贩面貌出现，秘密发动估衣市约800人参加抗税斗争，以“卖自己的东西，不出捐，不出税”［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43页。 ］为口号，通过游击式叫卖、占地皮不开市等方式抵制派捐派税并获胜利［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69页。］。1947年春，国民党新乡税局的缉私员和铁路警察勾结起来对付小烟贩，逼其交税，钟施恩从纸烟利薄、烟贩资本少等实情出发，发动烟贩斗争，并作为烟贩代表同税局谈判，最后将税局提出的每箱纸烟5万元税金压至5000元，为烟贩们争取了利益［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198页。］。

4.借石琢玉：权力动员推进目标落实。1946年，毛泽东在《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的进攻》中提出：“为了粉碎蒋介石的进攻……在国民党军队中，应争取一切可能反对内战的人，孤立好战分子。”［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3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79页。］据此，新乡城工委在开展城市动员时，把国民党反动派中思想动摇的党政军人士及其职能权力作为动员对象，以借力或管控的方式为中共任务目标的落实提供便利，实现借石琢玉的效果。

具体来说，一是借助各类人员的地位、权力、威望。充分利用国民党发动内战的反动性、自身体制的腐朽性及其在美帝国主义面前所展示的奴性，在进步势力、民主人士和反动政权内部开展政治动员，实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借力效果。例如，“××保斗争中，群众即利用亲属关系找参议员为群众声（伸）冤作主。该参议员为了取得群众的拥护，便到县政府给顽县长说：×保长恶霸贪污，需要撤换。×保长听得群众有参议员作主，也就做缓兵之计，自动要求辞职”［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53页。］。新乡县参议员张振卿，也是在城工委用中共各项政策进行思想动员后消除了疑虑，积极为解放新乡奔走［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71页。］。除借用参议员权力威望和社会关系外，城工委还特别注意借助国统区媒体的舆论力量。“××斗争，就是利用×报采访记者，常到那一带采访消息，将怎样失业、退伍没办法，出卖自己衣服糊口、不该出‘地皮捐的情况，告诉采访记者，采访记者缺乏信息，也就将此消息登出，在舆论上援助了××斗争”［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53页。］。

二是打入敌党政军特内部。打入反动政权内部，是城市工作中难度系数最高、收益最直接的权力动员途径，其实质是实现权力的迁移。1947年，中共党员韩克俊利用军统老关系打入保密局新乡站，“不仅掌握军统的活动和潜伏点情况，还能通过参加敌党政军联席会议，频繁接触上层人物，获知四十军的动向”。1948年7月至9月，中共太行五地委城工部、冀鲁豫四地委城工部分别派遣高千钧、杨智勇、段清等人打入国民党国防部后，“巧取敌人的会议内容、行动计划、电报密码、特务名单、潜伏地点等重要情报”，为中共破获特务组织、解放新乡发挥了很大作用［ 郑宗堂，岳超然：《中共新乡历史1919—1949》，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93—294页。］。此外，设法掌控敌党基层政权，也是中共常用的城市动员方式。席永洲在回忆录中说道：“我到唐庄当过保书记，实际上掌握了这个保的政权，给我们开展工作提供了很大方便。到1949年新乡解放前夕，姜庄街道和唐庄两处共发展党员14人（唐庄6人），他们都为解放新乡、建设新乡作出了贡献。”［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18页。］

5.频传捷报：信任动员扩大统一战线。毛泽东说：“领导的阶级和政党，要实现自己对于被领导的阶级、阶层、政党和人民团体的领导，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甲）率领被领导者（同盟者）向着共同敌人作坚决的斗争，并取得胜利。”［ 《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73页。］毛泽东对实现党在统一战线中领导权的条件分析表明，在战争环境下，战绩也是开展政治动员、夺取领导权的重要砝码。

