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七大党史叙述策略探赜
——兼议毛泽东思想指导地位确立的历史依据

2023-04-23 00:55:46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抗战革命中国共产党

许 冲

(华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毛泽东思想指导地位的确立,不仅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同时也需要借助历史叙述予以系统阐证。中共七大立足多重历史时间、通过多维历史对比和采用多元政治修辞,系统阐述党的历史、总结党的经验、论证党的理论,历史性地确立了毛泽东思想作为党的指导思想。总结中共七大的叙史策略,对于揭示毛泽东思想指导地位确立的历史依据及其价值意涵具有重要意义,对于新时代承继党代会存史、育人、资政的政治传统具有现实启迪价值。有鉴于此,本文拟就该论题作一简要历史梳辨与分析。

一、立足多重历史时间叙述党的历史

历史叙述务须立足于一定的时间量度,据以再现历史事实、透视历史规律和彰显历史意义。考察中共七大叙史的时间策略,除去自然物理时间上的考证性叙述,它更多强调在社会历史时间上的理论性阐证。这是以中国共产党的重大“历史时刻”为逻辑起点,聚焦由此开启的中国革命“历史进程”及其蕴含的“历史内容”,或整体性或阶段性地生成对党的历史的政治叙事、经验总结和理论概括。述及其在中共七大的集中表现,主要是立足建党以来、中共六大以来和抗战以来三重社会历史时间叙述中国共产党的历史。

根据党代会的基本职责和要求,它应当总结和审定党在特定阶段内的历史以及工作内容,因而叙述党的历史也就成为中共七大的题中之义。就其漫长的筹备过程来看,中共中央于1931 年和1937 年分别提出中共七大应形成对“苏维埃运动经验的郑重的总结”,以及对“自党六次大会以来的革命斗争经验作一个基本的总结”[1]3。此乃党代会的既定议题和规范要求。之后,因国内抗战形势日益严峻,加之共产国际的指示和建议,中共中央转而专注于在中共七大上总结“全国抗战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经验”[2]。这是从因应民族战争需要的角度出发,对中共七大议题作出的适时调整。随着延安整风运动的有序推进,1943 年中共中央又提出中共七大“将总结我党二十二年的经验”,此举意在“经过七大”系统省思党的整个历史,进而促成党在思想上、政治上和组织上的高度统一,据以完成抗战建国的历史任务[3]。毋庸讳言,这是以中国共产党内历史问题的逐步自觉和共产国际的解散为前提和背景,中共中央才进一步拓宽中共七大叙史的时空宽度。总的说来,尽管中共七大历史经验总结议题不断变更,甚至在历经反复议处后它也未能进入大会正式议程,但立足三重社会历史时间叙述党的历史的基本思路,业已在其筹划过程中被逐步厘定。

有鉴于此,基于建党以来、中共六大以来和抗战以来三重社会历史时间叙述党的历史,也就成为中共七大叙史的核心策略选择。一方面,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作为党的历史发生发展的源头,自然构成了中共七大叙史的逻辑起点。在中共七大期间,毛泽东率先阐述了建党24 年所历经的北伐战争、土地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三个英勇奋斗的历史时期”,强调正是“经历了三次的伟大斗争”,才促成了中国革命面目的焕然一新,才开创了新民主主义的整个历史阶段[1]163、206。述及这段历史,朱德在中共七大开幕式上也提出:在25 年的斗争中间,能够坚持武装斗争是中国共产党的“特点”,能够找到党的领袖并由其主持党的工作是中国共产党的“特色”[1]164。刘少奇也认为,经过建党24 年复杂斗争的“实际锻炼”和“长期历史”,中国共产党业已推动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的结合“得到了高度发展”,并由此造就了“中国的共产主义——毛泽东思想”[1]263;总结中国共产党取得伟大成就的根本原因,主要因其是新式的无产阶级政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党和在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政党[1]268。也正是基于此点,它已经成为全国范围的和群众性的党,经受长期锻炼和掌握战争艺术的党,领导近亿人民群众建立强大革命根据地的党,克服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以及空前团结统一的党,以及拥有自己领袖毛泽东的党[1]261。中共七大立足建党24年的历史分期、发展特点、成就贡献叙述党的历史,为从整体上把握中国共产党发生发展的历史轨迹和时代意义奠定了基础。

