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
(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1)
东垣古城是滹沱河流域最早产生的城邑之一,其起源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经历了郡、国治所时期,距今已有2500年历史。2013年5月,东垣古城遗址被国家文物局核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东垣之名,始见《史记·赵世家》:“二十一年,攻中山……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后世将上述四邑并称“中山四邑”。赵武灵王二十一年(前305),东垣归赵。史学界一般认为,秦统一六国,置恒山郡,恒山郡原为赵地,秦分邯郸郡析置。南至鄗县,与邯郸郡为界;北隔恒山与代郡为邻。恒山郡辖境相当于今河北省中部,郡治东垣。汉初,东垣属赵国。汉高祖元年(前206),因战乱移恒山郡治至元氏,东垣属恒山郡。高祖十年(前197),赵相陈豨兴兵叛汉。《史记·韩信卢绾列传》:“上自击东垣,东垣不下,卒骂上;东垣降,卒骂者斩之,不骂者黥之。更命东垣为真定。”自此东垣更名真定。相关史实又见《汉书·地理志》。汉文帝继位后,为避讳,恒山郡更名为常山郡。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常山王刘勃获罪,常山郡属汉。同年,分常山郡地,改置真定国,国治真定。东汉汉光武帝建武十三年(37),刘秀为抑制真定王族势力,“真定属常山”,成为常山郡辖县。真定作为太行山东麓南北交通线上的重要城市,在两汉时期获得了长期发展。这一时期,真定县治皆在今东垣古城遗址。
晋初,常山郡由元氏移治真定,北魏道武帝又移治安乐垒。《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三》:“魏道武帝登常山郡北望安乐垒,美之,遂移郡于安乐城,今州城是也。”至此,真定县移至安乐垒,原真定县城遂废,《元和郡县图志》称其为“今常山古城”。《隋书·地理志》载恒山郡治真定县。唐改恒山郡为恒州,仍治真定县。此真定县便成为正定古城的前身,而自战国时代以来绵亘数百年使用的东垣—常山—恒山-真定古城便逐渐湮废,不再使用。
东垣古城遗址作为战国中山国的重要城邑,是战国至两汉时期华北地区重要的城市遗址。它的发现填补了战国至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石家庄地区历史及考古研究的空白。遗存的城垣及居住、手工业作坊遗迹,以及出土的大量可移动文物,为历史文献中关于中山东垣邑的记载提供了具体而真实的实物依据,对研究战国时期华夏与北方族群文化的交融,以及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石家庄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演进具有重要价值。同时,作为滹沱河流域最早产生的城邑之一,东垣古城遗址为研究滹沱河流域城市衍生及发展提供了翔实的历史资料,进而也为研究战国至唐初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生活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材料。东垣古城遗址是目前石家庄市域内发现的最早的古城址,或可改写石家庄的城市历史,对研究石家庄的起源和发展有着重大意义。
东垣古城遗址是文献记载中山国四邑中目前尚存的唯一一座城市遗址,是石家庄市区发现最早、保存规模较大、现状较为完好的一座战国秦汉时期的城市遗址,是仅次于中山灵寿古城的一处重要城址,在河北省乃至全国而言都比较罕见。遗址基本保存了城防体系和建筑、手工业遗址等重要遗迹,主城的选址和建设都与当地自然环境相融合,反映了战国时期的城市营建理念。东垣古城遗址作为研究中山国及战国时期诸侯国都城制度的重要实例,填补了战国时期河北地区历史及考古研究的空白,为弥补以中山国为代表的河北地区战国史提供了重要线索。对东垣古城遗址的深入研究,有助于认识中山至两汉时期该地区城市遗址的历史背景、文物本体以及其所蕴含的价值,也为研究我国战国早期历史格局、早期国家形成过程中地方政权城市的结构功能、华夏文明发展历史进程提供了极为珍贵的考古资料,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东垣古城除了自身所具有的历史、学术价值外,对它的有效保护、合理开发利用,还有十分重要的社会意义。从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成果来看,本地历史时期其他重要遗存较少,东垣古城的发现极大地丰富了石家庄地区的文化资源。