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毓伟,陈嘉树
(1.武汉大学 历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2.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每一个历史人物,或多或少会受到一群人关注。 评论者从不同心理和异样维度观测与解读人物事功,并在此基础上做出道德评价。 然“在任何情况下,个人总是‘从自己出发的’”[1],大多数人渴望了解历史上的“大人物”,希望从“大人物”的故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历史不是“英雄史”而是“人民史”,一个个不为大多数人所了解的“小人物”才是构成历史的主体,以他们为主题进行探究十分有趣和必要。 尽管资料有限,“小人物”事迹却并不因此显得黯淡无光。
以晚清湖南人物为例,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彭玉麟等“中兴名臣”固然值得研究,一些常居乡野、身无半官的士绅也因在某些特定时刻扮演过重要角色而值得被书写。 朱尧阶(朱蓂)即为其中典型:《湖南通志》等官修志书并未记载这位曾国藩的乡间老友、享誉一时的湘乡宿儒,而其长孙朱晓生叙其行述时称:“道、咸之际,湘乡号人才渊薮,多出公门下。”[2]54官至督抚的刘蓉、曾国荃等皆受教于朱尧阶,足证此语并非夸大之词。 并且,朱尧阶作为湘乡士绅代表,在县内诸多大事中都发挥过重要影响。 以他为研究对象,对湘军史、地域史研究都大有裨益。 长期以来,除地方文史研究者外,当代学者中鲜有知晓朱尧阶事迹的。 即使地方文史研究者关注到朱尧阶,也大多是对其生平、与湘军人物交往、作诗撰文写联、开馆授课等作考述,这些文章为深入研究朱尧阶提供了可借鉴的基础性资料,但并未对其进行学理性的个案分析,尤其未对其与清代士绅最为关心的科举展开论述,这甚为可惜①。 事实上,朱尧阶十分重视科举、希冀湘乡县文运昌隆,他在代湘乡知县唐逢辰所作的《宾兴堂序》中写道:“弗使凤凰之山,虚生吉士;不断骆驼之嘴,叠处状头。 上以报国家养士之隆,下堪增邑宰得人之庆。”[3]40鉴于此,笔者拟以“朱尧阶与晚清湘乡县文运”为着眼点,对其略加梳理,以作引玉之资。
朱尧阶生于嘉庆八年(1803 年),正值川楚白莲教起义、乾嘉苗民起义时期,所谓的康乾盛世在各地义军冲击下被埋葬,嘉庆中衰成为不可逆转趋势。 对如朱尧阶这样不是满蒙贵族、富贵汉人出身的乡村子弟而言,清廷国运式微使他们进取的路径愈发艰难,科举成为唯一有效途径。 当然,科举并非只是晋升之梯和治统武器,也是他们实现道统追求的有效途径。 秀才、举人、进士三级跳,看似流程简单,绝大多数学子却连秀才都望而不得,至死只为“老童生”。 朱尧阶面对此番景象,虽然高呼“读书岂定为名谋”,也只能徒叹“万户侯封志早休”,“论秀曾充弟子员”是他一生功名的总结[3]22-23。囿于资料所限,暂未知晓自道光十年(1830 年)经院试补博士弟子员后,朱尧阶是否参加过乡试,但他对科举极其在意是毋庸置疑的。 他将毕生精力投入私塾、书院的育才造士事业,即是最有力的佐证。
