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作者原创本意:《百合花》的另一种读解思路

2023-03-26 13:20邹花香霍然
教师博览·科研版 2023年3期
关键词:百合花

邹花香 霍然

[摘 要] 文本读解能力是语文教师应具备的元能力,是衡量教师教学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文本读解理论将读解方法分为作者、文本和读者中心三极走向,三者均具独立存在的价值又有机结合互为补充。文章以短篇小说《百合花》为例,对作品所涉时间、事件、情感变化线索细致梳理,探索在战争年代,“我”、通讯员、新媳妇在短时间相处过程中建立“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真挚情感,试图从“作者中心”“文本中心”二极出发,围绕“创作谈”,通过倾听文本发出的细微声响,追踪作者原创本意,为语文教师读解文本提供新的路径。

[关键词] 文本读解;读解理论;《百合花》;创作谈

读解文本是阅读教学的“前奏”。当下,语文阅读教学倡导“自主性”“个性化”,文本读解的“自主”“个性”是阅读教学“自主”“个性”的先决条件。优秀作品常读常新,探索新颖的文本读解角度是语文教师提升教学质量的关键。随着读解理论的发展,读解的基本走向及其方式归结于作者、文本和读者三极[1],倡导从这三个层面读解文本:作者一极,主张读解要恢复作者原意,把握作者创作意图;文本一极,即依文立解,强调文本读解的客观性;读者一极,主张将读者的主观认识注入文本中。下面,笔者以茹志鹃的短篇小说《百合花》为例,尝试从“作者一极”和“文本一极”进行读解。

一、《百合花》阅读史,丰富的内容与形式鉴赏

《百合花》是一部以革命战争为题材的短篇小说。小说讲述了19岁的通讯员送“我”去前沿包扎所支援工作,两人向附近村民借被子认识了新媳妇,通讯员为掩护担架队员壮烈牺牲,最后新媳妇贡献出了自己唯一的嫁妆——有“百合花”图样的新婚被子为通讯员下葬的感人故事。作品描写了战争年代如百合花一样美丽纯洁的人,赞扬了似百合花一样高尚圣洁的军民鱼水情,表现了战争年代里的“人性美”“人情美”。

在《百合花》六十余年的阅读史上,有着来自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丰富的鉴赏。茅盾先生在《谈最近的短篇小说》中说:“十九岁的团部通讯员是主要人物,简单的故事和人物却反映了解放军的崇高品质。”[2]“新媳妇是次要人物,小说展现了普通农家少妇对于解放军的真挚的骨肉般的热爱”。[3]可见,在人物形象的研究上,早期研究者将视线集中在“通讯员”和“新媳妇”这两个人物身上,认为《百合花》这篇小说体现了浓浓的军民情,塑造了一个勇于牺牲无私奉献的青年战士形象,以及对人民子弟兵有着热爱、热情的农村少妇形象。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发现“我”也是小说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我’不僅是一个线索人物,更是一个主要人物……是打开小说主旨的钥匙。”[4]

在艺术特色上,很多研究者会关注文章中的细节描写,如“小说中两次写到通讯员枪筒里的树枝,三次写到百合花被子,四次写到通讯员衣服上的破洞……为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情感的表达起到了烘托作用”[5];在写作结构上,李计谋认为小说使用了“虚实相生”[6]的写作手法,将血腥的战斗场面虚写,实写细微精深处,展现了人物的心灵美;雷意群、曾慧媛认为“作者做到张弛有度、虚实相生”[7];在抒情色彩上,茅盾将其风格总结为“清新、俊逸”,巫绍勋认为“小说情节恬淡自然,语言清新优美”[8]。

在文章的主题思想上,有茅盾读解的“军民鱼水情”,也有陈思和读解的“人性美和人情美”[9],还有陆亚萍、詹丹提出的“青年男女之间的两性隔阂”[10]及袁俊华读解的“对生命的关注,对个体生命的认识”[11],等等。

整理《百合花》的文本解读,我们会发现,大多数研究者主要是从文本、读者两个角度入手,从人物形象、艺术特色、主题思想三个方面进行分析,更多的是以“鉴赏者”的阅读姿态、方式鉴赏文章,很少会着眼于小说作者的创作,即从作者一极对文本进行深入读解。

