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文火

2023-04-05 03:40◎李
椰城 2023年3期
关键词:老朱书店

◎李 晓

文化,是一座城市的灵魂。在一座小城,这些前赴后继的文化人,成为摇曳的文火,绵延着城市的文脉。

小城写作者

我生活的城市,从当初不到十万人口的一座小城,已经成长为一座一百万人口的大城了。如果生在唐朝,它在地球上应该算是最大的城市了。不过我生活的地方,在这座城市散开板块的一角。二十多年前,它还是一片蛙鸣的稻田,在新城开发中,它而今也有上十万人口了。在我内心里,我愿意把它当作一个小地方来看待,好比我人到中年了,爸妈还是把我当一个孩子看待,云来了,喊我出门带上雨伞;打雷了,喊我不要在电线杆下走路。比如我走在小城,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就有好几个人跟我打招呼了,谈谈天气,亲热地握手交谈,邀约哪天去老馆子里吃一顿狗肉,顺便喝四毛家泡的药酒,腊月里周顺贵家娶儿媳妇一道去随一份礼。有天我路过老刘家楼下,他在阳台上伸懒腰也被我看见了,晾衣架上,飘着我熟悉的老刘最喜欢穿的那件灰色夹克。

这么多年来,小城市护佑着我,让我在内心的一块柔软的青苔生长、覆盖。我在这里写作,沉静温和,偶尔也有小小的抑郁和内心冲突。光阴如霜,把我常常踽踽独行的身影也浸润成浅灰色。

说一说我在小城里的写作吧。我的写作,是为安妥自己,同时也是为小城描出一幅幅心电图来。作为一个生活在感性世界里的人,我的那些文字,就是树荫里微凉的风,是楼群里风的寻找,是冬夜屋顶上的霜,也是灯光里的一片朦胧月光。其实我知道,在这个欲望滚滚的大地之上,像我这种草根写作人,靠稿费来维持营养十足的生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在小城里的写作,我这样只可以把生活的成本维持在“低保”线上。我写作里流淌的那些文字,从不生僻,如一条浅浅的河,从岁月的河床上流过去。在我用键盘敲击着文字的时候,我愿意想象那些在花蕊里采集花粉的蜜蜂,其实我也是在采集生活里的蜜。我知道,生活远没有那么温暖柔情,但我愿意这样,用全部的身心去采集她的花粉。生活当然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但如果我把生活的艰难与阴沉铺洒成墨汁一样流淌,我担心,生活的画布再也难以清洗干净。我是一个常常向生活妥协与怯懦的人。我仔细看过自己的相,我的鼻梁不高,这种面相的人意志力是薄弱的。我之所以选择文字,就是因为我的意志力薄弱,没有一件事情比完成想象这么容易的了。在文字的滔天大海里,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掀风夺浪。特别是在网络化全民写作的时代,我的这些文字是破土而出的小草,从来没想过要成为珍稀植物。我的文字就算穿行在当年发行上百万的杂志上,也就是被阅读者随意喝了一口水那样简单。在小城里写作,我当然对自己的心灵像警报器一样敏感,但我往往又对现实生活像麻风病人一样迟钝。小城里,就连在鸡脚杆上剐油的吝啬鬼周老四,这些年已经靠做我一直没明白的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有时候,我的一点尊严也常因一些关心我的好人们丧失,但很快,我就完成了自我治愈。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有一套心灵的广播体操。去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小城里的马哥一个人喝了酒,喝高了,喝哭了。他在码头走走停停,望着黑夜里的江水,想对自己当年的梦想刻舟求剑一次。马哥的梦想是,自己写小说,找一个“婆家”出版。

我们这个小城里自费出版文学书籍的作家不少,但情况大都很尴尬。这些年,马哥在全国文学期刊发表了不少小说,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小说集,且付他稿费。兴奋之中的马哥去喝了酒,在酒后的夜里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在睡梦中醒来陪他乐上一阵子。

马哥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自由作家。以前,马哥是一个记者、副刊编辑,常常忙得像马一样站着睡觉。而今,他骑着一头驴,晃晃悠悠地走,优哉游哉地过着日子。