清末新政前,清廷学校体系围绕传布儒家经义和科举运作,地方各县主要有私塾、书院、县学等教学机构。 其中,私塾是最基础的传道授业解惑场所,其类型多样。 “有学生家长延师课读的家塾,有塾师设馆授徒的门馆,有利用祠堂或寺庙等设立的族塾或村塾。 因塾师学力和教育对象不同,私馆又分为教儿童识字断文的‘蒙馆’和教预备投考儒学的青年人学习经文的‘经馆’。”[4]雍乾时期名臣陈宏谋在《义学规条议》中论及“蒙馆”“经馆”对馆师的不同要求:
馆师宜慎也。 成材之学,取法宜上;经馆之师,选择宜严。 地方官留心采访,无论本地举贡生员及外来绅士必须立品端方,学有根柢者延之为师。 至于乡、城蒙馆,即于本地附近生员、儒士内慎选诚朴自好、不与外事者为之。[5]
结合朱尧阶个人学识和生平而论,他主讲的私塾应是面向科举的“经学馆”。 朱尧阶在道光九年(1829 年)设馆于湘乡县安上乡洲上朱大义家之立达堂,由此开启馆师生涯,随后九年间皆讲学其间。此时,朱尧阶已在乡间颇具名气。 道光十四年(1834 年),十九岁的刘蓉便在此从学于他。 对于这段经历,刘蓉曾述:“余少则游朱尧阶先生之门,承其绪论,以知儒者立身大节。 先生俊伟洞达,善豁发人意。 从之游者,莫不砥志砺行,奋起流俗。故同邑称宿学宜为人师者,必首先生。”[3]310虽然刘蓉未在朱尧阶指导下快速考中秀才,但东家之孙朱啸山在他解馆后的次年(道光十九年)乡试中举,其中受朱尧阶的影响应当不小②。 同在道光十九年(1839 年),朱尧阶回忆道:“复至江边(地名)谒祖,旋幸诸宗翁聘余主讲宗祠。”[3]168根据其所作《解馆大村与诸生瘗古冢告文》和道光三十年(1850 年)前后为大村彭氏先祖彭盛泽作《墓序》中所言:“翁之去今近四十年矣,余卜居此里才八九年”[3]167,可推知离开江边朱氏宗馆后,朱尧阶曾到湘乡县大村开馆授徒八九年。 至于是否曾主讲过荷叶曾氏家塾,有待进一步发掘史料才可印证。但曾国藩诸弟跟随朱尧阶读书为不可否认的定论,曾国藩在咸丰七年(1857 年)正月十八日《致澄弟》中谈到:“尧阶、芝生、荫亭、梅谷,凡为吾家之先生者,即为吾弟之亲家。”[6]曾国荃亦云曾国藩在其年幼时要求:“尧阶去吾家百里而近,汝与诸昆弟曷往师事。”[7]203朱尧阶教导曾国藩诸弟的时间应该在道光二十年至道光二十三年之间,具体时间长度不会太长③。 不过,纵览朱尧阶20 余年私塾授徒生涯,于文运稍有遗憾。 他虽教授学生诸多知识,帮助他们成为湘乡县日后的风云人物,但曾国荃、刘蓉等仅秀才出身,他们的崛起由军功而来,非科举所致。
如果说朱尧阶的私塾生涯略有遗憾,未能教导出举人、进士等高级功名者,那他在双峰书院的经历则足以弥补。 咸丰初年(1851 年),朱尧阶出任双峰书院首士,协管书院事务。 同治二年(1863年),受聘为双峰书院院长④。 在双峰书院期间,朱尧阶召集人员于同治二年(1863 年)鸠修门前石路一百七十三丈,并增建文塔于书院对岸,他为此塔作联:“星辰岂有形哉,在天成像而已。 知世上鬼神,半缘人造出;科甲虽由命也,视汝存心何如,凡榜中姓氏,都是我题来”[3]52,表达对求得文运的渴望之情。 同治八年,久病缠身、应是在颐养天年的朱尧阶还与曾国潢、程以敬等合力扩建斋舍16 间、厅堂3 间,扩大了双峰书院规模[3]293-295。 除在基建方面为双峰书院做出贡献外,朱尧阶切实地为书院带来了文运。 他培养出了邓湘杰、李长机等举人,书院中秀才者亦多。 邓湘杰、李长机接棒朱尧阶任双峰书院院长,再传弟子中,出现了光绪二十一年(1895 年)探花王龙文这位清代湘乡县科举史上唯一的鼎甲进士。
