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辉 李徽昭
李徽昭:今天请到了朱辉老师,算是朱辉老师的主场,我是客场。先请朱辉老师简单说两句。
朱辉:非常高兴到这里来,一直以来对这个地方就充满向往,虽然我在南京已经40年了,但西善桥还真是不太熟悉。看到西善桥热心地举办这样的活动,这么重视文学,我非常钦佩。
我跟南京的渊源很久很久了,我是1981年到南京来读大学的,40年了,很漫长的时间。我是伴随南京这个城市一起成长的。我是河海大学毕业的工科生,在学校我就比较执拗地按照自己的喜欢,向文学方向发展,我如果不写作,现在大概率是一个水利工程师,做得好可能就是总工程师。毕业后我留校了。毕业前,国家有个人才规划叫第三梯队,选拔年轻的、懂技术、有文化的干部,直接挑选进入省委部门的第三梯队,我也是人选,但还是选择了留校。在大学里面待了差不多30年。这中间我一直在写作,直到现在。2013年我调入江苏省作家协会。河海大学的同事们跟我开玩笑,说去作协,你要么升官,要么发财了,肯定待遇工资极高,反正这两条占一个。我说我一没有升官,二没有发财。我在河海大学是有职务的,但在作协没有行政职务,我的任务就是写作。
单纯写作很安心,作协让写作的人聚在一起,有一些交流,形成一个气场和氛围,对写作的人有好处。我当了三年的专业作家,在这过程中,我写出了获鲁迅文学奖的作品《七层宝塔》。2017年的时候,党组找我,要我来编《雨花》杂志,直到现在好不容易争取的专业创作时间中断了。这当然也是工作的需要,既然干就得认真去做。
李徽昭:朱辉老师编杂志有一手的,《雨花》杂志这几年口碑非常好,推出了不少有影响的作品,也搞了很多有影响的活动。
朱辉:总体来说创作、生活也是非常平淡,没有经历大喜大悲。但写作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可以写你没有经历过的,可以虚构,可以用心贴到某个人物身上去。所以生活经历的多少,并不一定直接决定写作。不见得要去刻意体验。只要你心思细腻,是可以去感悟的。
李徽昭:朱老师大学专业是农田水利,做过河海大学出版社副社长、传播学研究生导师,最后到省作协做专业作家,身份跨界还是蛮大的,这就看到一个人对热爱的坚持。实际上,1980年代的时候,南京的文学氛围非常好,我曾经写过一篇谈南京作家群的文章,后来南京申请“世界文学之都”时,还把这个文章捞出来了。我就想,从现代文学到当代文学,这个城市的作家在中国文学版图上,有非常特殊的位置,从1950-1980年代的“探求者”作家群,到八九十年代“他们”诗歌群体,他们跟南京地域空间的关系,都有独特的心理认同。
作为在南京生活的作家,这四五十年,您怎么看南京的文化氛围。像您八十年代做文学青年,是不是跟大的文学氛围、跟南京有关系,包括韩东当时搞《他们》诗歌,影响非常大,现在文学史都少不了要关注的,这些会不会形成一种向心力,请谈谈您的写作跟南京文化空间、文人群体的关系。
朱辉:我总觉得南京这个城市是极其奇怪的,比如说,首都都做不太久。但不要忽视一个事实,这个地方常常是纯正的汉文化极其幸运的保存地,常常是从北方败退了,跑到这儿来,南京收留、接纳了他们,这保护了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根脉。南宋好像也是先跑到南京来,然后才到杭州。所以不要说金陵王气黯然,实际上这个地方非常适合文化发育、聚集与繁荣发展,它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
历史的滋养、地理环境的优越,包括对文化的尊崇,造就了这个地方。我住在颐和路附近,我走了很多城市,没有一个地方的人行道像颐和路那么平整,西善桥也很好,都清洁干净,甚至可以说很优雅。这样的地方适合文学、文化发展,适合文人聚集,所以南京自古以来就有那么多弹琴、绘画、搞文学的,这是有原因的。