马哥在乡下建有房子,旁边就是一棵上百年的参天黄葛树。平时写作累了,马哥就在树下睡觉。我有时给马哥打电话,他迷迷糊糊醒来说,我在树下瞌睡哟。我说,马哥,来城里吃火锅吧。马哥说,真没空,今天晚上村里张老四家杀年猪,吃刨汤肉,你来不嘛。马哥说的乡下刨汤肉,让我在城里口水滴答,顿时对火锅没了兴趣。

城里一个诗人去探望马哥,看见苍翠大树,灵性大发,索性猴子一样爬上树,用一根草绳把自己绑在了树上睡觉。马哥喊他下来吃腊肉排骨炖土豆,诗人还在树上鼾声四起。

马哥的妻子在城里教书。平时,马哥的妻子在城里,马哥在乡下。他们成了周末夫妻,马哥在乡下的早晨醒来,常常收到妻子发来的微信,老马啊,记得吃早饭。马哥回复,起来后喝了一杯蜂王浆,到村里田野山冈上溜达一圈回来后,用王大爷送来的土鸡蛋煮面条吃,再到地里去掐点青菜,用开水烫了吃。周末,马哥的妻子来了,马哥就用木盆烧了热水给她烫脚,用乡下的皂角水给她洗头。马哥的妻子说,回乡下探亲的日子真幸福。

我观察过马哥的五官,嘴角边有一颗痣,耳垂耳廓都大,相书上说,这是有福之人的长相。马哥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那次我去乡下看望马哥,马哥用村里吴老汉家的山药炖了土鸡款待我。马哥还用大枣、枸杞泡了药酒,我酒量不大,一般和马哥就喝一小杯。有时,马哥还喊来村里几个人陪我喝酒唠嗑。他们都知道马哥用电脑在屋子里写作,吴老汉还鼓励马哥,写一部《红楼梦》那样的书出来。

在乡下待久了,对一草一木就产生了感情。现在,马哥想写一部乡村志,为村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座山梁、每一棵树、每一头耕牛,都立一个小小的传,不然,这些村里的人和事,都会像野草一样成了灰烬,哪怕是石头,也会在风里吹成了沙。

马哥五十多岁的人了,依旧精力旺盛、中气十足。我写马哥这篇文章时,乡下细雨纷纷,他正戴着一顶草帽在池塘边钓鱼。马哥说,中午得喝泡椒鱼汤。我的口水,又流出来了。

在小地方搞写作挺幸福的。有天一大早,我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老朱发的一句感言。那天清晨,我在阳台上望日出,霞光之上蛋黄一样浮出的太阳,一眼望去,感觉就似为我在锅里摊上的一个浓香薄饼。

老朱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一个名人了,他自费出版了六部长篇小说,有时候喝了酒也很发狂,说看不起李白苏东坡甚至曹雪芹。不过老朱前年随在北方某都市安家的儿子居住,在那个都市,老朱有次与一群作家聚会,人家问他,你都写了些啥啊。老朱翻了翻白眼说,我有六部长篇。人家摇摇头说,不知道。老朱急了,说,你们“百度”我嘛。人家那些都是著作等身的大作家,哪有心情来“百度”你这个小地方的作家呢。其实一“百度”老朱那些内容,就是本城一些文人在当地报纸上对他的过分吹捧,甚至还有什么里程碑之类的夸大其词。

老朱带着委屈失落的一颗心回到我们这个小地方以后,对我感叹说,大都市里人心冷漠,让他的心荒芜得长满了杂草。重返小地方以后,老朱显得谦卑了,这似乎从他的眉毛可以看出来,往日上扬的八字眉,而今温和地耷拉了下来。回来以后,老朱更是安静地创作他的长篇。晚上在阳台看星星,如水洗后的天幕上,亮晶晶的星星对他眨着眼睛,恍惚之中有回到童年夜晚在小山村望着繁星满天的情景。

