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盖瑞·伯森 译/王怡康
布莱恩把独木舟拖上岸,综合评估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他必须要把所有的装备和行李搬到半英里以外的地方,但显然,这些物品也不能一次搬完。
布莱恩把帐篷系在独木舟里面靠中央的位置上,船桨则系在小舟横梁的下方,调节好重量,以维持小舟的平衡,又分别系上弓和箭囊。独木舟上有一个横舵柄,正好可以套在脖子上,卡住肩膀。
为了防止熊偷袭,布莱恩用绳子把一个背包挂在树上,另一个背包直接扛在背上。
做好这一切,他走到独木舟前,把独木舟翻了个面,舟腹朝上,猫着身子钻了进去,用肩膀支撑住横舵柄。
起初,他感觉身体下沉,双腿几乎陷进地面下了。
好在独木舟一直维持着平衡,没有一点儿倾斜。他憋足了力气,顺着拉力的方向往前方走去。只花了二十分钟,他就完成了这段陆地行程。地面平整,野草疯长,掩盖住了一切痕迹。不过他注意到,草地上有一块长长的空地。在久远的过去,为了指明方向,先人用斧头在树上砍了一些标记。
布莱恩把独木舟搁置在下一处湖泊的岸边,又把背包系在树上。尽管周围看不到任何熊出没的迹象,但还是小心些为好。他拿起弓箭,背上箭囊,原路返回,准备取回另一个背包。
十分钟后,他就回到了原地。布莱恩从树上取下背包,摘掉背后的箭囊,重新背上背包,一手拿着箭囊,一手握着弓,弓弦上还搭着一支宽箭头的箭,朝独木舟的方向走过去。
刚往前走了一两步,他就瞥见一头长着鹿茸的雄鹿。它站在那儿,看上去十分年轻,鹿角也很小。
鹿肉一定十分鲜美,布莱恩心想:“我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动作轻柔地把箭囊放在地上,举起弓,瞄准那头鹿,等待着发射的最佳时机。那头鹿就在离他不到三十英尺远的地方,似乎半点儿也不害怕眼前的危险,悠然自在地站在那儿。布莱恩瞄准那头雄鹿时,它甚至转过头去,盯着一只在树枝上啾啾鸣叫的小鸟。
机会来了!“只要箭一离弦,准能一击而中,你就要变成我的盘中餐了。”布莱恩心想。他喉头发紧,兴奋极了。“马上,你就要倒在我的利箭下了。”箭紧紧绷在弓上,一触即发。他举起弓往后拉,瞄准那头雄鹿的心脏。突然间,他又停了下来,松开弓弦,放下了弓。
还是等到秋天再狩猎吧,天气炎热,鹿肉无法储存。他最多只能吃上三四顿鹿肉,剩下的肉如果腐烂掉,那就太可惜了。再说,鹿皮也不能制作成皮革,大部分鹿肉都会被浪费掉。
他可以用鱼肉来填饱肚子,湖泊里游荡着各种各样的鱼,他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钓上来。如果想换换口味,他还可以射只兔子或松鸡,不一定非要猎杀眼前这头雄鹿,至少不是现在。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谢谢你!”布莱恩对着那头雄鹿大声喊道。无论如何,他都要感谢那位神秘的狩猎之神,给了他这次可以吃上鹿肉的机会。“谢谢你!”
那头雄鹿被布莱恩的喊声吓了一跳,它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在原地站了一两秒钟,然后转过身,沿着路上的小径跑了三四十码,跳进路边的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谢谢你啦!”直到它消失在布莱恩眼前,他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布莱恩把独木舟系在湖岸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把背包吊到半空中,又捡了些足够供晚上燃烧的木柴。尽管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还是在独木舟下面额外储备了些木柴,可以保持木柴的干燥度。就算下起雨来,也可以随时生火取暖。
做完这一切后,布莱恩准备出发去打猎了。
他又把箭囊放在背后,从弓弦上取下那支宽箭头的箭,放回到箭囊里。这回,他想猎一些小动物来吃。布莱恩取出一支箭,箭头十分锋利,斜面弯曲。和宽箭头的直刃相比,这种箭的冲击力更强,也更容易将猎物置于死地。
布莱恩悄无声息地潜入丛林中。他穿着网球鞋。虽说鹿皮鞋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起作用,但他还是想要一双鹿皮鞋。眼下,还用不到。地上长满了厚实柔软的青草,无论他穿什么鞋,都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
他步伐缓慢地走进茂密的树丛中,一码接一码,走上十码后,他就摸清了方向。湖泊在他的左侧,透过树叶的缝隙,时不时就能看到湖泊的剪影,根本不用担心会迷路。
没走多久,布莱恩就瞥见一只兔子。他本来可以一箭射中那只兔子,享受兔肉大餐,但他还想享受一下捕猎的乐趣,就放过了它,继续向丛林深处走去。他脚步轻盈,像匕首划过水面,不会惊扰到丛林中的小动物。丛林将他层层围住,他用眼睛快速观察着丛林里的动静,侧耳倾听细微的声响。
布莱恩心想:“这才是真正的我,我是个优秀的捕猎能手。”他不再急着捕获猎物,虽然捕猎是填饱肚子的必要手段,但远不如此刻欣赏丛林中的美景来得重要。
一整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前的两个小时,他都没猎捕一只动物。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七八只野兔来回小跑着穿过草丛了,随便哪一只都可以变成他的盘中餐。他还听到了几只松鸡咯咯的叫声,又碰见了四头鹿,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猎到其中两头作为战利品。但布莱恩都任由它们从眼前溜走了。当他沿着原路返回时,一只松鸡跳到他身前,不停地扇动着翅膀,飞到二十五英尺开外的白桦树树枝上。
就是现在!布莱恩举起弓,将弓弦往后拉,顺着木质箭杆的方向,瞄准猎物,定位放箭。动作流畅,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几乎正中那只松鸡的身体中央。松鸡从树上掉落下来,在树下的草地上扑腾了一会儿就咽气了。
“谢谢你。”松鸡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布莱恩轻声说道,“谢谢你给我提供了食物。”
他从草地上捡起松鸡,拔出那支箭,在草地上蹭掉了血迹,用尼龙绳把松鸡系在腰带上,继续往回走。即使猎到了食物,布莱恩也没有取下箭。为了预防突发状况,箭依然搭在弓弦上。
