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间的相互“成全”

文/金波

五花八门的请托

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委原常委、政协原党组成员董龙庆作为常年担任镇长、镇党委书记的基层干部，受贿金额高达717万余元，且受贿时间跨度长、频率高。据卷宗显示，董龙庆从2000年起就涉嫌收受贿赂，且一直延续到2021年；这22年间，董龙庆陆续139次向27名行贿人伸出敛财之手，最终垒成了厚厚的犯罪记录。

人与人之间总有亲疏远近之分，这在贪官与行贿人的交往中也会有所体现。董龙庆与上述27名行贿人关系密切程度不一，有的是多年的老朋友，有的甚至可能只有一面之缘。在与董龙庆交往密切的老朋友中，说腾越新能源（江苏）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腾越公司”）老总印锁栋与他关系最“铁”一点都不为过。

从印锁栋的证言可以看出，由于他与董龙庆常年交往，两人间关系极为密切。印锁栋只要有困难就会找董龙庆帮忙，董龙庆则有求必应，屡屡为其化解难题。

印锁栋的请托是五花八门的，既涉及其经营的企业的业务承接、资金借贷、工程挂靠，还涉及其利害关系人的人事任免和子女入学等。

据印锁栋证实：由于老友董龙庆常年担任镇长和镇党委书记，对所在乡镇财政资金使用具有话语权，因而应自己请托，先后出借财政资金450万元供自己经营的企业使用，从而大大缓解了企业的资金压力。

对于企业经营者而言，借款利息无疑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印锁栋在董龙庆面前大叹苦经称利息归还压力大，善解人意的董龙庆便主动与当地银行的负责人打招呼，成功为印锁栋降低了贷款利息，大大减轻了其企业的经营负担。

除了解决资金问题，董龙庆还主动帮助印锁栋承揽工程，印锁栋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事实上，印锁栋的企业不具备相关资质，为了顺利承揽业务，其找到当地另一家具有相关资质的企业挂靠经营，而对方也很爽快，主动答应让其挂靠且不收取任何挂靠费。对方企业老总之所以如此“慷慨义气”，其实也是因为董龙庆向其打了招呼。

除了在企业经营上请托董龙庆帮忙，印锁栋还屡屡在其及利害关系人的个人事项上请托董龙庆办事。印锁栋的儿子印华杰对原来工作不太满意，后经董龙庆协调，如愿以偿地调入金坛区某机关工作。在董龙庆的帮助下，印锁栋还顺利解决了其兄印义升职、其孙印宏鑫入学、其友子女入职等事宜。甚至，连印锁栋的朋友华言喜参与赌博被抓，最后也是在董龙庆的帮助下逃脱了行政处罚。

五花八门的请托背后总是埋藏着贪腐的“隐线”

一个要靠请托经商赚钱，一个要靠权力捞取好处。本案中，官员与商人十多年间因利结缘、相互“成全”，最终都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贿赂往来中的“交易”

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董龙庆事无巨细地帮助印锁栋，印锁栋自然将董龙庆的“恩情”时刻铭记在心——一方面主动以实际行动不断回报董龙庆的关照；另一方面对董龙庆提出的任何经济上的要求，他都会一一满足。

据查，印锁栋是董龙庆的第一大金主，在长达12年的交往中先后23次向董龙庆进贡239万余元。印锁栋不仅行贿的频率和金额位居董龙庆所有金主之首，且行贿的方式也五花八门：有请托事项办成后直接贿送金钱的，有借赌博给“底钱”的，还有通过免除董龙庆及其利害关系人债务间接贿赂的。拿印锁栋的话来说，其向董龙庆贿送大额钱款，就是向其打的“人情牌”，希望借此与其保持热络，进而请托其帮忙办事。

印锁栋出手大方。2013年8月，在董龙庆成功帮助其承接某房地产项目的钢材供应业务后，印锁栋单笔向董龙庆贿送了100万元。除了在相关请托事项办成后主动送钱、以拜年或过节名义贿送礼金外，印锁栋对董龙庆的进贡大多源于生活开销，有的还是董龙庆主动找他或以利害关系人生活消费需求的理由索要。

