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艾嘉辰

[编后记]新年第一期“步履”推荐的小说是艾嘉辰的《新年快乐》，这是一篇很精彩的科幻小说，但它重点探讨的并不是所谓的技术本身或是某个未来，而是时间与存在的意义，结尾处写到：“一滴泪水从破碎的窗外逸出在太空中漂浮，伴随着阳光的照耀折射出生命的光彩。脆弱、渺小、短暂，但又坚毅、伟大、璀璨！一如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一如这颗蓝色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他们自诞生之初便历经无数坎坷艰辛但依然生生不息！”放在开年第一篇，来呼应这个特殊的时间点。

00后的艾嘉辰来自内蒙古大学，《新年快乐》讲述了一个关于时间轮回的故事，“开天计划”作为全人类的最高机密项目，最终目的是揭开人类起源的真相，关乎全人类的终极梦想。然而，这个真相究竟是什么？所谓的终极梦想又将如何实现？在小说的设定中，回到过去的时空并不会对未来的时空产生影响，灵芙可以通过时间倒流和时空折叠来与不同时空的“自己”相遇。但未来和过去都是虚无缥缈的，人类能够真正把握的，或许只有当下。

（顾拜妮）

“五，四，三，二……”

当巨大的全息时钟的时针与分针重合在12上时，一束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街道上每一个喜悦的脸庞。一幢幢大楼外侧上VR显示屏中的人脸则不停地重复着“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虚拟播报员的着装和往年一样，声音和语调也和往年一样，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爸爸，你看天上那朵烟花好大好亮！”人群中的一个小女孩拉扯他身边这个中年男人的袖口，边说话边用手指向天空。那朵“烟花”在夜空中逐渐放大，把漆黑的夜照亮如白昼，吵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感受到了头顶的亮光，慢慢抬起头。

男人望着夜空中这个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的光球，沉默不语。

一滴泪从他的脸庞滑过，他蹲下身子在小女孩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最后只看到男人在人群中逆行渐远的背影。

公元2122年，1月1日，0点0分，新年第一天。

计时开始。

“欢迎收看《新闻早八点》。根据我台最新消息，今日零时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航空站因不明原因脱离预定绕地轨道，在空中发生爆炸，基站剩余部分坠落并与南极冰川相撞，目前航空站内人员伤亡情况不明，脱轨原因不明，各国专家已第一时间赶往南极进行实地考察。据悉，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为世界各国共同打造的、在面对或致人类及地球毁灭的重大灾害时保有人类基因和物种多样性以及预测人类未来发展方向并及时规避错误的国际组织。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航空站为该机构的唯一办公地点，中心一切行动均在航空站上实施开展，有‘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之称’。该站自建设完成升空以来，已平稳运行二十年……”

新年第一天，上午9时，南极，中国长城站。

此时从南极冰层上迎面吹来的风丝毫不让人感觉寒冷，反倒是非常舒适，甚至有一些燥热。

“乙总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一位身着军装的男人弯腰去问他身旁的这名趴在冰层上的男人。

“不足24小时。下令吧。”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能阻止它的爆炸吗？”

“抱歉，我没有办法。”

“立刻通知世界各国的南极科考站人员以第一时间撤离！”他对着悬浮在天空中的电子屏幕下令道。电子屏幕中数以千计的人像在一瞬间都凝固了。

“I SAID 0100101!”

纵使他们再难以置信，当听到这一串不明所以的数字时，他们还是选择了执行。

“并启动‘开天计划’！”

乙元从冰层上抓了一把雪，然后又洒向天空，好像是对着那位军官说的，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多么美，又多么脆弱……”

“报告首长，我们还没有检查坠落的空间站，万一……”正当乙元和那个军官准备踏上战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时，一名年轻士兵急匆匆地跑来。

“不用再检查了，在我还没有来时已经用卫星探测了那里面的生命信号，显示为零。更何况我们现在需要立刻前往研究所启动‘开天计划’。没时间，也没必要了。如果里面有我们的同胞，希望你们未来记得他就好，他是人类的英雄。”乙元摆了摆手。

“可万一有幸存者呢！”年轻士兵却不依不饶。

“我说了！没有！”一向以理性冷静著称的乙元却突然大发雷霆，冲着士兵吼道。

那个一直在乙元身边的军官见此也吃了一惊，他拍拍乙元的肩膀：

“乙总师，你没事吧？”

“啊，啊，不好意思，失态了。我没事。卫星上的生命探测不会出错的，我们还是立刻前往研究所吧。”

“好！所有人立刻登上飞机，前往研究所！”军官命令道。

“是！”

乙元站在“雷霆”战机的舷梯上，久久注视着这片纯净无瑕的大地和冒着滚滚浓烟的空间站残骸。也许是年轻士兵的话给他造成了压力，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从来不会出错。乙元深吸了一口不再凛冽但仍清新洁净的南极空气，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战机。

机窗外，空间站庞大的残骸在他的眼中一点一点地变得渺小，几秒钟后就变成了白茫茫大地上比一粒沙还要小的黑点，到最后，这片白色也从乙元的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战机内所有人沉默不语的紧张气氛和战机外依旧耀眼的蓝。

“雷霆”号正平稳超高速地飞向研究所，但乙元的心情却无比复杂。他对自己刚刚失态的事耿耿于怀。回想当时的情景和他的所言所语，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和那样做。现在想想，他的心中当时有一种强烈的情感逼迫他做出那样的举动，但这股强烈情感的来源乙元却怎么也想不清楚。他更想不明白，明明生命探测仪已经显示空间站残骸中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但他仍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可能是生命，但似乎又是某种超越生命的存在，在安静而又持续地吸引着他。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理由，他也只能用“直觉”或“第六感”来解释。但身为一名科学家，他比谁都更依赖冰冷的数据和信息，而非是什么“直觉”。

