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军,杨欣欣
(1. 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西安 710122;2. 西北政法大学网络政治传播研究中心,西安 710122)
短视频是“播放时长在5 分钟以下,通过移动智能终端实现拍摄、编辑、播放,可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实时分享和无缝对接的一种新型视频形式”[1]。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51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12 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为10.12 亿,较2021年12 月增长7770 万,占网民整体的94.8%”[2]。短视频涵盖领域广泛,能够满足用户的多元需求,以更强的连接能力,连接了人与人、人与社会。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明确要“坚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3],网络与媒介环境变迁之下,社会治理工作也正不断与时俱进,呈现出新的质量态。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实现了新的连接,短视频本身具有的特性与功能得以发挥,为社会治理开辟了新路径。短视频为社会治理工作带来的新问题与新挑战同样不可回避,治理者需要不断建构和完善针对短视频时代特征的治理体系和治理模式。
社会治理是“由多个行动者参与的、以解决集体问题为目标的集体行动”[4]。协同是指“协调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不同资源或者个体,一致地完成某一目标的过程或能力”[5]。技术与环境变迁助推社会治理模式的变化,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开启了社会治理的新局面,治理过程呈现出底层主体显性化、官方话语“网络化”、参与渠道扩大化、需求满足多元化的特征。
通过短视频的传播形式,政府主导社会治理更高效,公众能够更为广泛地参与到社会治理当中,也能够作为微观领域的治理主体开展治理活动,社会治理呈现出底层主体显性化的特征。
第一,短视频赋予大众成为微观领域的治理主体的“权力”。在移动互联网传播时代,人人都拥有麦克风,信息传播不再是专业人员的专利,大众的身份已经发生了转变,不仅能够接收信息,更是信息的生产者和传播者。短视频的兴起与流行,将大众进行内容生产和传播的权力进一步扩大,帮助公众更为广泛地参与社会治理活动。“以短视频为代表的新社交媒体的兴起改变了底层群体被遮蔽的命运,并赋予了底层群体及其政治空间极大的社会可见性”[6],底层大众也不再是“失语”状态。在短视频平台中,大众普遍获得了更大限度的平等对话的机会,能够与治理者针对特定事件或现象进行交流、沟通和协商,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第二,大众能够通过短视频在公共议题当中进行协商式对话。在短视频平台中,大众在进行内容生产和传播的同时,也在进行着相应的策划和把关工作,实现对微观领域的治理。短视频平台给予用户创建企业或个人账号及自主发布内容的条件,用户作为账号主体人可以自主考虑并决定短视频账号如何设置,通过账号发布什么样的内容,通过关注短视频的“播放量、点赞量、收藏量、转发量、评论内容”等指标,了解其他用户对于账号内容做出了怎样的反应,观察其他用户彼此间进行着怎样的交流和互动。账号主体人有能力并有权对其他用户的反应(评论)进行把控,可以倡导和鼓励其他用户进行积极的讨论,也可以把关并删除个别用户的不当评论或通过回复评论、私信留言等形式出面制止部分用户间的不良互动。用户在短视频平台中具有强参与感,用户拥有更多平等对话的机会,对于特定公共议题,能够进行协商式对话。
“短视频减少了生硬的图文解说和严肃的政治语言,转而用更活泼和接地气的语言同网民进行沟通。”[7]短视频的话语表达总体呈现出轻松化、趣味化的特征,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过程中,官方话语模式发生了很大转变,呈现出较为明显的“网络化”的特征。