天色渐暗,已是黄昏时分。太阳沉落在林木线以下,但天色还依稀透露出一丝光亮。布莱恩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要搭建帐篷,生火煮饭,还要给凯莱布写信。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步伐。快赶到独木舟附近时,他闻到了一股烟味,是从密林深处飘出来的。
他停下脚步,辨别出这是松木燃烧的味道。他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到任何声响,但确实有烟味传了过来。当他抬起脚,准备忽视这股烟味继续前行时,烟味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丛林里怎么会起火呢?他仰头瞅了瞅天空,既没有暴风雨来临的迹象,也没有闪电。布莱恩从书中了解到,大多数森林火灾都是由暴雨雷电引发的。再说,最近刚下过雨,地面还湿漉漉的,丛林里不太可能起火。
但这股烟雾还在空气中飘散。布莱恩又清晰地闻到了烟味。他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又向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
有人在那儿!就在他的前方,在他的营地里。
布莱恩弓着腰,继续往前走,每次只迈出一小步,他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一点儿声音,悄无声息地前进,直到他来到丛林的边缘位置。他拨开脚边的树枝,抬头看了看。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蹲在那里。在布莱恩的独木舟旁,还停靠着另一只独木舟。这只陌生的独木舟由玻璃纤维制成,十二英尺长的标准舟型,舟身上坑坑洼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个男人收集了更多的木头,生了堆火,火堆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的水正在咕嘟咕嘟地沸腾。
布莱恩看到水蒸气不断从锅里冒了出来。布莱恩又观察了一下他周围,没有堆放任何武器,也没有别的装备。地上只有一只翻了个儿的独木舟,一个男人和那堆火。布莱恩又瞅了瞅那个男人,一头灰白的长发,中间夹杂着些许黑发。他没戴帽子,只用一根发带绑了个长长的马尾垂在背后。
布莱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快过来吧,烤烤火,别站在那儿了,”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样子可没什么好看的。我在锅里煮了点马铃薯和洋葱,我们可以把你刚猎到的松鸡扔进去,就能煮成一锅丰盛的美餐了!”
布莱恩差点儿跳了起来。这个声音苍老又沙哑,但浑厚响亮,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举着弓箭,虽然没有瞄准那个男人,但还是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布莱恩赶紧放下弓箭,走出灌木丛,来到火堆边上,把弓和搭在弦上的箭放在独木舟旁。
布莱恩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问题: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从哪儿来的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他并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就摆在眼前。这个男人来自丛林。在布莱恩外出捕猎时,他划着独木舟来到营地。他和布莱恩来到这里的原因一样,都是受到了丛林的召唤,都是想感受大自然的气息。他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正如布莱恩的名字也无关紧要一样。想到这儿,布莱恩什么也没问。
但有件事让布莱恩感觉十分困惑,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猎到松鸡了呢?”
“我早就闻到味儿了。你射出的箭击中了松鸡的肚皮,气味飘了过来。松鸡的内脏实在是太刺鼻了!”那个男人解释道。
“啊……”原来是这样!丛林里的风正好把这股气味从湖泊周围吹到了营地上。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的嗅觉真是灵敏极了!
布莱恩走到湖岸边,开始清理那只松鸡。他先把松鸡连皮带羽毛一起剥掉,又把光秃秃的松鸡放在湖水中反复清洗。布莱恩一边清理,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位不速之客。他上了年纪,从外表推断,至少有五十岁,由于长期经受烟熏火燎、风吹日晒,脸上爬满了皱纹。也许他是原住民,从他的脸可以看出,他一定在丛林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他穿着破旧的鹿皮靴、褪色的工装裤和一件工装衬衫,扣子一直扣到领口,连同袖口上的扣子也扣得整整齐齐。他整个人,和他系在岸边的独木舟一样,显得古老又陈旧,但保养得还不错。他的衬衫上满是手工缝制的补丁,针脚细腻,十分规整。他的手掌上纹路纵横交错,像被抛光打磨过的旧木头。
“他们都叫我比利。”那个男人开口介绍自己,眼睛依然盯着火堆。
“我叫布莱恩。”他把清理完的松鸡拿到火堆旁,用小刀把它切成一块一块的,扔进锅里煮。这是一口旧铝锅,至少能装三加仑的水。锅里的水刚开始沸腾。
布莱恩把背包和睡袋放在地上,捏了一小撮盐想撒在锅里,突然停下来问道:“您吃盐吗?”
“加点儿盐也可以。”比利回答道。
布莱恩往锅里撒了点儿盐,比平时的盐量要少一些。接着,他又取出自己携带的那口大锅,倒了些茶叶和清水,开始煮茶。
他们没有交谈。松鸡配菜煮熟后,他们各自从锅里舀了一些,放在杯子里吃了起来。比利拿着的是一个旧锡杯,锡制的杯子不隔热,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嫌烫嘴。最后,一整锅肉和菜都被他们吃了个精光,连肉汤也喝了个一干二净。布莱恩把松鸡骨头埋在丛林里,又原路返回。他们坐在一起,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堆。
夜幕降临了,月亮还没露面。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很长一段时间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