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可文(武汉音乐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0)
“文献”在英语中为“literature”,多有文学作品、文学、印刷品等的含义。东汉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叙》里“文献”解释为“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1]。孔子在《论语·八佾》中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据宋代理学家朱熹注曰:“文,典籍也,献,贤也。”这里“献”指乡贤、耆宿,指熟悉掌故的人。宋末元初马端临编著《文献通考》将“文献”解释为“引古经史谓之文,参以唐宋以来诸臣之奏疏,诸儒之议论为之献。”[2]在该著作中,马端临将“文”与“献”,作为叙事与论事的依据:“文”是经、史历代会要及百家传记之书;“献”是臣僚奏疏、诸儒之评论、名流之燕谈、稗官之记录。在他的影响之下,关于“文献”的认识,便只限于一般的文字记载;不能表达为文字记载的东西,则不能称之为文献。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文献著录总则》关于“文献”的定义是:“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2009 年9 月30 日发布,2010 年2 月1 日实施。在这一定义中,有两个关键词:知识、载体。“知识”是文献的核心内容,“载体”是知识赖以保存的物质外壳,即可供记录知识的某些人工固态附着物。也就是说,除书籍、期刊等出版物外,凡载有文字的如甲骨、金石、简帛、拓本、图谱乃至缩微胶片、视盘、声像资料等,皆属文献的范畴。《辞海》(1979 年版)中,“文献”的定义为:“进专指具有历史价值的图书文物资料。如历史文献。亦指与一学科有关图书资料。”[3]《辞海》(1999 年版)称“文献”是“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的统称,即用文字、图像、符号、声频、视频等手段以记录人类知识的各种载体(如:纸张、胶片、磁带、磁盘、光盘等)。”
随着历史的发展,“文献”的概念逐渐演化为专指各个领域的各种图书②一般而言,凡篇幅达到48 页以上并构成一个书目单元的文献称为图书。文物资料。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文献”的外延也扩大了,一些新的文献载体相继出现,使人们对文献做出了更加严谨,更加科学的定义。
“文献”是通过一定的方法和手段、运用一定的意义,来表达和记录在一定载体上的、有历史价值和研究价值的知识。“文献”有以下基本要素:其一,有历史价值和研究价值的知识;其二,一定的载体;其三,一定的方法和手段;其四,一定的意义表达和记录体系。人们通常所理解文献是指图书、期刊、典章所记录知识的总和。“文献”是记录、积累、传播和继承知识的最有效手段,是人类社会活动中获取情报的最基本、最主要的来源,也是交流传播情报的最基本手段。根据载体不同文献分类,最主要的是根据载体把其分为印刷型、缩微型、机读型和声像型。根据不同出版形式及内容,可以分为:图书、连续性出版物、特种文献①特种文献是指出版发行和获取途径都比较特殊的科技文献。特种文献一般包括会议文献、科技报告、专利文献、学位论文、标准文献、科技档案、政府出版物七大类。特种文献特色鲜明、内容广泛、数量庞大、参考价值高,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源。。
我们所说的“文献”,广义的“文献”定义为: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狭义的“文献”主要指有历史意义的书面材料,即指“历史文献”。就“历史文献”而言,除了泛指古籍外,近人把具有历史价值的古迹、古物、模型、碑石、绘画等,统称为“历史文献”。而依据国际“文献”的定义常常是指:一切情报的载体。随着社会的发展,“文献”的概念已发生了巨大变化。
