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明
滴答滴答。灰蒙蒙一条繁华的街,都是雨,细密又绵长。霓虹灯的广告,像开在雨中的曼珠沙华,抬不起眼睑,无精打采。烟水漫上屋檐,红漆槛,碧纱窗,朱颜改。沉重的红麻石,压低了街。台阶顺着雨水,铺到江中。屯溪老街,是从新安江里捞出来的旧物件,躲过了时光,保留下小城久远的记忆。
出门碰上下雨天,且是冬天的冷雨,但心情依然很好。今年雨水偏少,下雨就是好天气。新安江上,雨下得灵动活泼,潇潇洒洒,把新安江当舞池。斜雨裙裾般在冷风里飞扬,一副青春的模样,情愫朦胧。友人约我喝茶,他在老街开了一家馄饨店。不管时空如何转变,老街从来都是一条繁华的街。茶不是虚华的名贵茶,是地道的毛峰,通融本地人的口味与性格,秉持率水河的通透率真。前些年,店里生意还不错,不承想,后来生意一落千丈,小店使他领悟到了兴衰的悲喜,也因此看透了原先看不透的人生背面。我们临窗对坐,听细密的雨点“嚓嚓”地拖着时间走动。一窗清雨,濡润伸向天空的马头墙。檐水如帘,挂在阁楼的飞檐翘角。雨打在瓦上,溅在墙上,迷蒙的水汽升腾起来,老街是一幅受潮的国画。
窄窄的小巷弄,长长的麻石板,老街是一条流动的溪。红红绿绿的雨伞是落樱,在溪水里旋转,流动。鳞次栉比的老房子,三三两两的游客,一动一静,静以修心明性,动以修行致远。雨是自由自在的精灵,没有任何约束,不受一切所困。老街的雨多了一份低敛安静,少了一份张扬跳荡。雨水小心翼翼顺着青瓦和马头墙滑落地面,如一双温柔的手,触摸老街的体温。雨来自混沌而清明,是新的生命,润泽老街。街是旧的历史,是长久的路,是雨的驿站。纵然是阳光明媚的日子,走在老街,心里空荡荡的,觉得缺少点什么。老街离不开江南烟雨的衬托与润泽。老街太过古老,是一粒饱满的陈年种子,怎么晒,都晒不出躁动的嫩芽。唯有雨,密密麻麻的雨,才能滲透到老街每一寸空寂时光里,为老街带来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使老街在冷寂中也能明亮地滋长繁华。
伫立老街巷口,雨就像缫丝车上的纱,在纺织女手中转动,经纬密而不乱。老街晦暗,古意盎然。格窗有雨,清新不俗。雨不贪念街的风雅繁华,更不留恋这里的鲜衣美食。雨是隐士,只希望在老街偏安一日,回避喧嚣,带着一点淡淡的、不易觉察的忧伤,回归自己。老街是一位披蓑戴笠的诗人,雨是街种的南山秋菊。
苍凉冷清,下雨是一种情绪。雨滴落在手掌和脸颊,冰冷冷的,有点不解风情,不近人意。老街目睹过南来北往数不清的旅人,雨历经过无数万水千山。两者相遇,无须更多语言,唯有雨,默默地落在老街。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