写作之余,老朱喜欢约我到山里闲逛。有天黄昏,他躺在一块夕阳下的石头上闭目养神,感觉石头里的余温与他的体温贯通在一起了,打通了他的四经八脉。老朱说,他就是一块这样渐渐冷下去的石头,在夜里睁开眼睛孤独地望着人世。还有一次,老朱喊我到他家的楼顶花园上喝茶,满目都是婆娑的花草。老朱说,这些茶水里,有他在半夜从花草上收集的露水。老朱真是一个靠情怀生活的人,他内心皎洁,他在这个小地方写作的存在,对我这个内心深处时常翻滚挣扎的中年男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抚慰。

有一天,老朱喊我去他家吃麦面粑。厨房蒸笼里蒸气四溢,揭开蒸笼,用荷叶包的麦面粑拿在手里还有些烫,一口咬下去,麦香浸润了肺腑。荷叶,是老朱在离城六十多公里外的荷塘采摘的;土麦面,是在种地的老农家购买的。那天老朱对我说,他的一个长篇小说刚刚脱稿,他现在要把写作的速度放慢下来,一天一般不超过一千字,要一句话一句话地打磨,打磨文字,也是打磨心。我赞成老朱的写作态度,像从前深山植物那样慢慢生长,如旧时天青色里缓缓浮动的云。

与我住的这座城市相距不过五十公里的一座县城,还有一个写诗的文友。这些年来他春蚕吐丝一般写作,有时半夜里读着那些文字,我有抱着家里老酒罐赶赴他那里喝一杯的冲动。文字供养着他的灵魂,他靠在街头卖卤肉供养着全家人的生活。他在小县城写作多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圆头圆脑的胖子还在写诗。我有次去县城拜访他,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卤肉摊前的小推车上鼾声四起,嘴角流出了口水。我一时疑惑,这个人真是写诗的吗?等他醒来,这个胖子揉揉惺忪的睡眼,切了一块卤肉跟我在摊前喝起酒来,望着他大嚼卤肉两腮如浪鼓动,我乐了,这是一个对生活多么满足的胖子。

那天,胖子带着我去看他外婆住过的老房子,那是整个县城唯一留下的一处绝版的老房子。当年在贾樟柯的电影《三峡好人》里,就有那房子一晃而过的镜头。我和胖子在老房子前沉默地坐着,天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胖子起身说,走,继续喝酒去。

而今,那县城里的老房子早已经灰飞烟灭,去年秋天再去县城,我和胖子怀旧,打开电脑看《三峡好人》,他指着片中闪过的那座爬满藤蔓的灰白房子,大声喊了出来:“就是它!”我看见胖子的脸上,有荷叶边滚动雨珠一样的泪滴。

小文化人

我认识的严先生,是一座城里的文化人,他有着老派文人的风骨,敏感自尊,极少躬腰求人。严先生爱好古诗词,他一周字斟句酌地写上两三首格律诗,身边也凝聚起了这座城市里一群古诗词爱好者。有时,严先生把这些诗词爱好者召集起来,古代文人一样吟诗作赋,相互指点捧场,彼此鼓舞加油,尔后喝上一杯本地老酒后醺醺然回家,算是曲水流觞的现代版。严先生很少向报刊投稿,他对诗词是发自内心地喜悦,每当写上一篇自己感觉满意的诗词,于晨曦暮色中独自吟诵,飞舞着一座城市里萤火虫一样的文火。

7 年前,严先生和3 个文化人自费印刷了一本古诗词的内部小刊物。刊物的名字很典雅,是严先生和几个文化人僧推(敲) 月下门一样琢磨出来的,就叫《风雅墅》,封面是本城一个书法家写的篆书字体,古朴中透着遒劲之风。书法家谢绝了严先生的润笔费,严先生和几个刊物发起者请他吃了一顿城南巷子里的老鸭汤,鸭汤是炉子在头天晚上就细火慢煨出来的。