另一方面,中共六大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重大转折时期召开的一次党代会,它与中共七大相隔达17 年之久,因而留待后者总结和审定的工作内容异常繁重,业已超出中央工作报告可以总结的范畴,务须“放到历史总结中去”[4]136。有鉴于此,周恩来在中共七大上率先从宏观层面系统回顾了中共六大以来的党的历史,强调中国共产党在两次大会期间经历了国内、国外和党内一系列重大变化与重大事故,通过依靠五种力量和经过五种斗争,它已经锻炼成为中国乃至世界范围的强大的政党,并在接受毛泽东所教育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思想、所指示的新民主主义方向后,历经三个革命时期和克服无数困难,最终取得了现在的成功和胜利[1]166-167。从中观和微观层面看,中共七大对中共六大以来党的历史的聚焦,其实更着意于形成“四中全会至遵义会议这一段历史的结论”,以期从中取得经验教训,并能够同时“照顾以后”[5]。众所周知,这段历史曾深受机会主义的影响。刘少奇在修改党章的报告中直言:党的历史就是反对党内各种机会主义并将其粉碎的历史,主要包括反对教条主义、经验主义、陈独秀主义、李立三路线以及后来的“左”倾路线和投降主义[1]270。在中共七大代表的发言中,张闻天和博古等人还就此纷纷开展自我批评,意在通过反省自身在思想上和路线上的错误及其对党的影响,形成对中共六大以来党的历史的个体化叙述。中共七大如此叙史,既肯定了中共六大以来党的成长与成就,也彰显了党的历史自省与政治自觉。但更为重要的,是它在彰显成绩和隐示问题的过程中,还藉此“证明了与证明着”以毛泽东为代表的革命路线是全党“唯一正确的方针”[1]349。

再一方面,抗日战争是中国抵抗日本侵略的一场民族性的全面战争,抗战八年以来的历史距离中共七大最近,自然成为中共七大议题擘画、历史叙述、经验总结的焦点。对于这一核心议题,毛泽东在中共七大政治报告中就曾明确表示:应对八年抗战中的各项经验作出适当总结,“借以教育人民,并为我党决定政策的根据”[4]181。在中共七大军事报告中,朱德率先回顾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八年抗战的历程,并着重总结了解放区抗战取胜的“总的经验”:一是依靠党的领导和坚持人民战争的方针,二是实施革命的三民主义和新民主主义的政策,三是实现了解放区全民抗战总动员和各阶级大团结,四是建立了民主联合政府和抗战的一元化领导,五是从根本上坚持了毛泽东的军事路线[1]243-246。在《论统一战线》的发言中,周恩来不仅回顾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酝酿和发展的五个阶段,而且还从认清楚敌人、队伍和司令官三个层面出发,系统总结了党内外关于两条抗战路线的分歧、斗争、经验和教训[1]299-312。此外,彭德怀[1]316、陈毅[1]325、聂荣臻[1]386、朱瑞[1]412等人还分别详细介绍了华北、华中、晋察冀、山东等解放区的抗战斗争史事,从得益于执行毛泽东的人民战争路线和洛川会议确立的敌后抗日方针,以及存在着对游击战的战略任务和战略地位认识不准确、强调运动战等问题,深刻反思并总结了各解放区抗战的经验得失。上述历史回顾和经验阐发,是中共七大对八年抗战经验的即时性总结,既是以客观事实对毛泽东军事学派科学性的验证,也为在军事上执行毛泽东的指示和完成抗战建国的历史重任奠定了基础[1]257。

立足于建党以来、中共六大以来和抗战以来三重社会历史时间叙述党的历史,彰显出中共七大叙史策略选择的层次性和系统性。此举不仅有利于从整体与局部、历史与现实、史事与史论等不同维度出发,认识和把握党的历史脉络与特点,总结和省思党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升华党的指导思想与理论体系,而且更有助于藉此系统地确证毛泽东思想指导地位确立的历史合法性。

二、通过多维历史比较叙述党的历史

历史叙述需要借助于有效的论证方法,据以规范、客观和科学地阐证历史事实,增进历史叙述的可信度和权威性。延安时期,毛泽东积极倡导以“古今中外法”研究党的历史[6],这既是一种全面的历史研究方法,也是一种辩证的比较研究方法。依据这种方法,中共七大立足党的历史和相关史实的纵向与横向的多维比较,多角度阐释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历史的主线、主流与本质,阐证坚持马克思主义、党的领导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必然性,以及坚持毛泽东的政治路线和毛泽东思想的科学性。述及其在中共七大的典型表现,主要以新旧民主主义革命史、国共关系史和党的自身历史的相互比鉴最为突出。