“文献学”是以“文献”和“文献发展规律”为研究对象的一门学科。其研究内容包括文献的类型、功能、特点、生产和分布、发展规律、文献整理方法以及文献与文献学的发展历史,等等。文献学是治学的基础、资料的源头、深入研究的门径。它可以根据学科领域划分为历史文献学、古典文献学等。文献学是在文献工作经验积累的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因为收集、整理、交流和利用文献,就必须对文献的特点、生产方式和整理方法进行研究,从而总结出“文献”的规律,因此,就逐渐形成了“文献学”这门学科。
中国古代虽无“文献学”一词,但许多学者或历代文献收藏家,毫无例外地对许多有历史信息的文献,进行了大量的整理工作。我国古代文献其内涵广泛,除研究一般文献外,还涉及目录编制、版本鉴别、文字校订、内容得失等问题的探讨,如汉代刘向、刘歆父子校理群书编制《别录》②西汉刘向撰《别录》(20 卷)是中国第一部有解题的综合性的分类目录书。《七略》③西汉目录学家刘歆在公元前6—前5 年间编成的中国第一部官修目录学著作(已佚,存《汉书·艺文志》)。,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④郑玄(127—200),字康成,东汉末年的经学大师,他遍注儒家经典,以毕生精力整理古代文化遗产,以古文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说,遍注群经,著有《天文七政论》《中侯》等书,共百万余言,世称“郑学”,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为群经作注,即属“文献”整理。南宋郑樵的《通志·校雠略》,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目录学理论的论著,该著从理论上阐述了文献工作中的文献收集、鉴别真伪、分类编目、流通利用等问题。在郑樵之后,研究文献学理论有清代章学诚⑤章学诚(1738—1801),字实斋,号少岩,清代杰出史学家和思想家,中国古典史学的终结者、方志学奠基人。毕生精力撰写了《文史通义》《校雠通义》《史籍考》等论著,总结、发展了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作为我国古典目录学集大成者,章学诚在其《校雠通义》⑥章学诚撰《校雠通义》(4 卷)是清代目录学著作,成书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该书总结了自汉代刘向、刘歆以来目录学传统,继承与发展了宋代郑樵的目录学理论。中将中国传统目录学功能归纳为“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从而确立了这一思想在古代目录学领域中的核心和主导地位,对中国传统目录学产生了极其重要和深远的影响。和郑樵一样,章学诚也把文献整理称为“校雠学”⑦“校雠学”是研究中国古代整理文献的方法的学科。“校雠”一词的本义,只是指“校正文字”“订定篇次”两项工序,它在探讨“文献”的过程中,形成“校雠学”。自北宋以后,也有为“校勘”及“校勘学”之称。。最早以“文献学”作为书名的著作是郑鹤声⑧郑鹤声(1901—1989),历史学家、文献学家。研究范围涉及清史、中华民国史、中国近代史、中国史学史、中国文献学、海外关系与中西交通问题、中国文化问题、中国民族问题等方面,有专著20 多部,尤以中国近代史、中西交通史和中国史学史成就最大。、郑鹤春⑨郑鹤春(1892——1957),字萼邨,原名松表。他一生担任教育工作26 年,长于地理学、历史学、中国文献学的教育与研究。著作有《中国地学史》《中国史著之研究》《中国文献学概要》(与郑鹤声合著)等。合著之《中国文献学概要》[4],在书中他认为:文献学的基本内容是文献的结集、审订、讲习、翻译、编纂和刻印。