第一,短视频“软化”了严肃、生硬的政治语言。长期以来,官方话语由政府和主流媒体掌握,以官方大众传播媒体、文件和会议为载体传播内容,积极引导舆论,维护社会稳定。随着形势发展和传播环境的变化,传播行为要适应网民分众化、差异化的趋势,传播主体精准定位受众,善于设置议题。在此环境下,治理者所传播内容的语言风格也不断发生着变化,为了适应更广泛网民的习惯和倾向,一些原本严肃、生硬的语言被“软化”,整体语言风格表现得更为活泼。短视频成为信息传播的重要阵地,原本严肃、生硬的政治语言为适应短视频平台特性和用户习惯而逐渐软化。
第二,短视频中的官方话语呈现出更为突出的“网络化”的特征。移动互联网络鼓励了更广泛信息的生产,加速了信息的流动,短视频中网络语言和网络热“梗”(笑点)的运用赋予传播内容更强的传播力。官方账号通过巧妙的话语修辞,使网络语言和网络热“梗”的优势作用得以发挥,进而使话语内容更好地为大众所接受。一些官方话语采用拟人的手法,将“账号资料拟人化”[8],发布信息时采用拟人化称谓,这一“卖萌”式的表达形式,告别了传统单一的官方形象,塑造了更为生动和亲近的形象。修辞化的语言往往更能够吸引大众眼球,“反讽、戏谑、拼贴、转喻、拟人等修辞手法使网络语言鲜活有趣、耐人寻味,形成吸引网络围观的先天优势”[9]。陕西省人民检察院官方抖音号“陕西检察”在简介中直呼“快来和陕检君一起抖出正义陕西!”将账号拟人化,原本严肃的官方展现出活泼、亲民的新特点,“抖出正义陕西”以及短视频中“检察官‘拍了拍’你”等网络化语言进一步拉近了政民之间的距离。
短视频拓宽了信息传播的渠道,短视频传播速度快,传播范围广,逐渐使得各类信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也使社会治理的渠道得以扩大,便于社会治理工作的开展。
第一,短视频成为社会治理的新渠道。短视频逐渐成为当下大众日常生活当中的重要一部分,占据了人们大量的注意力资源。治理者通过短视频开展社会治理工作,充分利用了这一重要渠道。当下不断兴起的各大短视频平台成了社会治理渠道不断扩大化的重要源头。在观看短视频的过程中,人们会有意或无意地记忆一些热门的或是令自己印象深刻的“梗”并将它们运用于日常的社会交往中。对于趣味性较强或个人界定的价值性较高的内容,人们更有可能主动分享给自己身边的人并与他们进行讨论,短视频中的人际传播活动再度拓宽了社会治理工作开展的渠道,治理者对短视频和短视频平台的充分利用能够有效提高工作效率。
第二,用户通过短视频呈现的反馈性意见有利于治理者获知阶段性的治理效果。治理者通过短视频开展治理工作,通过用户反馈分析治理效果。用户对短视频进行“播放、点赞、收藏、转发、评论”等操作的情况,具有一定的参考性价值,对于这些数据和具体信息内容的观察能够帮助治理者获知基本的阶段性治理效果。一般而言,当用户对短视频进行“播放、点赞、收藏、转发、评论”的数据可观时,用户在评论和互动中表现得较为正向和积极,反映了治理者工作的积极成效;当这些数据情况不可观,缺乏用户的评论互动,或是用户的评论和互动出现较多消极、负向情绪时,治理者要及时关注动态,分析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短视频作为治理者开展治理工作的重要渠道,帮助治理者通过用户的直接反馈及时了解情况并解决问题。
短视频形式多样,在协同社会治理的过程中,一些短视频通过故事化的叙事方式被呈现,有趣、深刻的故事剧情能够更大程度地吸引短视频用户的关注,经典的故事剧情能够深入人心,提高治理效力。故事化叙事方式配合短视频这一形式,能够帮助用户实现更为多元化的需求满足,帮助用户更为轻松地认识和理解信息内容,大众能够通过丰富的故事剧情满足情感宣泄。
第一,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更好满足了用户的感官体验需求。短视频在感官调动方面具有较大优势,短视频故事情节的设计能够带给大众更好的体验感。短视频整体时长短,每个画面展示的内容有限,配合灵活多变的剪辑方式,刺激着用户的视觉系统。短视频添加的音乐和音效,使短视频更加吸引人。短视频当中一些特殊的画面和声音不仅能够刺激用户的视觉和听觉系统,还可能带动用户的其他感官,如食物的特写画面、美食制作过程发出的声音等能够刺激用户的味觉。强烈的感官刺激,更好满足了用户的感官体验需求,有利于增强传播效果,甚至能够达到“洗脑”的效果。