“难道，我这次错了吗？”

还没等他想清楚，战机已经平稳着落，到达了他们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位于“距离永恒最近的地方”——喜马拉雅山上的国际全人类可持续发展中心研究所。

新年第一天，上午11时，地点：喜马拉雅山某山峰。坐标：N32°14'，E88°35'，ASL：7580。

“即将进入研究所，请各位系好安全带，准备进入！”

在白雪皑皑的群峰中，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半山腰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竟是一个通向山体内部的入口。入口四周嵌入山峰的醒目红灯在几公里外不停地闪烁着，向战机示意。过了十几分钟，战机在山体内部通过起降机下降到了位于山体基部中的“人类最后的避难所”——国际全人类可持续发展中心研究所。

“我们到了，乙总师。剩下的一切，就看你了！”军官拍拍乙元的肩膀。

还没等机舱门完全打开，乙元就已经透过缝隙看到了一群人正围着战机，焦急地踱步。他整了整衣服，在门完全打开后的一瞬间，第一个走了出去。

“上面已经来了吗？”

“是的乙所长，他们都在一号会议室等您。”

“好的，随时向我报告南极的情况，并启动‘开天计划’！”

听到这四个字，如竞走般紧跟着大踏步的乙元的研究员震了下身子，停在原地。

“乙所长？”

“你没听错，启动，‘开天计划’。”乙元故意把“启动”和“开天计划”这两个词的重音拉得特别长。

“好，好的，我现在就去通知全所人员……”说罢便急匆匆从乙元身边离开了。

“乙所长！怎么来得这么晚！”在距一号会议室大门的几步之外，一个魁梧黝黑的军官叫住了乙元。

“哦，张将军，您也来了吗？”乙元停住脚步，侧过身看向这名军人。

“什么情况？”

“毁灭级。”乙元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什么？！”

“嘭！”会议室大门被重重关上。

乙元进去一看，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一进门，一名高大俊朗的金发男子便微笑着向乙元打招呼：

“乙老师，您终于来了！”

“嗯，都准备好了吗？”乙元的回应却不那么“热情”。

“当然老师！”这名金发男子似乎对他的“平淡”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随即便向在座的人员和空中飘浮的一面面电子投屏介绍道：

“尊敬的各国首脑、领导人，研究所的各位同事，大家好！这位便是乙元，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的创始科学家之一、国中航空站的设计兼建设总工程师、国际全人类可持续发展中心研究所所长、‘开天计划’首席顾问科学家！”

金发男子说完，乙元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之后便开始汇报现在对航空站坠落原因的调查情况：

“我首先必须向各国说明，这应该是我们人类自诞生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而且这次……恐怕我们撑不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乙所长，究竟发生了什么？！”

乙元话音刚落，偌大的一号会议室中便发出阵阵躁动，甚至差点震下几个悬浮的电子显示屏。

“咳咳！”乙元重重地咳嗽两声，凑近话筒继续道：

“你们都已经知道，由世界所有主权国家共同出资建设的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航空站在今日凌晨时分突然坠毁了，坠毁地点在南极洲。我们一行人刚刚从那里赶来。目前坠毁原因尚不明确，但可能我们也永远不会得知了，因为维持航空站的核心能源正在以不可逆转的形式向外界放射着。”

“航空站的核心能源是什么？”一位国家元首在电子屏幕中突然发问。

“航空站的核心能源主要源于氢元素的同位素——氘氚核聚变反应后所产生的能量。通俗来说，即‘人造太阳’。”

“那……那它已经爆炸了吗？”一位女领导人紧张地捂住了嘴。

“不，万幸它没有立即爆炸。如果航空站坠毁时它也一同爆炸，那它的爆炸威力相当于半个木星撞击地球，那么我们所有人现在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立刻去制止这一放射过程不就可以了吗？”乙元左前方一个坐着的人说道。

“很遗憾，我们现在无法做到而且也来不及了。”他侧过头看向那人并解释道。

“在最初建造航空站时，针对核心能源的选择问题，我和其他几位科学家产生了巨大分歧。我偏向保守，不主张使用‘人造太阳’作为航空站的核心能源。因为它的能量过于强大且不可控制。一旦能源启动，就无法中途终止。这将会是飘浮在地球上空的一个硕大无比的、时刻都有爆炸可能的‘氢气球’，而地球与之相比，则像是一朵路边的蒲公英。很不幸，我的意见最终没有被采纳……”说到此处，后排坐着的几个人微微动了下，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而一直站在乙元身旁这名外国男子则瞥了他们一眼，那几人见状便立刻噤声，一动不动了。

“现在，‘人造太阳’能量的释放已成定局，南极将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消失的冰川！其次，全球温度将会急速上升，导致陆地上所有的冰山和积雪消融，最后会引发人类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巨大海啸，将一切吞没……”

“乙所长，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保守估计，我们……”

正当乙元准备开口回答时，他的手表突然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他看向手表，顿时呆住了。

“航空站残骸已沉入深海，90%的南极冰川也都融化了……”

“什么！？”

“怎么这么快！？”

此时会议室中吵成一片，而乙元仍在不死心地反复确认，他也不曾料想冰川融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看来，我们只剩下不到10个小时了……”乙元说道。

就在这时，E国、F国、D国、R国、H国、T国等沿海国家的领导人和代表都被告知在自己的国家内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洪水和海啸。

更糟糕的是，有研究员向乙元报告地球的自转速度不知因什么原因突然加快了。但他已然顾不上这个了，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启动那个计划！只有如此，人类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好了！各位，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启动那个计划了！”

乙元说完，会议室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按照预定计划，转移重要物资，安抚疏散民众，尽可能保证最多人的生命安全。任务国际通用唯一编号：0100101！根据国际签署文件规定，‘开天计划’启动表决现在开始！”