1945 年4 月21 日,毛泽东在中共七大预备会议上提出:在中国人民追求解放的百年斗争中,“最大的变化是由旧民主主义革命转到新民主主义革命”,它不仅造就了中国革命新的政党、新的口号和新的奋斗目标,而且还改变了中国革命的历史轨迹和未来命运[1]135。中共七大对于这一划时代革命变迁的历史叙述,是以革命者个体“新旧”革命经历的前后对比来实施的。在中共七大开幕式上,林伯渠将个人40 年的革命经历做了两个阶段和两种身份的区分,直陈在前期作为一个旧民主主义者,跟随孙中山参加革命却屡遭失败,原因既在于未能掌握革命理论和策略方法,更在于未能把握革命规律、联系群众和建立根据地;之后,基于十月革命的影响和五四运动的推动,中国革命通过中国共产党人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并经由毛泽东把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的成功结合,才得以在党的领导下实施统一战线、武装农民和根据地建设,最终找到中国革命正确地走向胜利的毛泽东旗帜[1]167-172。在中共七大闭幕式上,吴玉章几乎作出了完全相同的历史叙述,并且还从建党以来毛泽东的思想、理论和方法的生成历程出发,对新旧民主主义革命转变及其成败的历史缘由进行归因分析。不仅如此,类似的历史对比还包括毛泽东等人对孙中山、辛亥革命与新民主主义革命关系的评述与比鉴。在中共七大上,党内人士将个体革命经历置于中国革命整体进程,以“现身说法”的方式叙述党的历史和总结中国革命经验。就其核心要义,此举并非仅为比鉴中国革命前后发展历程的不同,而是着意于通过鲜明的历史对比,来阐释列宁“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行动”的经典立论,进而论证并得出“毛主席的思想才真正是革命理论”的政治论断[1]635。

中国革命进入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拉开国共两党合作与竞争的序幕,中共七大多角度叙述党的历史,自然少不了对国共两党历史的相互比鉴。对此,林伯渠在中共七大开幕典礼上就曾直言:在20 世纪的中国革命进程中,改组国民党及其革命军队的组织,恢复同盟会时代的革命精神,主要源于中国共产党和共产国际的帮助[1]170。此语一出,旋即言明国共两党关系的渊源,无奈第一次国共合作高开低走,两党随即兵戎相见。对此,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上有过系统阐释:1927 年国民党破坏国共合作和国内团结,导致生气勃勃的大革命被葬送,由此造成内战代替团结、独裁代替民主、黑暗的中国代替光明的中国[1]182;但共产党与国民党不同,它不仅迅速从血腥屠杀中爬起,而且高举革命大旗、继续武装斗争、组织人民政府、实行土地改革、创建人民军队、保存和发展革命力量,实际继承了孙中山的革命的三民主义[1]186、191;至抗战爆发,中共实施全面的人民抗战路线,国民党奉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和反人民的政策,两个政党一个执行着孙中山的指示、原则、政策和经验,一个成为“背叛孙先生的不肖子孙”[1]196。毛泽东此语虽为追述国民党不抵抗政策的历史根源,却实际构成对彼此历史进程和政策实践的比较叙事。此类比鉴,在朱德、周恩来等人对党的军事路线和统战政策的阐述中也多有反映。不难发现,基于中共七大这种“独立性更强”的党际历史对比,以及对国民党和蒋介石“留有余地”的尖锐批评[1]211,也就为中共借助党代会这一特殊社会政治机制来面向全党乃至全国人民确证中国革命的主流和本质,进而为确证新民主主义的革命方向和毛泽东的政治路线的正当性奠定了事实基础。

