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吃个鸡蛋

□文/宇佐美牧子 译/吕灵芝

今天便当店休息。妈妈说要构思新便当，可爸爸看着像要出门。

“我到河原町的农户家去看看蔬菜。”

“啊？你上次不是答应带我一起去吗？”我一听就噘起了嘴。

“可我上回叫你，你说要跟飒太玩，就没去呀。”

“那是暑假前的事情啦！”

暑假开始后，我除了每天去游泳，哪里都没去过。

“那小智要跟我去吗？”

“嗯！”我赶紧回房换了衣服，坐进爸爸的车里。车子沿着河岸，向上游驶去。

过了一座桥，我们渐渐靠近风间山山麓，然后向右拐了个弯。车又开了一会儿，爸爸说“到了”，把车停在一座大房子的院门边上。

爸爸跟院子里的叔叔聊起了蔬菜的事情。我闲逛时走到了院子外面的路上。一个年轻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脖子上搭着毛巾，腿上套着胶靴，是那位叔叔的儿子。

“这里很大，对吧？”大哥哥估计看见我在打量围墙了。

“这里都是大哥哥家的吗？”

“不，还有亲戚家。旁边是我叔叔家，另一边是一个亲戚家的老奶奶一个人住的地方。”

“是吗？难怪有这么大一片田。”

我话音刚落，大哥哥就摇了摇头。

“田是我家和叔叔家的，老奶奶已经不怎么出门了。她在家里养了些鸡。”

“鸡？”

“对，是蛋鸡。就是用来下蛋的鸡。虽然没多少，但是产的蛋都很好吃。老奶奶家的鸡蛋蛋黄紧实，有淡淡的甜味，闻起来特别香。她还管自己的鸡蛋叫梦幻鸡蛋。”大哥哥似乎想到了鸡蛋的美味，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我试着想象蛋黄紧实香浓的味道，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能吃到那种鸡蛋……一定很棒吧。

“那种鸡蛋哪里能买到啊？”我问了一声，大哥哥却面露难色。

“因为数量很少，老奶奶只卖给熟客。连我都只能偶尔要一点儿来吃。有时候我求她‘给我一个嘛’，她会用扫帚赶我出来，念叨说‘少油嘴滑舌’。那个老奶奶可吓人了。”大哥哥故意抖了几下，然后哈哈大笑。

“是吗……”我耷拉着肩膀，用力咽下了口水。

回去的路上，爸爸特别高兴，眼中映着盛夏耀眼的阳光，露出了比平时更明亮的表情。

原来，爸爸今年夏天的目标就是找到好吃的蔬菜。飒太说他要专注于踢足球，看来今年夏天大家都有各自的目标。那今年夏天我要做什么呢？

我突然想到了大哥哥说的话。

不如试试梦幻鸡蛋吧！没错，今年夏天，我要得到梦幻鸡蛋！

我感到眼前变得一片光明。

第二天，我打算一个人去出产梦幻鸡蛋的老奶奶家。

我有点儿担心自己不能找着地方，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不住，吃完饭就骑车出来了。

开车只要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却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还好找到了。”我下车喘了口气，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正对大门有一座平房，右侧是放农具的小屋，左侧则是农田，一直延伸到另一户人家。

我听见了咯咯嗒嗒的叫声。

“嗯，没错，肯定是这里了。”

我兀自点了一下头，抬手按住心跳飞快的胸口，用力吸了一口气。

“打扰了！”

“……”

平房的每扇窗户都敞开着。

“你好啊！”我提高了音量。

“哎，你好啊。”

一张脸突然凑了过来。

“哇！”我吓了一跳，慌忙转过头去，发现旁边站着一个老奶奶。她好像刚外出回来。

老奶奶头上包着汗巾，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果然跟大哥哥说的一样，她有点儿吓人。

“我、我叫甘乐智。”

“甘……乐？”

“是的，昨天我跟父亲到隔壁的隔壁家看过蔬菜。那个，我家是开便当店的。”我看着老奶奶锐利的目光，紧张得话都说不顺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说了下去：“我听说这里的梦幻鸡蛋很好吃，那个，我想找您讨点儿鸡蛋。”

“哦？开便当店的？是你们一家人在经营吗？”老奶奶眨眨眼睛说。

“是的。”我点点头。

“那一定很辛苦吧。”

她看了看周围，似乎发现我是一个人来的。

“还可以……”我垂下了目光。

来的路上，我专门绕到朝日那边看了一眼。爸爸跟客人有说有笑的，没有发现我。

“我觉得应该不辛苦，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快乐……”

“哦，我是说你一定很辛苦吧。”

“啊？”我抬起头，发现老奶奶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她又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才说：“我的鸡蛋都分光了，供不了便当店的货。”

“啊，没关系，哪怕一个也行。这跟便当店没关系，是我想尝尝。”我慌忙回答。

“哦。”老奶奶点点头，声音轻快了一些。

也许能讨到！我内心充满期待。

“可是啊……”老奶奶卖起了关子。

“求求您。真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不能放弃。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我索性上前了一步。

“那就……”老奶奶总算开口了，“请你来帮帮忙吧。快过来。”

太好了！只要帮忙干活，我就能讨到梦幻鸡蛋啦。

我松了口气，跟上了老奶奶。

老奶奶站在地里，交给我一个篮子。

“我今天腰有点儿痛。”她稍微蹲下来扯了一把杂草，扔进篮子里。

“篮子装满了再来叫我。”说完，老奶奶便进屋了。

热乎乎的风轻轻拂动地里的蔬菜。

“要我拔草啊。”