要之,朱尧阶一生主讲教席,虽未亲自培养出进士,但几十年如一日的讲学授徒,无形中培育了大批人才,于湘乡文运有重要影响。
朱尧阶能同晚清湘乡县文运产生当然联系,从他广泛交游县内志同道合之人,协力孕化学风之事上亦可感知。 马克思曾言:“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从求获文运来看,并非一人之力即可完成,需要运用社会关系,需要群体力量。 古斯塔夫·勒庞从大众心理研究出发倡言:“让群体一时接受某些思想观念并不难,但想种植持久的信念却不容易。 但信念一旦确立,要根除同样困难,一般只有以暴力革命为代价才能改变。”[9]科举自隋唐始,降至清代,已经成为无数读书人心中最重要的事,是勒庞言论中的群体信念。 尚处科举时代的朱尧阶于湘乡县找到同样希望获得文运的群体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个群体并非意在结成朋党,他们的交游是希望改变学风,培养更多高级功名者。 雍正帝在《御制朋党论》中强调:“夫朋友亦五伦之一,朋党不可有,而朋友之道不可无。 然惟草茅伏处之时。 恒资其讲习以相佽助。”[10]朱尧阶同湘乡县文运群体的交游,恰恰因为守朋友之道,绝朋党之私而显得珍贵。 也只有这样单纯的交游,才能培育出底蕴深厚的学风,才能问心无愧地言说文运。细析朱尧阶一生,其交游合力推动文教的同县人士主要分为五类。
首先,同邓炳麟(字骥峰)、邓鸿龄(字荻仙)等交,继其志而同其行。 邓炳麟与邓鸿龄均是湘乡县杏子江口邓氏子孙,邓炳麟为增生出身,邓鸿龄为举人出身,二人均为朱尧阶老师,后都投入湘乡县教育事业中。 邓炳麟学生邓星槎评价他说:“教人勤勤恳恳,各因其质而诱进之……以故从游之士克自濯磨,亦多得隽以去。”[3]316朱尧阶在《祝邓骥峰夫子六十寿叙》中对其评价甚高。 而邓鸿龄不仅是朱尧阶的老师,朱尧阶次子朱昇坎亦出其门,足见朱尧阶对他的认可。 邓炳麟、邓鸿龄既为广受尊重的老夫子,又长期与朱尧阶交往密切。 朱尧阶赓续他们对湘乡文运的追求,他们与朱尧阶一道为湘乡文运出力,都是理所当然之举。
其次,同曾国藩交,借其名又得其助。 朱尧阶与曾国藩自道光十年(1830 年)在长沙相遇,此后四十余年情谊深厚,曾国藩曾称“同里最先称莫逆交者为尧阶朱氏、霞仙刘氏”[7]203。 即使后来曾国藩成为清代湘乡县官位最隆者,两人依旧平等而交,为湘乡县一时之佳话。 曾国藩二十七岁成进士,后十年七升,未满四十即为从二品大员,又书生领兵、“封侯拜相”,恰好是朱尧阶宣扬科举、倡言文运的最好招牌。 同时曾国藩是热心家乡事务之人,对家乡科举更是十分关切。 如道光二十一年(1841 年),曾国藩在给父亲曾麟书的家信中说:“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状元,系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伯之世兄。 同乡六人,得四庶常、两知县。”[11]又如道光二十五(1845 年)年,面对家乡长沙府科举的兴盛,曾国藩动情地写下“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12]这幅名联。 可惜的是道光二十一年和道光二十五年两次科举,湘乡县中三名进士后,十余年未曾出现进士。 这使曾国藩、朱尧阶等湘乡县人士急盼文运降临。 咸丰十年,曾国藩奏建昭忠祠,同时迁东皋书院于祠右(由朱尧阶等代办,朱尧阶也因此而获封官职);同治二年(1863 年)建成,他题“东皋书院”门额,并撰“涟水东山俱有灵,其秀气必钟英哲;圣贤豪杰都无种,在儒生自识指归”[13]。 曾国藩用行动表达他对家乡文运的期望,也给了朱尧阶等湘乡县文运群体极大的力量支持。