张舜徽⑩张舜徽(1911—1992),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会长。中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文献学家,长于校勘、版本、目录、声韵、文字之学。的《中国文献学》[5]和王欣夫⑪王欣夫(1901—1966),中国古典文献学专家,所著整理和编著有《许庼学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藏书纪事诗补正》《文献学讲义》等。的《文献学讲义》[6]则是研究中国古典文献学的专著,二书认为“文献学”就是版本学、校勘学和目录学三者的结合,其中张舜徽还认为“文献学”就是“校雠学”。
由于“文献”这一概念在中国历史上有特定涵义,故而,传统意义上的中国文献学实际上是以考证典籍源流为核心内容的中国古典文献学。但古典文献学研究内容,已不能全面反映现代文献的实际和揭示其发展规律,因此,作为现代文献学,还必须研究现代文献及其规律。“文献学”主要研究内容有:一、文献类型研究。运用多种标准,对文献群进行的划分,讨论各文献类型间的相互关系等。二、文献的特点与功能研究。对文献性质作判定,对不同类型文献进行研究等。三、文献及文献学发展历史研究。对文献产生和发展过程作研究,对历史文献聚散存佚现象及内在规律进行研究等。四、文献流的研究。对文献发展变化和分布规律进行研究,对文献分布规律与当代学科互相交叉、渗透状况的关系等的研究。五、对文献的某些方面问题(如版本问题、校勘问题等)的研究,这就形成了“文献学”的版本学、校勘学等分支学科。六、对某一类型文献或某一特定文献群的专门研究。由此形成图书学、专利文献学、纸草文献学、敦煌文献学等。七、对某一学科的文献的专门研究。由此形成专科文献学。20 世纪80 年代以后,学者们较多地借鉴和吸收了西方文献研究的理论和方法,特别是文献计量学①1969 年,著名情报学家阿伦·普里查德(Alan Pritchard)首次提出了“文献计量学”(Bibliometrics)的概念,并定义为:应用数学和统计学方法,通过计算和分析文献数量来更清楚地表明书面交流的过程和所表达的学科的发展特点。方法,丰富了文献学的内容。因此,分别研究不同文献(如音乐文献)的“专科文献学”开始受到重视。
由于文献学的直接研究对象是文献,而图书馆工作和情报工作的主要对象也是文献,因此,文献学与图书馆学、情报学等学科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交叉重复的关系,有时甚至很难划出明确的界限。文献学的某些方面也可以算是历史学类,其中的考据学、目录学、版本学都是历史文献学的传统分支学科,由这些分支学科组成了历史文献学,它鉴别史料、确定其来源、性质、可靠程度与实际价值。
在我国文献学中,“古典文献学”(全称“中国古典文献学”),是有关中国古代典籍的研究与整理的学科,因此,与我国古代文化各个分支学科的研究,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中国古典文献学”是以研究中国古代文献为主的学科,它包括古代文字文献和一些散存的历史资料,主要包括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训诂学、音韵学、文字学、出土文献研究,等等。与中国古代文学史不同,古代文学史主要是研究中国文学发展脉络,传承体系,文学名著和主要文人,旨在理顺文学发展的模式,为研究古代文学做保障。而“古典文献学”主要对古籍进行整理,并能对我国古籍整理与古典文献做全面把握和系统理解。古典文献学偏重于研究我国古代历史上的重要的文献材料。
中国古典文献品类繁多,内容庞杂。“古典文献学”的一般研究工作是基本资料的整理,如文学作品总集、历代作家“别集”的校点、笺注、辑佚、新编等;对作家、作品基本史料的整理研究,如撰写作家传记、文学活动编年、作品系年,以及写作本事、流派演变的记述与考证等;基本工具书的编纂,如古代文学家辞典、文学书录、诗词曲语词辞典、戏曲小说俗语辞典、文学典籍专书辞典、断代文学语言辞典等。这些都是古典文献学研究的范畴。