好！这都是为了得到梦幻鸡蛋。

我钻进了番茄田垄里。那里稀稀拉拉生了一些杂草。

我刚要伸手去拔，就看见地上爬了好多虫子。真恶心。

我努力试着揪住草尖拔了起来。

“哎呀！”

没想到草叶一扯就断了，害我跌了个屁蹲儿。

“唉……”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感觉全身都在冒汗。

好不容易拔满了一篮——

“哦，辛苦啦，辛苦啦。”老奶奶捶着腰走了出来，说完就转向玄关，“接着是这边。”

“啊……接着？”

老奶奶家的玄关是一片水泥地，不远处的台阶上有个塑料筐，里面装着茄子。

“你把这个装袋吧。五个一袋。”老奶奶边说边轻巧地装起了茄子。

还要帮忙呀？！我差点儿就抱怨几句。

可是，我刚才保证了什么都愿意做呀。

于是我忍住抱怨，抓起了茄子。正要塞进袋子里，我手一滑，它掉到了地上。

“仔细点儿。”老奶奶马上提醒道。

“啊，好。”我绷紧肩膀，小心翼翼地装起了茄子。隔着塑料袋，茄子的紫色表皮折射出了光彩，跟妈妈的戒指颜色一样。

外婆留下的戒指上，就有一颗紫色的宝石。

“如果外婆还在，一定会很疼小智。”

每次妈妈看着戒指，都会这样说。

因为妈妈的话，我以为老奶奶都很温柔。

可是，这个老奶奶好像不太温柔……

我偷瞥了老奶奶一眼。

老奶奶也瞥了我一眼。

我慌忙继续手里的活。

好不容易收拾完茄子，我开始担心老奶奶又要我做别的事情。

“去鸡舍看看吧。”

没想到她竟很干脆地领我走向了后院。

总算能得到梦幻鸡蛋啦！

我蹦蹦跳跳地跟过去，突然眼前一亮。

“哇……”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涌了过来。

前面有一座带顶棚的鸡舍，周围安了一圈铁丝网，里面遍地都是鸡，乍一看可能有五十只。

带顶棚的小屋子里摆着好多鞋盒一样的东西，有几只鸡正趴在里面休息。但大部分鸡都扑棱着褐色的翅膀到处乱跑。有的鸡好像在你追我赶，有的鸡好像在跳舞……

“它们都好开心啊。”

我嘀咕了一声，老奶奶回过头来。

“是呀，我家的鸡都很开心，所以才能下出好吃的鸡蛋。”

“老奶奶，我会特别努力地帮您干活，请您一定要给我梦幻鸡蛋！”

“嗯。”

老奶奶点点头让我放心，但是又严肃地加了一句：“不过，你得做到我们满意为止。”

“我们？”

除了老奶奶，还有谁？

见我疑惑不解，老奶奶笑了笑，抬脚走向鸡舍。但是还没跨出去，她又转回来对我说：“对了，我不叫老奶奶，叫我纪和奶奶吧。”

“好！”我大声回答道。

我先帮纪和奶奶更换了鸡舍四周的帘子。旧帘子一碰就哗哗掉渣。接着，我又用铁丝补上了鸡舍围栏的破洞。围栏实在太旧了，破了好些个洞。

“上回让猫叼走了一只。”纪和奶奶皱着眉，凝神注目，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破洞。

铁丝特别硬，我弯了一下没弯过去，不小心剐破了手，但我还是坚持完成了工作。然后纪和奶奶递给我一把扫帚说：“接下来要打扫鸡舍。辛苦你了。”

纪和奶奶说出这句话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夏天每天都很忙啊。”

她扶着腰环视农田，还扭了扭脖子。

一阵风吹来，番茄苗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突然觉得有点儿落寞。

“这么忙真好啊……”

我嘀咕了一声，纪和奶奶似乎看了我一眼。

我们在井边洗了手，并肩坐在外廊的地板上。

“这是你的工钱，吃吧。”

纪和奶奶从水桶里捞出一根翠绿翠绿的黄瓜。

我一把抓住了。

“哎哟！”我又慌忙松开了手。

仔细一看，黄瓜表面有好多小颗粒，一碰就扎得慌。

“这个好扎人啊。”

“小心点儿吃。”

纪和奶奶已经咔嚓咔嚓地啃起了黄瓜。

我小心翼翼地抓住黄瓜，啃了一口。

咔嚓。

脆生生的口感过后，黄瓜的汁液猛地在口中迸开，就像汽水里的碳酸一样。

咔嚓、咔嚓，我每啃一口，都能品尝到凝聚在黄瓜里的鲜美。

我只顾着吃，纪和奶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家的菜很不错吧。只要开开心心地栽培，味道自然会好。”

接着，纪和奶奶拿起生鸡蛋打进玻璃杯里，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爽啊——”纪和奶奶皱巴巴的脸，变得更皱了。

看来梦幻鸡蛋真的特别好吃。

“那个，我也……”我伸手去要杯子，纪和奶奶却轻轻拍打了下我的手。

“想得美！你今天的工钱是黄瓜，梦幻鸡蛋还早着呢。”

“啊……”

“明天再来吧。”

（有删节）

《纪和奶奶的鸡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藤原宏子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