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罗钦顺经世思想的三重维度

2023-03-09 07:09路明轮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程朱理学教育

路明轮

(新疆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7)

“经世”也即治世,是与消极遁世相背的一种切于人伦日用、关注社会现实的价值取向,其核心要义在于引导人们建功立业、经邦治国,是儒家的传统精神,也是儒家“外王”之道的集中体现。“经世”一词语出《庄子》:“《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辩。”[1]自宋代以来,一批儒学家有感于汉唐以来儒士偏于记诵词章的陃习,加之佛道两教的虚无之学无益于世,兴起了反空谈心性、倡经世实学的思潮,涌现了一批代表人物,如王安古、陈亮、叶适等。焦国成从思想史发展的角度指出,经世学派或者事功学派在孔子之后就已定型,而非源自宋代[2]。一言概之,社会治理和国计民生一直是儒家的基本关照对象,儒学家哲学思想的阐发亦落实于人自身。罗钦顺作为儒学的杰出代表,亦是如此。

明中叶社会动荡、乱事频发,罗钦顺深切地感受到了此时“君昏政暗”、民不聊生的衰败之状。罗钦顺所在的江右地区,虽然是鱼米之乡,但人们的日常生活却十分艰难,经常饱受贪官污吏的打压,饥寒交迫之状惨不忍睹。面对此种景象,罗钦顺从现实出发思考民生多艰的原因,认为解决实际问题要从三方面切入。第一,施善政;第二,做好学校教育;第三,培养个人道德素养。罗钦顺阐述了从政者推行善政的标准,提出了针对当时教育问题的专门见解,也对个人修养推及社会的具体要求作了阐发。罗钦顺的经世思想充满入世情怀和济世抱负,对当时明朝的社会发展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对中国哲学思想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

一、推行善政

罗钦顺认为要想国泰民安就要推行善政。国家动乱、灾难频发、民生多艰都是因为从政者不推行善政所致。罗钦顺提出了君主和为官者在治理方面所应达到的要求,作了较为系统的论述,进行了有见地的思索。善政的推行是根本之道,善政的实现是依赖从政者自身修为和其他各方面的统筹。罗钦顺非常重视民生问题,认为只有安抚百姓才能避免百姓造反,才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同时,他也看到了法制的重要性,提出了深刻的思想见解。

(一)格正君心

罗钦顺认为虐政会引发灾难。他讲道:“凡妖孽之兴,皆由政教之失。”[3]12也就是说,天灾与人祸是存在一定的因果转化关系的。在阶级压迫的社会里,人民的生活苦难并非由于天灾的发生,而是由于统治者的胡作非为、不谋其政。罗钦顺直接地把批判的矛头指向统治者本身,认为统治者的虐政会招致灾难。那么要避免和消除灾难,在于统治者修德行以统天下。

罗钦顺讲道:“论治道,当以格君心为本。”[4]14在他看来,治理天下的方法,最首要的就是“格正君心”。历史上的大业之所以繁盛,是因为君主有良好的德行和修为。因此,罗钦顺在《献纳愚忠疏》中最首要的就是劝谏武宗“修德”:“一曰修德。臣闻惟德可以动天,惟天可以佑于一德。”[4]131可见,“格正君心”是推行善政的首要举措,对治理国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何“格正君心”?罗钦顺进一步说明:“夫政必有以仁其民,使蒙安居乐业之休,而叹息之声不作,然后为善。”[4]70罗钦顺十分强调君主“仁心”的培养,认为仁爱世民,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去造反,这是实现善政的首要工作。他接着说:“焉有仁人在位,而可以病民也。”[4]37君主具备了“仁心”,就要以民为本,就是要让耕者有其田。另外,罗钦顺尤其强调,在施政上应该做到张弛有度。他讲道:“宽之一分,民受一分之赐,况积以岁记,其为赐也不亦多乎。”[4]57这里所说的“宽”,其实指的是赋税的减免问题。又如:“催科之政,惟平乃善。夫所谓平者,豪强不得以苟免,贫弱不至于见侵,惟正之供,取必以其时。”[4]67罗钦顺所谓“宽”与“平”,其出发点是爱民,为百姓减负、为贫弱者提供保护,使百姓丰年丰衣足食,即使遇上凶年也能免于饥寒和丧命。

(二)官贤则治

善政的实现,不仅在于君主“格正君心”,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为官者的操守和才干的发挥。