董龙庆喜欢与家人结伴旅行，为此印锁栋曾先后7次带董龙庆及其妻儿前往澳门旅游，其间不仅衣食住行的开销都由印锁栋一手包办，董龙庆夫妻在澳门购物时，也总是由印锁栋买单。有时，印锁栋干脆直接为董龙庆夫妻支付“购物资金”。卷宗显示，2015年7月至2019年8月间，在陪同董龙庆夫妻的4次澳门行中，印锁栋直接或通过其妻徐芬给予董龙庆夫妇的“购物资金”就达35万港元。

董龙庆喜欢打牌，经常约印锁栋一起玩“梭哈”等游戏。在玩牌的时候，印锁栋不仅经常会给董龙庆“底钱”，还会与其他牌友联手在游戏过程中“认怂”，故意输钱给董龙庆。在澳门旅行期间，董龙庆心想既然到澳门来了，也该到当地赌场去走走看看，每每看出董龙庆心思的印锁栋干脆好人做到底，既亲自陪同还主动为其提供赌资。

据印锁栋证实：“打牌的时候我会给董龙庆一些钱做赌资，多的时候三四万元，少的时候一两万元，总共给了好几十万元了。董龙庆赌博赢的加上拿的‘底钱’等，差不多有100万元。”在被问及为什么会故意输这么多钱给董龙庆时，印锁栋表示，这都是为了拍董龙庆的马屁故意输给他的。

以上的贿赂都是印锁栋主动送出的，但有时基于双方间不一般的关系，董龙庆也“主动出击”，且每次找的理由听起来都很有人情味。2016年下半年，董龙庆夫妻结伴在北京301医院体检，发生体检费用2万元，后经董龙庆安排，印锁栋主动代为支付该笔体检费用。2017年底，董龙庆在金坛某瓷砖店门口收受印锁栋10万元，事后证明这是一笔特殊的贿赂。这笔贿赂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双方当时商定这笔钱是补贴董龙庆在乡下务农的姐姐董丽丽生活之用的。董龙庆的二哥董俊生也经商，与印锁栋有经济往来，还曾欠下印锁栋钢材款15万元。2016年上半年，董龙庆直接开口让印锁栋免除这笔欠款，印锁栋爽快地同意了。

双双被抓

据悉，董龙庆因涉嫌受贿于2021年9月8日被留置；于2022年3月7日被刑事拘留，同年3月21日被逮捕。2022年11月4日，印锁栋作为董龙庆的主要行贿人之一，因行贿被检察机关起诉。至此，这对曾经彼此“成全”的贿赂搭档，最终皆成了阶下囚。

2022年4月20日，江苏省常州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董龙庆犯受贿罪；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于4月21日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于同年5月26日、9月26日公开开庭审理。

法院经审理查明，2000年至2021年，被告人董龙庆利用担任金坛市茅麓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金坛区（市）直溪镇镇长、党委书记，金坛区委常委、金城镇党委书记、金坛金城科技产业园党工委书记等职务便利或本人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在工程项目承揽、资金周转、工作安排等事项上为腾越公司法定代表人印锁栋（另案处理）等人提供帮助，非法收受现金、购物卡、烟酒等财物，合计人民币717.68万元。

法院同时查明，2013年至2016年，董龙庆利用担任金坛区（市）直溪镇党委书记的职务便利，未经集体研究，多次个人决定以单位名义将直溪镇财政资金供江苏某玻璃制品有限公司等企业用于经营活动，并谋取个人利益，累计挪用公款8980万元，其中5440万元尚未归还。

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董龙庆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利用本人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上的行为，为他人谋取不正当利益，收受请托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公款归个人使用，进行营利活动，数额巨大不退还，其行为已构成挪用公款罪。2022年9月26日，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董龙庆犯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合并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人民币70万元。一审宣判后，董龙庆未上诉。

（文中除董龙庆、印锁栋外，其余人名和企业名均为化名；本文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