第二,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进一步满足了用户的情感需求。故事化的叙事方式能够让用户体验到更强的代入感,更容易拉近与用户之间的距离,引导用户产生认同,进而对视频传达的内容和观念产生积极的情绪和行为反应。短视频的故事剧情能够满足大众的情感宣泄。媒介技术加速推进下,“真相需求因‘算法推送’被进一步消解”[10],情感先于事实的后真相时代,大众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于某一事件本身,“关注和了解事件的过程中,人们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感觉走’,追求情感的宣泄和满足”[11]。故事剧情的设计,能够带给大众更多情感上的体验,大众在观看故事化的短视频时,情感跟着剧情走,时而感到喜悦、时而感到悲伤、抑或悲喜交加,剧情的反转还会带给大众更多刺激性体验,一系列的情感体验诱导大众沉浸其中。治理者通过故事剧情的巧妙设计,能够充分调动大众的情感系统,引导大众不由自主地观看视频并接收信息。“接受一个故事的过程就是一个促进价值认同和意义生成的过程。”[12]短视频用户接受短视频故事的过程正不断在故事的感染下对治理者所传达的价值和意义产生认同。治理者通过打造故事化的短视频,将想要传达的信息和观念融入故事剧情当中,不需要对大众进行直接的、单方面的“灌输”。在故事情节设置合理、内容有趣的前提下,大众会主动观看和了解内容。故事设计水平达到一定高度或能够与大众产生情感共鸣时,大众也会愿意跟家人和朋友主动分享这一内容。
从治理主体、话语表达、治理渠道到叙事方式,短视频在协同社会治理的过程中能够充分发挥效用,使得社会治理呈现出主体多元化、话语“网络化”、渠道扩大化、需求满足多元化的特性,这些特性也印证了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一些重要功能。
短视频正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重要功能也不断得以凸显。“协同”这一过程所产生的结果被称为协同效应,“这种协同作用能使结构千差万别的系统在临界点发生质变,即从无序变为有序,从混沌中产生某种稳定结构”[5]。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促进了多元主体的参与,使得公民的表达权得到了更为有力的保障,民意表达更充分。话语表达从严肃转向活泼,治理者与民众之间的距离得以拉近,彼此间表现得更为亲近和互信。在短视频平台的支持下,治理工作迈向更广的范围、更深的层次。剧情设计使短视频更为形象化,帮助治理主体塑造立体化形象。
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大众参与社会治理的方式和途径更为便捷,短视频巨大规模的受众群体和内容生产群体意味着参与社会治理的主体更为多元,公民的表达权能够得到更有力的保障,民意表达更充分。
短视频开拓了公众参与社会治理的新形式。“善治的实质是还政于民,是国家的若干权力向社会的转移过程。”[13]治理主体通过短视频开展的社会治理活动保障大众知情权,赋予公众话语权,大众能够通过短视频快速地了解信息,通过短视频的多项基本操作便捷地进行个人意见的表达。“社会公众既是短视频内容的生产者和传播者,也是信息的被动接收方、主动选择方、意见的反馈方”[7],塑造了全新的政社关系。短视频开拓了公众参与社会治理的新形式,推动社会治理工作在多元主体的互动和协商中进行。
用户通过短视频能够更为完全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观点。社会公众能够独立通过短视频参与官方账号之间的互动,进行个人意见和建议的表达。用户对短视频进行“点赞、收藏、转发、评论”等操作,是短视频时代的一种新型社会治理与政治参与形式,治理主体也能够参考平台短视频的传播效果评估治理效果并进一步调整治理方式。在短视频平台这一虚拟的、匿名化的环境当中,大众也能够避免一些现实环境的干扰和顾虑,更为真实地表露自己的意见和想法。短视频的低门槛与包容性成就了用户规模大,用户类型多样的特点,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治理的主体更为多元,意见的表达更为充分。
