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雪,舒远招
(1.长沙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22;2.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在众多推动唯物史观中国化的历史人物中,毛泽东因其对唯物史观中国化的创造性贡献而显得极为突出。 在“五四运动”爆发后不久,毛泽东在他所主编的《湘江评论》上把“吃饭问题”当作最大的问题,并号召民众大联合,认为只有这种联合的力量最强。 1920 年,他在同蔡和森的通信中赞同用俄国革命的方法来解决中国的社会问题,赞同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和专政学说。 1921 年1 月,他还明确肯定“唯物史观是吾党哲学的根据”[1]。从毛泽东一生的著述来看,他对唯物史观中国化的创造性贡献,主要体现在对唯物史观的创造性运用上。 不论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还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他都创造性运用唯物史观的原理和方法来分析中国的特殊国情,提出指导革命和建设实践的方针策略。 此外,他在《实践论》和《矛盾论》两篇哲学文章中,也对唯物史观的原理本身作出了创造性的诠释。
这一时期,毛泽东运用唯物史观分析和认识中国社会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前景,分析中国的特殊国情,由此把握中国革命的性质和道路,制定正确的方针和策略。 他对唯物史观的创造性运用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创造性地运用阶级斗争理论和阶级分析方法来把握中国革命的领导力量,区分革命的敌友。 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把区分敌友当作革命的首要问题,同时把阶级分析当作正确区分敌友的前提。 他通过分析得出结论:“工业无产阶级是我们革命的领导力量。 一切半无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是我们最接近的朋友。”[2]9所谓“半无产阶级”首先指农村中的农民,这就把广大农民特别是贫农当成了中国革命的主要“朋友”。他在《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中提出:农民组织起来,打倒土豪劣绅,让一切权力归农会所有,这不是“糟得很”,而是“好得很”,一切革命者都应该支持农村来一场大的变革运动。 当然,并非所有农民都支持革命,富农对革命并无积极态度,中农对革命抱犹豫态度,只有占农民人口70%的贫民,才是农村革命的真正先锋。 在《怎样分析农村阶级》中,毛泽东还具体分析了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工人五个阶级。
毛泽东结合矛盾主次方面及其相互转化的理论,分析了当时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所导致的中国阶级关系的改变,由此提出国共重新合作、建立抗日统一战线的主张。 他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指出:第一次国共合作因1927 年国民党背叛革命而破裂,但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改变了中国的阶级关系,使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都有可能参加抗日战争,国共两党再次合作以及建立最广泛的统一战线,就有了客观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于是,他提出要把红色根据地的工农共和国,变为一切愿意抗日的人皆可参加的“人民共和国”。 他在《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中进一步指出:中日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国内矛盾下降为次要矛盾,导致国内阶级关系发生改变,使得资产阶级甚至军阀都受到了生存威胁,这就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任务。
第二,毛泽东创造性地运用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的原理,把人民群众当作革命实践的主体和主要依靠力量,由此提出党的群众路线。 毛泽东不仅早就在《湘江评论》发出“民众的大联合”的号召,而且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两篇文章中,把工人阶级当作革命的领导阶级,把广大农民当作中国革命的主要依靠力量,这就体现了群众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的观点。 他在《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中提出了建立最广泛的抗日统一战线的主张,这不仅包含了对孙中山先生的遗嘱“唤醒民众”的认可,还包含了群众史观,因为这一主张把抗日战争的胜利寄托在人民战争之上。 他指出,中国必须将国民党的一党独裁政体,转变为各党各派合作的民主政体,让人民获得言论、集会、结社的自由。 只有如此,才能实现政治制度的民主改革,动员人民进入抗战,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 这就指明了抗日战争离不开人民的参与,体现了群众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的原理。 他还明确指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3]1031在《论持久战》中,他强调“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4]511。