这本每个季度自费印刷的杂志,发表着城市里一群文化人的诗词。去年冬天印刷年度最后一本刊物时,我陪同严先生去了印刷厂,我看见严先生如在产房等待孩子降临世间的激动,他抚摸着刚出厂的杂志,因为兴奋而嘴唇嗫嚅着,我听不清他在呢喃什么。严先生的儿子驾驶着一辆小货车把捆扎的500 本杂志送回家时,严先生拉住我的手说,杂志明年就要半年出一期了,四个出资人,一个去世,一个随了儿子去南京居住,一个患脑梗瘫痪在床,就剩下他一个人出资了。严先生蹒跚着步子去一家一家地送杂志,有的用快递投送,把那些杂志派送完毕,严先生才心情安然。一周过后,严先生向我缓缓叙述,他给那个瘫痪在床说话含混不清的老人送杂志时的情景,严先生如深潭般幽幽的眸子里有清泪闪烁。严先生告诉我,当他把杂志送给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友时,老人竟然艰难地撑起身子,把杂志捧到了脸上摩挲着,那是在用心亲吻着这本浸透心血的内部小刊物。

今年71 岁的老王,是一位普通的退休工人,也是一个业余画家,平时给楼上楼下邻居家帮忙安一盏灯泡拧一颗螺丝帽啥的,是个典型的热心肠。9 年前的一天,老王突然有些心急了,他想给老城的人找到一条灵魂回家的路,于是他画了上千张昔日老城的平面图发到网络上,一时间汇聚了老城的众多网友,他们在这些手工绘图里寻找指认着当年喝豆浆吃油条的老馆子、张大毛的修鞋摊、胖大娘的蹄花儿馆子、刘大妈的裁缝铺……老王在画图时,常常半夜醒来,他突然想起了庭院深深瓦缝参差的老宅院、当年打酱油的那家副食店、梧桐树下的老理发店、流水沟上的楠木桥……于是笔走龙蛇迅速勾勒,生怕记忆的闪电瞬间就划过了天宇。这是对一座城市记忆的抢救,给一座老城做人工呼吸,延续着城市的一道道文脉,让它回光返照魂兮归来。后来,老王和另一个朋友,把这些手工绘图配上文字,自费出版了一本装帧非常漂亮的书。老王对我感叹说,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孝顺爹娘是起码的,对自己生活的城市也得要尽一份孝心。老王说完这话,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了一次口水,有沉沉的心事释放落地后的轻松感觉。

旧城老街的黄师傅,他的店铺在黄葛树下摆了30 多年。黄师傅最初是照相的,爱好美术的他后来专门画人像,墙上贴满了上百张老街人的画像,那些画像逼真生动。比如老街的铁匠张大哥,我在画像上看清了他面部的条条皱纹,还有从鼻孔里窜出的几根鼻毛。黄师傅画像收费很低,他的口头禅就是“你就随便给点嘛”。

还有城市里逢年过节帮人喜滋滋地写对联的书法爱好者、清晨或者夜里吼上几嗓子京剧的人、建起私人博物馆的收藏爱好者、给街巷人家阡陌纵横留影的业余摄影者、民俗文化研究者、木版年画手工剪纸传统刺绣的传承人、民间阅读的默默推广人、民歌传唱人、经营个体书店的文化人,我向他们表达敬意,致敬他们呵护着一座城市最温情的事物,守护着一座城市抵达光阴河流的挪亚方舟。这些城市里的小文化人,是城市里摇曳的文火,是连通城市昨日与未来邮路上的温暖邮差,也滋养润泽着一座气度不凡的城。

小书店的主人

半夜了,老雷开的书店,灯光还一直亮着,他在等一个人来买书,就是出差归来的老侯。

出差前夕,老侯叮嘱过,帮他买一本《傅雷家书》,他想再好好读一读,那个谦卑与傲骨交织、冷面热心硬骨头的父亲在书信里对儿子绵绵的爱。其实那本书老侯之前买过,有年搬家时不知遗落在哪儿了。老侯是一个读书之人,晚上在床头灯下看看书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些年来,老侯坚持到老雷的书店里买书,算是对老友的一种默默支持。

老侯来到书店时,已是夜里11 点多,城市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天气预报上说至少是八级以上,老雷感觉狂风要把屋顶掀走了。人在这种天气里,往往有脆弱的情绪袭来。狂风里,闪电划破夜空,惊雷在云层里霹雳,老雷说,今晚不回家了,就在书店里睡吧。老侯听从了老雷的建议。风刮了又刮,老雷和老候都没睡着,他们在风声呼啸里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夜的话。