短视频的话语特性加之对修辞的运用赋予传播内容巨大活力,不同于传统的官方话语形式,新形式的话语表达拉近了治理者与民众之间的距离,政民彼此间表现得更为亲近和互信。
话语形式的转变适应当下网民接触习惯。传统的官方话语模式较为严肃、就事论事,难以很好地适应泛视频化传播时代网民的偏好和阅读习惯。信息爆炸的环境下,信息储量与大众对信息的需求总体上呈现出供大于求的状态,大众的注意力逐渐成为稀缺资源。新形式的话语模式具有更多的趣味性,更容易吸引和抓住大众的眼球,提高传播的实际“抵达率”,实现更好的传播效果。短视频的内容和话语模式相对日常化,适当减少了一些专业化内容,或是将专业化内容进行直观呈现,通过更活泼的语言风格和修辞化的表达,让用户能够感受到更强的接近性,更愿意进行观看并参与讨论。治理者通过短视频这一形式,有利于实现更为高效的信息传达,所传达的信息更容易被接受,传受双方“默契”程度不断加深,彼此间的距离日趋亲近。
“亲昵”的话语表达有利于增进政民关系。对用户具有较强吸引力或是能够刺激人们产生情感共鸣的内容,能够进一步唤起用户的参与感,用户也更愿意针对这些内容展开交流和互动。短视频的话语表达中,“亲昵”的称呼使用频率更高,有利于拉近传受双方的距离。治理者与大众的距离达到一定的接近度时,大众对于治理者的距离感降低,政民间不再是简单的管理与被管理、信息传达者与信息接收者的关系,在“公事”之外还增加了一层亲近的关系,政民关系得以增进,大众对治理者的信任度与认可度也不断增强。
短视频具有平民化、大众化的特征,总体用户规模大,视频传播范围广,作为当下一个大众化的信息传播渠道,短视频拓宽了治理者开展社会治理工作的广度,有利于治理工作的深入开展。
短视频拓宽了社会治理工作的广度。短视频题材类型多样,受众群体局限性小,不同性别、年龄、职业、区域,甚至不同兴趣的人都在观看和讨论着各类短视频内容。据《第51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 年12 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已经达到了10.12亿[2]。根据抖音官方微信公众号“抖音App”所公开的信息还可以得知,仅在抖音短视频平台日活跃用户数量的平均值已经超过了6 亿。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让治理工作真正走入了大众的生活和视野,治理工作能够被更大范围的民众所看见,有机会吸引更多民众的参与,拓宽了治理工作的广度。
短视频加深了治理工作的层次。短视频作为当下大众生活、娱乐的重要一部分,占据了人们大量的时间和注意力,治理者借助短视频平台,融入其中,进入大众视线,开展新形式的治理活动,使大众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深入短视频平台的治理活动更容易动员更多主体参与,“深入实地”的观察有利于治理者了解社会事件或现象的实际、具体情况,有利于进一步深入治理工作,提高解决问题的效率。
故事化的叙事模式使短视频的内容表达更为形象,为短视频增添了更多趣味性,这一叙事模式也能够帮助治理主体为自身塑造一个立体、鲜活的形象,更有利于激发用户对于短视频及其相关治理工作的持续性关注。
故事化叙事有利于短视频内容的形象化传达。借助故事展开叙事的方式使短视频的内容表达更加生动,有助于吸引大众更加主动地接收信息。短视频的井喷式发展加速了短视频的泛化,面对大量的短视频,用户的观看是有选择的,故事化的短视频往往能凭借更强的创意性和趣味性占据优势地位。用户可能会有目的或无目的地观看简单讲解型和叙述型的短视频。短视频的故事设定使信息内容看起来更为形象和具体,有助于民众更为轻松和直观地理解信息内容及其深刻涵义,进一步吸引民众关注特定信息内容或事件。
故事化叙事有利于治理者立体化形象的塑造。短视频的故事化叙事方式融入了相互协调的人物形象、场景、事件等元素,设定了特定的时间及各个元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内容传播的基础上,更注重特定形象的建构。在故事构建中,可以实现打造特定IP 形象,加深受众的印象和认知。IP 形象一旦得以有效建构,更有利于持续性的内容生产和传播,还有可能达到“连续剧”的效果,构建并维系专属“粉丝”团体。受到大众喜爱或关注的IP 形象会吸引用户持续关注剧情的更新,增加短视频的播放量,形成良性的循环。通过一系列的故事性短视频,往往能够帮助治理者实现立体化形象的塑造,促进治理工作有效进行。
