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丹,许宗瑞
(1.安徽师范大学 合肥高等研究院,安徽 合肥 230000;2.安徽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文学是一个民族精神世界的浓缩,也是深度认识其他民族的捷径[1]。中国文学尤其是当代文学作品是构建中国文化在海外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2]。苏童是我国先锋派作家的代表,也是当代文学 “走出去” 的典范,其作品给海内外读者带来了独特的审美体验。苏童的代表作品有《妻妾成群》《我的帝王生涯》《碧奴》《河岸》《黄雀记》等。国内关于苏童的研究一直热度不减。中国知网数据显示,目前以 “苏童” 为主题的论文已近3千篇,这足以说明苏童及苏童作品研究在学界占有的重要位置。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针对苏童作品的对外译介研究寥寥无几。文献梳理情况显示,2010年至今相关研究先后只有苏童小说法译本研究、苏童在德国的译介与翻译、苏童作品在日本的译介与传播、译介学视角下苏童小说越译研究等。此类论文数量屈指可数,且译本研究范围有限。有的只针对苏童的一两部小说,有的并未关注苏童作品的英译本,而英译本在其 “走出去” 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鉴于此,本文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梳理苏童小说在英语世界的译介情况和接受效果,剖析影响接受效果的深层次原因,以期为苏童作品的对外译介研究及中国当代文学 “走出去” 研究提供一些新的启示。
文学作品的译介为各国文明交流架起了桥梁,也为西方民众认识和了解中国社会提供了一种便捷的方式[2]。苏童作品的英译之旅源于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大放异彩。这部电影由张艺谋执导,改编自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电影带来的热度使得西方开始关注苏童这位中国新生代作家。小说最早的英译本由杜迈克(Michael S.Duke)1993年翻译,莫洛(William Marrow)出版社出版,是作品集《大红灯笼高高挂:三部小说》(Raise the Red Lantern:Three Novellas)之一,另外两部为《1943年的逃亡》《罂粟之家》。1995年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翻译、莫洛出版社出版的《米》(Rice),则是苏童作品在英语世界的首个英译单行本。
2000年以来,葛浩文又陆续翻译了苏童的多部长篇小说,包括《我的帝王生涯》(My Life as Emperor)、《碧奴》(Binu and the Great Wall)和《河岸》(The Boat to Redemption),分别于2004、2007 和2009年由阿歇特出版社(Hachette Books)、坎农格特出版社(Canongate)以及环球出版社(Transworld Publishers)出版。2010 年,莫文亚细亚出版社(Merwin Asia)出版《刺青:三部小说》(Tattoo:Three Novellas),其中收录了《园艺》《离婚指南》《刺青时代》,译者均为加拿大汉学家石峻山(Josh Stenberg)。
之后2011年,纽约眺望出版社(The Overlook Press)再版了葛浩文翻译的《河岸》。同年,环球出版社出版了苏童的《仪式的完成》(How the Ceremony Ends)和《水鬼》(The Water Demon)两篇小说选集。2016年,译林出版社和西蒙与舒斯特出版社(Simon and Schuster)合作出版了电子书《另一种妇女生活》《三盏灯》(Another Life for Women and Three Lamps)。2018 年,企 鹅 出 版 社(Penguin ebooks)出版了苏童的长篇小说《红粉》(Pentulia’s Rouge Tin)。2020年,东书坊(Sinoist Books)出版了詹姆斯·特拉普(James Trapp)翻译的《黄雀记》(Shadow of the Hunter)。除此之外,1993 年至今苏童大量短篇小说还以文选的形式被翻译和收录在各种刊物上,这些刊物有些由中国创办,有些由中外合办。另外,苏童的多部文学作品也以电子书的形式重新出版,包括《大气压力》(Atmospheric Pressure)、《巨婴》(The Giant Baby)、《八月日记》(The Diary for August)等。
以上按时间顺序梳理了苏童作品的英译情况,作品译本包含了苏童各个创作阶段的主要作品,内容丰富,数量众多。然而,译出去并不意味着就能够 “走进去” ,经过翻译和出版之后的文学作品能否在目的语国家被读者接受,是衡量译介是否成功的关键因素[3]。对文学作品在目的语国家接受效果的考察,一直以来都是文学译介研究的重点。目前通常的考察方法包括查询图书销量、检索图书馆馆藏、分析各大平台读者反馈、开展问卷调查等。
