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中举 陈 杰 谭映宇 钱 璨 包天欣 李明智
(1.浙江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省生态环境科学设计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07;3.浙江省环境污染控制技术研究重点实验室,浙江 杭州 310007;4.国家环境保护水污染控制工程技术(浙江)中心,浙江 杭州 310007)
在世界各国范围内,呼吁政府和企业应对日益严重的环境威胁的声音日趋强烈,包括碳排放带来的不可持续发展和气候变化[1]。与传统创新相比,生态创新是指能减少环境风险和污染、降低资源使用和能源消耗以及其他负面影响的新产品、新工艺、新商业模式等,它能引导企业实现高水平的环境可持续性[2]。在当前消费者、政府等各利益相关者对“绿色”持续重视的背景下,生态创新无疑提高了企业获取未来竞争优势与保持高绩效的可能性。因此,生态创新受到了越来越多学者和企业管理者的关注。然而,现有文献关于生态创新对企业绩效的作用结果得到了差异化的研究结论。
由于生态创新具有知识和环境溢出的双重外部性,若它不能提升企业绩效,则企业不会付诸资源于生态技术的研究和开发[3]。为明确生态创新对企业绩效的作用结果及其内在机理,从而达到推进相关理论研究进程并以此鼓舞企业自发性生态创新行为的产生,本研究以“生态创新”、“绿色创新”、“绩效”等作为检索关键词,在AcademyofManagementReview、BusinessStrategyandtheEnvironment等领域内知名期刊中进行初步筛选,之后通过摘要、结论与本研究的相关性进一步剔除,获得最终文献237篇,并基于此进行了系统性的梳理。
由于企业绩效存在多维结构的内在特征,使得学术界长期以来对其并未形成统一的认知。以BRUMBRACH[4]为代表的学者认为,企业经营成果与经营行为密不可分,应将企业绩效视为行为和结果的综合体。而以KANE等[5]为代表的学者则将企业绩效定义为受到组织最初设定目标强烈影响的企业经营成果。学者们依据其研究侧重点的不同,给予了企业绩效不同的定义。
此外,关于企业绩效的分类,国内外学者普遍认为采用多种绩效指标比单一财务指标更能全面反映企业的真实绩效。然而,对于非财务指标的划分却持有不同的观点。如ZHAO等[6]491基于价值创造角度的“三重底线”,将企业绩效细分为财务、环境和社会绩效;HIZARCI PAYNE等[7]1176根据包含超过2 500家企业样本的70项相关研究,将企业绩效划分为环境、财务、市场、社会、创新和运营绩效。
立足于本研究实况,并综合ZHAO等[6]491、HIZARCI PAYNE等[7]1176的观点,将企业绩效划分为财务、环境、市场和其他绩效。
财务绩效是企业能实现其经济或财务目标的程度[8],也是企业财务的生存力[9]。关于生态创新对财务绩效的影响,以往研究得出了正向、负向、非线性、不显著等结论。
生态创新可减少生产过程中的资源浪费、停机时间、更好地利用副产品、降低运营和产品处理成本[10],因此生态创新者通常具有较高的资产、股权回报率和较低的利润留存率[11]。如ZHANG等[12]通过对2000-2010年中国上市制造企业的调查发现,生态创新与财务绩效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然而,部分研究也得出了不同的结论:(1)不同维度的生态创新对财务绩效的影响具有差异性。生态工艺创新可直接提高财务绩效,而生态产品创新只能间接提高;在大多数情况下,从生态产品创新到财务绩效的路径比从生态工艺创新到财务绩效的路径更重要[13]。(2)生态创新与财务绩效之间存在非线性关系。如XIE等[14]发现,生态工艺创新对财务绩效具有“U”型影响,这种影响最初是负向的,但随着生态工艺创新水平的提高而变得正向。(3)生态创新对财务绩效的影响短期内效果不明显。生态创新的强度与企业当期的财务业绩没有显著关联,但在随后的几年中,生态创新的强度与企业的财务业绩变得显著正相关,尤其是在2年后变得明显更高[15]。
综上,基于长期视角,生态创新及其各维度都会对财务绩效产生显著的影响;但由于受内外环境的影响,生态创新的各维度对财务绩效可能会产生差异性作用结果。
环境绩效是企业管理或不管理对其自然环境影响的战略活动的结果[16]。生态创新以能源清洁和资源节约的战略取代浪费、低效的能源实践,从而避免或减少环境破坏[17],它更是企业减少有毒物质排放的重要推动力[18]。如KRAUS等[19]、REHMAN等[20]以马来西亚制造行业中的大型企业为研究对象,证实生态创新对环境绩效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在对生态创新进行维度细分的基础上,LARBI SIAW等[21]研究发现,生态产品、工艺和组织创新均能促进环境绩效的改善。然而,也有学者得出了稍有差异的实证结果。如MEDINA等[22]以南美洲214家制造企业为样本,研究发现,生态组织、工艺创新均能显著提高环境绩效,但生态产品创新与环境绩效不存在显著关联。此外,在个案研究方面,CAI等[23]以杭州钢铁集团为例,发现企业所实施的包括环境治理体系和技术创新体系等在内的5个循环经济发展战略对其环境绩效起到了显著的促进作用。
