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跨文化互动中的艺术形式新变与观念内容重构

2023-03-20 01:56
关键词:圣山佛塔佛陀

张 法

[提要] 佛塔是印度文化的一种文化观念和宗教观念在建筑形式和美学思想上的凝结,具体来讲有三套象征体系:宇宙象征、圣山象征、哲理象征。当佛塔进行跨文化的传播时,在文化互动中发生了系列变化,体现为多种多样的艺术形式的新变与观念内容的重构,展开为一个多样性的文化与美学景观,佛塔传向南亚,在印度文化与南亚文化的互动中,在斯里兰卡、尼泊尔,突显佛像境界,在缅甸、泰国、老挝,佛塔主体由半球型启显宇宙境界,转成瓶钟形人间关怀境界,形成缅甸圣罐、泰国圣钟、老挝圣瓶的佛塔主体;在柬埔寨和爪哇,突出了须弥圣山境界。总之,佛塔在南亚,产生了不同艺术形式新变与各有特色的观念重构,生长出以塔、寺、山三个主要方向中的变化,并形成了各自的佛塔类型。

塔,是一种印度的建筑形式,在佛教中形成,具有神圣的意义,因佛教的跨文化传播而成一种具有世界性的建筑样式。然而,塔在这跨文化的传播中,不断地产生着变异,既保留着印度佛教的原意,更有不同于印度佛教而另生的新意,还有完全离开佛教内容,而成为另一建筑体系的一部分的现象。由此,塔作为一种建筑的艺术形式,成为世界建筑史、艺术史、思想史上最为波澜壮阔、气象万千的美学现象和思想现象,可以说,塔,从一部展开的佛教史,转化成为一部展开的思想史。塔,因其多样性的展开,由一部艺术的类型学,换生为一部文化的观念史,这两个方面的交织,使得佛塔的形成、佛塔从艺术上的跨文化展开、思想上的多地域变异,提升为文化上的多样性类型,在世界艺术史和思想史上,呈现出五光十色的异彩,而成为一道引人思辩和启人思想的哲学大题。本文主要以佛塔从印度到南亚的传播而引起的文化互动,从艺术形式、思想内容、文化差异这三个方面,展开佛塔的本有思想和在跨文化中的变异,以及由之而来的艺术形式和思想观念的创造。

一、印度佛塔:原初的艺术形式和观念内容

佛塔在印度形成时,是对印度传统文化多种因素的结合与提升。对于佛塔的研究,自潘特(Sushila Pant)《印度佛塔建筑的起源与演进》①以来,言说甚多。王云有过较好的梳理和综论②。这里,主要从佛塔命名的文字和结构,围绕本文的核心,综合取舍各家,进行新的提炼。从佛塔的文字上讲,塔的巴利文为Tqupa,梵文为Stupa,此词有三义:坟、庙、高显处。坟是塔的这种建筑的传统功能,用来纪念死者的陵墓。庙是对陵墓的升华,死者不是泛泛之辈,而具有与神相同的地位,为神之陵墓。高显是神之陵墓之庙的建筑特征:一种能引起崇高之感和思想之思的艺术样式。而今,留存最早的佛塔是公元前3世纪的桑奇塔,且以最有名的桑奇1号大塔为例。

桑奇大塔的结构由五个基本部分组成(图1)。一是圆形基台,二是半球形覆体,三是方形平台,四是平台上的刹杆,五是刹杆上的相轮与顶上的华盖。就桑奇大塔本身来讲,还有第六部分门楣,而且门楣上的种种重要具象与塔主体的几何抽象,构成一种重要的对比和互通,如门楣上的法轮具象与塔整体的宇宙结构,形成规律与现象的结构;门楣上的狮子(佛陀即狮子)和白象(佛陀之生为白象投胎)与平台上舍利,形成现世与涅槃在佛理上的互通;门楣上的药叉女与塔体现的佛陀,构成神界男女之间的结构,(图2)如此等等。总之,东西南北四门楣上的形象体系与塔的主体的抽象形式,形成重要互动结构,而成为公共圣地的印度佛塔必不可少一个组成部分。