乙元说完，整个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一刻真的来临了，包括乙元自己。

“嘀！”一面悬浮着的显示屏背景变成了绿色。

之后，越来越多的“嘀嘀”声在会议室内发出。最终，一面面电子屏的背景都变成了绿色，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国家不同意或是弃权。而会议室内坐着的众人中也是举手同意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乙元点了点头，随即一面面电子屏幕黯淡下来，人们全部迅速起身走出门外。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最为正式和盛大的会议结束了，一项名为“开天”的计划启动了，人类的浩劫降临了！

乙元没有注意到，在最后的举手表决阶段，那个站在他一旁的金发男子、他最得意的学生，没有举手同意……

新年第一天，正午1时，国际全人类可持续发展中心研究所，“开天计划”启动。

“乙所长，我还是需要提醒您，目前我们的时空跳跃技术还很不成熟，最多只能回溯到36小时之前，且您必须在一个穿梭时内赶回来。且之前都是理论推演，从来没有真人实践过，成功率不能保证……”

一位研究员在乙元身边向他反复确认道。

“难道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乙元在电子投屏上眼花缭乱地操作各种应用，头也不回地答着。

“至多三次吗？”乙元问道。

“理论上是这样，乙所长。”研究员回答。

“好，剩下的一切就交给命运吧！”

正当乙元准备走进时空穿梭舱时，一声清脆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乙老师等等我！”

乙元不解地回头，发现一名梳着高马尾辫、身穿研究所特制的运动衣的女生正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灵芙？你怎么来了？”

女孩有些气喘吁吁地回答：

“乙老师，是亚当让我来的。他自己要留在研究所不能和您一起去，他不放心您，所以就让我来和您一起去。”

“什么？这是胡闹！赶快回去！”乙元却严厉地制止了她。

“乙老师，我已经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我一直都想亲身参与‘开天计划’，而且我一直以来在您这里研究的课题就是‘时空湍流导致的不稳定现象出现后的解决方法’，我想我还是能够帮得上您的！”灵芙则是一脸自信地回答道。

“这……灵芙，你真的想好了吗？”乙元还是有些迟疑。

“放心吧老师！我真的想好啦！”灵芙向乙元灿烂地微笑着。

“好吧，我们……”

“倒计时！十，九，八……”没等乙元说完，他们二人一旁的时空穿梭设备已经启动了。乙元和灵芙赶紧佩戴好相应设备进入时空穿梭舱。

“五，四，三，二，一！启动！”

“计时开始！”

研究所内所有的灯光同时闪烁了一下，但不过片刻，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您好，您……？”那位之前和乙元反复确认穿梭事宜的研究员此时发现有一名戴着口罩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穿梭舱前。

“哦，没什么。”那个男人听到有人叫住他，便也没再上前。而是看了一眼手表，随后转身离开了。

“奇怪，这个人……怎么好像觉得在哪里见过……”研究员挠了挠头，不过他很快便又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确保乙元和灵芙的穿梭任务顺利完成。

在每个人都忙成一片的研究所中，这个戴着口罩的“神秘人”确实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又看了一眼穿梭舱，之后便消失在黑暗的角落中。

“乙老师，我们现在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灵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是比南极冰川还要广袤无垠的白。她想找到乙元，却发现四周空无一物。好像只有她一人在这片除了白色外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灵芙，我们现在位于两个时间流的交互之处。我称之为‘静止之地’。”乙元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乙老师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

乙元苦笑道：

“你当然看不到我，因为你连自己都无法看见！”

“啊！什么！”灵芙惊叫了一声！

之后她便寻找自己的身躯，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消失了。自己的眼睛、嘴巴、胳膊、手臂，自己作为一个物质的人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正当她疑惑不解时，乙元又开口了：

“灵芙，你知不知道这两句古文：‘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嗯……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心经》吗？”

“没错！这两句就是《心经》中的经文。”

“啊？可是乙老师，这两句又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灵芙，你还是没有明白啊。我们现在所处的境界就是这两句古文所描述的境界，你我现在之所以还能交流完全是凭借我们的意识！”

“什么？用意识交流？”

“更准确一点说我们是凭借我们自己的‘第八识’——‘阿赖耶识’进行交流的。”

“什么？！难道说古人说的这些……”

“千真万确！”

灵芙此时此刻被彻底震撼了。她一方面惊叹于古代先贤们的智慧与神奇，更惊叹于这项名为“开天”计划的恢宏与壮阔。这项穷尽人类古今中外的知识与技术，代表着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那……那乙老师，‘开天计划’究竟是什么？”

灵芙问毕，乙元停顿了几秒钟后，严肃而低沉地说道：

“‘开天计划’是全人类的最高机密项目，其实它从我们人类诞生之初就一直在被执行和研究着，而它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揭开我们人类起源的真相！”

他继续说：

“古往今来世界上所有杰出的、伟大的天才，和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组织都参与了这项计划！随着一代又一代人不懈的努力，在我们这几百年来终于触及了那扇遥不可及的大门。大门背后就隐藏着‘我们从哪里来’的真相。只要我们成功打开了这扇大门，找到了这个真相，我们便能真正地掌握自身的所有秘密，就能实现那个横亘万年、全体人类的终极梦想——成为神！”

“不过，除了这唯一的终极项目，‘开天计划’的子项目则更贴切我们的真实生活。计划的子项目数量众多，但所有子项目的重要和保密级别都与终极项目同级，都是究极！而它其中的一个子项目便是研究如何在人类和地球面对不可承受的毁灭性灾难时，为人类和地球寻找到新的出路。”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利用时空穿梭去……”灵芙试探性地说。

“逆转未来！”