毛泽东不仅把人民群众当作革命战争的主要依靠力量,还把坚持群众路线当作党的基本工作方法。 在《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中,他把领导与群众相结合当作基本的工作方法。 他还把党的群众路线的工作方法,概括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3]899。 换言之,先通过研究把人民群众零散的意见和建议转变为系统的意见和建议,然后把系统化的意见和建议贯彻于人民群众的行动中,并在人民群众的行动中检验其正确性,如此无限循环,不断反复。 显然,毛泽东所说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就相当于“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所以他又把群众路线叫做“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 尽管他是从认识论的角度来阐释群众路线,但他对群众的重视,包含了他对群众是社会实践的主体这一观点的认同,因而与群众史观具有一致性。
第三,结合中国的特殊国情,创造性地运用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提出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毛泽东在一系列文章中论述了新中国成立之前的中国革命属于反帝反封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这场革命必须由无产阶级来领导,因而具有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 但是,以反帝反封为主要内容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毕竟还不是推翻全部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因此他在《反对本本主义》中指出中国革命必须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反帝反封的民权主义革命,第二步才是社会主义革命。
1940 年1 月,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进一步阐释了新民主主义理论。 他在该文一开始即提出了一个“中国之问”:中国向何处去? 他的回答是:中国要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走向一个新社会和新国家,并最终走向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 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任务是建立新社会和新国家,其中包含新民主主义的新经济、新政治和新文化。 他在此对新社会有机体所包含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三个组成部分的关系,作出了既唯物又辩证的理解。 他既肯定了经济是政治和文化的基础,又肯定了政治和文化对经济的反作用。
在革命力量上,由于新民主主义革命还具有资产阶级革命的性质,因此就不可能提出彻底消灭私有制的口号,也不可能把资产阶级完全排除在革命力量之外。 因此,在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都强调了国共合作、建立统一战线的重要性。不仅如此,他还强调革命必须采取武装斗争的形式,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 在《战争与战略问题》中,他论述了中国的特点和中国革命战争对武装斗争的依赖性。 他指出,“革命的中心任务和最高形式是武装夺取政权”这一马克思主义革命原则固然具有普遍有效性,但该原则在各个国家的具体体现是不同的。 在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政党长期开展合法斗争,只有待条件成熟后才能举行武装起义,而且是先占领城市,后进攻乡村。 但是,在中国这样一个受到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压迫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只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4]547。 中国的革命问题首先是农村的农民问题,因而必须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 不论是建立统一战线,还是开展武装斗争,都必须坚持党的坚强领导,因而需要加强党的建设。 正因为如此,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中,毛泽东把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当作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中战胜敌人的“三个主要的法宝”[4]606。
第四,创造性地运用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提出了人民民主专政理论。 1949 年6 月30 日,在中国解放战争即将全面胜利之际,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首先谈到了社会历史发展的远景,即“世界大同”或共产主义,认为在这个理想社会里,阶级和阶级斗争都消灭了,政党和国家机器也会消亡。 如何才能使中国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走向无阶级无国家的共产主义社会? 毛泽东回顾了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先进人士不断向西方学习的过程,认为在中国想推行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总会以失败告终。 俄国十月革命促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学会用马克思主义的宇宙观去观察中国命运,得出了必须“走俄国人的路”这一结论。