到目前为止,就文学氛围而言,我觉得在全国省城中是居于前列的,要打分的话应该很高。南京也有短板,不是一线城市,经济发达程度离超大型城市还有距离,比如说工资不够高,这间接导致了文学人才的流失,有时候也很遗憾。我们《雨花》主办的写作营,把全国各地的主编、编辑请来,给学员改稿子,已经干了六届了,培养了220多名学员,发表了上千篇作品,效果非常好,但其中有些出类拔萃的学员,非常悲催地跑到北京、上海、广州去了。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都,南京有它不可替代的背景,人不一定全冲着钱的,就是喜欢这个地方。我到其他地方出差都有一点不适感,北京和上海,我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我不喜欢生活跨度太大,吃个饭打个车200块钱,坐车要坐两个小时,非常疲惫。南京特别适合文化的滋养,上世纪八十年代,南京文化、文学都很繁荣,李教授讲到,韩东这一批文化人就聚在一起玩。当时有个写作的青年,是南京工学院自动化专业毕业的,要从电力部门辞职,韩东把我喊去,要劝劝他不要辞职,这个工作太好了,但他就要辞。那时候这一拨人,有一个非常好的状态,就是大家都特别想把东西写好,我们会互相分享,我在看什么,你在看什么,我认为什么,你怎么看,但是不强求,我们彼此非常包容。
那个环境,我至今还觉得非常好。文学是孤独的、单打独斗的事业。但这种彼此交流的环境,对文学气氛的养成,有非常好的作用。那时候有十几二十个人,彼此往来搞文学,到现在坚持下来的大概还有一半。而且南京这地方的文学也有明显印记,都比较松散,在描绘和写作中能感受到乐趣,语言都比较讲究,等等。但每个人又都是不一样,一直写到现在,写了三十年的,每个人都保持独特的品质,又都不一样。南京有很多外来作家,苏童、毕飞宇都算是,我也不是南京人,但这些人不但没被同化,各自风格依然保持着,如果做出一点变化,也是他们主动求变的选择,没让一个地方的文学变成风格统一、面貌一致,或者说沆瀣一气,没有,是百花齐放的。我们那时候聚在一起,很穷,一杯茶,吃顿饭,谈小说可以谈两三个小时,现在哪里有这样奢侈的事情,很少。后来也逐渐少了,各干各的,但彼此也都对对方存着一份善意。我们观点不一致,各人能写得怎么样,都是天性决定的,但都很友好。那个氛围很让人怀念。氛围对南京来说太重要了,不光对文学重要,对南京的城市面貌也很重要。
李徽昭:朱老师把我们带回了八十年代,让我们回想那个美好的文学时代。南京作家确实叙事各有风格,对文学都似乎有一种散漫中的信仰,这是南京这一带的文学气质,他们有独具风格的小说观念。讲到小说观念,讲到对小说与文学的认知时,其实南北作家是有差异的,包括写作资源也有差异。昨晚跟一个朋友聊天,谈到文学观念、小说观念问题,我就觉得现在很多小说家都主要受西方影响,但中国传统文化中,我们讲 《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就是咱们苏北这一带施耐庵、吴承恩的小说脉络,却很少受到关注,他们的小说是下里巴人的通俗叙事、娱乐中包含教化。五四新文学开始,小说要新民、要启蒙,要立言、求新,这其实是带有世界文学这样一种宏观、宏大的视角。您对小说的理念性认知,肯定也少不了西方文学影响,但您是从兴化起步的,施耐庵这样一个隐性的文学存在对您有没有潜在影响。像我读《交叉的彩虹》,感觉回到了普通百姓的平常生活,但又看到您试图去表达社会、人性、人生的思想认知。所以,回到一个抽象层面,您怎么看待文学,具体说,在您的视野里,小说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朱辉:这个问题有点大,我边说边想。应该说分两个方面,第一,据说《水浒传》是那边一个叫施耐庵的文人写的,作为泰州兴化人,我知道施耐庵,但不知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施耐庵写《水浒传》,这样的定论也是1980年代以后才有的,以前有这种说法,但是不是事实也不知道,因为中国古代写小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没人会说自己名字。蒲松龄能写实名是很奇怪的。署名的比较少,《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是谁写的,都还是一个问题。
李徽昭:传统文化认知里,小说本身是一个非常俗的事物,大文人并不愿意做。