“老师，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时间线性流逝的根本属性不会改变，所以看似我们是在穿梭到过去，但对于我们之前的所处那个时空而言，我们其实是随着时间的线性流逝而到达了我们曾经所处的第一时空的未来！而与真正随时间线性流逝的宇宙法则出现的未来不同的是，我们的这个创造出的‘未来’是我们已经经历过的，是可知的！我们是在用穿梭过去的方式来创造新的未来！”灵芙激动地说道。

“完全正确！但灵芙，我们现在的技术还并不成熟，只能穿梭到过去地球时的36小时内，且目前这一行为对我们自身、以及对正常的时间发展有什么负面影响还不得而知。而且这本来就是一项有违宇宙正常规律的行为，宇宙法则肯定会自我纠正与修复，而宇宙究竟会以何种方式纠正并产生何种影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放心吧，乙老师！在出发前我早已把这些想好了！即使我们最后失败了，人类灭绝了，但总会有新的生命出现，总会有新的物种诞生。就当我们是为他们的到来做出贡献吧！”

“哈哈灵芙，在学校时你就是那个最乐天派的，这几年来参与工作你还是一点儿没变啊！”乙元笑着说。

“啊！老师！我，我们眼前！”

突然，灵芙“看”到眼前这边白色荒漠正在迅速黯淡、扭曲。本已不辨的“天地”也相互缠绕在了一起，像是海面波浪的中心，又像是中国传统的太极图案。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阵阵难以遏制的恶心感从她渐渐“回归”的肉体中涌来。

“灵芙，做好准备！我们要到了！”

没过多久，眼前的白色慢慢被庞杂的五颜六色所取代，飞速转动的漩涡图案也渐渐平静，身体的一切感官也都恢复了，灵芙强忍剧烈的不适感，睁开了眼睛。

“呲！”

转换舱的舱门打开，眼前的景象安静、光亮、舒适。

新年前一天，上午8时，太空，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航空站。

乙元率先走出了转换舱，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校对时间。而这是灵芙第一次来到空间站，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通过舷窗，蔚蓝的地球在航空站下方缓慢运动着，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婴儿被宇宙子宫温柔包裹，缓慢而灿烂地生长、衰老。灵芙不知为什么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亲切和安全的感觉，这也许是自我们人类诞生那天起就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基因中的，对我们唯一的生存天堂和埋骨之所产生的依恋与爱。站内各种不知名的仪器在不停闪烁着，她看到指挥室中的全站地图中显示有工作区、用餐区、娱乐区、健身区甚至还有模拟地球环境的森林、花园、小溪等物景，灵芙被这一切深深吸引了。

“嘀！穿梭时已校对，倒计时开始！”

“乙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提醒我们回去的倒计时，我们只能在这里停留一个穿梭时。”

“什么是穿梭时？”

“你戴手表了吗？”

“啊，我戴了老师，怎么了……”灵芙边说话便看向自己的手表。

“是八点一刻啊。”

“你再看看我们现在在空间站内是几点。”

灵芙抬头看向头顶悬挂着的电子时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怎么才是八点零五？为什么两个时间不一样呢？”

“因为你的手表是普通手表，显示的是地球的北京时间。而空间站的时间是根据格林尼治时间所校对的最精确时间，正常情况下它们二者显示的时间应该是一致的。”

“但现在……”

“是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地球的自转速度变快了！”灵芙大声说道。

“是的。我本以为这是因为空间站撞击地球后导致地球自转速度变快了，可没想到地球自转速度在此之前就已经变化了，我们的麻烦可真不少啊……”

“那老师您之前说的‘穿梭时’和‘地球时’又有什么不同呢？”

“哦，是这样。穿梭时不同于地球时，它是因为时空穿梭而产生并单独存在的一个时间，它是我们在这边‘静止之地’的唯一准绳。”

灵芙没有应答，她好像还是没有完全听懂。

“我们在穿梭的时空中不能依据过去的地球时进行任务，因为时空穿梭的本质其实是‘时空割裂’，我们人为强制地将川流不息的时间用能量将其割裂开，这个割裂开的时空我们称之为第二时空，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时空。而第二时空的基础时空必须是以往发生过的时空，我们称之为第一时空。不过第二时空在宏观恒常的时间线上是第一时空发生后的未来，因此我和你之前说‘我们虽然穿梭到了过去，但实际上是在创造新的未来。’这也是第一、第二时空命名的依据。”

“哦哦老师，那‘穿梭时’之于第二时空就相当于‘地球时’之于第一时空吧？”

“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够准确。因为第一第二时空是相对而言的，同样，时间也是相对的。我们不能用对第一时空中地球时的理解去套用在第二时空中的穿梭时。其实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时间是不存在的。如果用向量AC来表示正常流逝的时间，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时间则是向量AB，它既存在又独立于正常流逝的时间，此时我们所处的时空相对平行于第一时空，但归根结底它还是第一时空的一部分。最终AB会归于AC，第一时空和第二时空便会重新连接，我们需要在两个时空重新对接前完成我们的任务。而穿梭时就是距两个时空重新对接还剩下多少时间的倒计时。”

说罢，乙元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上面的数字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他忽然听到了流沙的声音，那是时间之沙在空间沙漏中流逝的声音。他们现在就在这片巨大广袤的沙海中探索。不过这是一片暂时静止的“沙漠”。但如果他们没有在沙海重新流动前回到原来的时空，那么等待他们的唯一结局就是被它所吞噬。

“灵芙，我们现在去驾驶控制台！”

“好的，老师！”

两个人奔跑的脚步声在这个偌大的空间站内久久回荡。

跑着跑着，灵芙开口道：

“老师，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嗯？”乙元闻此停下了脚步，“哪里不对劲了？”

“老师，航空站应该是全年24小时无休运行的吧，就算会有工作人员休假返回地球，但不至于空间站中一个人都没有吧？”

