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柳
(作者单位:中央广播电视总台)
新媒体对电视等传统媒体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对文化类的电视节目而言,因为文化类节目本身具有“曲高和寡”的特点,容易出现收视率低、观众流失率高等问题。但是《典籍里的中国》逆流而上,巧妙借用新媒体技术手段,获得了较高的传播度和讨论度,同时收获了很多好评,真正做到了讲好中国故事、传承中国文化,为实现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现代化转化提供了新思路和新方法。
新媒体的背后是新技术的支撑,是移动互联网、5G、增强现实等各种新技术的叠加影响,塑造着全新的传播形态,也是电视节目不可多得的发展机遇。但是在创新之前,文化类电视节目要做到守正,发挥好自身作为传统电视媒体的独特优势,避免在新媒体环境下盲目跟风和野蛮生长,《典籍里的中国》就作出了很好的示范。
新媒体环境下观众有更大的自主权,他们在观看节目时可以不受时间、空间约束,根据自己意愿自主选择节目、调节进度、跳过片段、反复回放,这意味着节目只有内容有趣才能吸引更多受众,增强受众黏性,特别是文化类节目要注重自身的文化底蕴,体现真正的专业性。电视台作为传统媒介,在提升内容质量方面有独特的优势,像是《典籍里的中国》从一开始就注意挖掘央视本身的优势资源,在前期的策划过程中,央视就集结了200多人的主创团队,与中国历史研究院、中国国家图书馆等多家单位深化合作,在节目中也设置了嘉宾观察席,邀请相关专家、学者参与解读,保证节目中典籍的严谨性和表达的准确性。仅仅在《尚书》这一期中,节目组就请教了几十位专家,查阅上千篇论文,修改几十次剧本,最大限度保证节目呈现内容的准确无误和文化底蕴。
有了好的内容策划,节目也要有好的视觉呈现,这主要体现在舞台设计上。《典籍里的中国》采取了多舞台一体的模式,设置了一个主舞台和三个子舞台,每个舞台都有历史空间、现实空间等不同的表现任务,最大限度保证呈现的质感。在镜头运用上,现场综合运用环幕投屏、实时跟踪等手段,并运用多镜头的表达方式还原历史事件,画面由此呈现出多元化和层次性。特写镜头的运用拉近了观众与演员的距离,也拉近了观众与历史人物之间的关系,使其产生了更强的身临其境的观感体验。比如《天工开物》一期中宋应星和兄长重逢后的鞠躬一拜,节目组通过特写、中景和全景的升格镜头,有效捕捉到了细节并传达给观众,引发观众强烈的情感共鸣。在视听方面,节目组人员充分运用声音、灯光的变化,尽一切可能调动各类视觉和听觉元素,给观众呈现高质量的视觉盛宴,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
节目的表演是建立在沉浸式的戏剧舞台之上,由此也对其中演员的素质提出了很高要求。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发挥自身优势,严把选角关,主要体现在所选演员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要有良好的演技,追求以演技吸引、打动年轻观众,并且尽可能地选择贴合历史人物面貌、气质的演员作为代表。像李光洁和教科书里的宋应星就十分相像,王绘春和常见的孔子像也很神似,表明了其试图最大限度还原真实典籍相关人物的决心和努力。众多演员在表演中互相切磋,贡献了很多出彩演出,被网友称为“全员老戏骨”。比如王洛勇与汤镇业饰演的屈原与楚怀王,生动呈现了两位历史人物从年少相伴到最终分道扬镳的过程。王洛勇饰演的屈原在被排挤、被流放并预见到楚国最终的亡国命运后歇斯底里地喊出“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其情境让观众泪流满面;再如吴镇宇与吴樾扮演的孙武与伍子胥,两人之间的对手戏极具感染力,特别是其中的决裂片段,伍子胥的决绝和孙武的痛苦被两位演员演得恰到好处,被称为“名场面”,让观众看到了两个人物被迫决裂的无奈但又超脱生死的情义。当然,为了配合演员表演,节目组在服、化、道各个方面也都追求极致,每期光服装都要准备250多套,化妆师、造型师也都有很高的专业程度,这些外在的因素为表,演员的演技为里,最大限度还原了历史真实、感染了观众、传播了典籍、增强了历史厚重性。