多元主体参与,新形式的话语表达,大众化的治理渠道,故事化的叙事方式,共同促成了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新功能的实现。在短视频协同下,促成了更充分的民意表达,拉近了政民之间的距离,实现了更大范围和更深层次的治理,治理工作进行的同时也不断塑造着更为立体和鲜活的治理主体形象。不可回避的是,短视频自身特性之下也裹挟着一定的弊病,在协同社会治理工作开展的过程中,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风险。
短视频具有较强的娱乐性,大众使用短视频的目的也较多集中于休闲娱乐,这也意味着短视频存在过度娱乐化倾向的可能。大众在短视频平台能够感受到更大限度的平等和自由,狂欢式的参与受到“激励”。新的可见性规则试图掌握大众的注意力资源。“假官方”的出现损害大众利益和官方形象。以“个别”充当“一般”的短视频使大众意见和情绪更容易走向极化。
短视频的娱乐化倾向具有两面性,适当的娱乐化能够促进信息内容的传播,过度娱乐化会增加风险存在的可能。短视频包含多种类别,涉及时政类、新闻资讯类、知识教育类、音乐类、舞蹈类、影视剪辑类、美食类、旅游类、搞笑类等,大众往往倾向于观看和讨论带有娱乐性质的视频内容,偏好娱乐化的体验。为了迎合大众的娱乐化需求,短视频平台对短视频内容的风格偏好会进行调整,增加更多娱乐性的元素,新的尝试与挑战加剧了内容传播过程中的风险。
短视频用户普遍偏好娱乐性的内容和体验。尼尔·波兹曼曾在《娱乐至死》一书中指出,“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14]。面对多样化的题材类型,大众往往倾向于选择那些能够为自己带来娱乐性体验的内容,追求一种轻松、愉悦的快感,这与多数人观看短视频以寻求放松的目的导向是分离不开的。
迎合大众娱乐化需求的内容生产加剧了内容传播过程中的风险。为了达到更好的传播和治理效果,治理者开始参与短视频平台的流量“争夺战”。社会治理工作形式变化多样,其实质始终是具有严肃性的,过度娱乐化的倾向会扭曲治理工作的既有原则。治理者在竞争中呈现的娱乐化倾向,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也分散了大众的注意力,过多的娱乐化内容占据了大众的精力,治理者的本质目的导向可能被削弱或忽略,甚至背离了治理的初衷。
大众对短视频视听盛宴的狂欢式的参与使人们感到放松,但会导致社会治理规则的解构和颠覆。现实生活中,大众长期参与了严肃的学习和工作,向往能够获得自由的享受,多数短视频的内容和语境下,人们往往能够感受到更大限度的平等和自由,狂欢式的参与受到“激励”。短视频的话语表达呈现出明显的“网络化”特征,这一过程中运用的狂欢化的网络语言“能够对主流话语的宏大叙事加以解构,对社会舆论产生重大影响,也在重塑着新的话语等级秩序,诱发新的问题”[9]。
大众热衷于享受短视频赋予的临时性的狂欢与快感。人们在社会中参与了长时间且常规的、严肃的学习和工作之后,热衷于在短视频所构建的环境中试图寻求一种非严肃性的、自由活泼的生活。俄国学者巴赫金在20 世纪60 年代提出了狂欢理论,巴赫金认为,“全民性是狂欢节的本质特征”[15],狂欢性是一种全民性的节日,在这个节日里,人们亲密接触,与世界融为一体。在狂欢节里,人们能够脱离常规的生活,人人自由平等,能够获得最大程度的放松。人们抵达了自己所追求的常规生活之外的虚拟的自由空间,在这里,用户对现实世界和现实生活进行微观反抗,在向往的自由生活中进行临时性的狂欢。
短视频的话语狂欢对既有规则进行着解构和颠覆。狂欢式的参与展现了人们对自由与平等的追求,并试图突破一些既有的规则与界限,也反映着人们对于现实生活的微观反抗。在短视频的视听狂欢中,人们所使用的画面和各种网络语言具有显著的娱乐性特征,“网络语言具有强大的衍生性和传染性,迎合了民众主体性的释放和狂欢化的表达需求,表现出强大的传播能力和社会动员潜力”[9],这一语言形式也会对宏大叙事进行解构和颠覆。社会治理本质上的严谨与严肃性以及原本治理工作的目的性在大众的狂欢中存在被消解的风险。东营市公安局宣传处官方抖音号“东营公安”通过一系列短视频介绍警队故事,呼吁抵制网络暴力,进行反诈科普,宣传社会正能量,目前账号拥有132.7 万粉丝,获赞1487.2 万。东营市公安局宣传处掌握了“流量密码”,抖音号“东营公安”以较强的传播力发挥了协助社会治理的功能。短视频同时也引来了用户的狂欢,在刘警官进行科普时,部分用户在评论区直呼“老公”,进一步改变了短视频原本的“画风”,并且逐渐呈现出狂欢式参与的倾向,用户的关注重点向娱乐化的享受倾斜。