总的说来,“文献学”是一门研究范围十分广泛的综合性学科。文献学中对文献资源的收集、整理、管理对我们的研究有着重要的价值。通过对文献学中文献类型的研究,可以更科学地对文献群加以划分,从而提高文献管理水平;通过对文献流的研究,便于科学地建设和发展图书馆馆藏和开展整体化的文献资源建设,提高文献收集水平;通过专科文献学的研究,有益于对各学科文献资源的开发利用。
音乐文献不同于一般的“文献”,是根据文献内容所反映的学科性质划分出来的一种专科文献,其概念的外延是由音乐文献的类型来界定的。
《音乐百科词典》对“音乐文献学”的定义为:音乐文献学是“音乐学的分支,研究一切有关音乐的书面材料;如乐谱、理论著作、报刊、通信、日记以致海报、节目单、门票、纸张、印刷手段,等等。狭义的文献学主要是‘编目学’,即材料的收集、整理、归类、年代鉴定、编目、辨伪以及着重于形式的分析研究”。[7]郭林在《论音乐文献学》一文将其阐释为:“音乐文献学是以音乐文献为研究对象,旨在揭示其形态变化,社会流传和整理利用特殊规律,并为开展音乐文献工作提供理论依据的一门专科文献学”,后又解释:“音乐文献学的基本理论和研究方法主要源于普通文献学,同时结合音乐文献的特点而有所侧重和发展。建立音乐文献学和对音乐文献深入研究的目的,除了丰富普通文献学的内容外,最关键的,还在于向音乐艺术教育、学术研究、作品创作和演唱演奏实践提供完整、切题、及时的文献信息服务。”[8]郭小林在《关于音乐文献学学科体系的初步构想》一文中进一步认为:“音乐文献学是以音乐文献为研究对象,旨在揭示其形态变化、社会流传和整理利用特殊规律,并为开展音乐文献工作提供理论依据的一门专科文献学。”[9]
为“音乐文献学”下定义,就要用尽可能简洁、明确的语言,对其学科概念的本质特征做出规定性的说明,这要求真正揭示出音乐文献学的基本属性,而且根据对它的基本属性作进一步地阐释:学科的研究对象、研究范畴和研究方法。似乎可以认定:音乐文献学是运用普通文献学理论和方法,以音乐文献和音乐文献工作为主要研究对象,旨在揭示其形态演变、社会流传和整理利用特殊规律,并为音乐活动提供文献信息保障的一门专科文献学。当然,还能再进一步抽象成:音乐文献学是研究音乐文献及其规律的一门学科。
音乐文献是音乐文献学的最基本研究对象,是构建音乐文献学(学科体系)的逻辑起点,以这个基本对象为中心,向四周的展拓,或者以这个基本对象为起点,按逻辑顺序向纵深的推演,或者把这个基本对象和有关的其他概念与内容横向连结,形成一系列的外围概念、相关概念、隶属概念和并列概念,等等,把这些概念有机地组织起来,就形成了音乐文献学的概念群。
音乐文献以不同形态而存在。在当今,我们音乐文献中的“文字文献”常常包括如下内容:一、音乐古籍文献,包括历代正史中的乐志、律志等,以及历代音乐专著如《乐记》《声无哀乐论》《唱论》《谿山琴况》,等等;二、当今对音乐史料汇集,如断代音乐史料汇集、专题音乐史料汇集、古谱汇集(如《琴曲集成》等)、乐器图志等;三、音乐学的工具书(如《中国音乐理论书目》[10]《二十世纪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编》[11])、音乐辞典(如《中国音乐词典》[12]),等等。
音乐文献是由“音乐知识内容”“音乐信息符号”“音乐载体材料”和使用几种有机结合的“技术手段”,这四个基本要素构成。只是由于不同时期、各种类型文献使用的符号、载体和记录技术,以及记录的知识内容和出版的目的、用途各不相同,其文献的形态特征和类型也各异。这些印刷型的和非印刷型的、有声的和无声的、图像静态的和活动的、符号可视可读的和以“密码”形式出现的唱片的“沟纹”或电子数字信息编码构成的书、刊、谱、唱片、胶片、磁带、光盘、计算机磁盘等,可谓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根据上述叙述可以看出,那些只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或者正在演唱和演奏中的以在时间中运动的方式存在或表现的音乐作品,仅仅是“音乐作品”,却不是“音乐文献”。
