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玥旨
中国古琴音乐文化历史悠久,因其音色悠远深邃、直击人心,自古以来就深受帝王、文人墨客的喜爱,人们弹奏古琴成为交友、自娱自乐、体现个人修养等的不二选择,因此,古琴更是一种高雅和身份的象征。古琴无论是形制结构、演奏手法抑或独特的记谱法都体现了其独特的音乐价值,是中国传统代表性乐器之一。自古以来,江苏地区古琴流派众多、琴人辈出,琴学思想、琴著、琴谱等更是纷繁多样。
20世纪在江苏地区涌现了郑觐文、孙绍陶、夏一峰、管平湖、査阜西、张子谦、刘少椿、吴景略、成公亮、龚一、张燕等一大批古琴演奏家。当然需要说明的是,上述这些演奏家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江苏籍的古琴演奏家(这里包含了已离开江苏而在外地工作);第二类是长期生活在江苏的外籍古琴演奏家。这些演奏家在20世纪乃至现今仍对中国古琴音乐的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与影响,也是百年中国古琴音乐文化从传统走向现代的缩影。
自明代以来,全国各地琴派陆续形成,尤以江苏地区数量最多,影响最大。明清时期受地域、师承、传谱等影响,在江苏各地纷纷成立了虞山派、广陵派、金陵派等对后世产生巨大影响的琴派,这些流派依循各自的琴学观点与基本演奏风格,自成一家,无论是传谱,还是琴曲等都对后世的古琴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20世纪以来,深受这些流派影响的古琴演奏家们也在江苏各地纷纷创立琴社,这些琴社既是旧时琴派的延续,同时也为古琴音乐的近现代发展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足以见得古琴在江苏地区深受大家喜爱,众多琴家为之贡献颇丰,而笔者也在此略举几例。
1926 年,古琴家孙绍陶同琴友胡滋甫、王方谷、夏友柏等人创办了“广陵琴社”,并担任社长。琴社成立之初,广邀众琴家雅集,社友每人弹奏一曲,盛况空前。琴社成立以后,孙绍陶亲自传授琴艺,陆续培养了众多琴家,桃李遍天下,张子谦、刘少椿和翟筱波等人均曾在该琴社学习,并对继承和发展广陵琴派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1929年初,徐立孙与邵森在江苏南通创办了“梅庵琴社”,该琴社开展了教授古琴、整理乐谱、创作琴曲、出版乐书、修造古琴、研制琴弦等活动,其社员遍布全国各地,在琴坛产生热烈反响。
査阜西同张子谦等人在1934年初的苏州创办了“今虞琴社”,后迁至上海,该社名是为了纪念明代的虞山琴派,此外还主编《今虞琴刊》,刊载琴学论文和各地琴坛情况,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反映琴坛活动的史料。
这些琴社的建立为后世古琴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时至今日部分琴社仍在延续。
1956年,全国高等艺术院校正式设置古琴专业,古琴正式进入高等教育行列,而许多江苏古琴演奏家也走进高校开始教授古琴,培养人才。这与旧时通过流派传承、学徒授艺等方式相比,人才培养更加多元化,且不受门派的约束。笔者在此略举几例。
夏一峰曾于解放后被聘为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特约研究员,并在杨荫浏教授的录音、协助整理下,著成《古琴曲汇编》第一集,收入琴谱17 首,列为民族音乐研究丛刊。
出生艺术世家的管平湖于1952年担任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副研究员,面对着所里丰富多样的古琴文献、传谱等,在他生命的最后十余年其主要工作就是发掘古谱,他曾说:“发掘古谱确是古琴界一项关键性的工作,而打谱又是发掘古谱中最迫切、最艰巨的任务。”[1]而正是因为管平湖不懈地发掘古谱、打谱、录音存档,才使许多历史名曲重新焕发生机而被人所熟知,例如《广陵散》《离骚》《大胡笳》等。
“广陵派”第十代传人刘少椿于1958年在南京艺术学院任教,期间他编写古琴教材,培养古琴演奏人才等。
可以说,高校古琴人才的培养使得古琴音乐家们开始探究专业古琴教育的教学模式和教学方法,逐步完善古琴学科建设,进一步扩大古琴音乐文化传承。
琴谱是琴人习琴的重要文本,由于古琴特殊的记谱方式(只记录琴曲音高和弹奏手法),使得人们需要通过打谱来实现琴曲的再现,人们将古代琴谱中的琴曲通过版本的考证、谱字认定等方式,并通过无数遍的弹奏、融合了琴家自身对琴曲的理解等,完成打谱、编纂琴谱[2]。此外,琴人根据自身弹琴的经验、思想情感等化作笔下的文字,出版成册以供后人了解琴学思想。20世纪江苏地区诸多古琴演奏家正是通过编纂琴谱、出版琴著等方式,将古琴的相关知识化作文本出版,笔者在此列举以下几例。
梅庵派代表人徐立孙将其师父《龙吟馆琴谱》进行重新整理并改名为《梅庵琴谱》,于1931年出版,并通过不同语言的出版,使得这本琴谱享誉海内外。此外,他还撰写了论文《论琴派》《论音节》等刊于《今虞琴刊》杂志中。1941 年编写了《律吕考释》,创作了《月上梧桐》《春光曲》等古琴曲,为古琴事业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此外,著名古琴演奏家管平湖在研究大量古代谱集的基础上,编写《古指法考》一书,将那些生僻指法一一解译,成为后人学习打谱的必备参考用书。再如,査阜西在领导北京古琴研究会期间,整理搜集历代琴谱编纂为《琴曲集成》20 余册,整理历代文献中的琴者编写了《历代琴人传》4 册,出版《古琴谱字指法辑览》《传统的造琴法》等。