再次,同罗泽南、刘蓉等交往,可谓殊途同归。罗泽南与朱尧阶以道义交,道光九年(1829 年)开始课馆授徒,最初教授蒙学馆,补博士弟子员后教授经学馆,道光二十一年(1841 年)还曾在洲上朱宗程(朱铁桥)⑤家开馆,后在长沙、湘乡两地辗转开馆,直至创立湘军。 从对湘乡私塾教育的影响而言,罗泽南与朱尧阶并称为湘乡县两大名师。 刘蓉既为朱尧阶学生,自己亦开馆授徒,郭嵩焘之弟郭崑焘早年曾在长沙随他学习,曾国荃也曾为他学生。 罗泽南、刘蓉被认为是湖南理学群体重要成员,是晚清湘乡县乃至湖南重要的理学传布者。 后有论者认为刘蓉等人授徒目的“是为种子起现行”[14],意在打造理学学术传承体系。 但这因此容易将刘蓉、罗泽南等看作绝意科举者,实际上他们对科举也有一定执念。 罗泽南在《答刘克庵书》中曾云:“居今之日,思欲用世,不能不应科举。”[15]刘蓉直到咸丰元年(1851 年)仍应秀才试。 与他们交往的朋友亦是如此,虽反感科举教育,却十分在意科举教育。 如他们共同的好友郭嵩焘虽事事趋新、极讲经世致用之学,但十九岁中举人后,连续四次参加会试,直至高中。 故罗泽南、刘蓉等教出来的学生不为腐儒却大多也有功名。 如郭崑焘为道光二十四年举人,李续宾、王錱等均为秀才。 可见,罗泽南、刘蓉等对推动湘乡县科举亦做出了一定贡献,与朱尧阶有相互配合的一面。
复次,同朱啸山、蔡世传等交,共事而共心。 前文已述朱啸山与朱尧阶的早年交往,晚年朱啸山从北京景山学宫返回湘乡县,任双峰书院院长十余年。 蔡世传为永丰蔡林氏的后裔,蔡和森为他曾孙,与朱尧阶同期担任双峰书院首士。 朱尧阶与朱啸山、蔡世传为同事,又为朋友,甚至朱尧阶直言“数到知心惟剩我”[3]125。 由于这种密切关系,他们全力合作发展双峰书院,致力于为书院培养科举人员。 朱尧阶自云:“啸山主讲双峰十余年……诸生发名成业者数十人,皆其作育引诱之心有以肇之也”[3]178-179,这也反映了朱啸山主讲书院时的育才成就。
最后,同曾国潢、刘象恒等同乡士绅交往,合力以成事。 朱尧阶热衷于参与县内的公共事务,他虽然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但仅凭其一人之力,断难成事。 因此,他必然要借助其他士绅之力。 就推动文运一事,朱尧阶得到诸多士绅的理解与帮助。 迁东皋书院主要得到刘象恒等人帮助;曾国潢不仅协助朱尧阶修双峰书院文塔、门前石路、斋舍、厅堂,而且还将其兄长曾国藩对东皋书院、双峰书院、涟滨书院的捐款及时拨付到位,自己对这些书院亦多有捐助。 朱尧阶等士绅的诸多兴学活动,为湘乡县晚清科举事业发展奠定了基础。
综而论之,朱尧阶通过与湘乡县诸多人士的交游,成为推动湘乡科举发展的群体力量。 以朱尧阶为对象,以时间为线索,可以构建出道咸同时期湘乡县士绅合力倡说文运并为之献力的图景。