听到这里，乙元的身体震了一下。是啊，为什么空间站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

乙元来不及多想，他立刻跑上前打开了航空站最核心地方——驾驶控制室的大门。在这一刻，他已经做好了见到一些“令人尖叫”景象的准备。

“咔！”门开了。

而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乙元想象中最不希望见到的场面。

所有的仪器设备都在正常地运行，驾驶室内没有任何打斗和破坏的痕迹，除了本应在此的驾驶员消失了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显得是如此正常。

“哦！这里有一个笔记本！”

细心的灵芙在控制台旁边的凳子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笔记本，她翻开发现笔记本的扉页被人故意撕掉了，而第一页上只有一行缭乱的字体：

“我能够说我对得起我的同胞，甚至是全人类，但我唯独对不起你。女儿，希望你可以原谅爸爸。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还可以做爸爸的女儿。爸爸永远爱你……”

灵芙皱起了眉头。这应该是驾驶航空站的驾驶员的笔记本，这番话也应该是对他的女儿说的，可它为什么现在在这里？而且，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他迫不得已牺牲了自己的女儿，这又为了什么？

灵芙又往后翻了几页笔记本，但后面都是空白。

“看样子，除了这番话，最重要的就是那被撕掉的一页了。”灵芙喃喃自语。

但那被撕掉的一页又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乙元解除了控制台权限，开始检查航空站的一切运行情况，他要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令他费解的是一切似乎都没有问题。能源供给正常、动力系统正常、螺旋引擎运行正常、坐标轨道行驶正常……但明明在不足15个小时后这艘庞然大物就会撞击地球啊！

“啊！”乙元愤怒地握紧了双手朝着控制面板打去。

“叮！”

不知是不是因为击打的缘故，主控页面上突然亮起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清脆的提示音在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中的控制室内，显得格外突出与刺耳。

乙元伸出抖动的食指，向那个不停闪烁着的小红点点去。

“开天计划子项目——重制任务！启动！倒计时：14时28分36秒……”

点开红点的一刹那，冰冷的播报音从航空站内的每一个角落响起。而乙元则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恐惧，从恒温舒适的控制室内的面板上传来，顷刻间就钻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他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师，您，您没事吧？”灵芙看着呆住在控制面板前的乙元，关切地问道。

“老师，您知道这个‘重制任务’，是什么吗？”灵芙又问向乙元。

乙元都没有回答。

“老，老师？”

此时的乙元的表情变得狰狞，随着面板上越来越多的机密文件被他看到，他越来越感到深深的痛苦与绝望。

“疯了！他们都疯了！”乙元突然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咆哮道。

“老师，您没事吧！”灵芙被乙元此举吓了一跳。

这时乙元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灵芙还在自己的后面。他急忙转身道：

“啊抱歉灵芙！我又失态了！我没事，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乙元话音未落，他的手表突然又响了起来：

“穿梭时倒计时十分钟！十分钟后时空将会重新对接！请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这么快！灵芙，快！你现在赶快回转换舱那里！”

“老师那你呢？”

“我最后再试试！你别管我了，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到！”

“可是……”

“灵芙！服从命令！你先走！”

“唉！老师您一定要快啊！”说罢，灵芙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乙元，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向转换舱跑去。

转换舱需要的能量巨大，所以在靠近航空站核心能源的位置，而核心能源在整个航空站的最下方。但是驾驶总控室和驾驶总控台都在航空站中心靠近前方的位置，这两个地点之间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嘀嗒……嘀嗒……”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但已经进入转换舱内的灵芙，迟迟不见乙元的身影。

“穿梭时倒计时一分钟，一分钟后启动时空穿梭，请做好准备！”

灵芙实在按捺不住离开了转换舱，而当她正要尝试终止穿梭转换时，一阵脚步声从她的耳边响起。

“灵芙！你在干什么！快进去！”乙元气喘吁吁地边跑边说道。

“倒计时五秒，五，四，三，二，一！时空穿梭启动！”

乙元终于赶在最后一秒进入了转换舱，随即一阵刺眼的白光从舱内发出，顷刻间又归于黯淡。

“乙老师，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

一回生二回熟，“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灵芙知道他们现在又进入了“意识世界”。

“那，那您成功了吗？”

“我……没能……”

“啊？！那人类岂不是……”

“……”

“老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还有那个什么‘重制任务’，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航空站一切正常，却在今天凌晨撞向地球了啊？”

“因为它的坐标被人为设定好了要于公元2122年1月1日0点0分新年第一天这天撞向地球！”

“什么？！那老师不能改变坐标吗？”

“不能！因为这是来自20年前的出厂设置，我没有权限更改……可恶！我竟一直没有发现……”

“20年前，那，那不就是……”

“没错，这是在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航空站最初建造完成之时就已经设定好的撞击坐标！”

虽然在意识的世界，但灵芙还是觉察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一阵阵寒意也开始从四面八方侵袭这个洁白无垢的意识净土。

“可是，谁，谁会这么干？这又是为了什么？”

灵芙不敢相信是人类要自己毁灭自己！

“开。天。计。划。”乙元一字一顿地说道。

“又是它？！”

“唉，本以为我对它已经足够了解了，没想到……”

这时，二人眼前的白色开始扭曲，呈现出穿梭将成功时的景象。

“不对啊，这次回去怎么这么快？！”乙元疑惑道。

“老师！老师！”灵芙也发现了此时的蹊跷，在提供能量没有发生变化时，前后的穿梭用时应该是差不多的，即使有变化，也不可能会相差这么大。除非是穿梭目的地提供的能量发生了变化，而且是增强了！只有这样才会缩短穿梭过程所用的时间！