短视频用户规模巨大,入门门槛较低,几乎人人都能进行短视频的创作和传播,导致短视频呈现出鱼龙混杂的场面。短视频内容质量参差不齐,虚假信息与官方信息混杂,部分假冒官方账号的短视频内容会误导辨识力不足的大众,损害官方形象。
官方身份被冒充会误导大众。技术的进步有利于信息的快速、广泛传播,也成为风险滋生的温床,冒充者借助便捷的网络平台和先进的技术手段伪装成官方主体,发布不实信息,试图凭借假冒的身份骗取用户的关注和信任。长期以来,人们对官方持有较高的信任度,将官方公布的信息作为认知以及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参照。官方身份被冒充,用户难以辨别真假,误把冒充者当作官方,受到假冒信息的误导,冒充者的误导甚至会损害大众的切身利益。
冒充者所营造的假象会对官方形象造成损害。短视频用户规模大、范围广,很多用户难以分辨或是无意辨识真假官方,诈骗分子和具有其他动机的冒充者利用这一特点假冒官方身份并进行短视频的生产和传播,这一行为会混淆大众视听。2019 年,哈尔滨市公安局南岗分局发现一用户在“抖音”短视频中发布的内容涉警。通过短视频内容,可以看到该用户在非工作场所身着警服,还可以看到工作单位为南岗分局的警官证、警车等信息,这一行为损害公安机关形象,造成了消极的社会影响。假冒的“官方”所生产和传播的信息准确度和内容质量难以保证,偏倚的信息会对大众造成误导。大众难以辨识真假官方时,甚至会将被误导而造成的不良后果归结于官方主体,对官方形象、权威性造成损害。
泛视频化的传播加剧了注意力资源的稀缺,大众注意力资源的稀缺导致内容可见性竞争更为激烈,不断更新的可见性规则提高了资源分配的效率。用户实际关注到的短视频内容只是所有短视频内容的“冰山一角”,用户对于这一真实情况未必知情,人们倾向于把自己看到的事物局部当作整体而忽略这一事物真正的整体面貌。以“个别”充当“一般”的短视频长期影响着用户认知,导致用户局限于自己所看到的局部,这一认知模式下,用户难以认同与之相悖的其他声音。
有限注意力引发日趋激烈的可见性竞争。汤普森提出,能被看见的、在视野中能被感知的即“可见”,被隐匿即“不可见”。人们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不是所有信息都能够被大众所看见和接受,这就引发了可见性的竞争。从过去到现在,可见性规则的构建随着网络与媒介环境的变化不断发生着改变,设计者通过这些规则对信息进行把关和筛选。在海量信息面前,人们的注意力资源越来越稀缺,可见性竞争也不断变得更为激烈。人们看到的并非完整的信息环境,而是在规则下受到遮蔽的信息,却误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完整的、真实的环境。实际上,短视频这一呈现规则干扰了人们正常的认知构建,常常导致人们对于事物的片面认知。治理者通过短视频开展社会治理活动,部分信息呈现在用户面前时仍会受到遮蔽,治理效果也会受到影响。
以“个别”充当“一般”的短视频使大众意见和情绪更容易走向极化。把自己面前的局部当作整体的个体或特定小群体逐渐脱离了与外界社会的广泛交流,沉浸在自己的“虚幻世界”当中甚至不自知,最终导致“网络巴尔干”效应的产生。人们针对某一话题展开交流和讨论时,难以达成共识,甚至“敌我分明”,彼此的意见和情绪更容易走向极化。在社会生活中,“极化”(polarization)通常体现为“一种极端化、两极化的舆论或话语结构”[16]。短视频鼓励用户的选择性接触,提供千人千面的内容分发服务,“持有同一观点和立场的用户会越来越聚合,与持有对立观点和立场的群体越来越远”[17]。
娱乐化的倾向,狂欢式的参与,技术伪装下的身份冒充,意见和情绪极化会在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过程中引发一系列相关风险,这些问题需要尽快得到优化,以规避风险,保障社会治理的有效性。
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风险是由于短视频本身具有的特性及其相关的多主体、多方面原因共同造成的,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优化亦需从多个对应的方面着手。明确价值导向、严选内容素材、优化算法机制、健全评估体系十分必要。