兴科举不仅是朱尧阶等地方士绅的梦想,也是湘乡县官的职责。 《清史稿》对地方县官庞杂的职能⑥,归纳为“知县掌一县治理,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猾除奸,兴养立教。 凡贡士、读法、养老、祀神,靡所不综”[16]。 尽管有一些专职负责县政务中具体事务的佐杂官员,由于县内财政有限,从治理成本最小化、治理效能最大化的角度考虑,佐杂官员数量有限,地方士绅自然纳入到地方治理体系中以帮助县官处理事务。 尤其到晚清时期,“地方公事,官不能离绅士而有为”[17]。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应对科举育才这种重要的地方事务,朱尧阶等地方士绅襄助县官的力度大大加强。 一方面,通过协助县官稳定社会秩序,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另一方面,为县官筹措款项,帮助其宣传道德理想,敦厚教化。
太平天国爆发后,朱尧阶运用自身影响力,为湘乡县学子营造安定的读书环境。 咸丰元年(1851 年),太平天国自广西起义,曾国藩上《敬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并通信罗泽南:“今录往一通,阁下详览而辱教之。 山中故人,如刘孟容(刘蓉)、郭筠仙昆季(郭嵩焘)、江岷樵(江忠源)、彭筱房(彭洋中)、朱尧阶、欧晓岑(欧阳兆熊)诸君,不妨一一寄示。”[18]曾国藩通过此信,提醒湘中好友关注太平天国起义,并作准备。 此后,江忠源、罗泽南领兵出战各省,朱尧阶则留守湘乡县,守卫乡梓。相得益彰的是,“朱公孙贻,唐公逢辰时称循良,相继来知县事”,朱尧阶与他们均以礼交,“公竭诚赞襄,诛奸除滑,兴利剔弊。”[2]54-57因此,虽然湘乡县诸多青壮男丁投入行伍,且死伤数量巨大,《同治湘乡县志·人物志·义勇》统计了咸丰二年至同治十年的湘乡县死于战场的男丁人数达到21 926人,但湘乡县大体上依旧呈现出祥和的景象。 如曾国藩之父曾麟书回忆太平天国运动兴起后,“吾邑米价翔贵,盗贼蜂起,穷民云集,不能举火者近万家。 邑侯、朱君岚萱与余及朱子尧阶,商所以赈之者,乃课于岚萱。 岚萱大发其储粟,减价以粜,全活甚多。”[3]321由于朱尧阶等士绅在稳定基层社会、维持社会秩序上做出了重要努力,留在县内读书人能够安稳学习。 曾国荃在光绪九年所写的《湘乡试馆记》中谈到:“ 其(湘乡)民多勤,执业读书习武而外,咸务农工,不愿弃本逐末……湘邑学额仅中县,科第之盛不如他邑,而应试者特多。 自道、咸以迄今兹,每岁应文童试者约三千人,应武童试者约八百人,大比之年,应乡试诸生五百余员。”[7]210可见,尽管经历太平天国的变动,但湘乡县的科举之风并未消退。 这种现象虽然不能直接归结为朱尧阶等士绅的功劳,但他们发挥的作用不容忽视。
在大环境稳定的基础上,朱尧阶带领其他士绅捐资,为湘乡县官解决兴学的资金问题,也通过捐资增加了湘乡县学额。 清代官员修宾兴堂以资助贫困生徒,这一义举由官员出资加地方士绅捐资合力而成。 咸丰年间,在湘乡知县唐逢辰主持下倡修宾兴堂,曾麟书云:“吾乡固多宿学之士,往往以贫故,不获与省试。 邑侯唐君蘋洲,议置田数百亩,岁以粟易钱,分赠诸生,备应宾兴之典,自指购租百石。”[3]321朱尧阶作为当时士绅代表,不仅出资,还代唐逢辰作《宾兴堂序》,对湘乡县宾兴堂的缘起、落成和期望略做概述。 除了捐资助学外,朱尧阶等士绅的其他捐资之举亦不在少数。 清代学额依照各地区行政级别并参照文风、人口与赋税情况来具体设置[19],湘乡县人士以捐资为由不断要求增加学额,唐逢辰在士人强力呼吁下,上奏请求增加学额。 