罗钦顺认为:“尝自一邑观之,为政者苟非其人,民辄生慢易之心,虽严刑峻法无益也;一旦得贤者而临之,民心即翕然归向。其贤不肖,亦不必久而后信,但一颦笑,一举措之间,民固已窥而得之。风声之流,不疾而速,其向背之情,自有不约而同者,乃感应之常理也。”[3]16从一个县的治理来观察,如果执政人员不合适,百姓就容易产生怠慢的心理,即使用严刑峻法也没有作用。一旦有贤人来治理,民心就能归向于他。为官者是贤还是不肖,不用很长时间就能知晓,只要一个表情,一个举措,百姓就能从中看出来了。消息传递得非常快,百姓不约而同地表现出拥护或反对的情绪,这就是感应的常理。

相对应,罗钦顺论证了为官不贤百姓必定遭殃。他说:“私之未克,从善之未能,自用之为好,则其德则二三矣……其政恶得而不庞,而民恶有不蒙其害者哉。”[4]71这里的“二三之德”,就是指的为官者品行恶劣不作为,造成百姓“蒙其害”,罗钦顺以此表明为官者操守与百姓的祸福有着密切的联系。

循此“官贤则治”的思想逻辑,罗钦顺指出为官者必须加强自身的品德修养,另外也要重视平时的学习。他说道:“士有志于功业者,必以守身为本。其身一失,则万事瓦裂,虽有绝伦之智,高世之才,尚安用乎。”[4]60罗钦顺从本质上阐发,修德对于为官者至关重要。从个人功业上说,不修德难有一番作为。罗钦顺所说的“修德”,首先要做到克己复礼。他说:“君子固汲汲于事功,亦未尝不竞竞于名节。其于进退之际,岂苟焉而已哉,盖有礼义以为之权度也。是故义可进而进,精明之治,固将由之以臻。礼当退而退,廉耻之风,亦必由之以长。”[4]90这里讲到君子平衡功业与名节的标准就是“礼”。为官者应该以礼义为权度,知廉耻而后进退,应该为百姓考虑,考虑百姓的整体和全局的利益。另外,修德要培养“仁”的品德。所以他说:“夫始之以知,终之以仁,其德可谓成矣。”只有具备了“仁”的品德才能利及百姓,治理到位。除了修德,为官者更应该注重学习和积累。他论述道:“吾是以知为政者,不可无学也。”[4]70在这里强调为官者应该把学习当作一种基本素养,要培养良好的文化素养。罗钦顺相信,为官者只有德才兼备,才能把国家治理繁盛。

(三)健全法制

就推行善政而言,罗钦顺看到了“人治”所发挥的作用,但法制的建设对于善政的实现也是不容忽视的。只有“人治”和“法制”的结合,才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罗钦顺也着力强调“变通”,辩证地看到了法制的条件性和局限性,也看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突显了他认识问题的全面性和整体性。

他说:“制度立,然后可以阜俗而丰财。今天下财用日窘,风俗日敝,皆由制度隳废而然也。”[1]16罗钦顺把制度看作决定国家兴亡的关键因素。此处所提“制度”,就是封建伦理的纲常制度,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罗钦顺同时着力强调法制的重要性,尤其在表现在“守法”与“变法”上。他说:“夫法虽人为,莫非天理。守法无愆,则天下之理得。”[4]72又指出:“法有当变者,不可不变,不变即无由致治。然欲变法,须得是人。诚使知道者多,尚德者众,无彼无己,惟善是从。”[3]15罗钦顺认为,“法”是天下之理,“守法”是自然而然的。而所谓“变法”,要求事与时移,不能因循守旧,即根据具体问题来制定相应的制度。罗钦顺的“变法”,无外乎还是善政的推行,考虑百姓的切身利益。例如赋税方面,他讲道:“其非时之调发,必不得已,则审其轻重缓急,而通融之有术,如是而已矣。”[4]67又如人才选拔方面,他说:“取士之法,宜有变通。士行修然后民德归厚,治安之本无切于此。”[3]88在这里还是以德来考量选拔制度,以利于善政的推行。

罗钦顺在健全法制方面提出了若干建议,他之所以强调“变法”,是因为看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对执行制度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他说:“夫朝廷之法虽密,而所以润泽乎其间者,未尝不付诸人。”[4]44另外,法也不可能穷尽所有领域,不可能将所有事情规范在内。他说:“按察,法官也。法行于吏,而廉平之政修焉,法行于民;而奸宄之徒戢焉,其有裨于治不小也。……余独念夫法有所不可尽者。”[4]46

