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回家”了 而您“早退”了

姚东伯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余光中

2023年3月4日，话剧《金沙江上那座城》的演职人员从成都出发，继续完成着全国巡演的工作，这次出行的第一站便是攀枝花，可以说，这部戏在经历了疫情的考验之后，这次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故乡攀枝花。一路上，我们剧组的演员没有了往日的兴奋、激动，大家安安静静地捧着《金沙江上那座城》的剧目说明书，想着因为这次“回家”的路上有一位老师“早退”了——饰演老年胡岳巍的演员曹建。

2022年12月28日15：09，曹建老师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退休前，他曾是四川人艺演员中心主任，是我的老领导，年轻演员们喊他“曹伯伯儿”。我曾经调侃曹老师：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曹伯伯的形象。的確，曹老师喜欢热闹、喜欢聚会，喜欢吃面条、下围棋、钓鱼、喝茶、摆龙门阵、抽白沙……他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可以这么说，曹老师就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王”。

我们的老院长李亭老师谈起曹建老师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担任院长十几年，曹老师是自己工作上的搭档之一，也常伴有争执 ，但最终都会包容和解。她还记得六十岁生日那天，曹建老师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献了一束鲜花 ，悄悄说了一句：“好好保重。”这真的是很不善言辞的曹老师最深情的一句话了。

曹建老师去世当天，李亭老院长让我整理了一部分曹老师生前的剧照，《月琴与小老虎》《母女风流》《警察》《金沙江上那座城》……李亭老师说：舞台上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是一代代戏剧人的接力。

我眼中的曹建老师，所有的记忆似乎仍然留在《金沙江上那座城》这部话剧排练、演出的前前后后当中……

排练《金沙江上那座城》的时候，曹老师因为侧幕有年轻演员聊天而大发雷霆。我们每一个人几乎都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批评而胆战心惊。我只记得最后曹老师说了这么一句话：“从来四川人艺的排练场就是‘圣殿，我们都不敢在侧幕说话，这些好传统难道现在要改了吗？这还是我们的四川人艺吗？”

曹老师知道我在做老演员艺术资料的整理，所以每次见面从不聊与业务无关的话，不是给我讲讲过去的演出往事就是谈一谈有关表演的问题。我曾经问他：“您为什么不跟我聊哪里的面条好吃、哪里钓鱼便宜？”曹老师笑笑：“你的心思不在吃喝玩乐上，我跟你说那些不是自讨没趣嘛。跟你嘛，就聊戏！”

我最后一次和曹建老师聊天是2022年9月的一次演出合灯光的间隙。他那天兴致很高，见我路过他身边，就招呼我：“来，摆一摆戏嘛！”我们聊起了孙滨老师、杨次禹老师、田园老师、松涛老师、邹速老师、赖昭群老师……曹老师还给我讲起了我们的刘莲池院长、肖锡荃导演……曹老师一向健谈，那天谈起这些已经故去的老艺术家仿佛掉进了一种美好的憧憬里，他笑得天真极了，眼睛更是干净极了，脸上的皱纹挤走了平素的烦恼，留下了纯粹的微笑。最后，他对我说：“演戏啊，还真是一种协作性的艺术，永远别忘，‘帮别人演戏。”——此时，剧务已开始通知大家做准备了，我们结束了谈话，但曹老师一点都不显得匆忙，说了句：“去吧，东伯，舞台是你们的！渐渐地，我都要该做观众了，但还是希望以后巡演带着老曹啊。”

曹建老师，话剧《金沙江上那座城》这次回到了故事发生地——攀枝花，演出效果非常好，轰动了这座“三线”精神感召下英雄的城市，我们剧组终于“回家”了，而您，为什么却“早退”了呢？剧目说明书上还有您的名字，我们就是想带着您的嘱托一起走进攀枝花，带着您临终前的愿望，回家。（图文整理：李昂、陈子龙）

（作者为曹建老师同事、下属，四川人民艺术剧院国家二级演员、艺术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