图1 桑奇大塔结构图

图2 桑奇大塔门楣之一及其法轮、狮子、白象及药叉女形象

但是由于印度佛塔的另一形式,石窟中的佛塔因塔在石窟之中,门楣的功能由石窟前室形象以及中室柱后墙上具象所代替,因此没有门楣,更重要的是在印度佛塔的外传中,其他文化对塔本身的形式和塔的功能有不同的要求,因此,作为公共场地印度佛塔重要组成部分的门楣不是被取消就是被其他形式转换,从佛塔已经世界化了的整体来看,门楣不算是塔的组成部分,而是可有可无的组成部分。从而,不是从当年的印度文化,而是从佛教文化圈的整体来看,塔由上面讲的五个部分构成。

图3 印度石窟中的塔及其抽象与具象的组合结构

印度的塔,以桑奇大塔为例进行分析,具有三层思想内容:

一是宇宙象征。圆形基台象征大地(地界),方形平台象征苍天(天界),印度的天地与中国正好相反,是天方地圆(两种文化各有自己的理据,不在这里展开),半球形覆体寓味天地之间的空界。竖立的柱竿暗示世界无形的轴线,天地万物围绕着中心轴被组织了起来。华盖与相轮象征天界中的天神。平台中放着释迦的佛骨,象征佛陀在天界的中心以涅槃方式彰显出来。整个佛塔是以佛陀及佛教思想为中心的宇宙结构,呈现以佛教思想为中心的宇宙。

二是圣山象征。印度文化的宇宙中心是须弥山,在佛教的思想中,佛陀在须弥山的中心,周围四山有着四大天王,拱卫着佛陀中心。这样,基台上的半球形覆体就是须弥山的象征,佛骨的平台在须弥山上,华盖之下,相轮象征诸天簇拥,塔四面门楣上的各种代表世界本质的形象具有四大天王相同的功能。这样,塔即宇宙中心的圣山,佛骨象征的佛教核心思想涅槃照耀着整个圣山,也放光于整个世界。

三是佛理象征。塔来自传统中的墓,是死的标志,但释迦牟尼的死,不同于芸芸众生的死,死后转入轮回, 释迦牟尼之死乃对死的超越,是涅槃,为永恒的生。面对传统之死亡之墓,佛塔将之提升到涅槃的思想,佛塔成为由死亡开始的一种哲学思考(关于死与生的辩证法),成为由死而生的生命启蒙,如何让生命走向摆脱轮回的涅槃。塔的核心是对生命的启蒙。

以上三层象征在印度人看来是统一的,塔就是在以几何基本结构象征宇宙的和象征须弥圣山基础上,达到生命启蒙的涅槃观念,以超越死和不再轮回的永生的涅槃,去走自己生命之路。这里,还内蕴着两点观念和美学原则,一是几何形状与宇宙整体和须弥圣山在结构上互通互变;二是现象上的死的佛骨和本质上的生在观念原理和美学原则上也可以互换。有了这两点为基础,佛教在印度之外的变化,一方面有各本土文化的因素,另一方面又有印度佛塔内在观念原则和美学原则的内因。

二、南亚佛塔:艺术形式演变与观念内容重构

当印度佛塔从印度本土传播到南亚,因南亚的审美理想和思想观念与印度有所不同,因此佛塔从外在形式到观念内容都发生了选择性的变化。这一变化从总体上看,可总结为三点,一是以佛骨为主演为以佛像为主,从而观念之思从对以死之佛骨为中心转变到以佛陀的形象为中心。二是从宇宙整体和须弥圣山的合一转到以须弥圣山的特别突出,从而佛塔的审美外形,从宇宙象征转变成圣山象征,这二者的结合,构成了南亚转变的。三是使塔变成了塔庙,在审美形式的建筑上,形成了象征须弥山的塔庙一体,塔庙的核心是佛陀的形象,因此,是“塔-庙-像”的一体。这一转变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演进,从历史与逻辑的结合上,可以将之归结为四大要点。下面分别论之。

