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臣艺小小说二题

◎薛臣艺

四十岁生日夜

小三房对于阿菲来说，也是够大的了，平时只有她跟儿子住在那里。唯有周二的夜晚，才显得稍有不同，那就是孩子的爸爸终于可以跟她和儿子待在一起吃顿晚饭，享受一家人相聚的惬意时光。一般到了十点半，不管阿菲多舍不得，孩子的爸爸都得离开了，因为他要在十一点前赶回河西的那个家。

十几年了，孩子的爸爸一直坚守着这个原则，从未打破。他明白，打破这个原则的话，他将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代价固然沉重，就算不沉重，他也不想打破，觉得能够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河西的那个家，他想拥有；河东的这个家，他同样想拥有。不知道，这算不算贪心，还是造化弄人。总之，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觉得两个女人对他都很好，满足了他拥有一个儿子的追求。

每次从河东开车返回河西，路过河上那座大桥，望着河岸两边朦朦胧胧的灯光，他都觉得自己是这座城市里最幸福的男人。事业上，他早已取得成功，三十多岁便当上保险公司的总经理，和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又和阿菲生了个梦寐已久的儿子。最重要的是，妻子不哭也不闹，默许他和阿菲拥有一子的关系，还允许他每周二晚上到阿菲那里过。但是，妻子给他定下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在阿菲那里过夜，十一点前必须回到家里。他知道妻子的脾气，对他已经很开恩了，定下的规矩，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也不想跟妻子讨价还价，心里牢牢记得妻子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公司在河西，离河西的家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阿菲原来也在那里上班，而且还是他的秘书，那时候她称他为林总。后来，阿菲成了他的情人，为他生了个宝贝儿子，不用再到公司上班，成了吃空饷的人，她也不再称他为林总，而是一口一口地称他为老公。在他面前，阿菲称他为老公，在邻居或其他外人面前，阿菲照样称他为老公，只不过在“老公”前面多加了个“我”字，成了“我老公”，尽管他俩没有那个红本本。儿子跟他姓，这是他要求的，阿菲认为理所当然，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萌生过。

不用上班照样领工资的阿菲，在河东的小三房里把家布置得温馨精致，一心一意地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深得他的欢心。一周一次的相聚，阿菲也格外珍惜，饭菜完完全全符合他的胃口，床上的事情更不用说了，每次都弄得他意犹未尽，恨不得再多待一会儿。

可阿菲也是知道的，他妻子定下的规矩，她也是要遵守的，破坏的话对她和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否则，他将身败名裂，失去总经理这个风光的职位，还要背负重婚罪这一罪责。而她，除了吃不成空饷外，还将成为全城的一个笑话，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秘书出身的阿菲长得甜美可人，很爱笑，几乎不跟邻居闹矛盾。在阿菲的耐心教导下，儿子很争气，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中学，这让孩子的爸爸喜笑颜开，送了一辆很好的汽车给阿菲。

阿菲四十岁生日那晚，刚好星期二。儿子在学校上晚修，平时都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她决定在四十岁生日这晚跟他在家好好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吃过烛光晚餐后，阿菲收拾碗筷，让他先洗澡，说今晚有惊喜送给他。他很期待，洗完澡后，躺在床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待阿菲。

半个小时左右，阿菲穿着一套新买的性感内衣从卫生间走出来，妩媚地看着他说：“喜欢吗？”

他放下手机，抱着她说：“你今晚真是漂亮极了。”

正当他想吻她时，阿菲一把推开他说：“你先躺下，还有惊喜要给你。”

他躺下后，阿菲从床头柜拿出事先买好的两副情趣手铐，分别把他的双手双脚铐起来，并绑得紧紧的。

“喜欢吗？”阿菲再次问道。

“太出乎意料了，你想掌控我？”他色眯眯地说。

“就今晚，行吗？”阿菲故意问道。

“没问题，只要你喜欢。”他确实感到挺惊喜的。

阿菲确实想过一个与以往不一样的生日，在四十岁生日这晚。

游戏开始了，阿菲一次又一次地挑逗林总，让他的欲望一次次膨胀起来。经过长时间的翻云覆雨后，两人终于享受完肉体的欢愉，亲密地抱在一起。

窗外传来阵阵雨声，他问多少点了，阿菲将放置床头柜的手机递过去给他。

“你自己看。”阿菲说。

“哇，十点半了，快帮我解开，我要回去了。”他着急地说。

“这不是你的家吗？回去哪里？”阿菲带着怒气说道。

“还用我说吗？你这是明知故问。”他也生气了。

“今晚是我的四十岁生日夜，我已经十几年没跟你过一个完整的夜晚了，今晚我一定让你在我这里过！”阿菲斩钉截铁地说道。

“别闹了，行吗？你知道的，超过十一点，我不回到河西的那个家，后果会很严重的。”

“我不管，今晚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我就要你在我这里过。”

“这样的话，她会告我犯重婚罪，举报你吃空饷，然后让我净身出户，明白吗？我会变得一无所有！”他指着河西的方向，愤怒地说道，“别玩过头了。”