朱辉:正经的是把八股文做好了,然后有空再写写诗词,可以干的事情很多,为什么要写小说呢?小说是一个通俗的东西,跟中国古代社会生活里面说书、表演联系在一起,写小说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虽然小时候我没有明确地知道施耐庵跟《水浒传》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一直不断被老人们说起来,比如说芦苇荡,老人就会说这是水泊梁山。说武松打虎是因为有一个姓卞的壮士,在兴化徒手打死一只老虎,施耐庵就把这个写到《水浒传》里了,这对不懂事的我很有影响。生活在那个氛围里,吃个肉包子捏出一根毛来,会有人笑说是人毛,这是个黑店。夏天乘凉,那时候没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是芭蕉扇,乘凉就找一个青石板桥,我们家门前就有,提前用席子占好位子,用水给浇凉了,躺在上面看星星听故事。《三国演义》我听得太多了,我父亲几乎把里面精彩的全讲出来了,每天讲一点。很多人都会讲《水浒传》,有人会显得他特别牛,讲的故事吓得你半死,总觉得脖子后冒凉气,还有水鬼的故事,我们身旁就是流水,还挺吓人的,乘凉要12点多才回家,越恐怖越想听。《水浒传》这样的小说,很早就进入了我的日常生活,这对我为什么写小说可能有影响。
每次到泰州到兴化,就有人问我,兴化对你有什么影响,我想是在传说当中影响了我,你问一个西北人《水浒传》对他有什么影响,那他可能就没有我入戏。
关于我对小说的认识,实在是太复杂了,简直就说不清,比如说要不要对现实生活进行洞察、分析、表达,包括干预,有时候我觉得好像是要的,有时候又觉得好像不要。我觉得小说本身就是一个自洽的文本,你把这个东西搞好就行了,不要管这个东西能卖多少钱,也不管别人能不能看得上。别人的印象我不管,我把这个东西作为一个艺术品弄到最好,这就行了。但有一点我一直是明确的,我觉得文学是人写的,是写给人看的,小说是用人的语言来运作的艺术品,它应该对人性、人情,对人的命运、未来保持高度敏感性,对人的一切都保持高度兴趣,是这样一种艺术品,做到这样就对了。至于要不要干预,确实还要看题材,有的题材压根儿就不适合去干预,不宜介入过深。
李徽昭:这个问题比较宽泛,三言两语不太容易说清。读这本《交叉的彩虹》,感触很多,首先是小说人物题材,里面有画家、教授、出版社人员,还有很多日常生活中每天遭遇的人。我在想,文学是人学,要对人性有一个剖析,对人的生活有一个切割。比如里面的《游刃》《动静》《埋伏》《对方》,都以两字命题,大多包含着非常痛切人性的探讨,特别像《游刃》,一个女性如何跟一把刀子构成关系,她在人际交往中似乎是游刃有余,她选择了想要的人和生活,但人性的另一面也深切呈现了。这个小说可以看到1990年代的场景,可以看到人的内心与人性。在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这些小说有点类似张爱玲,不知道此前是不是有其他人这么说过,特别像男版张爱玲,那种对人性锐利的追问,让我想到有些人物就是曹七巧,《游刃》中把男人当做工具的层面上,就有点像曹七巧,不知其他人在谈文本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这样认为。
朱辉:这个话肯定有人说过。我自己有意识,我不好公开说我有两套笔墨,针对不同题材我会有所选择。我的作品是我诚心诚意写的,也没有想给谁做代言人。我觉得能用两套笔墨写作很好啊,你为什么不能跟着你的人物做一点变化呢?跟写作对象保持一种契合度是有必要的,有的作家,写谁都是一个腔调,但有两套笔墨没什么不好,关键都要用好。
