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博
雨过天晴,天空呈现出清爽透明的蓝,晚霞美得妙不可言,将西边天空里拖得长长的云彩染成了红色和金色,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把大地和天空连贯起来,远远望去,赤橙黄绿青蓝紫,好看极了。
“快看,彩虹,彩虹,缅甸的彩虹。”鲍小峰第一个爬出迷魂洞,惊喜地喊了起来。
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因为田大鹏误入歧途,他们三个多小时才爬出迷魂洞,一场山雨已踩过了阿佤山。他们错过了山雨,却没有错过雨后的彩虹。晚上七点多,在我国很多地方,天已经黑了,阿佤山才刚刚近黄昏。
“在哪里,在哪里?”田大鹏第二个爬出迷魂洞,眼睛眨了好几眨,才敢睁开眼睛看向阳光射来的地方,“它像一条五彩的吸管,连接了山前和山后。”
“真是吸管就好了,把山这边多余的水抽到山那边,那些可怜兮兮的只长刺,不长叶的小草和小树就会长出鲜嫩的绿叶。”
牛脖的竹筒铃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原始老林潮湿的气息。走在牛群中间,仰望着群山的陡坡,凤尾竹林丛中,一群青灰色的高脚楼茅草顶的小屋,高高低低的,一个挨着一个,像一个个的小蘑菇蹲在半山坡上。洁白的炊烟温暖地从里面流出来,亲热地相互牵着手飄向很远的地方。
他们蹚过一条深沟里的小溪,翻过一个杂草丛生的斜坡,钻过一片茂密的芭蕉林,又穿过一排古木参天的树洞,来到老树寨的后面。田大鹏抬头一望,在可看见的峡口、狭道、峡壁、树干和树枝的每一处,都挂满了白骨森森的牛头骨,没有一处空着。许多牛头骨已与山崖青苔融为一体,只留下模糊的轮廓。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这里给他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还是令他猝不及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老树寨前,外婆一再叮嘱过他,比起新树寨,老树寨有很多不同,还很原始,保留着一些古老的习俗,不要怕,更不要一惊一乍地乱喊乱叫,惊了他们的寨魂。千万不要单独行动,跟紧了鲍凯旋和鲍小峰。
“天啊,这么多牛头骨?”田大鹏还是没忍住,禁不住惊呼起来。
“小声点,这是神灵聚集的地方,别惊了他们。听我爷爷说,以前的时候,我们寨子里不论是遇到好事,还是坏事,都要剽牛。剽牛后,先拿去庆祝,再把牛头骨送到这里。我爷爷还说,我们只有将最好的东西送给神灵,神灵才会帮助我们。”
鲍凯旋非常认真地、虔诚地、一字一句地对田大鹏说。
“大惊小怪了吧!自古以来,阿佤人都崇拜牛。传说,牛是司岗里的妈妈,是人类最早的祖先。‘司岗里是古佤语,是葫芦的意思。我们县里的大葫芦广场,你去过吗?我爷爷说,那是让我们记住,我们是从葫芦里走出来的民族。”
这么快,鲍小峰就忘记了兄弟情义,又开始在田大鹏面前显摆了,“人类出司岗里的第一天,就和牛一起被老虎吞咬。开始,人类只会坐着等死,不知道反抗,牛却知道用锋利的双角勇敢地对抗老虎,并且还用牛角捅死了老虎。所以,牛角是勇敢的象征,你看,我们的衣服上都绣着牛角。”
佤族是一个以牛为图腾的民族。他们视牛为神,不只因为自己的祖先得到了牛的保护,牛在佤族人的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所以部落举办重大活动,或者解决纷争,都会把牛头骨作为最好的吉祥物,供奉在最为神圣的神林里。
“牛角也雕刻在寨门和家门上,能避邪、防盗。我大阿爸说,世界上最大的牛角挂在我们县政府会议室的墙壁上,它的两个角之间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接起来那么长。它活着的时候,要剽杀它,却进不了寨门。寨子为它扩建了寨门。”一说牛角,鲍凯旋就兴奋,抢过了鲍小峰的话。
“它还被你大阿爸像古董一样护送着,去昆明参加了博览会,引起阵阵惊叹。有人要出好多好多的钱买它,你们县长硬是不卖。”鲍小峰终于又想到了一个为难田大鹏的好问题,急忙替鲍凯旋结束了话题,“田大鹏,你猜猜,这儿有多少牛头骨?我们数过,有胆量,你也一个一个数数?”
“我们数的只是在山下能看见的,我爷爷说,沿着这个山路的两边一直延伸到山顶,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所有的树上全都挂满了牛头。”鲍凯旋怕鲍小峰又要逼着田大鹏打赌,急忙抢着回答,“爷爷说,每个牛头都代表了一个事件。这是十年前,也就是有我的那一年,拉木鼓的时候剽的;很远、很高、鼻孔中长出一棵小树的那个,是我们立寨的时候,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剽的,也是鲍小峰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剽的。”
“也是田大鹏外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剽的……”
“不对,我外公的爷爷姓田,五百年前也不姓鲍,和你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不是一个人。”田大鹏理直气壮地打断了鲍小峰的话,“鲍凯旋,你接着说。”
“我爷爷说,最早,我们佤族是放牧的,从青藏高原来到昆明的滇池边,后来,又到大理的洱海边,再后来才从泰国来到这里。我爷爷说,我们本来是中国人,新中国成立后,我爷爷还被政府请去北京做客,吃过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我也想吃,田大鹏,你吃过吗?”
“我不仅吃过北京烤鸭,还吃过南京盐水鸭,广东烧鸭,扬州老鹅……”田大鹏抓住机会,又来劲了,“你们等等我,让我上山好好看看。”
田大鹏已适应了这里的神秘和诡异,为了挽回面子,显示自己的胆魄,他边说边向山上走去,被鲍凯旋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