(一)佛塔的骨像之变:从生死启蒙到生命崇拜

从外形上看,与桑奇大塔在外形上最接近的斯里兰卡佛塔与尼泊尔佛塔,两佛塔初建的时间都在公元前3世纪左右,但斯里兰卡的旧塔犹存,尼泊尔的塔主要是后世续建,如最著名的博达哈大塔(Bodhnath Stupa)建于14世纪,但其形制应与之前的大致相同,两地的佛塔显示了在公共场地突出佛像的特征,只是具体地怎样去突出,二者又各有特色。示图4如下:

图4 塔从印度到斯里兰卡与尼泊尔的演进,从佛骨中心到佛像中心

从上图可见,从印度塔到斯里兰卡和尼泊尔塔,基本形状未变,但各部分的比例发生了变化,印塔以平台基底为界,下部大而上部小,二者之比例,仅以高度而论,为四比一。斯里兰卡塔,上部加大,下部与上部的比例缩小,还以高度而论,下部与上部的比例为五分之三比五分之二。到尼泊尔塔,下部与上部的比例达到了逆转,下部与上部的比例为五分之二比五分之三。这样的结果是,印度塔突显的以宇宙整体为主的象征,转到了斯里兰卡塔和尼泊尔塔强调的以须弥圣山为主的象征,特别是从宇宙整体象征中的涅槃启悟转到了圣山中心的佛陀圣像的崇高:由佛骨悟道转变为佛像崇拜。在佛像崇拜上,斯里兰卡与尼泊尔的方式又有所区别。斯里兰卡塔以佛陀塑像来彰显佛陀的真实存在,以阿鲁拉德普拉古城的西南角辣椒寺(Mirisaveti)大塔为例,此塔为公元前161-前137年在位的国王迦米尼( Dutthagamani Abhaya )建造,10 世纪卡萨帕五世( Kassapa V)在位期间(公元929-939年)又进行了重建,但基本面貌应为旧制。此塔,一是在塔前有小型佛龛,中立佛陀像,直面着正面前来的参谒者;二是在平台与相轮之间加了一圆层,圆层中一个个佛龛,此层佛像既与上面的相轮关联,象征了天上神界,又与下面的平台关联,指示了佛像与佛骨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每龛一立佛塑像,朝向四面八方的仰观者。塔前像与圆龛像共同突出佛陀的伟大存在。③尼泊尔的塔,不是用佛像雕塑,而是在平台四面,每面画一佛的双眼,这样,无论参拜者站在四面八方何处,离远还是距近,佛陀的眼睛都注视着你,让你感受到佛陀的确实而伟大的存在。

从印度塔到斯里兰卡塔和尼泊尔塔的转变,从文化上来讲,应是印度人的哲学思维与斯里兰卡和尼泊尔的宗教思维之间的差异,印度人最希望从佛塔中得到哲学有关生死的人生启迪和感悟,斯里兰卡人和尼泊尔人最希望的是从佛塔中得到主神的赐福、救助、恩典。从以佛骨为主到佛像为主的转变,内蕴着对佛塔感观的另一外在形式的转变:从宇宙整体到须弥圣山的转变。在斯里兰卡与尼泊尔中,这是从以平台为界线的上下两部的比例中突显出来,而这一转变在缅甸和泰国中得到了最为突出的体现。

(二)佛塔的主体之变:由塔到塔庙的转变

缅甸在骠族占主导的骠国兴盛时期(公元4-9世纪)就与佛塔结缘,建有佛塔,在缅族的蒲甘王朝(849-1287或1370)时期,特别是在两位最著名的国王,阿奴律陀(Anawrahta,1015-1078)和江喜陀(Kyanzittha,1041-1113)治下得到发展。泰国也是很早就与佛教结缘,佛教的思想和艺术,受印度、斯里兰卡、缅甸佛教和艺术的多方面影响,但在泰可素王朝(Kingdom of sukotai,13世纪中叶)期间,勃然大盛,佛寺与佛塔有了自己的独特风貌。从佛塔跨文化流动的整体看,从印度塔到缅甸塔和泰国塔的演变,呈现为两个系统。先讲缅甸佛塔。