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的根本是社会治理工作的开展,短视频更大程度是作为一种工具、渠道或载体协助或协同具体治理工作的开展,治理工作的有效开展是本质要求。明确以核心价值观为根本价值导向,做好短视频定位,坚持政治引领,把握娱乐化尺度,是优化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工作的根本准则。
明确社会治理工作中短视频的价值定位是保障一切治理工作有序开展的重要前提和基础。社会治理工作不是个人的工作,是服务于大众的集体的工作,代表着公共的利益,工作的开展要体现核心价值观的基本要求。服务于社会治理工作的短视频账号具有更强的公共属性,不同于普通个人账号,在合法进行内容生产、传播的基础上还具有更多公共性价值。明确以社会治理为目的的短视频的定位,需要坚持政治导向,传递具备更高价值的信息。盲目追随热点,一味追求热度而罔顾公共价值是不可取的。
把好短视频娱乐化尺度是治理工作根本性质的必然要求。社会治理工作中,要重视社会治理主体公信力的建设和维护,面对流量的“诱惑”时要进行理性的考量,对于带有公共价值使命的短视频账号,“播放量、点赞量、收藏量、转发量、评论内容”等量化指标不是唯一的决定性评价尺度,更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娱乐化的尺度,做好与自身定位相符的内容。趣味性和娱乐化为内容的表现形式和传播手段增添色彩,从而获得大众更为广泛和持续的关注,但“娱乐”并不能替代“严肃”成为社会治理工作的根本性质,治理工作的根本性质和原则不能被破坏,“度”的把控至关重要。
社会治理导向的短视频具有较强的公共价值,也反映和代表着治理主体的形象,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工作的优化,离不开治理主体对内容素材的严格筛选和对内容的精细制作。同时,也要注意避免内容制作和传播过程中有意或无意造成的侵权问题。
治理主体严格筛选内容素材并对内容进行精细制作。治理主体对于短视频需要使用的各种素材和内容要进行严格的把关和筛选,将不合适的素材和内容直接剔除,在“合格”的素材当中进一步筛选出更具公共价值的部分进行制作和传播。对素材和内容进行把关和筛选要参考几个原则,首先,要审查素材和内容是否符合法律规范和道德准则,这是最根本的要求和前提;其次,要衡量素材和内容的时效性、重要性、新鲜性、显著性以及对于大众具有何种程度的接近性,其他要素符合条件的同时,这几项指标的程度越高越好;最后,要考量素材和内容的公共价值性,这也是社会治理工作性质所强调的一大要求,具有较高价值性的素材和内容可以被优先选用。短视频的质量要与治理主体在大众心目当中的权威性与公信力相匹配,对内容的精细制作有利于获得大众的认可与信任。
内容生产和传播过程中避免发生侵权问题。短视频平台的开放性促使短视频内容呈现出丰富性和多样性特征,制作者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制作和传播活动可能会涉及对他人作品内容或创意版权的侵犯。网络空间和短视频平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主要是指对各类合法内容和对广大用户的开放和包容,并不意味着用户可以在其中不计后果地开展行动。网络空间不是法外之地,加强版权意识,避免侵犯他人版权,保护自己的内容和创意不受他人侵犯是必须重视的一项工作。内容制作时要保证创意和内容的原创性,如需借鉴他人创意,需要提前征求作者的许可并按要求进行署名或标注。
算法作为当下短视频平台的关键性技术手段,为短视频平台的发展和大量短视频的高效传播发挥了极大的促进作用。然而,算法黑箱、算法偏见及其引发的一系列风险与问题也同样值得关注。算法的不透明性,遗留下难以洞悉的原则,资源分配不公正的可能性增大。算法的偏见,影响人们的认知,加剧人们的认知偏见。针对算法黑箱、算法偏见的潜在隐患,要优化算法机制,减轻用户在信息茧房中所受的束缚,用技术手段去除技术原本存在的过度“遮弊”问题,增强算法的透明度,保障大众的知情权。