毛泽东提出,人民民主专政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人民内部的民主,另一方面是对反动派的专政。 所谓人民,就是指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 所谓反动派,主要是指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以及代表它们的国民党反动派。 对人民内部实行民主,就是说人民有言论、自由、集会、结社等权利。 他指出,消灭阶级和国家虽然是最终目标,但现阶段还无法做到。 只有通过人民民主专政,中国才有可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稳步地由农业国进到工业国,由新民主主义社会进到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消灭阶级和实现大同”[5]1476。
第五,创造性地运用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关系原理,批判艾奇逊的历史唯心主义谬论。 在《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中,毛泽东运用唯物史观批判了美国政府发言人艾奇逊的言论,指出艾奇逊关于中国近代史所发表的历史观,是一种“资产阶级的唯心的历史观”[5]1509。
艾奇逊把中国革命发生的第一个原因归结为中国人口太多,饭不够吃。 毛泽东指出,中国人民之所以历次推翻自己的封建朝廷,不是因为人口太多,而是因为人民受到压迫和剥削。 艾奇逊把中国革命发生的第二个原因,归结为西方观念的输入。毛泽东反驳道:“是帝国主义的侵略引起了反抗……”[5]1513。 西方帝国主义对中国真正的“影响”是西方资产阶级按照自己的方式强行改变世界。它在影响和改造中国的过程中,塑造了少数熟悉西方习惯的奴才,也产生了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并使农民破产,造成了广大的半无产阶级现象。 于是,在中国就出现了少数奴才和多数人民群众的矛盾,革命就是从人民群众这里发起的。 中国人民群众反抗帝国主义及其洋奴的过程中,起初并没有很好的思想武器可以抗御帝国主义。 但是,自俄国十月革命之后,马克思列宁主义传入中国,中国人民就有了反击帝国主义的思想武器。 毛泽东强调,马克思列宁主义之所以在中国有如此大的影响和作用,主要在于中国社会实践需要它,也是因为中国人民掌握了它。 毛泽东把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思想观念的作用放在与客观事物和客观条件的联系中来理解,并且以客观存在的需要、人民群众的掌握为前提,这就指明了“我们是反对历史唯心论的历史唯物论者”[5]1515。
这一时期,毛泽东运用唯物史观来指导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实践。 在这方面,《论十大关系》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是两篇杰出的代表作。
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提出,第一,在重工业、轻工业和农业三者的关系上,我们固然要坚持以重工业为主,但也要重视后两者的发展,这样才能对重工业的发展有利;第二,在沿海和内地工业的关系上,虽然新的工业大部分应该摆在内地,但也要注重沿海工业的建设和发展;第三,要通过增强经济建设来推动国防建设;第四,在公私关系问题上,要“公私兼顾”,兼顾国家、生产单位和生产者个人三个方面的利益;第五,既要加强中央的统一领导,也要充分发挥地方的积极性;第六,在民族关系问题上,不仅要帮助少数民族搞好经济和文化建设,搞好民族团结,而且要反对地方民族主义和大汉族主义;第七,要允许民主党派的存在,让党派之间相互监督;第八,要肯定50 年代初对反革命的镇压是正确的,但也要肯定现在反革命的人数已大为减少;第九,在是非关系问题上,党内党外都要分清是非,对于犯了错的同志采取“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办法;第十,在中外关系上,应该学习一切民族和国家的长处,政治、经济、科学、文学、艺术的一切好东西都要学,但也要拒绝他们的短处和缺点。
毛泽东提出的这些方针,有不少是针对苏联社会主义建设中的缺点而提出来的。 例如,苏联过于重视重工业,以至于粮食产品长期达不到革命前的最高水平,毛泽东正是针对苏联的问题而提出要更多地发展农业和轻工业。 在公私关系问题上,苏联曾采取所谓义务交售制等方法,把农民搞得很苦,毛泽东由此提出要兼顾国家和农民的利益。 毛泽东还提出,在提高了劳动生产率的情况下,要改进工人的劳动条件,增加工人的福利。 在民族关系问题上,毛泽东认为苏联没有处理好俄罗斯和苏联其他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所以要引以为鉴,要慎重处理好汉族和中国其他少数民族的关系。 他还提出要允许民主党派的存在,这也不同于苏联取消民主党派的做法。 在论述我们不应机械地照搬而应该批判地学习外国的东西时,毛泽东指出这也适合于对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应用,我们要学习其优点,但绝不能盲目地照搬其缺点。 他进一步指出,在社会科学方面,我们当然要继续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但是,在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真理时,一定要与中国的实际相结合。 毛泽东对苏联工业化过程中的错误的批评,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独立思考,始终体现了他对教条主义的批判态度。在论述要批判地学习外国的先进经验时,他提出我们一方面要抵制资产阶级的腐败制度和思想作风,另一方面要去学习资本主义国家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企业管理方法。