缅甸佛教的演进可分为两期,骠国时期是印度-斯里兰卡型向缅甸塔转变中突显了骠人传统的影响,骠人死后先火葬,骨灰和土混合,又放入刀、钉、珠、石,予以圣化,一道放入瓮中。圣化之瓮与佛塔彰显佛骨之塔,在观念上有契合,将二者融通起来,因此,骠国时期的塔接受印度斯里兰卡塔之形,又朝圣瓮方向演进,在印度-斯里兰卡塔与圣瓮的双重影响下形成④,如图5:

图5 骠国塔三型

如图5所示,骠国塔把印度-斯里兰塔的半球形覆体作了变形,使之与圣瓮接近,塔刹相轮按原样,其意义应未被看重,从而变小,仅留其形,使其本来形意保留而已。骠国三塔,显出缅甸对塔的本土化还在探索之中。到蒲甘时期,缅甸塔形成了自己的类型,体现在两点上,一是圣瓮的类型化,形成圣瓮多型,但不在于印度型的对佛骨的强调,而在于斯里兰卡型的对佛像的彰显,同时把覆体的空意转圣山的实意,进而对刹杆相轮进行了强化和突出。突出圣山即突出佛陀存在,应是这一趋向,产生了第二点,即塔在走向充满佛意的圣瓮型的同时,开始了由塔向塔庙的演进。如图6:

图6 蒲甘塔的基本类型向塔庙走向

图6中,布帕耶(Bupaya)塔还有骠国塔韵味,后面三塔,明伽巴(Myinkaba)塔、 洛伽难陀(Lokananda)塔、 明伽拉 (Mingalazedi)塔皆为蒲甘塔的正型,但从明伽巴塔到洛伽难陀塔到明伽拉塔,是基台越来越高,出现上台之路,塔在走向圣山境界。最后,把基台扩大,使之成庙,庙中有佛陀之像,完成了由塔向庙的转变,而且庙在圣山之中,像在圣山之中,正与佛教的经典相合,须弥圣山为主,从而塔在庙上,是庙的核心,形成了塔庙一体和塔像一体,完成了从印度佛塔向南亚佛塔的转变。不从缅甸塔自身,而从整个南亚来看,在图6所呈的缅甸塔四型中,次序第二的洛伽难陀塔是主型,其余为多种关联的变型。从缅甸本土思想着眼,可把由印度塔半球型主体演变而来的缅甸塔的瓮型主体,称为圣瓮型塔,圣瓮以储宝,瓮塔以彰圣。成庙以显瓮塔,成为缅甸塔的定型,在塔与塔庙的两极,形成多样中间类型,显出缅甸塔的多姿多彩的艺术之境。

泰国塔的演进,与缅甸略同,主要是从印度塔突显宇宙整体的半球型主体转变为彰显圣山宝物的器型主体,在缅甸是演变为圣瓮,在泰国则转型为圣钟,如图7:

图7 泰国塔的基本类型及其演进

泰国塔的基本型是圣钟,[1]塔矗立大地,犹如思想上的洪钟巨响,唤醒世上芸芸众生的痴顽, 同时,钟型塔在观念上又是走向圣山象征的。因此, 如缅甸塔的演进一样,基台不断地增高与扩宽,要使佛陀之像彰显出来,这样的逻辑走到最后,或如最右上图所示,在加高后的基台之前竖有佛像,或如最右下图所示,在大钟内形成庙的空间,在塔前开门,引人入庙,瞻仰佛像。在这一思想逻辑的演进中,除了这两种方式,还有多种多样的形式,但中心思想如一,使塔演进为庙,而在成为庙之后,塔仍是庙的核心,并形成以塔为中心的塔庙。斯里兰卡在地理上接近印度,其塔虽在庙中,也是庙的中心,但塔作为建筑单元是独立的,缅甸和泰国形成的塔庙为塔庙一体而塔在庙上。其思想基础,应与圣山象征为其思想主体相联。南亚佛塔的圣山象征,在爪哇和柬埔寨得到了最典型的体现。

