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生龙
2021年,全球政府债务率自历史高点回落,通胀减债效应被认为是关键影响因素之一。尽管2022年全球通胀率进一步走高,但在乌克兰危机、经济下行等因素的综合影响下,预计2022年及2023年政府债务率走势将更趋复杂。短期内,通胀减债效应仍将发挥一定影响。但长期看,优化经济政策组合,稳定利率环境,适时缩减政府赤字,防范区域性债务风险爆发,才是有效调整政府债务率的关键。
一、高通胀背景下,全球政府债务率出现高点回落
全球通胀率在新冠疫情中探底反弹并持续冲高。全球疫情暴发后,主要经济体通胀率一度下探走低。自2021年起,美、英、欧、澳、加等经济体通胀率先后触底反弹,并持续走高。特别是2022年以来,主要发达经济体通胀率已达四十年高位,同期俄罗斯、巴西、墨西哥、土耳其、伊朗等新兴市场及发展中经济体高通胀亦呈现恶化态势。IMF预计,2022年全球通胀率已涨至8.8%,其中发展中经济体通胀率将达9.5%。
全球政府债务率在新冠疫情中自历史高点回落。疫情以来,全球公共债务(即政府债务)出现近50年来的最大增幅。IMF数据显示,全球政府债务率于2020年升至99.2%的历史高点。但2021年以来,全球政府债务率下降至97%,国别债务率数据亦普遍回落。欧洲数据显示,欧盟2020年政府债务率为92.3%,2021年降至87.8%。美国政府债务率于2021年底触顶至137.2%,2022年10月已降至135.2%。
2022年全球政府债务率走势将更趋复杂。IMF最新《财政监测报告》认为,2022年全球公共债务率有望进一步降至91%,但仍将比疫情前高7.5个百分点。其中,发达经济体的债务比率将下降5.5个百分点,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债务率仍将继续上升。市场分析认为,一方面,俄乌危机、能源及粮食紧张等新一轮冲击因素正导致各国政府支出及债务负担进一步加重,全球经济下行预期也在同步升温;另一方面,全球通胀率涨至数十年高位,通胀减债效应亦不可忽视。标普预测认为,在多重因素影响下,2022年全球新增政府债务总额将达10.4万亿美元,比疫情暴发之前的平均水平高出近三分之一。
二、通胀率对政府债务率的长期走势影响相对有限
数据显示,全球通胀率与政府债务率走势在部分时期存在负相关性。根据惠誉模型预测,受通胀减债效应影响,若维持其他变量不变,全球通胀率在4.2%的中值基础上每增加1个百分点,将使全球政府债务率下降0.5个百分点。但IMF、经合组织、世行年内报告均指出,高通胀的减债效应仅适用于通胀快速波动的短期。从长期趋势看,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几乎所有的政府债务消减,均恰好出现于较低通胀时期(5%以下)。
(一)主要经济体政府债务的规模扩张趋势尚未见顶
2022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导致全球能源、粮食等多种关键原料市场与供应链紧张状况加剧,主要经济体政府在民生保障及国防安全领域支出激增,进一步加剧了财政及债务负担,使全球政府债务规模持续上升。另据瑞银的研究报告,相对于通胀上升对政府债务率的短期消减作用,通胀率大幅波动造成的市场不确定性,在长期中对债务的扩张作用反而更加凸显。政府债务规模上升后,通常需要在中长期进行债务再融资,而高通胀将导致名义利率上升,进而抬高融资成本并持续放大市场风险,最终使政府债务陷入惯性扩张。因此,高通胀对政府债务的实际影响,会在短长期双向博弈中衰减,而稳定的经济增长及利率环境、持续性政府盈余才是实现政府债务规模收缩的关键。
(二)世界经济的短长期增速预期在同步放缓
2022年以来,欧美等主要经济体加息步伐不断加码,截至2022年底,年内上调利率在25个基点以上的中大型经济体已超50个。需求萎缩正在导致世界经济增长快速放缓,IMF、世界银行、OECD等国际组织纷纷大幅下调2022年、2023年经济增速预期,对主要发达经济体、特别是欧元区国家预期尤为悲观。与此同时,主要经济体长期增长趋势亦不乐观,按照现有的人口预测结论,发达国家当前的结构性人口下行将至少在未来30年内持续存在。除非出现颠覆性技术革新,其经济增速的长期缓降态势不会改变。
(三)通胀或导致发展中经济体政府债务状况进一步恶化
IMF数据显示,发展中经济体(不含中国)的政府债务余额占全球比重不足10%,相对于发达国家,其政府债务率变化对全球影响有限。但发展中经济体的政府债务风险正在迅速扩张,可能成为未来引爆区域及全球性危机的导火索。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低收入国家政府债务多以非本币借入,在发达经济体通胀上升时期,低收入国家通胀率往往先行恶化,同时伴随本币贬值及汇率崩盘,使政府债务、主权债务违约风险急升。目前,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阿根廷等多国通胀率均已超出预警,区域性主权债务风险不可忽视。
三、推进全球政府债务率下降、防范主权债务危机依然任重道远
自上世纪以来,全球政府债务率曾多次在危机性事件中出现跳增,并在达到阶段顶点后进入短期下调。通胀率及经济增长反弹所引发的减债效应,被认为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机构研究指出,2021年出现的全球政府债务率下行,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明显的一次。但历史经验同时显示,通胀减债效应难以长期持续,如何有效控制全球政府债务率的累进式增长,仍然是国别经济调控及世界经济治理的重要难点。
(一)长期中,高通胀减债效应弊大于利
从机构预测数据看,2022年全球通胀率进一步攀升,但全球政府债务率进一步大幅下行的可能性已显著下降。同时,高通胀所引发的生产、消费、民生问题正在陆续显现,超预期货币及财政政策收缩,亦可能沉重打击市场复苏进程。因此,从长期看,不宜将高通胀减债效应视作经济调控目标和工具,而应视其为危机事件的伴生现象,加以及时关注并合理管控。
(二)优化政策调控、加强国际经济协调,才是减少全球政府债务率的关键
后危机时期,国别经济调控重点已由刺激经济重启转为提升复苏韧性。宜精细化财政货币等宏观调控政策组合,着力实现就业、产业、投资、消费、环保及区域等多市场领域的稳定发展。应进一步加强国别政策协调,建立风险对冲及共担机制,防范国别、区域风险外溢。
(三)关注发展中国家政府债务风险问题
2022年,发达国家高通胀引发的外溢效应正在加速扩散,中亚、南美、非洲等多国均已出现通胀恶化趋势,政府债务违约、甚至区域性主权债务危机在中期内或已不可避免。当前及未来时期,应加强协商对话,在联合国、G20、金砖等多边机制框架下积极化解地缘矛盾冲突,防范因国際能源、粮食、原料等关键产品市场波动引发发展中国家债务风险进一步升级。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外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