罗钦顺在法制问题上,从全面分析问题的视角出发,既重视健全法制体系,又看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的作用,强调一定程度的变通,具有一定的辩证色彩,也体现了其思想的独到深刻性。

二、重视教育

罗钦顺非常重视教育问题,对教育问题有着自己深刻的思想见解。他对明代的教育体制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就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育方法等问题作了阐发。

罗钦顺对于明代的教育体制是比较满意的。这主要体现在两点上:第一,罗钦顺对明朝教育体制的健全表示肯定。他说:“洪惟我太祖高皇帝,受命之初,即以建学育才为第一义。”[4]9第二,罗钦顺对明代学校教育的“佐理承化”功能表示认可。他这样论述:“学校之教,大抵先经而后史,祖孔孟而宗程朱。至于诸子百家,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博观焉。以考其是非得失之归,而定夫取舍之级,务明其体以适诸用,是惟圣祖建学育才之大旨也。列圣相承,所以敦崇风厉之者,无或不至。是以百六十年来,士有定志,庠序有正业,异端邪说,举无所入乎其间。敦厚者,德以之崇,能明者,才以之广,公卿百执事之选,佐理承化之功,亦既屡得其人而显收其效矣。”[4]9

另外,罗钦顺也指出了当时以科举制为中心的教育体制的弊病,那就是功利性太强,忽视实践做人和经世致用。他指出:“今学校之教,纯用经术,亦云善矣。但以科举取士,学者往往先词藻而后身心,此人才之所以不如古也。”[3]15此处所述“先词藻而后身心”,意表明学校教育的漏失。罗钦顺强调必须纠正这种弊端,改善治学风气。教育问题和国家的兴衰安危紧密相关,是不容忽视的。

(一)教育目的

对于教育的目的,罗钦顺从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阐释。

第一,教育为了传承道统。罗钦顺认为佛老思想的渗入对于孔孟之后道统的传承是极其不利的。他说:“孟子没而圣学不传。千数百年之间,道术四分五裂。上焉者,类以佛老之似乱孔孟之真,下焉者,记诵词章而已。”[4]109-110在罗钦顺眼中,求得孔孟之道变成为亟须解决的问题。而在他心中,对程朱理学十分肯定,将程朱理学视为孔孟之学的真传,所以求“道”就是学习程朱理学。因此他说:“学莫先于明道也。道苟明焉,日新而不已,则积之而为和顺之德。”[4]109“学莫先于明道”就一语道出了教育的宗旨。

第二,教育为了培养人的崇高理想。他说:“盖士当穷居之时,固当学颜渊之学。颜渊之学,其本末具见于《鲁论》。惟博文以明之,约礼以成之,至于积久而有得焉,则心无不存,情无不正。由是出而效用,建功立业,参诸禹稷,其庶几矣。泽润乎生民,道光于前哲,夫然后无负我高皇兴学之意。诸君修学之勤,苟徒规规焉于记诵词章,以为富贵利达媒,斯亦陋矣。”[4]5-6罗钦顺借颜渊来表达他心目中士人求学所达到的标准,其中“泽润乎生民,道光于前哲”更是表达了士人求学所达到的崇高境界。

第三,教育为了提升人的道德品质。罗钦顺这样论述:“然其所望学者,岂徒艺焉而已哉?夫学所以学为人也!人之所以为人,仁而已矣……凡古圣贤经传,其言累千万计,无非所以发明是理。博学而慎择之,审问而精思之,明诸心,体之身,积之厚而推之善,其仁至于不可胜用,然后为学之成。”[4]7罗钦顺把“求仁”作为第一义,把“求艺”作为次,可见德育在教育中的突出地位。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的良好的道德品质,升华人的内在素养!所以他表达了对道德教育的重要性:“处也,德足以熏其乡,出也,道有以周于用。”[4]8可见,罗钦顺对于教育的道德取向,是非常看重的。

(二)教育内容

罗钦顺在教育内容上,对学习程朱理学是非常认可和推崇的。同时,学习礼与义的重要性也被重点提及。

在明代,程朱理学是官方哲学,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明太祖对儒学非常重视,尤为推崇程朱理学,肯定程朱理学在治国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明太祖定制八股文取士,而明成祖令儒臣辑成《五经大全》《四书大全》《性理大全》颁行于天下,把朱子经注作为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可见程朱理学的重要地位。虽然学术界一些新思想崭露头角,但没有改变程朱理学的官方统治地位,程朱理学依然在教育中发挥着主导的作用。