(三)佛塔的外形之变:由宇宙象征到圣山象征的转型

南亚佛塔向圣山型的演进,在爪哇的婆罗浮屠塔寺和柬埔寨以巴戎塔寺为主的塔寺群中完成,其逻辑如图8所示:

图8 南亚佛塔向圣山的逻辑演进在爪哇的婆罗浮屠和柬埔寨的巴戎诸塔寺中完成

印度尼西亚的爪哇,远在公元前就接受了阿育王送来的佛骨舍利,接受了佛教影响,在公元9世纪的夏连特拉王朝(Sailendra dynasty)时期,用几十万人,花了75年时间,用100万块火山岩建成这一雄伟圣山型的婆罗浮屠”(Borobudur)塔寺。对这一名扬世界的塔寺,读解甚多⑤,大同小异,这里且按本文思路进行,台基上高九层,下六层方形,层层上收,上三层圆形,层层上收,围拱一大塔。塔四面台基正中为上塔的石阶。入口前各有狮塑8,共32只狮,守卫入口。应象征佛陀的32相。六层方形中象征六道轮回,壁上满是世间浮雕,东入口为正,进入第一层为佛传故事,开始六道轮回的叙事,各层世间故事壁雕中不断出现龛中或坐或立的佛陀,六道轮回都是在佛的关怀之中,按佛理去理解与体悟。三层圆形,由塔环绕,第一层32塔,第二层24塔,第三层16塔,三层共72塔,每塔中有佛陀像在其中。从佛理上讲,婆罗浮屠塔的结构,下六层是欲界,充满人间世情,上三层是色界,以塔中佛陀像象征,无欲而有色有相。第三层塔中间大塔,塔中无像乃空,为无色界。登塔进程,乃由欲界到色界到无色界的涅槃空境的感悟进程。从艺术形式看,婆罗浮屠塔乃须弥圣象征的象征,由下层进入上三层,即进入到了佛陀所在的宇宙中心的天界。佛陀像,从第一层到第九层不断出现,使之游观,第一层开始的下六层就是塔像纷呈,到三层,塔像以纯粹的方式呈现,到最高层,佛陀展示的最高境界呈现出来。圣山、佛像、佛塔融为一片化境。从印度塔开始的佛塔的南亚演进逻辑看,爪哇佛塔乃是从印塔的佛骨涅槃境界到南亚塔的塔像一体的圣山境界的一种完成。

南亚佛塔圣山境界的完成的另一演进,是在柬埔寨的佛塔中完成的。柬埔寨自公元前后,就受到印度文化包括佛教和印度教的影响,吴哥王朝(公元802-1431年)时期,印度的影响在建筑上得到辉煌体现,王朝之初,阇耶跋摩二世(JayavarmanII,约公元802-850年)开始的建筑辉煌带着印度教的浓彩,王朝之中,阇耶跋摩七世(Jaya varman VII,1125-1219)不但使王朝达到鼎盛,如而且又使辉煌建筑的新营造达到鼎盛,新建塔普伦塔寺、圣剑塔寺、涅槃塔寺,重整巴戎塔寺,更为重要的,这位盛世之王信奉佛教,新营建筑以佛教为特色,其中最为高大壮丽的巴戎塔寺(Bayon temple)中,佛陀的微笑,名扬世界。从佛塔的审美形式和象征理论来看,整个吴哥王朝的塔寺,都是圣山象征,佛教和印度教的观念中,宇宙的中心都是须弥山,在最宏伟的巴戎寺中,座座佛塔相连,张张佛脸微笑,使整个吴哥塔寺,都带上了宇宙中心的佛陀境界。从佛塔在南亚的演进逻辑来讲,印度塔经斯里兰卡塔和尼泊尔塔,到缅甸塔和泰国塔,再到柬埔寨以巴戎塔为代表的整个塔寺,从重佛骨的涅槃象征到重佛像的圣山象征的转变得到了最后的完成。

