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春天

甘武进

父亲的春天，是从门前的那堆农家肥开始的。

元宵节后，难得的晴好天气悄然而来。父亲脱下厚实的棉袄，拿起早已打磨得发亮的钉耙，挖开一处覆盖在农家肥上的泥巴，已发酵一个冬季的农家肥冒着热气出现在他面前。绕到另一边，他又深深挖了下去，用力扒开，热气变成白烟冒了出来。他抬起头，长舒一口气，笑了。他知道，春天来了，新的一年真正开始了。

父亲畅想着新一年的心事。他来到地，挥动手中的农具，去实现他的丰收梦想。那块被翻过的地，是水稻育秧田。泥土被冬天的低温冻过，以至于整个冬天都表现得悄无声息。父亲细心地把农家肥捣碎成小小颗粒，然后用板车运到田边，均匀地撒在地里。接下来，父亲放水，耙田，平整，分厢，撒下发芽的稻谷种、新鲜的草木灰，铺上薄膜。剩下的，交给时间了。

秧苗潜滋暗长，缓缓释放一片绿色喜意。父亲来到油菜地里。春雷响过，春雨落下，油菜茁壮成长起来。它拼命拔节，数周就长到和人差不多高了。父亲把油菜底部的叶子摘下，装上满满一担子挑回家喂家畜。因清理了多余的叶子，油菜长势越发良好，家畜也喂得膘肥体壮。父亲站在油菜地里，仿佛看到油菜花开，荚果缀满枝头，丰收季来了。

麦苗被重新唤醒，快速生长，从黄绿色变为碧绿、青绿、深绿，如同一块块绿色地毯铺满田野，直至天边。田野里，每一株麦苗都精神抖擞，焕发出活力。父亲跟着麦苗的脚步，弯腰除草，弓身施肥，低头呵护每一株麦苗拔节打苞和抽穗。他欣喜地看着麦苗生长的态势，脸上的皱纹条条舒展，心中燃起希望。

果园里，葡萄树还在“呼呼大睡”。春雨过后，树枝上冒出几个嫩绿的小叶苞，没过几天，纷纷舒展开来，长成青绿的叶片，生机勃勃，十分可爱。父亲整理竹架，拉好铁线，把葡萄枝条固定，又在枝上疏花疏果，清理树下杂草，清理沟渠，引水浇灌……这块曾经贫瘠的土地被父亲改造成良田。那100多株葡萄树，让家里的生活变得甜蜜。

果园边的鱼塘曾是低洼的冷浸田，经父亲一番改造，变成我家的聚宝盆。鱼塘里过多的淤泥，年底就被清理了；塘底在春日阳光中曝晒，撒下的生石灰给池塘来了场大扫除，病菌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放水清塘，追施肥料，放养鱼苗，防治病害，投喂饵料，管理水质等，他以丰富的农事经验，完美地诠释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丰收的期待。

时光易老，岁月无情。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可一旦春天来了，父亲还是毫不迟疑地去到庄稼地里。那是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土地：麥苗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温柔着他炽热的眼神，温暖的阳光灌醉了他的双目。父亲抓起一把泥土，摊在手心，深深的掌纹里藏着四季的秘密，演绎着春种和秋收的故事。

父亲站在他热爱的土地上，成了一个巨人，曾经宽阔、厚实、强壮、有力的肩膀变得瘦削，让我无法勾画，但我知道——他撑起的是一片天，拓出的是一片地，让家人心生安宁，让乡村美丽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