综上,虽然有少数研究表明,生态创新的某个细分维度对环境绩效并不产生积极作用,但总体上生态创新对环境绩效的促进作用已被大量学者所证实并形成了较统一的观念;个别差异化实证结果可能取决于当地特殊的市场环境。
市场绩效反映了消费者期望的满足程度和市场需求的实现程度[24]。生态创新可满足消费者的绿色需求和引导市场对生态产品的需求,因此在市场份额、销售量、顾客忠诚度等方面,实施生态创新的企业优于其市场竞争对手[25]。其中,以中小制造企业为例,SINGH等[26]研究发现,生态创新对企业的市场绩效具有促进作用。
由于市场绩效包含多个方面,以往研究也分别检验了生态创新对市场绩效不同方面的影响作用。如以污染行业的企业为研究样本,TRUONG等[27]113证实,生态创新对企业的市场价值具有正向影响作用。在将生态创新进行划分的基础上,XIE等[28]研究发现,清洁生产和末端治理技术都与企业的绿色形象正相关。在具体个案研究方面,JIAO等[29]以中国葛洲坝集团有限公司为例,通过年报数据分析发现,在实施生态创新决策后,该公司环保业务市场的收入获得了极显著的增长。
综上,采取企业生态创新行为有利于企业向各利益相关者传达其绿色形象,有利于提升市场对企业的信任程度;企业生态创新行为具有一定的门槛并且成功后会拥有先发优势,有利于企业对“生态市场”的扩张与保持。
除财务、环境和市场绩效,ZHANG等[30]421、ADOMAKO[31]1609等还检验了生态创新对社会、员工绩效等方面的影响作用。
社会绩效是企业将使命付诸实践时在共享社会价值观方面的行为,尤其是企业在环境退化和保护等问题上的社会责任[32];它是企业的社会责任原则、社会响应过程以及与企业社会关系相关的政策、计划和可观察结果的配置[33]。ZHANG等[30]421证实,生态产品创新有利于提高企业的社会绩效;MAT DAHAN等[34]通过对2006-2017年发表的45篇实证文献的梳理,发现生态工艺创新对企业的社会绩效具有促进作用。同时,生态创新也会对员工绩效产生影响。如ADOMAKO[31]1609研究发现,生态创新与中小企业的员工增长显著相关。
由于以往研究关于生态创新对企业绩效各维度的作用结果存在一定的分歧,学者们开始探究影响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关系的情境因素,并选择了环境动态性、绿色形象等作为调节变量。
环境动态性是指企业外部环境的变化率和变化的不可预测性[35];它是行业内组织规模和数量的增加、技术变革速度的增加及其在整个行业中的扩散等多种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36]。环境动态性也已被多个领域证实是影响行为与绩效之间关系的调节变量,如环境扫描与企业绩效[37]、搜索战略与企业绩效[38]、管理创新与企业绩效[39]等。
在动态环境下,企业已有的产品易于过时,而通过生态创新,企业可更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实现绩效的增长。其中,CHAN等[40]研究证实,环境动态性在绿色产品创新对企业成本效率和盈利性的影响过程中起到了调节作用;文献[21]进一步发现,技术的进步、激烈的市场竞争、不断变化的家庭需求等形式的市场动态性增强了生态产品和生态组织创新对企业可持续绩效的经济维度的正向影响。
企业形象是公众持有的对企业的心理形象或看法,它与企业的产品、服务、服务人员和客户之间的沟通质量等密切关联[41],而绿色形象指消费者心目中与环境承诺和环境问题相关的一系列认知[42]。企业实施生态创新战略后,往往会产生更高价格水平的绿色产品,而消费者通常不愿意为绿色产品属性支付高价,但企业的绿色形象会增加消费者对产品的信任度,影响消费者的购买意愿,因此绿色形象会增强生态创新对企业绩效的正向影响[43]。
除环境动态性、绿色形象外,以往的研究还发现环境关注度[46]、资源承诺[47]、资源投入[48]、绿色信任[49]5379、文化和国家经济发展状况[50]等变量在生态创新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过程中起到调节作用。如生态创新实践和财务绩效之间的关系受到资源承诺的影响,资源投入越大,生态创新实践与财务绩效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就越强[51];管理者的注意力配置会影响到企业的资源分配和将创新转化为绩效的过程,其中管理者环境关注度会强化生态工艺创新对企业绩效的正向影响,但不会强化生态产品创新的绩效作用;生态创新对财务绩效的正向影响会随着企业研发投资水平的增加而增强。此外,文献[50]通过元分析还发现,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受到文化和国家经济发展状况等因素的调节。