三、南亚佛塔:艺术形式创新和观念重构的总结和补充

以上三节,呈现了印度塔向南亚塔转变的逻辑大线和基本关节。现做一总结与补充,重组图像结构如图9:

图9 印度塔向南亚塔演进的三大方向或要点

佛塔,从印度到南亚的演进,主要为三大关节:一是从印度塔到斯里兰卡塔和尼泊尔塔,主型基本不变,但内容上由佛骨为主到佛像为主。二是从斯里兰卡和尼泊尔向南亚主型的演变。三是由缅甸-泰国-老挝的主型向以圣山为主的柬埔塞-爪哇塔的扩展。南亚塔的主型呈现为三方面:一是与印度、斯里兰卡、尼泊尔一样,以塔为主,使塔的主体由宇宙象征的半球形转为具体器物的圣器形,佛塔的主体,在缅甸塔转为圣瓮;二是在泰国塔换为圣钟;三是在老挝转为圣瓶。这里要补充一下的是塔在老挝的演进。而今老挝的首都万象最有名的佛塔名曰luán(塔銮),图9中右上最右的宝瓶是塔銮的上部主体。这一具有老挝特色的著名佛塔,其起源被追溯到公元8世纪乃至公元前的阿育王时代,透出佛教对老挝地区的传播甚早,不管历史学家们对此有怎样的不同观念和讨论,总之,在法昂王(Fa-Ngum,1316-1393年)一统老挝之后,佛教渐盛,1566年,当时的名王,也是老挝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塞塔提拉(Setthathirath,1534-1572)在原有小塔的基础上建筑了塔銮大塔。[2]此塔具有两大特点,由图10体现出来。一是圣瓶形主体成为老挝塔的标准形,图10中3-5的塔主体皆为圣瓶形;二是体现了圣王与佛塔的一体,圣王塞塔提拉在佛塔前面,是佛塔的保卫者,佛塔又给了圣王以治理天下的合法性。正如柬埔寨巴戎塔中的佛像就是按阇耶跋摩七世之相而塑造。老挝塔銮与巴戎塔体现了圣王与佛塔关系的两种不同的形式。图10的1-2呈现了圣王与佛塔的关系图。

图10 老挝塔中佛塔与圣王的关系及其圣瓶主体结构

有了老挝塔的补充,从印度塔到南亚塔的塔的主体演变,以圣瓮、圣钟、圣瓶三种基形体现出来,可以讲是塔主体在南亚的形式创新和观念重构。而南亚塔在三种艺术形式上的创新,即塔本身的创新、由塔变塔寺的创新、由塔变圣山的创新,都围绕着突显佛像而进行,佛像又展开为圣王形象,皆为天上人间的理想形象。总之,从塔、寺、山这三个方面的展开,南亚佛塔完成了佛塔在本土化中的艺术创新和观念重构。

注释:

①Sushila Pant.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Stupa Architecture in India[M].Varanasi: Bharata Manisha,1976。

②王云《关于印度早期佛塔的象征含义的思考》分(一)(二)(三)三篇,分别载于《世界美术》2021年第1、2、3期。

③浦昕怡.斯里兰卡阿鲁拉德普拉的佛教艺术研究[D].硕士论文,华东师范大学,2019.第41-43页。

④参赵瑾.缅甸蒲甘佛教义化研究[D].博士论文,北京外国语大学,2017.第42页。

⑤段立生《解读婆罗浮屠》《东南亚纵横》2005年第12期,帅民风《解读印尼婆罗浮屠佛教建筑的方圆意韵》《美术大观》201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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