我国历史上自古注重音乐文献中的文字文献的编目和汇编工作,比如司马迁的《史记》里有《乐书》和《律书》,班固的《汉书》有《艺文志》,后来的其他“二十五史”里都有类似于“乐志”“音乐志”“律历志”“经籍志”的篇目,都保存有大量的音乐文献。我国古代有一些大型类书,如《古今图书集成·乐律典》等就集中有历代音乐文献,并分门别类予以摘录,并加按语和注。如《四库全书》也专设“乐类”,收有历代音乐文献上百部。这些中国音乐文献保存有历代音乐史料、音乐文物、民间音乐遗存的介绍等,并以古代典籍为重点,为研究中国音乐史提供大量的史料。在一些史料中,还将乐律、乐器、乐曲、演奏方式、音乐理论等事物的演变特征,归纳并说明。要研究中国历史上每一时期的音乐发展,必定要借助历史典籍的记述来进行研究。在中国历代“正史”中,关于宫廷音乐记载较多,而记载民间音乐较少,我们可以借助历代的音乐专著或是“野史”,如子史杂著、诗文辞赋及金石、方志等,这些散见或较集中的音乐史料,为研究中国民间音乐遗存,提供直接史料与旁证材料。音乐文献是音乐史研究的切实保证。中国音乐文献学对中国音乐文献的研究,能帮助研究者再现中国音乐的历史发展脉络,因为,对中国音乐史研究而言,研究者必定要借助音乐文献,来研究其发展的史实与发展轨迹。
“音乐文献学”是文献学和音乐学相互交叉渗透而派生出的一门新兴边缘学科。音乐文献学是运用普通文献学理论和方法,并以音乐文献为主要研究对象,旨在揭示音乐文献的形态演变、整理利用、社会流传以及研究其特殊规律,对古代典籍的作者、资料来源、版本、卷数、分类情况、各类内容、编写体例进行研究,为音乐历史事项研究,提供文献信息保障。音乐文献学具有普通文献学和音乐学的双重属性,因为音乐文献学是普通文献学和音乐学相互交叉渗透而形成的一门新兴的边缘学科。它既是音乐学的一门分支,又是从属于普通文献学的一门专科文献学。
从我国音乐文献学研究的角度看,音乐文献学分析每一历史时期音乐典籍的体制类型、源流,并以学科的基本理论和研究方法,吸收普通文献学的方法,结合音乐文献的特点,建立起音乐文献学的学科体系,来深入研究音乐文献,为音乐艺术教育、学术研究、作品创作和演唱演奏实践等,提供完整、切题、及时的文献信息服务。音乐文献的工作反映了流传和利用音乐文献这种特定的社会现象和社会活动,以及被搜集、整序、传播和利用文献的动态过程。所以,我们可以将音乐文献工作简述为科学组织音乐知识并促使其有效利用的工作。如果说普通文献学研究的是文献工作的一般方法和规律的话,那么音乐文献学则要研究音乐文献工作的特殊方法和规律。
每一门学科都有自己独特的研究对象。首先,这个研究对象作为研究的实体是存在的;其次,它需要划分研究对象的主要类型,揭示其主要特征。这个研究对象的某些方面在其他学科或专业中可能也被研究到了,但作为一个整体,绝不会是另外一门学科或专业的主要研究对象。如就音乐创作与表演活动而言,音乐文献工作虽然为其音乐教学、科研、创作和演出提供音乐作品或其他资料,为此需要开展的搜集、典藏、分编等工作,甚至于还要开展版本鉴别,以及诸如书目、索引的检索等工作。但真正到需要对其作品内容、风格和技术手法演变进行研究和分析时,音乐作品等资料,就成了“音乐分析学”的主要研究对象。同理,当“音乐分析学”研究音乐作品时,可能要借助音乐作品赖以存在的乐谱、CD 等类型的音乐文献,也会对其出版(生产)的时间、版本,以及校订者、演唱者、演奏者、指挥者等,音乐文献学和音乐文献工作也要研究,并主要由创作者与表演者提供各种版本的文献等。但音乐作品的研究者,绝不会将该作品在转换成为文献时采用了怎样质地的载体、开本大小、装帧形式、篇幅长短、谱式编码、唱盘转速快慢、检索的方法、各种著录信息源与计算机编目字段的关系、采用何种语言文字等等的外在特征,纳入到“风格与技术手法演变”的分析之中。而这些内容,则是音乐文献学要研究的内容。我们说,只有“音乐文献”才是音乐文献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之一,它是音乐文献学的发端,是构建音乐文献学学科体系的逻辑起点,是音乐文献学赖以建立的根本。音乐文献工作在开发、组织和利用音乐知识方面,既有普通文献工作的共性,又具有自己的特殊规律、程序和方法。这是由于音乐文献形态、类型和搜集、分编、典藏、传播,以致读者利用方式的特殊性决定的。找出其中的特殊规律,制定相应的专门标准和规程,才能更好地保障开展音乐研究、音乐教学、音乐创作和音乐表演等音乐活动时对不同音乐文献的不同的需求。