中国共产党坚持新民主主义的革命方向和历史潮流,并不意味着在领导中国革命进程中可以一蹴而就,实际上它自身也充满了艰难困苦和迂回曲折。值得庆幸的是,善于总结自身历史经验和教训,特别是借助党内历史比鉴来宣化、育人和资政,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传统和政治优势,这也构成中共七大比较叙史的重要方面。这种历史对比,首先反映在对建党前后与建党24 年之后的历史对比。前者被叙述为缺乏足够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准备,缺少实际的革命斗争经验,未能真正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以至于犯下了一系列错误[1]265、635;后者强调经过24 年发展后,中国共产党已成长为一个全国范围的,广大群众性的,在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巩固的,有自己领袖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政党[1]261-262。客观而言,这是一种超出常规时空跨度的历史对比,就其叙史的价值旨趣而言,也足以说明中国共产党已经成长为抗战救国的“重心”,中国人民解放的“重心”,打败侵略者和建设新中国的“重心”[1]163。与此同时,中共七大还以中共六届四中全会、遵义会议、中共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和延安整风运动等重大史事或事件为分界点,进行历史的对比叙述,这也就在更加直观和具体的层面上呈现出党的成长和成熟的过程。由此,中国共产党的整个历史也就被叙述为党内的马克思主义者同一切违反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这个普遍真理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做坚决斗争的过程[1]206;而作为这一斗争过程的最终结局,则是使党锻炼成为空前团结和统一的党,党的历史上的机会主义路线被彻底清算,党内的非无产阶级思想被大量克服,并且还造就了达至中国民族和中国人民彻底解放的“毛泽东道路”[1]261。此外,基于中央、地方、个体间的不同阶段的历史对比,也是中共七大对比叙史的重要内容,它们共同构成对中国共产党建党24 年历史的立体叙事与多维表达。

除去上述维度的对比叙史,中共七大还曾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置于百年中国人民斗争史、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史、中苏两党关系史等维度展开对比阐证。如此种种,实有助于从大历史观上把握党的历史的主线和主流,有利于从多维时空视角揭示党的历史发展特点和本质,进而可以为借助中共七大总结历史经验、把握历史方位、明确历史任务、探寻历史规律奠定客观依据。

三、采用多元政治修辞叙述党的历史

历史事实是一种修辞建构,历史叙述是一种言语行为,叙述党的历史也应积极采用多种政治修辞策略,据以释放其在宣教、说服和动员上的多重功能。中共七大立足抗战建国的时代语境和团结胜利的话语任务,灵活运用引用、比喻、设问等修辞手法重述党的历史,阐证中国革命的纲领和路线,鼓动党员和群众的政治情感,为在全党形成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的高度统一,特别是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从团结走向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

从政治修辞的构成要素看,中共七大叙史的修辞主体、情景、受众、主题是明确无疑的,而能否达至历史叙事的积极修辞效果,关键在于修辞的论证,也就是采用何种技术或手段进行历史的说服论证。为了增强叙史说服力,中共七大频繁使用引用(也称“引经”)的修辞格,仅在书面政治报告中,毛泽东就在叙述抗战中的两条路线和两个战场,在溯源新民主主义纲领确立的依据,在阐释党的土地政策、少数民族政策和外交问题等多个方面,大量引用孙中山的史事、政论和观点[1]182-203。对此,毛泽东曾在中共七大上作出专门解释,强调中共务必要把孙中山“讲完全”,把他的好事、好话和好东西“抓住死也不放”,而且“将来我们的力量越大,我们就越要孙中山,就越有好处”[1]221。同期,在中共七大的预备会议报告、口头政治报告和结论报告中,毛泽东还数次引用苏联经典党史教科书《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或为阐明中共“由小组到建立党,经过根据地发展到全国”的建党辩证法,或为叙述建党初期的革命史事和人物事迹,或为说明党的政治路线及理论学习问题[1]136、138、234。不仅如此,中国共产党内的许多当代名篇,诸如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等[1]245、246、266,在中共七大的各类报告、致辞和发言中也被广泛引用,据以化作阐证毛泽东军事、政治和思想路线科学性的文本依据。中共七大采用引用修辞格叙述党的历史,核心旨趣在于彰显修辞文本“引经据典”的权威崇拜效应,据以增进对党的历史叙述的力度和信度,进而释放党的24 年历史在政治说服、政策宣导、理论推阐上的综合效用。

不仅如此,中共七大在筹备之初就提出应“郑重的”总结党的历史,后又强调要对党的历史经验特别是党内几次重大的路线错误进行客观结论。如前所述,中央此举意在“经过七大”廓清历史问题、统一思想认识和践行抗战建国的历史重任。为达此政治表达效果,中共七大在叙史时频繁使用设问的修辞格,据以感染受众的情绪和情感,使其加深对党史语义的接受。比如,在论及党的纲领和路线问题时,毛泽东提出“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革命是什么性质的革命”的问句,随即则以“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的革命”进行正面回答和系统阐释;在阐述大革命后期党的错误时,他又作出“什么是不要马克思主义?就是忘记了无产阶级的领导,忘记了人民大众,忘记了农民”的自问自答,来分析陈独秀为代表的革命路线的错误原因[1]214-215。此类设问,实际兼具提醒注意和强化阐释的双重政治效用。除毛泽东外,中共七大代表在发言中也是频频设问,聂荣臻就以提出“我们执行毛主席的路线是不是完完全全百分之百的呢?不是的。我们有摇摆,不论政治上、军事上,都有过偏差”的问句,开启对晋察冀抗战经验得失的历史省察[1]387;刘伯承也曾以抗战中“这些经验是从那(哪)里来的呢?是从内战来的”设问,引出对党的军事斗争经验的全面总结,以及对执行毛泽东军事路线过程中所犯错误的深刻反思[1]416。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中共七大以设问修辞格叙述党的历史,除具有面向受众提醒注意、加重语气和固化印象的作用外,还有助于藉此强化语义、引发共鸣和刻写记忆。如此举措,均是追求并实现党的历史叙述效果最大化的一种重要技术手段。