1947年，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国共双方战局趋势已见端倪。随着淇县、汤阴以及平汉路以东多个县城先后解放，豫北战场形势对中共更加有利。新乡城工委将这一战况作为重要宣传内容，进一步赢得民众信任，激发支前热情。王锡璋曾为两位说大鼓书的盲人写书词以宣传这一胜利捷报：“众位明公稳坐定，听我把八路军大战豫北明一明。八路军有位刘伯承，他是咱晋冀鲁豫总司令。他的威名扬四海，敌人听了胆战惊。他领兵来到豫北地，兵马滚滚来得凶。首先拦住黄河桥，占了阳武原武城；封丘延津也占住，国民党官兵被扫平；破坏铁路百余里，围住了辉县、汲县、新乡城；后来兵到淇县地，冲锋陷阵真英勇。蒋军一见害了怕，扭回头来向后行；飞机大炮不顶用，美国装备也不中。四十九旅被消灭，活捉旅长李守正；另外还有三个团，打得一干和二净。一共消灭一万三，一万三千中央兵。孙殿英闻说心害怕，急忙跑回汤阴城。八路军围了城四关，个个争先向前冲。孙大麻子着了慌，急急忙忙逃性命。八路军四下来寻找，床底下活捉了孙殿英。消灭孙兵又七千，缴获物资数不清。老百姓听了好喜欢，欢天喜地把军拥。”［ 王锡璋：《王锡璋回忆录·诗选》，河南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152-153页。］1948年10月，郑州、开封相继解放，新乡解放指日可待。《新华日报》太行版、《人民日报》等权威报刊纷纷对此进行报道。“汲、新武装联合作战获胜”“豫北歼敌四千七百”“中原、华北两大解放军胜利会师黄河铁桥”等正面报道［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纂委员会：《新乡解放历程》，內部发行，1989年，第229—245页。］，使民众对我党捷报频传的战绩欣喜若狂，支前热情空前高涨。“新乡合河敌集训中队全部向我投诚”“新乡守敌纷纷投诚”等关于敌军投诚的报道［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纂委员会：《新乡解放历程》，内部发行，1989年，第236—239、247页。］，不仅使民众看到国民党的穷途末路，而且使敌人内部更加惊慌、失望、动摇。据《人民日报》1948年11月报道：“我军的强大攻势已使敌人内部动摇不堪，无法挽救，当我解放郑州后，新乡敌某乡长即抱头大哭，悔恨自己过去为啥没有与解放军接过头。”“很多蒋伪人员看透了今天投降解放军才是唯一的出路，纷纷想尽各种办法来找我暗地接头。”［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纂委员会：《新乡解放历程》，内部发行，1989年，第235—236页。］中共通过战绩宣传对敌军的分化、瓦解动员使大量国民党官兵弃暗投明，进一步扩大了我党的反蒋统一战线。

（三）城市动员的主要特点。从总体上来看，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受到城市工作政策、内战发展局势、动员主体工作能力和动员客体主观情绪等因素影响，呈现出以下几个主要特点：一是动员目标的渐进性。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以1947年为转折，动员目标从“维护利益聚民心”转为“支持革命迎解放”，实现了从政治感召到行为引导的升华。二是动员工作的隐蔽性。城工委坚持“长期隐蔽，稳步前进，防止暴露目标引起敌人注意”［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163页。］的方针，以“同义号”商店、“明星茶舍”等据点作为隐蔽基地，要求入城人员必须隐蔽身份，而且一律采用单线联系。三是动员效果的显著性。至1947年底，秘密发展地下党员40多名，建立地下党支部5个［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66页。］。1948年12月，动员200多名城乡知识青年参加豫北干部学校学习［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75页。］。此外，城工委还搜集汇编形成有关新乡军情、民情、社情“约30多万字”的《新乡材料汇集》［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新乡城工委》，内部发行，2001年，第270页。］。

三、中共在新乡开展城市动员的历史影响

解放战争时期，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从动员目标的彻底革命性到动员过程的主观能动性，都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利益代表者的政党本质。这一时期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不仅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且对今天推进城市治理现代化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为新乡的和平解放吹响了冲锋号。与同时期国民党的“戡乱”动员“非但没有能实现国统区的社会稳定，反而凝聚了社会各阶层对国民党统治的不满之心，加速了他们对国民党统治之离心离德，最终亦未能挽救国民党统治之败亡”［ 汪朝光：《简论国共内战时期国民党的“戢乱动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3期。］相比，中共的城市动员唤醒了新乡民众摆脱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革命意识，赢得了民众对中共的情感依赖和政治认同，为新乡和平解放吹响了冲锋号。