二、作者创作谈,读解文本的密钥

作者一极的读解是最基本的读解方法,相关理论认为,作者是文本意义的创造者,因而了解作者创作意图是十分重要的,接近作者原意是读解文本所追求的目标之一。通过追踪作者的原创本意,读者可以和作者“会面”。而“创作谈”则体现作者对创作的自述,字里行间中渗透着作家的创作构思、历程、心理等。读解文本时,着眼于作者的创作谈,站在作者角度思考为何这样写,把握作者这一创作主体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涵,探究作者创作文本的目的意图,感受作者的艺术匠心也未尝不是一条读解文本的独特思路。

1957年6月以后,反右运动波及全国,如此特殊的时代背景,使作者“不无悲凉地思念起战时的生活,和那时的同志关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战争时接触到的种种人”[12],《百合花》正是“在匝匝忧虑之中,缅怀追念时”的产物。茹志鹃在《我写〈百合花〉的经过》中说道:“战争使人不能有长谈的机会,但是战争却能使人深交。有时仅几十分钟,几分钟,甚至只来得及瞥一眼,便一闪而过,然而人与人之间,就在这个一刹那里,便能够肝胆相照,生死与共。”[13]的确,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短时间的交往让人无暇知晓、记住彼此的姓名,但那一个个刹那间,人与人之间建立的“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关系,却让人终生难忘,尤其是当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的时候,这种真挚的情感更显弥足珍贵。

三、沉潜文本,倾听文本发出的细微声响

(一)立足整体,梳理时间脉络

基于作者创作谈,通过梳理全文我们可以发现,在战争残酷、紧张的背景下,“我”、通讯员、新媳妇三个人之间的相处,从认识到离别,再到永别,仅仅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几分钟。其中“我”与通讯员的相处时间,从早上送“我”去前沿包扎所,到最后他返回团部,仅仅12小时左右。通讯员与新媳妇的相处也只有下午两点钟借被子的两次见面,时间仅仅几十分钟或者几分钟。“我”与新媳妇的相处,从下午两点钟借被子的第一次见面,到天黑前新媳妇来包扎所帮忙,算下来相处时间在10个小时以内。所以在紧张的战争环境下,“我”、通讯员、新媳妇三个人之间并没有长谈的机会。

(二)抓住线索,感受系列变化

笔者从茹志鹃的创作谈以及对战争年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体验角度出发,梳理了文本中的时间、事件、情感变化线索,透过这些微妙变化,探索在战争年代,“我”、通讯员、新媳妇三人之间在不到20个小时的相处中,产生“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难能可贵的浓浓人间真情。

1.在“我”和通讯员之间(十几个小时)

(1)情感变化。早上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刚开始他大步走在前面,而我因为“脚烂了,路又滑”怎么都赶不上他,“我开始对这个通讯员生起气来”;发现他会主动在路边站下等我,“我不禁对这通讯员发生了兴趣”……后面一同去附近村子里借被子,发现把新媳妇唯一的嫁妆——新花被子借来后,提出了还回去的想法,看到他认真、为难的样子,“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同乡”。根据“我”的一系列心理活动可以看出“我”对通讯员产生了微妙的情感变化,从生气、感兴趣,到一点点的亲热,再到从心底爱上,无形之中“我”与通讯员间的情感关系也从陌生人上升为同乡战友。

在攻击开始后,“我”开始挂念、惦记起通讯员的安危来;当我发现被抬回来的重伤员是通讯员时,“我急拨开他们上前一看”“我强忍着泪水”“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这里不仅侧面反映出了战争的残酷,“拨”“忍”“跳”“跑”几个行为动词也体现出“我”近乎崩溃的情绪。从怀念到挂念再到近乎崩溃,体现出“我”与通讯员间那种超出同乡情、战友情更深更复杂的微妙情感。进一步体现了作者在创作谈中所言:战争使人不能有长谈的机会,但是战争却能使人深交。