通过对古城包括城垣夯土、道路、城市建筑等遗迹在内的考古调查、勘探、发掘等文物保护工作的开展,对重点墓葬、重要出土文物进行现场保护及科学研究,体现其丰富的文化内涵,不仅增强人们珍惜历史文化资源、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意识,更有利于促进当地经济文化事业发展。东垣古城遗址公园的建设除了遗址本身的保护之外,同时具有城市公共绿地的功能,能够有效改善区域环境,为市民提供生态休憩空间,营造城市文化氛围,提升环境品质,增添片区活力,提高居民生活质量,带动周边地区房地产开发和各相关产业的发展,从而吸引居民移居,成为城市生活质量较高的宜居区域。遗址公园日常维护工作可为周围区域居民提供就业机会,适当解决社会闲散劳动力问题。其产生的直接收益和潜在收益不言而喻,实现了社会效益、生态效益的和谐与可持续发展。
遗址公园是对特定考古对象在特定条件下保护和展示遗址的一个手段和功能;是面向公众开放的,以收藏展示、学术研究、科学保护为目的的特定园区;是以重要遗址及其环境为主体,集科研、教育、游憩为一体的公共文化空间。其所展示的不单只有遗迹和文物现状,更多是对历史、文化、科学的挖掘,对公众的历史文化传播和教育。文化展示是以遗址公园为载体,通过陈列展示、遗迹再现、媒介传播等方式,将遗迹所蕴含的历史信息和文化因素,以形象的、可感知的形态展现出来。遗址展示是文化展示的物质基体和精神核心,文化展示更好地诠释遗址的传统文化信息,两者相辅相成。东垣古城遗址保护工程不仅仅是建设遗址公园和博物馆,还承担着提升城区形象,完善生态基底,传承历史文脉、增添城市人文底蕴,改善当地居民生活品质,带动整个区域经济发展的责任。这就要求东垣古城遗址保护建设必须综合考虑各方面的问题,不能只局限在遗址本体上。
东垣古城遗址公园作为城市绿地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立足于省会城市发展新定位,以低碳及近零能耗为理念和特色,是石家庄市生态可持续、打造滹沱河畔生态型城市的重要载体。项目以国际化视野高标准规划建设太平河城市片区,统筹滹沱河南岸、北岸协调互动,加速推动城市北跨建设,倾力打造拥河发展的起步区、示范区、引领区,引导城市新兴功能向滹沱河沿线聚集,促进滹沱河区域生态、产业、文化协同发展,着力打造滹沱河高水平生态经济带,让高品质的城市生活成为现实,更加凸显人民群众对休闲活动和美好生活的获得感及幸福感,成为展现石家庄深厚历史渊源和灿烂文化的文化高地。
东垣古城遗址公园依托东垣古城遗址而建,本着从历史到生态、从怀旧到创新的初衷,遵循“自然为主、人工为辅”“乡土植物为主、引种为辅”“尊重历史、因地制宜”“坚持系统思维、强化统筹理念”的原则,建设内容包括保护文化遗产、营造山水地貌、梳理交通体系等。千年古韵、岁丰禾稔、华郁芊莺、年高智新四大功能板块,将园区划分为历史古迹区、生态农田区、生态湿地区、开放创新区;通过串联“望城思源”“残阶玉砾”“千年凭吊”“循城探制”“王侯之事”“穗没故垣”“阡陌俊彩”“高台读城”等十二大主题景致,打造出遗址总体轮廓。
3.3.1 历史古迹区
历史古迹区由三个中心遗址组成,分别是东南片区的定林寺遗址、东北片区的城墙(窑)遗存、北片区的汉墓遗址,包含“望城思源”“残阶玉砾”“循城探制”“王侯之事”四大主题。“望城思源”是核心展示区,位于广场东南入口处,将东垣古城的外城城垣核心展示段与东垣城图浮雕、定林寺遗址相结合,讲述东垣营城建制史略。“残阶玉砾”将定林寺遗址与城址迁延脉络地雕相结合,讲述东垣由秦汉至隋唐的兴废历程。“循城探制”位于广场东北入口处,结合城墙(窑)遗存、东城垣标识廊道及方城城谱展示,讲述由先秦至隋唐该区域“平原方城”规制逐步完善的演进脉络。“王侯之事”结合墓葬封土展示和东垣王侯纪事馆,讲述华北地区先秦两汉时期的政治制度变迁,展示王侯册命的礼制仪轨。
3.3.2 生态农田区
东垣古城遗址公园的设计亮点之一就是兼顾农田保护。考虑到东垣古城遗址范围内还存在面积较大的基本农田,根据相关条例不能毁田开发,设计团队通过种植粮油作物、药用作物和纤维作物,将其打造为“风吹麦浪稻花香”的现代景观农业,在遗址公园内不仅毫无违和感,而且还向人们展示了北方粟作农业与东垣古城一起伴河而生的发展历史。其中,“穗没故垣”结合内城城垣标识和环垣栈道,突显东垣双重城垣格局,讲述东垣城制变迁历程,以及与周边同时期诸城的异同比较。结合城垣内农田大地景观区及“东垣二十四相”演艺盒子,讲述以石家庄为代表的北方粟作农业形成过程和东垣伴河而生的人居发展历史。“阡陌俊彩”分布于景观农作区中的3D全息光影平台和亲子农艺体验区,讲述与东垣有关的百位名人才俊故事,如赵武灵王夜梦神女、元李杲妙手仁心等。通过农耕文化园、田间栈道、稻田名人堂、时光廊桥等景观进行衔接和过渡,将历史古迹区与生态农田区完美融合。
3.3.3 生态湿地区