在这篇文章中,毛泽东运用矛盾分析法来分析中国这个新生社会主义国家的矛盾,但是分析的对象是中国社会的矛盾,因而也就不能不同时包含唯物史观的运用。
毛泽东首先指出,在社会主义的中国依然存在着矛盾,这是矛盾普遍性的体现。 其次,他把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当作两类性质不同的矛盾加以区分。 前者是敌人和人民之间的对抗性矛盾;后者是非对抗性矛盾。 一般而言,人民内部矛盾是在人民根本利益一致的基础上的矛盾,包括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内部的矛盾、工农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工农两个阶级同知识分子的矛盾。 毛泽东进而指出,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需要采取不同的解决办法:要采取由人民对敌人加以“专政”的方针解决敌我矛盾;要实行“团结—批评—团结”的方针来解决人民内部矛盾。 毛泽东在此提出了一个重要论断:虽然阶级斗争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是“革命时期的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基本结束”[6]375。
毛泽东进而指出:“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基本的矛盾仍然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的矛盾。”[6]373但这一时期的基本矛盾与旧时期的基本矛盾性质不同:这一时期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更相适合,因而能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的生活需要。 由于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还不完备,因而同生产力的发展又是相矛盾的。 此外,毛泽东指出,我国的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也存在既相适应、又相矛盾的状况。 虽然我国的国家制度和法律,以及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是和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相适应的,但国家制度中某些环节上的缺陷,国家机构中的官僚主义作风的存在,又是与这一时期的经济基础相矛盾的。 承认和正视这一时期存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基本矛盾,体现了毛泽东对唯物辩证法的矛盾论的遵循,也体现了他勇于进行理论创新的胆略。
毛泽东不仅在创造性地运用唯物史观的过程中,对唯物史观的原理本身作出了自己的阐释,还在他最有代表性的哲学论著《实践论》和《矛盾论》中,对唯物史观的原理作出了自己的阐释。
一般认为,《实践论》是认识论著作,主要论述以实践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矛盾论》是方法论著作,主要论述唯物辩证法的核心方法,即矛盾分析法。 我们必须看到:毛泽东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虽然首先是辩证唯物主义,但也包含了唯物史观,他在《实践论》中阐释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和在《矛盾论》中阐释的唯物辩证法,是与唯物史观有机结合在一起的。 我们还须看到:《实践论》和《矛盾论》固然是哲学理论著作,但并不是脱离中国社会实践的单纯思辨的理论著作,而是着眼于中国社会实践的实际需要而撰写的,它们都带有批判党内错误思想尤其是教条主义思想的现实动机。 这就决定了它们所举的案例,大多是现实生活中的实际情况,是唯物史观所要关照的对象。
《实践论》是毛泽东在20 世纪30 年代最为重要的哲学文章。 按照文章的副标题,本文论述的是认识和实践的关系。 毛泽东基于辩证唯物论来理解认识和实践的关系。 在他看来,辩证唯物史观具有两个显著特点,这就是它的阶级性和实践性。 其阶级性体现在它公开申明为无产阶级服务,其实践性体现在它强调理论依赖于实践。 实践不仅是认识的来源和动力,也是认识的目的和认识是否具有真理性的标准。 因此,实践的观点是“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之第一的和基本的观点”[2]284。 毛泽东认为,人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形成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都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即便不是得之于每个人的直接实践经验,也至少间接地依赖于他人的实践经验。
虽然《实践论》是一篇认识论文章,但从它对实践的具体理解看,它同时包含了唯物史观。 《实践论》批判辩证唯物论之前的唯物论不了解认识对实践的依赖关系,但它把其中的原因归结为旧唯物论“离开人的社会性,离开人的历史发展,去观察认识问题”[2]282。 这一批评,实际上指出了旧唯物论不是历史唯物论,不能从唯物史观出发去说明人的认识的产生和发展。 《实践论》把生产活动当作最基本的实践活动,认为人的认识首先依赖于物质生产活动,这与《德意志意识形态》把人的物质生产实践当作思想观念的真正根源的唯物史观是一致的;它从物质生产活动不断发展的角度去阐释认识的不断发展,也与《德意志意识形态》对人的意识的发生发展过程的描述相一致。 除了生产活动,《实践论》还把政治生活、阶级斗争、科学与艺术活动都当作实践的不同形式,并认为所有这些形式都涉及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是在社会关系中展开的,这也跟唯物史观强调人的社会性的思想相一致。 在上述不同的实践形式中,毛泽东认为,对人的认识的发展存在最直接和最深刻影响的是阶级斗争,人的思想在阶级社会中无不打上了阶级的烙印,这是唯物史观有关意识形态思想的一种体现。