(2)称谓变化。在这十几个小时的相处过程中,随着情感的变化,“我”对通讯员的称谓也发生了多次转变,从刚开始的“通讯员”、坐下来闲聊的“同乡”、要把被子还回去的“小同乡”、被担架抬回来的“重伤员”到被象征着纯洁与感情的百合花被盖上的“青年人”,体现出“我”对那个特殊年代千千万万像通讯员一样的青年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敬佩。

2.新媳妇与通讯员之间(几分钟、几十分钟)

与“我”和通讯员相处十几个小时相比,新媳妇与通讯员两个人的相处时间仅几分钟,几十分钟,甚至只来得及瞥一眼,便一闪而过,但是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新媳妇对通讯员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1)情感变化。通讯员第一次去新媳妇家借被子,两手空空回来并认为“老百姓死封建”,可见他们之间的沟通并非尽如人意;第二次“我”陪通讯员再次借被子,新媳妇对“我们”少了些陌生与戒备;但当新媳妇看到通讯员衣服挂下一片布下来,赶忙去找针线,新媳婦的内心是善良真诚的,完全忘记两人之前的“不快”;当通讯员听说这条被子是过门三天的新媳妇唯一的嫁妆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听见“我”为新媳妇被骂“死封建”打抱不平时,通讯员内心更加惭愧了。

新媳妇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通讯员,他已经身负重伤。从她两次“短促地‘啊’”中,我们感受到新媳妇从刚开始意想不到的震惊、悲伤,到后面对通讯员所作所为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

(2)行为变化。新媳妇来包扎所帮忙,刚开始和其他妇女一样又羞又怕。但是当通讯员作为重伤员被抬过来时,新媳妇全然不顾刚才的忸怩羞涩,解开了他的衣服,“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新媳妇的心理与行为前后产生了巨大的反差。从“忸怩羞涩”到“庄重虔诚”,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悲痛的,对通讯员的情感更多的是敬意。

新媳妇没有想到有机会帮通讯员缝补肩上的破洞竟是在他牺牲的时候,这个“洞”似乎成了新媳妇对通讯员心中的遗憾。新媳妇和通讯员仅仅见过两次面,但“一针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这一系列无声的动作,却透露出一份真诚浓烈深厚的情感,寄托着自己无限的愧疚。

当卫生员要揭掉通讯员身上的被子时,新媳妇“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甚至将最开始不愿借出的新被子铺在了棺材底下,卫生员不明所以感到为难时,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瞟”“夺”“瞪”“嚷”“扭”几个动作,充分表现出新媳妇在通讯员牺牲后内心涌动的悲痛,新媳妇与通讯员仅有两面之缘,不过几分钟,几十分钟,却建立起了深沉而永久的情感,如百合花般纯洁、高尚的情感。

四、结语

以上我们围绕读解理论中的“作者一极”,紧扣作者创作谈,结合文本,对小说进行了深度读解。正如叶圣陶先生所言:“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教师在读解文本时,一方面应通过各种途径,努力探寻作者的创作意图与思路;另一方面,要沉潜、涵泳文本,透过字里行间的草蛇灰线追寻作者原创本意,二者相互印证,不断丰富文本的内涵与意蕴,让文本读解成为充满魅力的艺术之旅。

参考文献

[1]蒋成瑀.语文课读解理论与方法[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6.

[2][3]茅盾.谈最近的短篇小说[J].人民文学,1958(6):4-8.

[4][11]袁俊华.茹志鹃《百合花》主题解读[J].文学教育(上),2013(6):64-65.

[5]陈圆圆.细节描写在凸显《百合花》人性主题中的作用[J].中学语文,2022(9):67-68.

[6]李计谋.论茹志鹃《百合花》的艺术特色[J].学习与探索,1983(4):118-121.

[7]雷意群,曾慧媛.“看”出《百合花》的人文美[J].名作欣赏,2011(27):48-49.

[8]巫绍勋.重读《百合花》[J].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综合版),2002(4):34-37.

[9]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10]陆亚萍,詹丹.论《百合花》的主题及其被接受[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2):92-96.

[12]茹志鹃.《百合花》创作前后[J].语文教学与研究,2001(2):16.

[13]茹志鹃.我写《百合花》的经过[A].茹志鹃研究专集 [C].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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