这些琴谱再现丰富多彩的琴曲作品,为后人习琴提供了重要的版本依据,也是研究古琴音乐的重要参考实例,而琴著的刊印、出版则是琴人琴学思想的重要载体,这些都对研究古琴有着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
自古以来江苏地区就有很多的琴派,自南宋以来陆续形成并发展至今,例如扬州的“广陵派”、常熟的“虞山派”、南京的“金陵派”等,纵观这些琴派,我们不难发现,这些琴派大致分布于长江中下游地区。依靠“大运河”所带来的交通便利与经济优势,例如渔业、纺织业等的不断发展,推动了当地的农业经济商品化,由此极大地促进了城镇体系的不断完善与扩大,吸引着文人墨客来访,老百姓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使得他们开始追求高雅文化,而这些都能促使琴派的孕育与发展。以扬州的“广陵派”为例,作为运河流域的重要城市之一,并依托铜、盐肥沃的资源,自古以来就是经济繁华重地,吸引着大量的商人来此聚集,而这些商人又十分重视文化,因此琴人的喜爱趋之若鹜,而这也为扬州古琴的生存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在此基础上以徐常遇为代表的“广陵派”应运而生,并逐渐形成了中正跌宕、自由悠远的琴风。
琴派的发展离不开琴人的传承,琴人的世代沿袭推动着江苏地区古琴流派的不断发展并延续至今,而传承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1.家传。这主要存在于文人家庭、琴师家庭当中[3]。例如广陵派的创始人徐常遇,其三个儿子也琴艺高超,尤其以长子和三子更佳,被称为“江南二徐”,三子又将琴艺传给其儿子(并有弟子若干),自此,琴派得到有序传承并发扬光大。
2.师传。无论是否囿于门派,都能极大地促进琴乐的发展。以相对严格的师承关系为例,颜有常跟随扬州琴人吴灴学习琴艺,其师承关系脉络清晰,一目了然。当然,我们不能忽略的是,以集会或是交游等方式为主的这种非严格的(亦师亦友)的师承关系促使着琴乐走向多元化。
因此,江苏地区琴派的发展与流传促使着20 世纪古琴演奏家群体也多为历代琴派的传人。例如,“广陵派”第十代传人刘少椿、被誉为“广陵琴派第九代宗师”的孙绍陶等,他们为近现代古琴流派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自古以来,江苏地区琴派纷繁,由此关于古琴的著作、琴谱等十分丰富。早至北宋年间,苏州人朱长文就编纂了我国现存最早一部《琴史》专著(成书于1084 年,1233 年刊印),这本书采用了史书列传的写法,记载了156 人的古琴事迹,并提出了他关于古琴的音乐美学思想。而最为人所熟知的琴谱是明太祖之子朱权所编纂的,现存最早的古琴谱集《神奇秘谱》,该琴谱分为上中下三卷,收录了唐宋以来的六十余首古琴谱,并对琴谱进行详细解读,可以说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明代徐州人蒋克谦于1590年出版的《琴书大全》收录了相当丰富的琴学文献,堪称琴学领域的百科全书[4]。
此外,江苏地区的琴派代表人也对古琴思想有着独到见解。明代虞山派的创始人严澂曾著有《松弦馆琴谱》,力主“清微淡远”的琴风,其所强调的古琴不借助于文词亦能发挥其表现力,使虞山派一时名声大振,亦对后世虞山派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而虞山派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徐上瀛所著的《溪山琴况》作为一部阐述古琴美学的文献,更是成为中国古代音乐理论研究的重要著作之一。广陵派创始人徐常遇编写了《澄鉴堂琴谱》(原为《琴谱指法》,后经其儿子校勘重刻)。此外继起者徐祺编写了《五知斋琴谱》等,都使广陵派绵延不绝、代代相传,该派的琴谱集更是成为琴人学琴的必备书。
正是由于上述这些琴人、学者的不懈努力,使得江苏地区的琴谱、琴学思想琴著纷繁多样,也影响着20世纪江苏地区古琴演奏家琴学思想和琴谱出版的发展。
古琴,作为中国古老的传统弹拨乐器,其发展离不开流派的纷繁、琴谱的出版、琴人思想的不断探索等,在上述这些现象中尤以江苏地区表现得最为鲜明。江苏地区自古以来经济富庶、交通便利,吸引着文人雅客。自明代起陆续产生了虞山派、广陵派、金陵派、梅庵派等琴派与琴人,不断发展整理、刊印了大量琴谱,琴学思想尤为活跃,这些都为20 世纪江苏地区古琴演奏家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20 世纪江苏地区陆续出现了许多古琴演奏家,他们创立琴社、编纂琴谱、琴著,有的甚至进入高校任教,培养大量古琴音乐演奏人才,可以说是对古时江苏地区古琴传承的延续,也正是因为自古以来江苏地区古琴音乐的积淀深厚,才带来20 世纪古琴音乐在该地继而延续,并为后世的古琴音乐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注释:
[1]易人:《优美的旋律 飘香的歌——江苏历代音乐家》,《江苏文史资料》编辑部1992年版,第119页。
[2]张嫒妍、王啸冰:《社会文化视角下关于民族器乐雅俗之分的思考——以唢呐、古琴、琵琶为例》,《音乐生活》2022年第3期,第84-86页。
[3]刘承华:《江南文化中的古琴艺术:江苏地区琴派的文化生态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9页。
[4]张思琦:《江南古琴文化生态关系初探》,《中国文艺家》2018年第7期,第1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