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

玉仆

唐风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被堆积如山的文簿账册折磨了一整天，又被丁大有纠缠了一通，唐风的心情坏透了。唐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丁大有纠缠，自从开始對县城道路改造工程项目审计以来，丁大有就像只烦人的苍蝇一样，不知何时就突然出现在唐风的身边，撵都撵不走——况且，唐风也实在磨不开面儿直接撵他。

电视还开着，妻子丁丽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晚餐还算丰盛，一条红烧鲤鱼，一盘青椒炒肉丝，一盘青菜和一小碟花生米。餐桌上的碗筷还摆放得整整齐齐，看样子丁丽一直在等着唐风回来。

看着在沙发上熟睡的妻子，唐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或许是心疼，也或许是愧疚，他自己也说不清。

这样的场景对于唐风来说并不陌生，自从调到县审计局工作以来，出差、加班便成了他的工作常态。丁丽从来没有抱怨过，总是这么默默地承受着。“她为什么不抱怨呢？哪怕就像有的女人那样发一次火也好啊！”唐风这么想着，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轻轻地走过去把电视关了。

“哦，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或许是电视声音的突然中断惊醒了丁丽。

“嗯。你怎么又等我？不是打电话让你先吃的吗？”唐风说。语气里透着责备。“我不饿。”丁丽说。她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显然是失败了。“我哥是不是又纠缠你了？”丁丽问，“他到底有没有事？”

“大概……”唐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妻子的问题。丁大有肯定是有问题的，自从开始对县城道路改造工程项目审计以来，唐风就隐隐感觉到了。虽然现在审计项目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问题并未查实，关于丁大有虚报项目工程款的事实也还没找到直接的证据，但作为一名审计战线的老兵，唐风已经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丁丽说。

“大概……会有些问题吧……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来找过你了？”唐风问道。

“昨天你上班后，他来过……唉，这个丁大有！”这次丁丽没有像往常一样称呼丁大有“大哥”，而是直呼其名。她看着唐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唐风和丁丽都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这种沉默令唐风感到窒息。

唐风知道妻子欲言又止的意思。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呢！彼此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心有灵犀。况且，唐风深深地理解妻子对哥哥的感情。

丁丽出身贫寒，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身体不好，从丁丽记事儿起就没停过吃药。父亲一个人靠着家里的几亩薄田养活他们兄妹三人已实属不易，再供他们几个上学更是难上加难。就在丁丽考上县高中那年，父亲终于不堪重负撒手而去。当时身为老大的丁大有刚刚20岁，大学还没毕业。“长兄如父！”丁大有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句话，毅然放弃学业，扛起了这个家庭的重担。好在丁丽和她的二哥都算争气，二哥考上了理工大学，丁丽考上了省医学院。多少年来，丁大有每次醉酒之后最爱炫耀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家出了两个半大学生！”而每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丁丽的心就会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的疼。

这次唐风主审的项目正好涉及丁大有，丁丽真的为难了。她对大哥的敬和爱早已超出了兄妹的范围，甚至超越了对父亲的爱——那是一种饱含着尊敬、爱戴、感激甚至是崇拜的爱。可丁丽也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她也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爱丈夫的正直、无畏、担当，当然也深知丈夫“一根筋”和“无情”。

“睡吧，累一天了。”沉默了好久，丁丽对唐风说。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夜似乎很长，从来不知道失眠是什么的唐风几乎一夜没睡着。唐风知道，丁丽也和他一样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丁丽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餐。吃饭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丁丽没由头地对唐风说了一句话：“我是个医生，知道人有病是不能捂着瞒着的，有病了，就得治。”唐风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天气预报：今日，本地，多云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