音乐文献学兼有两种学科的基本属性:在普通文献学方面,音乐文献学在采用有普通文献学的一般理论和方法的基础上,以音乐知识信息为记录内容的专科文献研究上进行深化和具体实践。音乐文献学的建立,使普通文献学的内涵有所深化;在音乐学方面,音乐文献学则是为音乐学从知识载体的角度,探索音乐艺术的产生与发展历史、音乐信息转换、记录、存储、传播和再现过程提供了新的研究内容和方法。既然音乐文献学的研究对象是音乐文献,那它学科的范畴就包括有关音乐文献实体、音乐文献工作及其产生、流传、整序和利用的过程与规律。
我国音乐文献学的发展具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音乐文献学研究带有其学科本身的特殊性,它既具有多学科的属性,又在理论和方法上与许多相关学科交叉;二、音乐文献学研究队伍基本由两部分人士构成。一部分来自音乐界主要是音乐理论研究者和音乐专业教师,他们当中的多数人侧重于我国古代音乐文献或古代音乐文化的研究,并发表大量关于古典音乐文献或某一类型、某一专业音乐文献的目录学、版本学、辑佚学和校勘学的研究成果。另一部分则是音乐文献工作者,其所进行的有关音乐文献和音乐文献学学科体系的研究,更多的引入了现代文献学的新理论与新技术方法,从更宏观的角度研究了古今中外音乐文献产生的背景、形态、类型、流传、整序和利用规律。
因为研究者的专业领域和工作性质的不同,或研究对象选择上的宽窄而导致了思考角度、切入点、落脚点、研究方式的差异和研究成果的不同,因此,在该学科名称上先后出现了与“音乐文献学”学科名称相关、相似或具有某种统属、交叉和并列等关系的多种学科或名称,如中国音乐文献学[13]、古典音乐文献学[14]、中国古代音乐史史料学[15]等。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音乐文献工作必须始终围绕音乐文献利用这个核心开展,而开展和研究音乐文献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充分发挥音乐文献在各种各类音乐活动中的最大利用效益,这是音乐文献学建立、存在和发展的根本价值与意义所在。
音乐文献学在我国成为一门学科,还是近几十年的事。1985 年许勇三先生①许勇三(1915—2000),作曲家、音乐理论家、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撰有《民间音乐在巴托克创作中的应用》《巴托克为民歌配置多声手法问题初探》,译有《大型曲式学》等。提出了“音乐文献学”的学科概念[16],引起了音乐文献工作者和音乐学界人士的关注。进入20 世纪90 年代以后,音乐文献学的研究逐渐兴起。如今,它已成为音乐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并且方兴未艾。
音乐史的研究是探讨人类的音乐实践活动,包括人们在具体的音乐实践中的“发展过程”。作为学科的音乐史学,也正是在不断地认识人类的音乐活动的性质与范畴中,寻找人类音乐活动的根本动因,探讨人们在社会活动中音乐事件与音乐形式的变化形态,包括认识音乐的现象和本质、过程和规律。所以,音乐史学中的音乐史研究要经过两个阶段:一、在掌握史料学的基本原理与方法基础上,搜集音乐史料,并归类整理,对音乐史料作全面的认识;二、在弄清基本的音乐史料史实的基础上,再弄清历史事件的真伪,透过历史事件现象,分析史料的历史本质。经过对音乐历史过程与音乐活动的分析,揭示音乐历史发展的某些具有规律性的内容。这两个阶段相辅相成,单纯的史料构不成“音乐历史”,而缺少音乐史料的“音乐历史”绝非真正的音乐史。因此,那种“史学即史料学”②20 世纪二三十年代有“史学便是史料学”“历史学只是史料学”的提法。