新年第一天，晚上9时，国际全人类可持续发展中心研究所，最高级警戒状态！

乙元刚走出舱门，就看到研究所内一片混乱，所有研究员都像疯了般乱窜，还有的人坐在地上大哭大笑。这时,当初负责乙元时空穿梭安全的研究员跑向了乙元。

“乙所长，您终于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研究所发生了什么？”

“我，我们……人类，要完了啊！”

“什么？”

“报告！E国、F国、D国等欧洲大部分国家已经消失了，其余幸存人员已联系科斯莫方面在乌拉尔山脉搭建防洪工事，但可能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一位青年军人急匆匆地向乙元身旁的一位军官汇报到。

“那我们现在要立刻联系亚洲方面的国家，看我们……”

“不用了。”一位看着电子屏幕的研究员插话：

“R国、H国、T国应该已经永远成为人类的历史了。”

怎么会这样？!乙元抬头看了下时钟，发现已经是晚上九时了。

“没想到两次穿梭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乙元心想。

“灵芙！你赶紧和其他人员一起撤离！”

“那老师你呢？”

“我，我再回去试试吧！我想这次直接去修改轨道……”

“但是乙所长，所里的能源现在只够进行一次时空穿梭的啊！您要是再进行一次的话，就，就回不来了啊！”研究员听完乙元的话焦急地大喊。

“你们走吧。”乙元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是老师！”

“乙所长！”

“带他们走！”乙元向一旁的士兵命令道。随即，他自己又跑回了时空转换舱。

“这样是没有用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乙元的脑海中传来。

“我需要你留在这里，我替你去。”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什么？你是谁，你在哪里？”乙元停下了脚步，不停地向四周寻找着。

乙元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感受到人类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喜和恐惧。

“你好乙元，自我介绍下，我是乙元。具体而言，我是二十年后的你。”

“什么？！”

乙元转过身，发现一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你是二十年后的我？！这不可能！”

乙元看到这名自称是二十年后的他的男人甚至比他自己现在还要年轻，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了人类所有的认知。

“我没时间和你解释了。我现在需要你配合我启动研究所的所有能量，让我回到二十年前，终止这一切！”

乙元怔住了，这一关键的信息目前只有他和灵芙知晓，他怎么会知道？莫非他真的……但就算他是从未来而来，现在也依然无济于事。

“不行的，我们现在最多只能回到36地球时之前，就算耗尽全部能量也无法……”

“现在不可以，二十年后就可以了。你不行，我行。”

“……”

“你还是不肯完全相信我么？”男子苦笑道。

“你要相信我。我知道你现在是为了要调整航空站的轨道，但即使这次你回去了也依然无法改变它最终撞击地球的事实，人类依然会毁灭。你去过就应该明白，要想彻底改变这一切，就必须回到20年前，回到航空站最初建造完成之时，也是它设定将于二十年后的今日撞击地球的坐标之时！”

“可你为什么，如此……”

“如此年轻吗？”

乙元看着这个来自二十年后却依然是青年模样时的自己，还是难以置信。

“难道，二十年后人类就已经可以永生了吗？”乙元颤抖着问道。

“并没有，人类还远没有达到长生不老。我只是，暂时脱离了时间。”男人答道。

“什么？”

“简单来说，我现在是没有年龄的，你可以把我看作任何年龄。”

乙元仿佛经历了晴天霹雳般，他小心翼翼地问：

“难道这和时空穿梭有关？”

“是的。时空穿梭的本质是拉开正常流逝的时间，将时间流割裂，从中创造出一个新的时间段。在这一过程中，割裂出的时空中的时间是静止的，或者说是不存在的。而世间万物的唯一尺度就是时间，我现在变了一个小魔术，把时间欺骗了，所以那些伴随时间而产生的标准也就消失了。”

“可是……”这和乙元他们现在对时空穿梭的认知有很大不同。

“别忘了，我来自未来，二十年后你就可以穿梭到更遥远的过去了。”

“穿梭极限时间是多少？”

“二十年！”

“什么！？”听到此处，乙元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一阵寒意猛地从他的头顶袭来。

“那现在的你……不就是‘神’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男人波澜不惊。

“但这很短暂。”他又随即补充道。

“好了好了，我们没时间了。我需要你提供全部的能量进行一次时空跳跃，回到一切的缘起——2102年。”

“可是你无法再回来啊！”

“没事，不用你操心。”男人淡淡地说。

“你只需要留在这里，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至于别的，我替你解决！”

“因为这本就是我一手造成的灾难！”这句话，男人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乙元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

“能量已达最大峰值！时空穿梭倒计时十秒！十，九，八……”

“哦对了，给你这个。”

男人说完向乙元抛来一个精致小巧的棍状物体，但这个不知名的物体的一端有一根至少10厘米长的针管，针管一端连接着各种芯片。乙元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要想知道一切，就把它从后脑插入自己的脊柱。”

“难道是，脑机技术？！”乙元震惊地问道。

“尽管，会非常疼。”

“倒计时！五，四，三……”

“那个东西，你拿回来了吧？”

“什么东西？”

“时空穿梭启动！”

男人没有来得及回答。

“喂！什么东西啊？”乙元大喊道。

研究所内停止的时间在男人穿梭后重新转动起来，乙元看了看手中闪烁着寒光的针头，慢慢地将它移向了后脑……

“啊！”

时间：未知。地点：未知。错误原因：时空湍流。

睁开眼时，乙元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这里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他竟又回到了航空站！令他惊讶的是灵芙竟然也在这里！并且和他一样被绑了起来！

“乙老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吧！亚当！我知道是你做的！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乙元没有理会灵芙，而是阴沉着脸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一个高挑英俊的男子从二人面前的机器门中走出。

“国际联合委员会委员、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主席、‘重制计划’首席执行科学家，你这个没有祖国的禽兽！”

“把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只是没有国籍而已，这也是为了工作需要。你知道我的体内流淌着什么血液！”说完，他高傲地昂起了头。