在充分的民众动员下，新乡城工委依托各方“关系”搜集到国民党新乡地方要员、特务、汉奸等80多人的基本情况和大量新乡守敌的军事情报，为解放新乡提供了极有价值的资料。民兵、民工支前热情高涨，“在一九四九年三月我十四纵队控制新乡飞机场战役中，新乡、辉县……等十县，出动民兵、民工一万三千余人支援前线，奋勇参战”［ 中共新乡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纂委员会：《新乡解放历程》，内部发行，1989年，第222页。］，为新乡解放做出“雪中送炭”的战略贡献。在对国民党开展的分化、瓦解性动员工作中，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杨璞、杨政带领陈堡镇国民党地方武装投奔解放区，“叫子索夫”运动大规模劝逃了敌军，尤其是对国民党四十军上层军官庞庆振的起义动员、对四十军军长李辰熙的劝降动员等，使敌“雪上加霜”，直接加速了新乡的和平解放。

（二）是对民族统一战线理论的成功实践。解放战争时期，随着人民解放军发出“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号召，毛泽东主张“联合工农兵学商各被压迫阶级、各人民团体、各民主党派、各少数民族、各地华侨和其他爱国分子，组成民族统一战线”［ 《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56页。］，为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提供了理论指导。

按照太行区党委要求，新乡城工委不仅在工人、贫民、知识分子、商人等群体中开展政治动员，而且努力团结和争取国民党反动派中的进步力量，力争形成“最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实践证明，中共对新乡各阶层民众的争取团结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对石介侯、张振卿、原芸生等上层士绅，郭文煊、王石甫、李霞生等进步人士，以及国民党地方武装的政治动员，使民主反蒋统一战线不断扩大，为新乡解放集聚了力量；对工人阶级护路护厂运动的斗争动员和对劳资双方合理平衡的利益动员，有效避免了战争环境下的生产设备破坏和资本逃避，为新乡解放后恢复发展生产保存了物质基础。

（三）为新时代城市治理现代化提供了历史经验。中共在新乡的城市动员，对新时代的城市治理现代化也提供了宝贵的历史经验。具体来说，一是通过广泛动员，凝聚城市治理合力。城市治理事关市民福祉，因此应特别重视面向全体市民的广泛动员，使城市治理的理念、要求、内容等“家喻户晓”，使更多社会力量从“旁观者”转变为“参与者”，不断扩大城市治理的“统一战线”。二是对接人民利益，找准工作突破口。城市治理内容繁杂，要从人民利益最关切的堵点、痛点入手，以治理之供精准对接民众之需，在提升民众满意度中赢得民众支持。三是创新工作方法，推进城市治理现代化。要根据时代背景、区位特点、发展特色等实际，综合运用信息技术、政策引领、文化熏陶等方法手段，创新工作模式，提升治理效能。

四、结语

解放戰争时期，中共在新乡国统区内鉴机识变、灵活应变，用广泛的政治动员凝聚民众力量，为新乡和平解放书写了城市动员的“新乡模式”。在这一模式中，被派遣入城的地下党员担任动员主体，对城市工人、贫民、商人、知识分子等客体依循分类施策、以点带面的动员路径，采用多种动员策略，实现了动员目标从唤醒革命意识到增强行动自觉的演变升华，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制敌效果。

回顾这段历史，“新乡模式”的成功经验有三：第一，坚持中共自上而下的正确领导；第二，重视党的建设，充分发挥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在党的自我革命中练就“打铁还需自身硬”的本领；第三，相信和依靠群众，从群众关切的现实问题出发，通过多元方式动员和组织群众。

On the Urban Mobilization of CPC in Xinxiang during the War of Liberation

Su Quanyou，Sui Yanting

（Henan Normal University， Xinxiang 453007，China）

Abstract：

Urban mobilizatio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urban work. During the War of Liberation， CPC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urban mobilization in Xinxiang， due to that it was deeply affected by KMT s reactionary rule as well as the strategic competition between KMT and CPC on the cities with different scale.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Urban Work Committee of Xinxiang， some underground members of the CPC began to work among the urban poor， workers， businessmen， intellectuals and the enemy camp. They mobilized peoples ideology， relationship， material benefits， power and trust on the CPC， in order to arise their identification with the CPC， and unite them as more as possible. Their objective was to win the city s peaceful liberation with their joint efforts. This period of history was successful practice of people s democratic united front theory. It also provides valuable historical experience for the modernization of urban governance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the War of Liberation;Urban Work Committee of Xinxiang;urban mobilization

［責任编校 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