通过算法程序进行计算和分发过程中采用技术手段减轻信息茧房对用户的束缚有利于打破人们的偏见。在算法程序的设定中,可以适当放宽对内容进行筛选和推荐的条件,扩大“容差”范围,去除技术原本存在的过度“遮弊”问题。原本算法构筑的信息茧房阻碍了不同群体间的交流和互动,个体或群体受到算法技术的对于大量其他类型内容的遮蔽,对于社会各个角度和对于特定事件的认识是不全面的。通过技术手段去除这种过度的“遮蔽”,呈现给大众多元化的内容和文化,能够减轻人们的一些偏见。用户所需的不仅仅是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还需要接触其他一些重要的、具有较高价值内容。
增强算法的透明度是保障用户知情权和帮助用户理性认知网络与现实环境的关键。算法推荐的本质是通过对大量数据的追踪和分析得出用户在浏览什么,参与怎样的话题,发表了什么言论,进而通过计算,推断用户目前关心什么,可能对哪些内容感兴趣,为用户推荐个性化定制的内容,以实现最大程度地满足用户需求。借助算法推荐技术,还能够更大限度地实现每条短视频的价值,为该视频分得更多流量。尽管算法技术是为了实现各方面利益的最大化,也不能忽视可能存在的风险性。在进行计算和分发的操作时,应提前、及时告知用户其中的技术逻辑,保障用户的知情权,并帮助用户了解信息的多元化,明确并非“所见即真相”或“所见即全部”。
社会构成的复杂性及一些事件发生的随机性导致社会治理工作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治理工作需要在不断总结和反思中持续推进。健全评估体系,注重用户的反馈并予以及时回应对于具体社会治理工作闭环的形成和治理工作效能的提升十分重要。
健全社会治理评估体系有利于社会治理工作的及时调适与优化。构建社会治理评估指标体系亦是对“治理”的本源回归。构建科学的社会治理评估指标体系可以“有效衡量当前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发展阶段,发现有效经验形成示范效应,对实际工作者明确未来工作任务和要求具有指导意义”[18]。网络社会具有较强的突变性和不确定性,也会为治理工作带来更多不确定因素,治理者在短视频平台的治理工作需要得到适时、及时的评估。通过对治理工作的评估,发现并厘清治理工作当中存在的问题,分析问题发生的原因,总结具体经验和针对性对策,进而及时地调适和优化。
大众在短视频平台和治理主体账号的有效反馈能够作为治理工作评估的参考性内容。社会治理工作需要在不断总结和反思中持续向前推进,短视频平台为治理者与用户彼此间进行双向互动提供了更好的机会,治理者能够通过与用户的互动得到一些直接的反馈。用户对于短视频的“点赞、收藏、转发、评论”等行为,视频的播放量等指标,都可以作为部分可见的反馈,这些反馈可以作为治理工作评估的参考性内容。针对用户的有效反馈,进行总结和分析,对于用户反馈的问题做出及时、有效的回应,鼓励用户积极参与持续的互动和反馈能够促进治理工作效率的进一步提升。
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必须完善社会治理体制,“增强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向心力和制度执行力,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19]。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5G技术)的应用使得泛视频化的传播成为常态。其中,短视频凭借“短平快”的特征和一些先天优势尤其受到大众青睐。短视频具有较强的趣味性,精彩的画面、声音、特效等元素共同刺激着人们的感官,赋予用户更强的参与感和代入感,从而聚焦众多用户视线。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开辟了社会治理工作的新局面,短视频本身的功能与特性在社会治理工作中得以充分发挥,多元主体的参与使得民意表达更为充分,新形式的话语表达拉近了治理者与大众之间的距离,短视频平台“接地气”的治理渠道的开拓使得治理范围更广,故事化的叙事模式也为治理者的形象塑造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短视频协同社会治理工作的风险性也必须得到重视,泛娱乐化倾向、狂欢式参与、身份冒充、意见和情绪的极化等问题引发的风险需要从多方面着手应对。要明确社会治理工作中短视频根本的价值导向,严格把关短视频内容,优化算法机制,健全评估体系,从而优化社会治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