灵芙很难将她昔日的同学、乙元最出色的学生——亚当，与乙元口中具有这一系列头衔的人联系起来。

“我只想和你单独谈谈。”乙元说。

亚当摆了摆手，让警卫们下去。他们两人此时被捆在椅子上，谅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举动。

“乙老师，他，他真的是亚当？！”灵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因为是我一手把他提拔上来的！”

“没错！我可是乙元老师最最得意的门生！”

“曾经是。”乙元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三个字。

灵芙惊呆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师，我知道你很厉害，你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但不要忘了，我可是你最得意的门生啊！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计划，我现在就是来阻止你的！你会计算推演，难道我就不会吗？而且老师，你不会成功的，时间就是一条环形蛇，你永远无法将其‘斩断’！”

“老师，他在说什么？”

乙元低着头不发一言。

“哦老师，看样子你没有告诉灵芙吗？那我就替你来说明一下，揭露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开天计划’的真相！”

亚当继续道：

“在我和乙元所在的未来，人类已经在火星上成功移民，并且通过技术实现了‘人造行星’来转移人口压力。但纵使这样依然无法满足激增的人口对土地和生存空间的需求。22世纪的最大问题不是战争，而是土地，而是生存。所以世界各国早就制定了这个‘开天计划’的子项目，但不同于其他子项目以代号区分，它是唯一一个拥有独立名称的子项目——‘重制计划’！”

“乙老师，您是建设航空站的首席科学家，您应该知道中心在最初建造航空站时的意图和初衷有两个：危险时，延续旧的人类的生存可能；必要时，为新的人类的诞生创造条件。而绝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前一个，却忘记了第二个。”亚当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你愚蠢！你这是屠杀全人类！你这是在屠杀我们自己！”乙元终于按捺不住朝亚当吼道。

“不，那只是过去的‘我们’，而且那些人中没有你我，这一点我想你相当清楚。”亚当冷冰冰地说着。

“而且老师，你知道的：‘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

“啊！”乙元朝亚当怒吼，但绳子牢牢地把他绑在了椅子上。

“况且老师，你一个人的意见不值一提。这是联合国公投后的决定。换句话说，这是全体人类自己的决定。”

灵芙在一旁尽量克制自己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可听亚当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亚当突然大吼道：

“什么火星，什么人造行星，我们唯一的家园只有地球！过去的我们把它糟践成那个样子，那是我们没办法，我们也知道错了，但已经晚了！无论什么科技发展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未来的我们还有希望！我们未来一定会好好善待她的！因为我们知道，整个宇宙中只有她才会收留我们这些极度弱小但又可比肩神明的伟大物种！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把它尽可能恢复到她原本的美丽样子。”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灵芙看向亚当。

“自然有。但毁灭永远要比创造更激动人心！毁灭远比创造省时省力！”亚当狞笑道。

语罢，他缓缓走近乙元。

“放弃吧，老师。你为什么就不能认可我的观点呢？未来的人类会把我们奉为全人类的英雄，是我们不择手段才为他们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地球。我们将是人类新纪元的普罗米修斯和哥伦布！”

亚当慢慢凑近乙元的脸，对他耳语道：

“老师，一切都会改变。但有一样东西，自我们诞生之初千百万年都未曾改变分毫，那就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具有的贪婪自私的人性！”

“亚当，你错了！”

乙元抓住机会，将自己猛一用力向后倒去，随即顺势将自己的腿抬起，给了亚当最脆弱的部位重重一击。

“啊！”亚当痛苦地倒地，他腰间的匕首也飞出滑到乙元的身边，乙元用嘴咬住刀柄割开了灵芙的绳子，随后二人径直离开。这时地上的亚当狞笑道：

“你纵使去了也没有用！你什么都改变不了！除非你能杀死你自己！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复了脚步。

“你说的没错，但我如果能将‘环形蛇’的头尾同时斩断呢？”乙元心里想道。

他来到航空站的能源室，在输入视网膜、指纹、声纹、血液DNA四重密码后，乙元进入了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地方——航空站能源室的核心能源区。

“老师，他说的是真的吗？您，您真的会死吗？”一直在路上沉默不语的灵芙此刻终于爆发，她红着眼问乙元。

“不会的，灵芙。相信我，我会回来的。”说罢，乙元向灵芙微笑，之后便进入时空穿梭舱。

“时空穿梭，启动！”

2102年某月某日某时，中国罗布泊，地下未知深度处。

“你不用惊慌，你先听我说……”

“明白了吗？”

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科学家点了点头。而此刻，他的头上早已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最后，年轻科学家疏散了国际人类未来发展中心航空站建设基地内的所有人员，他自己也离开了。乙元微笑着摩挲着那些早已过时和废弃的仪器，缓缓进入了眼前这个空旷场地中唯一的庞然大物，他要用六十年的时间去赌一秒钟。

“铿！铿！铿……”乙元踏在金属舷梯上的脚步声在场地内久久回荡，声音逐渐变小、变低，最后消失不见。就像是这片土地上曾经辉煌过的文明，就像是他自己，最终都会湮灭于浩瀚的宇宙。但在此之前，总要做点什么，总要做点什么吧。

乙元终于将坐标更改完毕，他坐在控制室的椅子上长舒一口气道：

“希望美洲可以兑现他们的承诺，不然这又将是一场浩劫——一场只针对他们的浩劫。”

“嘀嗒嘀嗒嘀嗒……”他的手表在不停地响动，乙元看了一眼：

“23，59，55……”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罗布泊上的风一如千年前，不辨悲喜地从茫茫戈壁上刮过，风中携带的几粒沙轻轻地敲打在二十岁的乙元的脸上，他看着天边渐渐沉睡的夕阳，突然生起一种莫名的满足与幸福。