“她是吓唬你的，我谅她不敢这样做。”

“万一她这样做了呢？我和你都玩完了。”

“她是吓唬你的，这样做对她也没多少好处。”

“根据我对她的理解，她不是吓唬我的。”

“你太胆小了，我猜她不敢这样做。”

“别猜了。你快把手铐打开，让我尽快回去，好吗？算我求你了，行吗？”

“不行，今晚我一定让你在这里跟我过。我赌她不敢那样做。”

“那是你不了解她。她已经作出很大让步了，我们还是不要破坏她定下的规矩，否则我跟你都会死得很难看的。”

“我不相信，今晚我偏不给你回去，看她敢不敢那样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阿菲仍不为所动。他无奈地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不知道十一点过后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一位病人的奇遇

回到家里，独自一人面对空空的房间，思索片刻，肖左决定到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到了眼科，不少病人正排队等候。轮到肖左时，戴眼镜的女医生查看他的眼睛后，认为病症十分严重，建议肖左住院治疗。肖左询问大概要花多少钱，年轻的女医生脱口而出，十分熟练地说，大概得花五六千。

肖左觉得这笔费用太高了，不同意。医生好像看出他的心思，问他在什么单位上班。肖左说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医生反问，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有医保卡，大部分医药费都可以报销，住院也不用自己掏多少钱。听到医生开口闭口都是为了钱，肖左很反感，再次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医生只好让肖左打点滴，并开了两天的西药，总共花了358 块。

肖左已经很久没打点滴了。一直以来，他十分排斥打点滴。若不是眼睛如此难受，他也不愿打点滴。坐在医院长长的木椅上，药水一点一滴地从塑料管进入他的血液中，他希望快点好起来，早日回到工作当中。点滴打完了，他的眼睛还是老样子，瘙痒难耐，隔几秒泪水就往下流，源源不断。

面对镜中的自己，想起女医生说可能要动手术，才能摘除眼球内部的白色肉团，他就感到莫名的恐惧和愤怒，握紧拳头哭出声来，差点打在卫生间的方形玻璃上。他甚至害怕眼疾越来越严重，治不好的话会变成瞎子，最终成为一个没用的废人。

第二天早上睡醒，肖左发现眼睛被粘住，于是用力掰开那些凝结成一块块的眼屎，眼睛才睁得开。吃完药之后，眼疾未见任何好转。肖左再次到人民医院的眼科寻求治疗。

不过这一次，是妻子陪他去。在异地工作的妻子特地请假回来陪他到医院看医生。

还是那位戴眼镜的女医生。轮到肖左看病时，女医生说病情已经很严重，希望肖左做个全身检查。肖左问要花多少钱，医生说大概要两千来块。肖左僵硬且不满地说，我来看眼睛，为什么要做全身检查？周围的病人和家属露出诡异的笑，不知是不是特别敬佩肖左敢在医生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医生面无表情地说，来医院都是这样的，反正你们可以报销，也不用自己花多少钱。肖左露出鄙夷的神色，没再说什么。查看一番后，医生坚持说病情很严重，要住院治疗，还要动手术才能摘除眼里的白色肉团。

考虑到眼睛的重要性，且担心病情不断恶化，肖左差点软下来，接受医生住院动手术的建议了。但他还是想保守治疗，看看有无转机。要是明天还没好转，再到医院住院动手术。医生看他一再坚持，说了句“迟早你也要住院的”，然后闷闷不乐地开药给他去打点滴。这一次，肖左花了427 块。

打完点滴，走出医院门口，肖左还是感到眼睛非常疼痛，眼泪照样从睫毛处不停地溢出来。妻子说，你眼痛是由热气引起的，不如到药店买点凉药来吃降降火。肖左觉得有道理，就跟妻子进了医院斜对面的一家私人药店。

药店不大，屋子看起来有点陈旧。肖左说明在人民医院的遭遇与来意后，卖药的女孩看着他的眼睛轻松地说，你这种情况哪用住院动手术，上次有位眼睛比你更红的顾客来我们这买药，吃了我推荐的药后，几天就好了。

肖左半信半疑，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么神奇的药。女孩说完，便从柜台拿出两瓶药放在柜台桌面，一瓶是杞菊地黄丸药片，一瓶是妥布霉素地塞米松滴眼液，总共才28 块。反正花费也不多，不妨试一试。肖左刷社保卡结账，走出药店，跟妻子快速打三轮车回家。

回到家里，肖左马上打开从药店买来的杞菊地黄丸药片，吞下半盖，并按照说明书滴了几滴妥布霉素地塞米松滴眼液进双眼。两个钟后，肖左明显感到眼睛的疼痛慢慢减轻。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轻易就能睁开眼睛，不用再理会原来那些粘住眼睛的凝块了。两天后，眼里的白色肉团逐渐消失掉，可以回到单位正常上班了。

肖左不再感到恐惧，轻松地舒了口气，对药店卖药的女孩感激不尽，同时对人民医院那位眼科女医生有种说不出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