竞争优势是企业在优质产品和服务方面超越其竞争对手的能力,当竞争对手无法复制企业在市场上获得的优势时,企业就会获得战略优势,当企业能识别、改善和再造资源时,就可实现可持续优势[54]。创新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源泉,具有异质价值的创新可带来可持续的竞争优势,而具有同质价值的创新会迅速扩散,但只能带来暂时的竞争优势[55]。具有竞争优势的企业可通过以相同或更高的利润率销售更多具有战略优势的产品来提高其财务业绩[56]。
QIU等[57]、JUO等[58]等以不同的样本证实,利用型生态创新、探索型生态创新、生态产品创新等对企业的竞争优势具有正向影响作用,而竞争优势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已被以往的研究证实[59]。此外,ZAMEER等[60]研究表明,绿色竞争优势在绿色工艺创新与企业环境绩效之间的关系中起到了部分中介的作用。
资源基础理论认为,为创造竞争优势和实现卓越的长期绩效,企业需要拥有宝贵的稀缺资源[61]。资源的获取促使企业适应特定的物理、技术、文化和社会环境,在更广泛的系统中互动[62],并与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建立并维持关系[63]。企业通过开展生态创新活动,可实现社会合法性、获取更多的资源、缓解企业的资金约束等,进而提升企业绩效。如彭雪蓉等[64]以浙江省101家中小企业为样本,研究证实,资源获取在生态工艺创新与企业绩效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在生态管理创新与企业绩效之间起到完全中介作用;于飞等[65]发现,生态创新正向影响政府、股东、消费者和员工对企业的支持,但在国有和非国有企业中存在差异。
除竞争优势和资源获取外,少数学者的研究还间接表明盈余信息含量[66]、生产效率[67]、组织合法性[68]107等变量的潜在中介作用。如杨栩等[68]107以新创企业为研究样本并发现,生态创新对企业合法性具有正向影响,而利益相关者关系嵌入性在两者之间的关系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TRUONG等[27]113研究证实,合法性在生态创新对企业价值影响过程中起到中介作用。此外,ZHANG等[30]413发现,在生态创新对财务绩效的影响过程中,环境和社会绩效起到了中介作用。由于企业绩效是企业经营行为过程与结果的综合体,其最终结果的呈现受到众多因素的交互影响。以往学者从异质化、多路径等考察生态创新行为对企业绩效产生的影响,有利于两者之间的内在关联清晰化并为政策制定者提供借鉴,进而激发企业开展生态创新的积极性。
本研究在回顾和梳理已有文献的基础上,厘清了以往研究中一直存在的两个问题: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各维度之间会存在着何种关系;生态创新作用于企业绩效的内在机理是什么。为更好推动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研究,本研究认为未来研究可从以下3个方面加以深化:
(1) 进一步厘清企业绩效的定义、维度构成与测量指标。现有关于生态创新的构成与测量研究已趋于成熟,然而关于企业绩效的定义,现有研究中并未出现指标性概念,不同研究者依据行为和过程视角,将企业绩效划分为多种差异化的类型。关于企业绩效维度的划分,也仅在将企业绩效划分为财务和非财务指标方面达成一致,但对于非财务指标的划分,多数观点并不一致。企业绩效定义的不同、维度划分与测量指标选择的不同,导致学者们对于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关系实证研究结果的大相径庭。因此,未来研究需要对企业绩效的概念内涵给予清晰的界定;加强企业绩效维度划分与测量的研究,设计更贴合实际情况的测量方法,由此提高研究结论的准确性。
(2) 拓展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关系探索的研究方法。关于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关系的研究方法方面,以往的学者基本上都采用二手数据进行分析。此种研究方法的优势在于数据来源的便利性和可得性,但也具有一定的缺陷。由于二手数据更新不及时,使得样本研究存在滞后性,所得出的实证结果可能与现实情况存在一定的差距,难以为当下管理者提供有效和可靠的理论建议。因此,未来研究可将问卷研究、案例研究、仿真研究等多种方法综合使用。如在当前有关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实证结果不一的背景下,未来研究者可采用元分析方法进一步探究两者之间的关系。
(3) 深化生态创新与企业绩效关系的内在机理研究。复杂且动态的生存环境,使得企业的任何行为很难再单一模仿并得到公式化结果。本研究在系统性梳理后发现,关于这方面的文献在数量和质量上仍存在不足,而且大多数研究仅对单一因素加以考虑,并不能较完善反映两者之间的关系。因此,未来的研究应深入和细化探索这两者关系的内在机理。如可将企业的认知结构、管理者的风格等纳入研究框架,并探讨不同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