“在荒原尽头，手指可以触天。”——威廉·布莱克。

“56，57，58，59，叮！”

二十年后。

公元2121年，12月31日，23点，灵芙家中。

“好快啊，又是一年。”灵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大街上渐渐聚集的人群慵懒地说道。

“是啊。对了老婆，我刚才收拾书桌，从你的工作资料中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但上面的署名不是你，你看看是你的吗？”

“啊，我看看。”

灵芙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的右下角上只有两个字：

“乙元。”

“他是谁？”灵芙一头雾水，这个名字她似乎很熟悉，但又是如此陌生。

她继续往后翻：

“灵芙，如果你能看到我写的如下话语，至少证明我为你们又重新争取到了一次机会。其实你们已经‘死’过一次了，而至于这一次能否成功，全看天意吧……”

“什么？！这个‘乙元’是写给我看的？他怎么会知道……”

“亚当是对的。回到过去的时空并不会对未来的时空产生影响，我们可以倒流、可以折叠时空，却无法改变时间这一线性流逝的本质属性。穿梭到达的过去会变成新的未来，而折叠只是能够小范围的纠正一些错误。但这样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所以，一个人完全可以通过时间倒流和时空折叠来与不同时空内的‘自己’相遇，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在可到达的时空中存在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在他可到达的时空中就是不死的。也正是这一理论基础让亚当有了想毁灭过去人类的恐怖计划。但理论永远是苍白和冰冷的，纵使我们在未来可以享有由更未来的我们的前辈所创造的地球环境，但于之前的那个时空中的人而言，那就是他们鲜活的一生。每个人的生命都应当被尊重，而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过去或未来的‘自己’而牺牲现在的自己。把握当下，才是生命存在的真谛。”

“‘亚当’又是谁？难道是我的那名同学？可是他后来没有和我一样进入科研所而是当了一名大学老师啊。是他吗？”

“……而唯一可能终止这个事件的方法就是由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我，在时空穿梭的最大限度内同时抵达事件开始和结束发生的时空，并一起终止！在我六十岁的世界中，由于技术的进步，穿梭过去的时间限制扩大为20年。于是我经历两次穿梭，一直在观察着你和过去的我的一举一动。我是乙元在南极洲检查时的一名士兵，也是他回到研究所时的一名助理。我最后回到2102年修正航空站撞击地球的坐标，把南极洲改为了美洲大陆。因为美洲大陆的地壳厚度要远远大于其他大洲的厚度，理论上可以承受航空站的撞击和爆炸。我也提前联系疏散美洲大陆上的所有人员，让他们来到欧洲、非洲和亚洲。但愿他们依照我说的去做了。至于我为什么不直接取消撞击坐标，知道‘蝴蝶效应’吗？每一次时空穿梭都会对未来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除了必要时，我必须要减少和过去一切的接触，自然也包括你和过去的我。而且如果我取消撞击坐标，执行这项计划的其他科学家一定会在检查中发现，尤其是我最好的学生——亚当。而他在知道后一定会重新设定撞击坐标，接替我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这项计划，那我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撞击事件’是‘重制计划’的核心任务，也是航空站建造的终极任务，它不可避免。但我能够选择最后让它撞向哪里，不至于让全体人类灭绝。放心，我会用生命确保。我在2142年就把穿梭后的影响因素包括亚当的拦截也计算入内了，但我唯一没有想到因为时空湍流的影响，你会和我一起出现，但万幸的是一切最终都如我计划般完成了。这当然会导致时间流发生严重错乱，而宇宙法则会自我修正，代价则是会让穿梭时间的人也就是我只有24个小时的宇宙生命，这也是一个时空重叠间隔期，间隔期决定了我的生命还有24小时。这表示在这24小时内第一时空和第二时空不会连接，而24小时一过，在时间线性流逝的本质属性下，第一时空和第二时空便又会重新重叠。如果我不在24小时之内完成这一系列行为，那亚当可以随时穿越到过去，找到未来的我继续这一计划。所以从我在2142年决定开始进行这一任务时，我的生命就只剩下24小时了……”

灵芙虽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她读着读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多么讽刺。新年第一天竟是我们人类的‘最后一天’。但这不应是全体人类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如果我用尽一切都无法改变时间，那么就让时间只改变我一个人吧。我替你们去迎接这‘最后一天’……”

“啪！”笔记本掉落在地，灵芙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她后来了解到，时空完全重叠后宇宙法则自然生效，那么决定穿梭的人在穿梭起止时间段内都会消失。所以这会抹去与这个人有直接关系的一切人的关系，而其中最重要的关系便是血缘关系……

“……女儿，希望你可以原谅爸爸。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还可以做爸爸的女儿。爸爸永远爱你……”

公元2122年，1月1日，0点0分，新年第一天。

当巨大的全息时钟的时针与分针重合在12上时，一束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街道上每一个喜悦的脸庞。一幢幢大楼外侧上的VR显示屏中的人脸则不停地重复着“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虚拟播报员的着装和往年一样，声音和语调也和往年一样，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现在似乎听到了为迎接新年而敲响的钟声。他现在仿佛就站在大街上，是那些喜悦人潮中的一员。

航空站正急速坠落，坚硬而广袤的模样在他的眼前逐渐凸显，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亮。乙元孤独地坐在驾驶位上，手里紧紧握着一张被泪水浸湿的照片，照片中的自己本应抱着一个小女孩，而那个小女孩本应灿烂地笑着。

“20岁的我，会再一次经历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吗？”

一滴泪水从破碎的窗外逸出在太空中漂浮，伴随着阳光的照耀折射出生命的光彩。脆弱、渺小、短暂，但又坚毅、伟大、璀璨！一如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一如这颗蓝色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他们自诞生之初便历经无数坎坷艰辛但依然生生不息！

乙元微笑着，缓缓闭上双眼……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