写人性人情,肯定是文学的任务,要写好真的非常不容易。刚才李教授说,有点像张爱玲,我把它理解为一种夸赞,我觉得张爱玲是中国最了不起的女作家,为防止褊狭,我不妨加个之一,她是最了不起的女作家之一,毫无疑问,她对人性的洞察、表现,都很深,有高度的文学性。她比鲁迅小一辈,但鲁迅的汉语还在发育中,小朋友说一怕写作文,二怕周树人,语言读起来有点拗口,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因为白话文还没到时候。到张爱玲身上已经非常成熟,是完全的现代汉语。张爱玲汉语的运用和人性洞察具有极高的辨识度,她深刻地影响了我的创作。大家都知道的,写作构思很重要,实际上细节也很重要,一个短篇只要有一个细节能打动我,我就会高看一眼。细节考验了一个作家的审美观、审美能力,和他真正的文学能力,细节不好什么都好不了。小时候看过一本书,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因为我看到的只是三分之一。小时候没书读的时代,封皮封底都没有了,前50页和后50页都没有了,应该是俄罗斯或者苏联的,有个细节印象深刻,有一个在贵族家里做保姆的厨娘,少爷小时候很调皮,长大以后去当兵了,一去多年,当兵的死亡率很高的,家里人很惦记孩子,这个厨娘也惦记他,有一天仗打完了,孩子回家了,厨娘正在烧饭,不知道他突然回来,一看到小伙子,愣了一下。大家可以脑补画面,厨娘愣了一下,突然认出来了,孩子已经长高了半个头,变成小伙子,笑眯眯看着厨娘,场面很温暖。突然厨娘甩手把手里的铲子扔掉,一下扑上去,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小说就写到,厨娘围裙的扣子在后面,她抱着小伙子的时候,肥胖的身体包不住了,围裙后面的那一粒粒的纽扣,就像子弹一样迸射出来。很小时候我就记住了这个细节,细节让我头脑里出现了亲人久别重逢的场面,还包括更深的人性。按通常的说法,一个资本主义的贵族,怎么可以跟一个无产阶级的佣人产生这么深厚的感情呢?但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她带大的孩子,情感是超越阶级的。这样一个久别重逢的场面,通过细节,传神地表达出来,比你使劲写1000字要好很多。细节对一个作品极度重要,细节增加了文本文学性。什么是文学性?我很难说清楚,但细节让你看出来,文学性够不够,够就是够,不够就是不够。比如说张爱玲的《白玫瑰与红玫瑰》,写女房东跟男房客偷情,过程写得非常细,人情表达极为细腻。
我的长篇小说《我的表情》里有一个情节,好几个同行跟我谈的时候都说对这个情节印象极为深刻,我告诉朋友们不是真的,是我想出来的,不是我经历过的事。小伙子看着女同学清清爽爽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在校园里面走,总是心跳,但不好意思表达。有一天他经过学校门口,轧坏的路面摊上了水泥,被绳子给围了起来。小伙子胡乱想象着他的爱情,一不留神一脚踩到还没有干透的水泥上,他立即跳出去,看到皮鞋留了个痕迹在上面。第二天经过那儿,他居然发现皮鞋印边上有一个小巧的高跟鞋印,他呆了老半天。两个鞋印保存了很长时间,直到下次被轧坏为止,他走到那儿就想,这是上天配给我的女人,是她的鞋印子,是不是意味着她将跟我共度人生呢,这是校园里哪个姑娘啊,他看到女生就忍不住想看一下她的鞋。这个细节是编出来的,细节是可以编的,但你对人生、对人性必须要有深刻洞察和体验。
李徽昭:我特别注重里面刀子等具有象征性的意象,让小说有很好的阐释空间,包括类似一幅画等,这些象征性的小道具,让小说的张力非常大。
朱辉:小道具有的时候会给作品增加四两拨千斤的功效。他们说,戏剧开头时候墙上挂一把枪,到结尾时要让它响,不响,观众就会说你有毛病啊,挂了把枪最后都没响,什么意思啊?到底这个枪要不要响是可以讨论的,也未必是真要响。但这个事情说明,像戏剧里的枪一样,小说中有的东西是很重要的,可以响也可以不响。
到现在为止我写了八十多篇短篇小说,还是太少了。中篇小说十个,都不长,三四万字。长篇小说四个,也都不长,最长的也才三十万字。我最近写了一个新长篇,我写得很投入、很认真,而且速度极快,还从来没这么快过,一部长篇半年就出了初稿。我还正在修改,用更长的时间来修改。从八十年代初期一直写到现在,漫长四十多年的历程,要在三十多万的篇幅中恰当地表现出来,时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这个时间怎么处理;一年写一万字也要写四十万字,写什么舍弃什么,费了很多脑筋。