为进一步提升党的历史叙述的政治修辞效果,中共七大还积极采用比喻的修辞格,意在借助具体、生动和通俗的话语表达,在全党乃至全国范围内增进党史认知、塑造党的形象和阐明党的主张。比如,在述及中共早期革命斗争的曲折经历时,毛泽东形象地将重新恢复党的组织和发展党员比作“孵小鸡”[1]137,把党内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错误思想及其实践比作“闹别扭”[1]139,以此说明组织党的队伍和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重要性。在述及建党24 年来的主要收获和成就时,任弼时借中国人民之口将中国共产党比作“洪涛险浪中的舵手”,将毛泽东比作中国人民和东方各民族革命的“旗帜”[1]161。进而,在述及“如何认识毛主席,怎样把马列主义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革命方法论时,林伯渠还转借孙万福、李鼎铭的说法,将毛泽东比作全国人民的“太阳”和“救星”[1]171-172。由此,通过中共七大这一特殊的政治平台,“舵手”和“旗帜”不仅成为中国共产党政治领袖的形象化指称,同时也构成有关党的正确路线和思想方法的根本性政治隐喻。事实上,这种隐喻在中共七大文本中还多有呈现:在修改党章的报告中,刘少奇就将毛泽东誉为中国民族与中国人民革命斗争的“舵师”[1]299;在总结华北八年抗战的经验时,彭德怀认为党的全部历史业已证明毛泽东就是中国革命的伟大舵手和中国人民解放的旗帜[1]316;在总结新四军以及华中抗战的历史时,陈云还直陈毛泽东是中国共产党内最会掌舵的“掌舵先生”,不仅无数次地挽救了党和军队,而且指引中国革命走向了正确的方向[1]326。比喻修辞的灵活运用,既实现了将平实的史事生动化、将抽象的思维具体化、将深奥的理论通俗化,同时也藉此增进了中共七大党史叙事的综合效果,并有效推动了党的形象和领袖权威的建构。

作为一种特殊的历史记忆机制,党代会叙史的修辞策略远不止于上述三种。为增进历史叙述和政治表达的效度,中共七大还曾积极采用用典、示现、设彀、双关等多种修辞格,据以达至婉转含蓄、如临其境、循循善诱的综合修辞效果。此举也奠定了中共七大党史叙述的语言魅力和逻辑力量,并为建构中共七大修辞文本和达成全党思想的、意志的和行动的统一奠定了话语基础。

四、结语

有论者指出,党代会既是党的历史的“集中的标志”,又是党的历史的“准确的缩影”[7]。究其缘由,概因在一定的历史时空范畴中,它既可以化作党的历史记忆之场,亦可以成为党的政治修辞之域。中共七大作为党在民主革命时期最为成功的一次党代会,之所以要采用多种策略叙述党的历史,并非仅为将其交由党代会这种特殊的社会机制加以“存储和解释”[8],而是着意于藉此释放中共党史叙事的多重社会政治功能。概括而言,一是总结历史经验的功能,从不同历史时间、斗争领域和发展方向揭示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发生发展的特点、规律和启示;二是塑造党的形象的功能,从中华民族、中国人民、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自身阐发党的历史方位、历史贡献和历史使命;三是建构领袖权威的功能,从毛泽东的斗争实践、理论创造、性格品质确立其政治领袖和理论领袖的权威地位;四是确立党的指导思想的功能,在前述三个方面历史阐证的基础上,再度借助中共七大的理论升华和政治呼告,赋予毛泽东思想以崇高的组织权威(党的代表大会正式通过)和科学权威(符合实际),并最终历史性地写进党的章程,确立毛泽东思想成为党的根本指导思想。述及个中经验与传统,它不仅具有历史价值,对于新时代继续开展党的历史叙述和推动党的政治建设也具有启迪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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