对于苏童作品在英语世界的接受情况,首先仅从亚马逊官网(amazon.com)上的读者评分以及读者评论便能管窥一二。苏童作品译本的评分基本都在3分以上,其中不乏高评分(参见表1)。部分译本更是一版再版,甚至推出电子书的形式。有些作品的英译本评分相当高,五星占比过半,其中《妻妾成群》英译本五星占比高达80%。仔细分析读者评论(参见表2),那些打出高分评论的读者很多是被被苏童作品中的故事吸引,欣赏苏童的叙事方式,认为苏童是讲故事高手,或者期待从作品中了解中国历史等内容。这也解释了为何苏童作品英译本大多是《妻妾成群》《红粉》《我的帝王生涯》《米》等 “新历史小说” 的原因。或许网站读者评分并不能完全反映作品在目的语国家的接受效果,毕竟评分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如果结合目的语国家主流媒体的评价,将更能直接反映作品的接受程度。由表3可知,英语世界各大媒体对苏童的评价几乎都是溢美之词,当然这与出版商想要增加销量、谋求利益不无关联,但也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苏童作品的肯定。这些好评大都与苏童作品的诗学风格和故事主题有关。苏童善用隐喻,意象丰富灵动,抒情叙事充满诗意、 “感伤” 的格调。苏童作品的主题通常表现出小人物人生的艰辛和精神的贫瘠、人性深层的恐惧和孤独以及强权压制下的苦难生存,这对于西方世界极具吸引力。
表1 亚马逊网站苏童作品英译本评分
表2 亚马逊网站苏童作品英译本读者评论好评关键词
表3 苏童作品英译本西方媒体评论关键词
文学译介是作品从一个文化语境到另一个文化语境的迁移、接纳和融入的传播过程,其接受效果受到多重因素的制约[3]。苏童小说在英语世界取得了较好的接受效果,主要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
苏童作品大多从童年视角切入,如《少年血》《城北地带》和《刺青时代》等;或从女性视角切入,如《妻妾成群》《红粉》《茨菰》;还有新历史小说如《我的帝王生涯》。其作品充满先锋特征,主题意象丰富多样,表现为精神的还乡和现实的逃亡,人性的暴力和温情,以及死亡关怀和生命意识。同时,苏童还具备出色的讲述故事能力。精彩的故事是吸引读者阅读兴趣的法宝。苏童作品被译介到英语世界之后,无论是主流媒体还是普通读者都对苏童的叙事能力和手法较为赞叹。从译介质量和接受程度看,读者接受效果较好的译本大多是苏童描写女性和历史的作品。《妻妾成群》以旧中国封建社会下一夫多妻为背景,反映了封建伦理制度对女性的压制。《红粉》进一步强化了《妻妾成群》带给读者的印象,将苏童塑造成一个善于用敏感细腻的笔触刻画女性人物的作家[4]。《米》描述了1930年代后期日本入侵之前,中国一个米商家庭令人不安的故事。《河岸》以文革为背景,讲述了一对父子的荒诞的一生。西方读者比较喜爱这类作品,其中充满了异域情调,满足了他们对遥远、陌生、落后的中国的想象。由苏童作品扩展至整个中国当代文学,今后在选择作品外译时,那些容易引起西方读者兴趣、符合其阅读习惯的作品可作为优先对外译介的对象。先在西方读者群体中打下坚实的地基,然后不断建立新旧作品之间的联系,扩大译介种类和范围。抑或选择与西方经典作品主题有关联的作品,引发西方读者共鸣,实现阅读文本之间的迁移。
亚马逊官网读者对《妻妾成群》英译本的评论最多,好评率也最高,5星好评占比甚至高达80%。仔细分析这些评论,会发现它们指向一个共同的关键词,即 “movie” (电影)。有的读者是看了电影之后迫不及待阅读译本以获得更为透彻的了解,有的则希望比较电影与文本是否存在较大差异。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电影宣传对促进文学作品传播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莫言曾说: “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张艺谋、陈凯歌的电影起了开路先锋的作用。最早是因为他们的电影在国际上得奖,造成了国际影响,带动了国外读者对中国文学的阅读需求。各国的出版社都很敏感,他们希望出版因电影而受到关注的文学原著,我们的作品才得以迅速被译介。” 苏童也在访谈中指出,该作品集的英译名借用张艺谋改编的电影名,主要是为了借电影的风头 “扬帆远航” ,吸引读者,助推作品 “西行之旅”[5]。《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国外获得了许多有分量的奖项,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苏童作品在西方的传播,为西方受众接受苏童作品打下了基础。其他由苏童作品改编的多部电影后来也在国外大放异彩。受此影响,海外汉学家也开始研究苏童作品,合力推动了作品在西方国家的进一步传播。电影等图像传媒是一种更加直接的传播方式,具有传播速度快、传播面广的特点,且能以一种更加轻松,容易接受的方式为人所了解。在信息时代的今天,宣传途径应更加多样化,图书宣传也不再拘泥于传统的出版社。经典作品可尝试通过电影的形式先行一步 “借帆出海” 。
