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丽
我像一尾鱼,游离了养育我的村庄和土地,失去了最滋润的养分,我把自己安置在城市的一角,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向往家里的宁静淡然。
老家的院子肥沃得让人心生愉悦,一畦韭菜、一架丝瓜、一垄茄子,还有一溜小白菜,母亲把院里那个小菜园经营得风生水起。每每从老家返回城市的蜗居,那些丝瓜、茄子、豆角就成了我最忠诚的旅伴,它们伴我一路颠簸,一起从乡村流往城市。但它们也和我一样有水土不服的毛病——誰让我们都是母亲养大的孩子呢。
回到乡下去,还有哪里的天空能像乡下那般云淡风轻,还有哪里的土地能像老家院子里那般肥沃?回到乡下去,我可以卸下诸多包袱,惬意地看树梢上的朝阳,看村口的落日,无所顾忌地和父母谈论天气,谈论院子里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白菜,谈论长大的意义和烦恼。闲下来了,我就和母亲一起擀面皮,包饺子,把日子塞进柴火灶里一点一点燃烧着,看那袅袅炊烟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直飞到我看不到的天际。
“长大”这两个字硬生生拉开了我和老家的距离,也拉开了我和母亲的距离。如今,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已成了我生命中的过客,曾经天天被我踩在脚底下的枣树已经高过房顶,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即使我跳起脚,也再触摸不到她的枝叶。我知道,她虽然像我一样离这个小院越来越远,但我们的根依然扎在这里。
回到乡下去,踩在父母固守的那一方土地上,那些熟悉的、踏实的感觉会通过温热的土壤一点点传递给我。我看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起脚尖,撸下一把又一把槐花;我看到那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在枣树下大声朗诵古诗词;我看到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和母亲一起种下一棵桑树。我还看到无数的小姑娘,她们有的蹲在菜园里偷吃西红柿,有的爬上墙头,偷摘邻居家的李子,还有的正在和院子里的凤仙花聊着天……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流逝,那些小姑娘都长大了,她们的身影慢慢地汇聚成一个少女,背起行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篱笆小院。可是,少女离别时滴在土地上的眼泪,让她和这个院子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梁思成说过:“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了一个自己的院落,精神才算真正有了着落。”我也有一个院子,就在乡下,在父母安守的田园里,回到那里,即使再漂泊的灵魂也会安定下来,院外是红尘俗世,院内是我的静谧安然。院中瓜果飘香,野花爬满篱笆,放下一切世俗杂念,在刚刚开花的枣树下,支一张茶桌,泡一壶花茶,最好是茉莉花茶,这样就有满园的花香静静地伴着我。多好啊,不用阿谀奉承,不用曲意逢迎,也不用来回奔波,就在这样静谧安然的小院子里,园中有菜,田里有粮,屋里有父母。有月亮的日子,就坐在枣树下,看月光从枝丫间洒落一地清辉;阳光晴好的日子,就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任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有雨的日子,就躺在结实的土炕上,静听雨儿滴落在凤仙花上的声音,那样地自由自在,又踏踏实实。
回到乡下去,那里是我的家,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生活标记。如果累了,就回到乡下去吧,给自己的心灵放个假,回到父母的身边,撒撒娇,淘淘气,再做回那个让家里的小狗都讨厌的孩子,种一畦自己想吃的蔬菜,让土地结出的果子慰藉心灵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