对这个长篇的文学性,我很有信心。题目叫《万川归》,这个题目想了三个月,我多么想得到一个概括力强,优雅又有悬念的题目,可很难。最后叫万川归,三个最重要的主人公,一人出一个字,目前看来这个题目还行。小说写一个深情之人,对时代、家庭,包括对自己充满深情,我也是深情地去书写它。
李徽昭:朱老师说到长篇小说《万川归》的命题过程,很有意思啊。题目确实很重要,题目跟写作主题、文学意象,甚至跟时代,都有不可言说的关系。比如1980年代的时候,1950年代、60年代,不同时期小说题目都是有规律的,比如三红一创,《红岩》《红日》《红旗谱》,都以宏大的事物来象征,这样来说,中短篇小说命题与长篇小说也是有差异的。
朱辉:我是一个怪人,有的人长篇写完了,再取个名字,我没有取好题目就不会动笔。没有题目我写不起来,短篇是这样,中篇、长篇也是这样,常常写不出来,就差一个题目,没有题目没法写,哪怕这个题目其实也没有概括力。这可能也导致我创作量很低,比如说你刚刚提醒我才想起来了,有一个小说题目叫《类似于自由落体》,1万3千字,真正的核心事件,读者仔细看几回发现只有那么几秒钟,其他全是附带。这是一个真实的事情,对我影响很大,我觉得人性很恶,一个摔得满脸是血的人,即使不是你的熟人和朋友,你都不问一下,翻一下被子就走了。这小说有原型的,虽然她很漂亮,可我不跟她玩了,做不了朋友了。这个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记,几十年之后才写了这个小说。但是我把“我”一个人从高坡悬崖上往地下掉的那一瞬间,写得很长,“我”在空中一眼就看到他们家正在打扑克,那个牌桌经常也有“我”一个,只不过“我”今天在往下掉,他们在打。当然这里有虚构,我到现在也不会打扑克。
李徽昭:这就是文学跟生活的关系,虚构的超越意义就在这里。
朱辉:这个小说我非常喜欢。
李徽昭:回去找来拜读一下,不但是自由落体,也是人心人性的一种自由落体。朱老师从八十年代开始文学起步,一路走来,可以看到朱老师以及南京作家,跟文学、跟日常生活难能可贵的关系,显现出这样一种空间里恒定的文学能量,以及跟中国文学、跟世界文学别有意味的关系,这里面有很多可以言说的话题,值得大家深思。谢谢朱老师,让我们共同期待他的长篇小说《万川归》。
观众:谢谢朱老师精彩的分享,我本人也是学文科的,但现在社会中不管是信息爆炸,还是短视频等等,小说受欢迎度跟那些相比是弱的。朱老师能否给我们一些建议,比如说如何从大量信息中摄取更好的东西。
朱辉:我读水利工程的,水利工程跟建筑工程相比可能更复杂,还要研究水,结构相当怪异。我的宿舍7个人,出了很多怪人,有水利行当最成功的人,也有不务正业的作家。文学跟水利确实不太一样,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需要专注,极其的专注,最终做出成绩的一定是专注的人,无论做什么。人生常常就是这样,很难很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个人最终还是搞了文学。电子媒介时代,该屏蔽的要屏蔽。我一直对年轻人有一个说法,不该看的东西别看。资本和技术一旦结合,目的就是把你吸引住,不择手段抓住人性的弱点把你吸引住,吸引住你它就挣了钱,至于你失去了什么它不关心。我有一个预言或许将会被验证,就是在这个短视频泛滥的时代,谁捧着纸书认真地读,谁将最终获益,一定是这样。我也看电子书,kindle里面有好几百本,但我的kindle是我发进入证,我想让什么进来它才能进来。一刷短视频五六个小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什么也没有得到,却失去了时间。一定要适可而止,我们要和资本和技术对抗,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保持自己的选择权,选择权丧失是极为可怕的。它想让我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它让我看不到什么我就看不到什么,现在因为大数据,还会投其所好地推送,这太可怕了。
(本文为2022年6月25日南京市西善桥街道“在世界文学之都,与文学大家面对面”活动对话录音整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