1928 年,傅斯年发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其原话是“近代史学即是史料学”。的说法只说出史学的部分内涵。要从音乐文献学上升到音乐史学,必须有理性的、逻辑性的抽象思维分析,对人类音乐活动的事实做到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因此,治史必须有“观念”,这不仅决定着音乐史学家对音乐历史进程的看法,而且决定着他的研究对音乐史料的选材取舍,而导致他在编纂音乐史书时,对体例、音乐形态、音乐体裁、音乐家评价有极大不同,影响了行文中的褒贬用词。
音乐文献是建筑音乐历史大厦的基本材料,这座音乐大厦是否宏伟壮观、是否坚实巩固,主要取决于音乐文献的真实可靠。音乐文献学主要是对音乐历史资料进行收集、考证和整理,是音乐史学的基础性工作。音乐史研究依赖于音乐文献,音乐史实可信与否,最基本的要求是对音乐文献作出正确的判断,从可靠的音乐文献中引出可靠的音乐事实,如果音乐文献错误,不管音乐史研究论题多么宏伟,也站不住脚。因此,如果单纯而草率地处理音乐文献,不进行理性的、逻辑性的分析与判断,就无法识别真正的音乐历史及其内涵。音乐史研究要充分重视音乐史料的收集、考证和整理,这样,音乐史学的发展才能奠定了扎实的基础。重视音乐史料的收集,重视对史料的考证,不能机械地、静止地、孤立地就音乐文献而论文献,只有充分发挥研究者对人类音乐社会的主观能动性的认识,才能得出对音乐历史事件的有价值的认识。片面地夸大音乐文献的作用,并割裂音乐文献之间的有机联系,把音乐文献学与音乐史学混淆,或以音乐文献学代替音乐史学,简单地把各种音乐文献搜集起来,加以简单的分类排比,不做理性分析,是得不出正确的音乐史的历史结论的。音乐文献所直接表现出来的,是音乐历史上错综复杂的音乐社会现象,而不是音乐历史的本质和规律,但音乐本质和规律,往往隐藏在音乐社会生活现象背后的音乐文献记载之中。所以,要探讨音乐历史的本质和规律,就必须从收集音乐史料、掌握音乐文献、分析音乐文献入手,对音乐文献进行比较甄别,再作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剖析和抽象,才可能拨开音乐现象的迷雾,发现包含于音乐史料的真实历史含义。切忌抽取个别事例文献以偏概全,必须从音乐事实的全部总和、从史实之间的联系中去掌握音乐文献,从音乐历史事件的宏观上动态概括地把握,得出一般性的规律结论,才能揭去表面的迷雾和假象,才能使音乐史实与音乐文献有机地联系起来,才能做到实事求是。音乐史学的任务在于:通过对音乐文献的研究,探索音乐历史事实真相,阐明音乐历史的演变过程,揭示音乐历史的某些真谛。音乐史研究,应该充分发挥认识论的主观能动性,以发现人类音乐活动的根本意图。
音乐史学的作用在于对历史中人类的音乐活动的认识,包括人类音乐思想的产生与发展、音乐内容与形式的演变、音乐对改造物质世界的能动作用、人类的音乐活动对社会进步的意义、与人的精神升华的关系,等等。值得注意的是,过去的音乐文献尤其是古代音乐史的文字文献有限,且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由于各种人为的因素,被加进了许多主观的材料,这就需要我们对文献进行大量的考证和甄别。我们的音乐历史研究还必须纵横对比,在各种其他历史的记述中,通过纵横性、连贯性的对比,找出音乐历史与一般历史的特殊性,从而找到音乐史的历史“真实”。
我们应当认识到,音乐历史是由人创造的,音乐历史文献的记载或是我们音乐史的研究,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文献记录者、研究者自身的主观思想的影响,同时也受到他们自身史德、史才、史学、史识的影响。音乐历史的功能,重在于鉴往知来,总结音乐历史的得失成败,从中探索人类在社会中的音乐发展过程,真正探讨出人们在音乐活动的根本动因。所以,深入地认识音乐文献学的基本规律,能进行音乐文献比较的考证,追求音乐史实的可靠性,这是音乐史学研究的根本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