“媒体融合的实质即是打破媒介形态的藩篱,突破边界”[1],新媒体自身所带有的传播性和交互性,是传统电视节目必须加以研究和利用的。《典籍里的中国》在做好自身内容的基础上,巧妙借助新媒体手段,在重构话语权的过程中提高了传播度和影响力。
《典籍里的中国》从一开始就注重借助新媒体来扩大传播,涉及央视频、新浪微博、抖音、快手、哔哩哔哩等多个平台,为了适应新媒体的传播方式,节目组也作出了很多创新。比如说为了适应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的传播特点,特意将视频剪辑,使其不超过60秒。内容上除了剪辑节目的一些精华片段,配上短视频相适应的背景音乐,节目组还会把一些节目的花絮、彩排的小状况也剪辑到短视频中进行传播,通过手机屏幕拉进与观众的距离,促进节目能够迅速传播并形成热度。现在“典籍里的中国”抖音号已经有超过400多万粉丝,收获4000多万个赞。而且节目有了热度就会触发新媒体追求热度的先天本性,许多新媒体账号也根据节目内容进行了再创作,实现了二次传播,最终促使节目的热度能够一直维持在较高水平。另外,央视也通过海外社交账号加强节目宣传,在国外引发了热烈讨论和良好反馈,这是仅靠传统电视媒体所无法达到的效果。
交互性是新媒体的重要特征,它打破了电视“大屏”等传统媒体单一的、直线的传播模式,受众可以通过智能手机等“小屏”参与并影响到信息的“编码过程”。在《典籍里的中国》节目播出过程中,受众可以通过弹幕、留言等方式表达自己的观感,与节目组或者其他观众进行交流,营造出“虚拟剧场”的观看氛围,在一些节目的“高光之处”,覆盖全屏的弹幕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刺激。比如在《史记》这一期中,司马迁作别时,哔哩哔哩播放平台满屏弹幕均为“请受炎黄子孙一拜”,这样的互动让后期看到节目的观众强化了自身情感认同,加深了民族文化记忆,是节目魅力的展现。同时,节目组还依托微博、知乎、豆瓣等平台加强与受众的互动,比如节目官方微博专门设置不同类型的微博话题,引导受众进行广泛讨论,提高场外受众的参与度,许多话题也都登上了热搜,有效扩大了节目的影响力和受众的覆盖面,让许多本身没有关注节目的人也都开始了解到节目的相关内容。截至2022年7月,“典籍里的中国”话题在微博平台讨论数达28万次,阅读量达到14亿次,这还不算“典籍里的中国太好哭了”“典籍里的中国让人泪目的名场面”等一众子话题,由此可见讨论的火热程度。而这些讨论本身也成为节目传播环节的重要组成部分,形成了立体化、规模化的传播场,是节目实现“破圈”的关键。
传播学先驱拉斯韦尔认为,传播具有使社会遗产代代相传的功能[2]。传播学中的涵化理论告诉人们:“大众传媒通过文字、数字、图像、符号等形式将事件传达给受众,将某种特定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转化成人们现实观、社会观形成的要素。”[3]也就是说,大众传媒在潜移默化地培养受众的世界观。对于文化类电视节目而言,其最根本的目的是挖掘传统文化的现实意义,实现对现实社会风气的价值引领,技术只是辅助呈现和传播的手段,是表而非里,是末而非本。这也提醒创作者在进行文化类电视节目创新时一定不能喧宾夺主、舍本逐末,要在运用好新媒体技术的基础上传承好、发扬好文化遗产,引领社会良好风尚,实现文化裂变传播。
首先是传播什么价值观的问题。中国5000年的历史文明,典籍浩如烟海,如何选择富有时代内涵和意义的典籍是价值引领的基础性工作。《典籍里的中国》选材类型丰富,涵盖文学、历史、科学、医药等多个方面,既有《论语》等热门著作,也有《传习录》等相对冷门的经典,尽量避免了单一选材所带来的表达重复和审美疲劳,同时注重不同类型典籍的排练顺序,尽可能避免了同一类型的典籍连续出现引发观众的收看倦怠。例如,第一期《尚书》是儒家的经典之作,下一期就没有紧接着安排同是儒家经典的《论语》,而是选择了体现中华民族科学精神的《天工开物》。后面几期的《史记》《本草纲目》《论语》等典籍的安排顺序也是这样的考量和打算,这种穿插安排会给观众带来最多的新鲜感,增强受众黏性。同时,最终选择呈现的典籍都蕴含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和时代精神内涵,像是《尚书》《史记》《论语》《孙子兵法》《楚辞》《道德经》《周易》都是具有开创性的传统文化瑰宝,既有文学价值,又有哲学价值,塑造了中华民族的传统品格,是人文精神的优质载体。《本草纲目》《徐霞客游记》《天工开物》则是药学、地理学、农业和手工业的重要著作,蕴含着深厚的科学精神,与当前国家重视科学、重视创新的基调一致,可以有效激发青年受众的文化自信、科研精神和探索意识。