生态湿地区位于遗址公园的西南片区,主要展示的是东垣古城与滹沱河的历史渊源,以草木为核心,结合生态浮岛、鱼鸟天堂和生态体验馆,不仅有“苇莺翔集”“高台读城”“草木滋荣”等生态主题,还包括本地传统文化的“滹沱风物”主题。“苇莺翔集”主打湿地生境游憩,结合生态浮岛、鱼鸟天堂和生态体验馆,滨水休闲的同时讲述东垣与滹沱河的伴生历史。“高台读城”主打登高鸟瞰服务,结合山体观景台和山顶综合服务中心,俯瞰公园,讲述东垣的营城理念,全景展现古城格局和遗址文化风貌。“草木滋荣”结合穿境园路和垣下台地园及丘谷乐园,讲述东垣在太行东麓南北古道上的枢纽地位和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繁荣历史。“滹沱风物”以东垣及滹沱河流域诸古城为代表,讲述区域传统文化风物,包括石家庄丝弦、休门吹歌等非物质文化遗产。
3.3.4 开放创新区
开放创新区以文化展示和科普为核心,包含“峥嵘战史”“千年凭吊”等主题。“峥嵘战史”通过运动场地周边四大战事的主题场景,讲述东垣的战略地利,展现从中山要邑到真定定名过程中的战争故事。“千年凭吊”结合遗址博物馆和考古体验园,通过遗址博物馆及周边的聚落及城垣遗址标识,从溯源、地利、人文、规制等方面,系统完整地讲述东垣古城及区域历史,让人们有机会去感受曾经一代枭雄豪杰开创基业的峥嵘历史。
遗址公园建设以考古工作成果为依据和核心,有利于考古工作科学、有序、持续地展开,实质在于文物遗迹的保护。东垣古城遗址公园建设立足于遗址保护的公益属性,服务于遗址保护的需求,聚焦于考古成果的科学展示,将文物遗址、园林景观、生态水系、人文情怀等因素结合,实现遗址与周边生态环境、社会环境的融合,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生动化地展示了历史风貌。遗址公园的建设不仅承载了历史信息,同时也是极具本土特色的环境景观和旅游资源,在社会政治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传承中华历史文化,促进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遗址公园作为一个公益特性很强的社会资源,政府应充分发挥主导作用和职能,承担主体保护责任,平衡保护、利用、发展三者之间的关系,加强相关部门统筹、协调,制定有效的、科学的、法制的、规范的保护措施。遗址公园的建设要编制阶段性保护规划,经相关文物部门批准,作为遗址公园建设的法规性文件,切实遵照执行。财政部门应将遗址公园建设资金和日常维护费用纳入政府财政支出,实行政府财政主导、社会资本多方筹措的投融资机制。相关文化和旅游休闲产业产生的经济收益,又可作为政府收入的补充。在资金监督方面,财政、审计及相关部门要确保遗址保护专项基金的及时到位,严格控制和监督资金流向,确保文保资金不被挪作他用。健全的法规体系、管理体系和监测评估体系等综合管理体系,是遗址公园建设顺利进行的根本保障。
遗址保护不是城市发展的拦路虎、绊脚石,两者不为冲突,遗址保护与城市总体建设规划相衔接是遗址保护的前提保障。结合城市功能和特点,建设别具文化特色的遗址公园,发挥遗址公园优化环境、城市名片等促进作用,让断壁颓垣的遗址活起来,形成遗址保护周边效应,进而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资源配置、促进经济繁荣。近几年,河北借助京津冀协同发展、雄安新区规划建设、冬奥会筹办等重大历史契机,对生态建设重视程度之高、污染治理推进力度之大和环境质量改善速度之快都是前所未有的。石家庄市作为省会城市,其城建史一直围绕着滹沱河两岸,十四五发展规划更明确指出把向北发展、拥河发展作为城市发展主方向。东垣古城遗址公园以城水共生的历史渊源为脉络,以时代进程时期的文明为主题,以文脉主旨游览动线为串联,延续了东垣古城作为石家庄文脉之源的历史渊源。城水相生,互相滋养,赓续千年人文。
考古工作一直被人们视为小众而神秘,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公众很少能参与其中。遗址公园是把考古、公众和城市公共服务联系起来,为公众了解和参与文物保护工作开辟了途径。遗址公园作为公众感知和共享历史文化的场所,展示和阐释考古工作成果的同时,通过实践活动促进公众从被动关注转为主动参与,使考古专业领域走向公众,将人民创造的历史回归公众。东垣古城遗址公园结合历史渊源和文化传承,将活化的历史场景融入城市生活中,直观、形象地向公众展示历史文化元素,使公众在游览富有历史内涵的景观时,主动体验其中的故事,正确引导公众理解、感知和欣赏历史遗产的精髓,也是公众对考古活动参与权、知情权、监督权、受益权的最好诠释。公众的关注和支持可以吸引更多技术人员和资金的投入,更有利于考古工作和文物保护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