在宾兴堂设立之前的咸丰六年,湘乡县加文武学额各3 名;宾兴堂建成后的咸丰七年因捐饷,增加文武学额各两名;八年和十一年均加文武学额各1 名;同治三年加文武学额各6 名[20]。 通过士绅捐资,咸同年间湘乡县增加文武学额各13 名,而在相当长的时段内,湘乡县原有学额为文生员15 名、武生员12 名。 这种推动科举的实效举措,不得不归功于朱尧阶等士绅。 同时,朱尧阶等人还响应县官的化民成俗举措,不仅坚定支持他们的道德教化,还主动为他们撰写各类政治宣传和文化宣传文章,引导县内人士勤奋读书。 当然,文化层面的事务不会一蹴而就,但成效一定会呈现。 咸同光时期的五十余年内,湘乡县产生了谢宝镠(咸丰十年二甲59名)、曾广钧(光绪十五年二甲12 名)、彭文明(光绪十六年二甲76 名)、李希圣(光绪十八年二甲22名)、王龙文(光绪二十一年探花)、罗长裿(光绪二十一年二甲24 名)、周国光(光绪二十四年二甲77名)、许邓起枢(光绪二十四年二甲136 名)、陈毅(光绪三十年二甲26 名)等9 名进士;在乡试中,出现了咸丰七年龙汝翼、光绪二十年李笃真两名解元。
总之,朱尧阶作为士绅代表,在多事之秋时协助湘乡知县解决了诸多县内难题,并襄助知县从多方面促进湘乡县科举发展,最终为湘乡县带来了一定的文运。
以朱尧阶为切入点,论述晚清湘乡县文运,不仅能对朱尧阶有更深入地了解,亦能一探晚清湘乡县文运实况。 尽管朱尧阶已经逝去百余年,科举时代早已成为历史,以科举文运为目的的旧式教育也不再适应时代潮流,但朱尧阶培育人才、推动地方教育发展的精神依旧富有价值。 当前,无论是湘乡县还是整个中国,都在强调文化自信,渴望获得新时代的“文运”,渴望以“文运”促国运。 学习朱尧阶的精神,从自身出发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为新时代“文运”助力民族复兴做出自己的贡献,是我们应有的时代使命感。
晚清湘乡县的文运并不是由朱尧阶一人带来的,他只是众多助力者之一。 像朱尧阶一样不计个人利益,不在乎自己是否主导事务发展,全心全意为理想目标奋斗的精神,亦值得弘扬和学习。
注释:
①具体研究成果参见双峰县政协文史委编.名师·联圣·乡贤:朱尧阶文史资料专辑[M].2018.
②朱啸山之子朱式云曾跟随朱尧阶读书,后又于咸丰四年跟随曾国荃学习,并跟随曾国荃投入湘军中,官至花翎知府加道员衔。
③道光二十一年,曾国藩在写给朱尧阶的信中提到“每闻九舍弟道及去年在馆诱掖之勤”,可知道光二十年曾国荃等跟随朱尧阶读书。 而道光二十三年,他又在《与第书》中写到:“六弟,九弟在城南读书,得罗罗山(罗泽南)为之师甚妙。 然城南课似亦宜应,不应恐山长不以为然也。”可见,至迟道光二十三年,曾国潢、曾国荃等就未再跟随朱尧阶读书。
④又称洞主,山长,中国古代书院的主持人。 乾隆三十年十一月初八日上谕曰:“各省书院延师训课,向有山长之称,名义殊为未协。 既曰书院,则主讲席者自应称为院长,著于各督抚奏事之便,传谕知之。”
⑤朱宗程与朱尧阶、朱啸山等交好,又为同宗。
⑥陈宏谋在《咨询民情土俗论》曾经做过列举“田赋、地丁、粮米、田功、粮价、垦殖、物产、仓储、社谷、生计、钱法、杂税、食盐、街市、桥路、河海、城垣、官署、防兵、坛庙、文风、民俗、乡约、氏族、命盗、词讼、军流、匪类、邪教等”。 黄六鸿《福惠全书》仅钱谷刑名事务,就罗列119 条之多,则可见州县官事务的庞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