老雷的书店,在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旁边是一个洗脚店,有时一些醉醺醺的客人朝书店里望一望,但很少进店里来。一边是感官的享受,一边是精神的滋养,它们是两条很难交融的河流。

在高楼林立、车流滚滚的城市里,老雷这个只有50 多个平方米的小书店,实在是不显眼,书店的招牌也陈旧了。春秋书坊,这是我给这个书店帮忙起的店名,有一点古风漫漫,也有读书人相伴的寂静岁月。20 多年前,老雷是一个工厂的车间主任。下岗后,老雷有些茫然,有人建议他开一个面馆,有人建议他开一个五金店,还有开矿的朋友跟他联系去山西、贵州采矿。一直喜欢读书的老雷,寻思之中挑选上这里的小房开起了书店。

起初那些年的生意,让老雷一年的收入比他当车间主任强。但这些年来,生意惨淡,让老雷几乎坚持不下去了,实体书店遭遇了电子书籍、网上书城的猛烈冲击,有时连交店里的房租水电费也困难了,不过房东也是一个爱读书的面容清瘦的老人,老人很是大度地给老雷降低了房租。有天我去老雷书店里买一本张岱的《夜航船》,眉毛发白的房东老人正端来一碗青菜面条给老雷当作午餐。

老雷的书店里,大书柜里满满当当的书,感觉把房子也压得沉沉的了。我有时半趴半跪在书墙里挑选书籍,恍然间真变成了一只蠕动的书虫了。书香弥漫的小书店里,墙壁里渗透的也是书香,它与一个好酒之人嗅到老窖里的酒香,是一样的勾人心魂。

老雷的个体书店,一般早晨七点就开门了,是这个城市最早开门的书店。老雷说,一些爱书之人好比吃早点,一大早也要到书店里来裹一身书香后,再一头扎入滚滚红尘的世俗生活里去。

我最初去老雷书店的那年,满头青丝,而今两鬓泛起了白霜。这个城市里还有像我这样的读书人也是如此,在书店的进进出出里,悄然吞食消化着各自的人生,一点一点地打破着各自生活里竖立的壁垒。但有一点我们是相同的,那就是在书籍纸张的摩挲、文字的阅读里,对这个世界慢慢变得忍耐与慈悲起来。

有次老雷跟我闲聊,他说支撑自己把书店开下去的信心,是城里的老读者们。在很多读者网购书籍的当下,还有不少这个书店的顾客,把书名开一个单子后,交给老雷帮忙去进货来再买。这是一种多年培植起来的信任,根须一样在书店里蔓延生长着。

老雷的小书店,成为这个城市里的读书之人心上停泊的一叶小舟。前年的一天,老雷的岳母去世了,书店耽搁了两天开门。几个来到书店的老顾客赶紧给老雷打电话过去,得知消息后,几个老顾客相约赶到老雷岳母的灵堂送上花圈,鞠躬悼念,一起帮忙张罗着。老雷告诉我,他很感动,他和一些书店里的老读者,有亲人一样血脉相连的感受。

更让老雷感动的是,几个老顾客得知老雷艰难维持书店的事情后,他们找到老雷说:“雷哥,你可不要关门啊,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们众筹一点钱,帮你渡过难关!”老雷说,只要自己活着有一碗饭吃,就要一直把书店开下去。

去年的一个夜里,老雷住在书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起床一看,一只耗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书。老雷后来就在书店里养了一只猫,耗子果然撤退了。

有一天,我去老雷的书店,那只纯白色的猫“喵喵喵”地叫着在前面给我引路,让我走到一排刚来的新书前,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本新书,那是一本刘震云刚出版的小说,他是我喜欢的一个作家。难道这只猫知道我的阅读趣味,还是它嗅到了一个书店老顾客的味道?

去寂寞小书店的路,贯通着到我书房的幽僻小径,也安卧在我心房上,发出久远年代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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