所谓“文以载道”,但是文化典籍相对比较晦涩难懂,这使得其在年轻人中的传播度和影响力会大打折扣,无法最大限度起到价值观塑造的效果,这也是精英文化与大众接受之间的矛盾。《典籍里的中国》更多将重心偏移到“大众”身上,打破传统电视节目的思维定式,减少文言文的照本宣科和枯燥解读,不去刻意进行说教,而是运用了通俗易懂的戏剧化表现方式。“广播电视节目的戏剧化确实是这两年媒介变化的一个新动向。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改变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广播电视文化节目的普及”[4],在戏剧的表演形式下,一本本典籍从“沉睡”中“苏醒”,变成了一个个舞台,变成了一个个故事向观众娓娓道来,给予观众最直观的感官刺激。“将遥远的历史事件以媒介化形式呈现,更容易让观众感知并理解”[5],由此也实现了最佳的潜移默化式的人文关怀和道德渲染。同时,节目利用主持人撒贝宁的身份在古今时空中进行“穿梭”,讲述和解释典籍里的背景和内涵,观众自己也就不会因为需要查阅相关资料从而影响观看体验,对这些传统典籍所蕴含的传统文化的理解也更加顺畅。例如,在《尚书》一期中,伏生说“济水、黄河之间是兖州”,撒贝宁随即解释道,“兖州应该就是今天的河北南部,河南的东北以及山东的西部”;同样在这一期中伏生提到“茫茫禹迹,画为九州”,撒贝宁随后加以解释“大禹治水十三年,足迹踏遍九州”,这种方式可以帮助观众理解相关名词和句子的含义,同样又不失作为文化类节目的整体文化气韵。并且,撒贝宁会通过和先贤的对话,对每部典籍、每期节目所想传播的价值观进行最直接的输出。孔子知道了2000年后人人都可以读书,屈原知道了现代中国的繁华,司马迁与鲁迅、屈原与南仁东之间也实现了梦幻联动,这些古今交融的戏剧表达方式引发了受众的情感共鸣,强化了观众的价值 认同。
戏剧的表达增强了文化穿透力,观众在戏剧表演中潜移默化地进行价值观的塑造,这是内在的自我融洽,其间可能存在偏颇。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典籍里的中国》专门设置了专家释典的环节,也就是在节目中由专业的专家团队结合选取的典籍和戏剧表达内容,有引导性地对典籍蕴含的价值取向作深入浅出的解释,传递典籍和戏剧所想要呈现出的核心内涵。相当于观众在欣赏完戏剧表演后,有专业的人员为其解释戏剧所蕴含的精神价值,加深观众的理解和体悟,这是整个节目的升华环节,也是最能体现和表达节目立意的环节。比如在《论语》一期中,在最后的“访谈间”,专家们结合戏剧的表演和《论语》的内容,阐述了孔子“仁者爱人”“以德立人”的思想理念,并上升到为社会作贡献的高度来引导观众的价值取向,既让观众领略到了《论语》的魅力,又让观众从更高层次上认识了儒家学说。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专家释典环节也要避免照本宣科和冗长乏味,像是蒙曼教授就用理学大家朱熹的“万紫千红总是春”来形容儒学的传承性和延展性,这样既能激发观众的传承意识,又富有文学美感,寥寥数语即让观众更加容易产生心理 认同。
总之,关于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如何适应新媒体的发展大势,让中华文明借助融媒体更加深入人心,《典籍里的中国》作了很好的示范。只有在守正基础上利用好新媒体的传播和交互优势,创新再创新、挖掘再挖掘,才能打造更多有故事、有文化、有内涵、有受众的爆款文化类电视节目,获得更多点赞和关注,最终影响和塑造好属于本民族的优质文化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