苏童作品的主要译者都是一些资深的海外汉学家。其中,杜迈克和石峻山是加拿大汉学家、翻译家,葛浩文是美国著名的汉学家,莫言作品的主要英文译者,也是有史以来翻译中文小说最多的翻译家。汉学家们以研究中国文学的历史与现状为专业,对中国文化十分了解,同时作为目的语国家专业读者群体又非常熟悉海外读者的阅读习惯与心理期待,能熟练使用母语进行翻译,擅长与海外各种出版机构、新闻媒体及学术研究界打交道,因此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理想的译者模式[6]。以汉学家作为苏童作品译介的主体,从源头上保证了译本的质量。另外,一部文学作品经由翻译之后能否在目的语国家顺利传播还取决于出版路径是否顺畅。出版发行是整个文学译介过程中的关键一环,出版社在这个环节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3]。出版社的性质和知名度能够反映出文学译本的质量和文学价值,能引导读者的阅读选择[7]。通过对苏童作品英译本的梳理,译本出版社基本上都是英语世界具有多年出版经验的大型出版机构。譬如,企鹅出版集团是一家建于1935年的老牌出版机构,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英语图书出版机构之一。环球出版社是兰登书屋英国出版部门,属于世界上最大的媒体集团贝塔斯曼旗下子公司。这些大型商业出版社本身就拥有大批受众,有着稳固的群众基础,同时也能保证文本发行的质量,对译本从封面设计到作品内容均能把关使之更符合译本受众的阅读习惯。
文学作品在目的语国家的传播和接受离不开相应的文化土壤,而两国间的文化往来和交流能为文学译介提供有利于传播的文化土壤。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中国与世界各国的文化交流活动不断增加,先后与澳大利亚、英国、美国互办了 “中澳文化年” “中英文化年” “中美文化年” 等各种文化交流活动。这些活动推动了中华文化在世界的传播,扩大了中华文化的国际影响力。近年来,我国更是积极实施了各种中华经典图书推广和宣传工程,打开了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出版市场,拓宽了传播渠道。中国文学要想在海外市场顺利传播终究需要普通大众的认可,也离不开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2021年,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 “中国文学海外读者俱乐部” 启动仪式在北京举行。来自新加坡、俄罗斯、波兰、塞尔维亚、德国、法国、英国等十二个国家的读者俱乐部负责人和策划人以线上形式与会。中国作协表示将及时向各个俱乐部提供中国文学的最新资讯,推荐更多精彩作品,协助安排文学活动,并为各国读者提供来华访学、实地试验等机会,让更多读者认识中国文学和中国作家。这种 “走出去” 和 “请进来” 的并行发展策略必将为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版图中书写新气象[8]。此外,作家个人积极参与译介过程也十分重要。苏童作品在西方英语世界的较好接受效果,也与他积极参加各种国际文化交流活动和中外论坛分不开。2010年,苏童前往澳大利亚参加 “悉尼作家节” ,在悉尼举行了读者交流会。2012年,中国作为伦敦书展的主宾国,包括苏童在内的二十余名中国作家应邀参加中国项目的专题讲座[9]。这些跨文化交流活动不仅对于作家的声誉有良好的宣传作用,同时还能扩大图书出版机构的世界影响力。面对面的读者交流有利于增进双方了解,同时能开拓作者本人的文学创作思路,产生出更多具有世界性的文学作品。
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日益增强,提升与国家硬实力相匹配的文化软实力是实施当前中国文学 “走出去” 的主要目的。然而由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包括当代文学在内的中国文学的 “西行之旅” 困难重重,这就要求我们做好推动中国文学 “走出去” 的议题设置,优先选译那些容易为译入语文化所理解和接纳的文学作品,或建立与西方经典文学作品之间的联系。同时,以多种传播形式为媒介,利用各种视听资源及开发文化周边,担当文学作品译介的排头兵。此外,还要充分发挥 “汉学家+目的语国家出版社” 译介模式的优势,加强互通互鉴的文化交流,这样才能化解不同文化意识形态下影响文学译介的不利因素。苏童作品在西方英语世界的传播正是由于各要素之间形成协调、良性的互动关系,才得以取得较好的接受效果。但也应看到,在西方英语世界本土强势文学的冲击下,中国文学想要长久地立足并占有一席之地仍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虽然道阻且长,但只要理清思路,坚毅前行,中国文学 “西行之旅” 必将取得一个个坚实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