在《实践论》中,毛泽东始终强调要把革命实践和革命理论相结合。 他始终立足于中国革命实践来谈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因而他所举的例子,大多涉及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 例如,他在强调认识依赖于实践并随实践的发展而发展时,就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还生活在自由资本主义时代,不能认识帝国主义时代的特殊规律,只有生活在帝国主义时代的列宁和斯大林才可以提出帝国主义理论。 在论述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时,也以无产阶级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和中国人民对帝国主义的认识来加以说明。 他指出,无产阶级在其实践初期(破坏武器和自发斗争),还处于感性认识阶段;到了有组织、有意识的斗争时期,即实践的第二个阶段,因他们的斗争经验由马克思和恩格斯用科学的理论加以总结,就出现了对资本主义社会之本质的认识。 中国人民对帝国主义的认识,起初也是感性的,体现在太平天国和义和团运动等排外主义斗争上;到了“五四运动”时期,才发展到理性认识阶段,看出了帝国主义内部和外部的各种矛盾。 显然,这些例子都与社会革命相关,因而也与唯物史观的革命理论相关。
《矛盾论》是毛泽东专门论述唯物辩证法的核心问题即矛盾问题的一篇哲学文章。 他首先把唯物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理解为两种对立的宇宙观,认为对立统一(矛盾)的规律是自然界、人类社会历史和人类思维的根本规律,接着依次阐释了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包括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对抗在矛盾中的地位。
《矛盾论》不仅强调了唯物辩证法,而且与《实践论》一样包含了唯物史观思想。 因为《矛盾论》所举的大量实例,都与革命实践、尤其是与中国革命实践相关,因而不能不涉及唯物史观的革命理论。 例如,在论及要用不一样的途径去解决不一样的矛盾时,毛泽东举例指出:要用民主革命的方法解决人民大众和封建制度之间的矛盾,要用社会主义革命的方法解决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 毛泽东指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过程包含了诸多矛盾,可见毛泽东是在用唯物辩证法的矛盾特殊性原理,分析中国资产阶级革命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社会矛盾,这是把唯物辩证法与唯物史观有机地结合起来了。
毛泽东在论述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可以相互转化时,还富有创造性地表达了他对唯物史观的辩证理解。 他指出:我们不能把矛盾的主次方面凝固化,不然就是“机械唯物史观”的观点。 辩证唯物论必须看到矛盾两个方面主次地位的相互转化。 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实践和理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中,虽然前一个方面一般占主导地位,起决定作用,不承认这一点就不是唯物论,但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后一个方面也可以转化为矛盾的主要方面,甚至反过来起“主要的决定的作用”[2]325。 当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发展时,改变生产关系就起了主要的决定的作用;当不改变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就无法发展时,变革上层建筑就起主要的决定的作用。 毛泽东认为,这样理解非但不违背唯物史观,反而坚持了辩证的唯物论,避免了机械唯物史观。 他强调,尽管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但必须承认“社会意识对于社会存在的反作用”[2]326。
毛泽东这些关于“反作用”的观点,显然是对恩格斯有关上层建筑具有反作用的思想的继承,但是毛泽东进一步把这种反作用理解为在特殊情况下的“主要的决定的作用”,就对恩格斯的思想作出了重大发展。 我们完全可以说,毛泽东用有关矛盾主次方面可以在特殊情况下相互转化的原理,论证了生产关系对生产力、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理论对实践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起“决定作用”,这是毛泽东对唯物史观所包含的辩证法思想的创新之处,是对辩证的唯物史观的一种创造性诠释。
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中国化的创造性贡献,重点体现在他对唯物史观的原理和方法的创造性运用上。 无论是在新民主义革命时期,还是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毛泽东创造性地运用社会基本矛盾、历史发展动力、历史主体等唯物史观理论,提出了一系列用于指导革命和建设的方针和政策。 在最有代表性的哲学论著《实践论》和《矛盾论》中,他把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和唯物辩证法与唯物史观高度结合,把革命理论与革命实践相结合,把人的认识奠基于人的社会生产实践,认为社会矛盾的主次方面可以在特殊情况下相互转化,这些都是对唯物史观原理的创造性地运用和阐释,从而实现了唯物史观的理论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