罗钦顺说:“学校之教,大抵先经而后史,祖孔孟而宗程朱,至于诸子百家,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博观焉。”[4]9罗钦顺视程朱理学为孔孟之道的真传,其他的学说为异端邪说,特别是王阳明心学思想的渗入和佛教思想的充斥对程朱理学的传承造成了一定的破坏。罗钦顺把程朱理学抬到了至高的地位,对于程朱理学的教化作用给予充分肯定。他认为学习程朱理学是教育的第一要务,是关乎教育成败的重要举措。

罗钦顺也非常看重礼与义的教育。他说:“夫礼以立其本,义以达其用。此士之所当自力者也,故学所以学此也。”[4]40礼是用来安身立命的,义是用来通达人生的。罗钦顺对当时士子沉迷于求取功名的浮躁风气深感不满,所以十分强调学习礼与义的重要性,旨在纠正不良风气,使士子树立正确的教育理念。

(三)教育方法

在教育方法上,罗钦顺提出了一些对今天仍具有借鉴意义的观点。他认识问题的宏观视野以及看待历史的辩证方法使他的思想更具深刻性,不仅主张实事求是的教育方法,同时看到了历史教育的重要性,把历史作为生动的教材,提倡历史教育的方法。

罗钦顺主张实事求是的教育方法。他说:“盖凡为学之所讲求,为政之所弥纶,固皆不出乎事物之外。惟物循其则,事适其宜,则道即此而行。”[4]10-11罗钦顺在此强调,求知和政治治理是一个方法,都是依照事物自身的规定性,遵循客观事物的规律。只有坚持实事求是的教育方法,才能够学以致用。罗钦顺进一步阐述道:“舜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宽。’此万世为教者之则也……然舜之所谓宽,本欲因其人之材质所宜。不强其所未及,而优游以俟其化,盖不舍乎规矩,自从容于规矩之中;岂如今之所谓宽者,驰衔纵勒,任其放逸自恣,遂至于为所不为也哉。”[4]43罗钦顺提到,教育方法既然要坚持实事求是,就要做到“宽”的原则。而“宽”,就是要做到因材施教,而不是鼓吹放纵。罗钦顺强调要充分发挥个人的积极能动性,这对我们现代的教育仍有很大的借鉴价值。

同时,罗钦顺以一种宏大教育观的视角,看到了历史教育方法对教育所发挥的作用,特别是历史建筑和历史人物的教育功能。

比如罗钦顺在给滕王阁翻修后所作的题记中提到:“其在今日,则于时奉迎,诏勅,于时馆谷使介,于时宴饯宾朋。政体之所关,衣冠文物之所会,固当与异时异视;况于表章忠烈,庙貌显严,高山景行,乡仰斯在,其关于世教不尤重乎!”[4]12罗钦顺看到了滕王阁作为一种标志历史文化象征的建筑物,有教化世人的作用。又如,罗钦顺指出古代流行的“公署题名”的教育功能也是不容忽视的。他说:“凡公署之有题名,其来尚矣。原其所以,将使后人睹其名而求其迹,以无失乎取舍之宜。政理之资于是乎在,非徒纪交承,存岁月而已。”[4]16常人眼中的“公署题名”可能只是官样文章罢了,但在罗钦顺这里却看到了先贤的榜样的力量。再如对南京户部的“题名碑”中也说明了同样的看法。罗钦顺评论道:“官有常府,而其人之迁代则不常。故必有题名之碑,然后可以考见其迹。其历年有久近,望实有隆污,而人品之高下,亦既皆有定论。观览之际,师戒存焉,非徒以为文具也。”[4]14罗钦顺所阐发的历史教育的方法有极大的价值,对于今天发掘历史文化遗产的内涵具有积极的启迪意义。

三、阐释道德

罗钦顺对人的道德问题的讨论着墨颇多。罗钦顺本人的操守和为人处世是十分高尚的,他对道德问题十分重视。罗钦顺认为道德建设问题是一个国家建设发展的根本前提,个人道德的丰富和完善是社会进步的必要条件。罗钦顺就“人之为人”的内在规定性作了阐发,并对人的道德涵养和精神操守等基本问题作了论述。

(一)修身养性

罗钦顺认为:“夫人之所以生,必有得乎帝降之衷,不徒然也。具之于心,则谓之德性,行之于身,则谓之德行。行有万不同,性则一而已矣。……有此德性,固宜皆有此德行。”[4]26也就是说,人之为人,因为人在道义上充分展现了人自身的特异性,那就是“有德”。内在的德性化为外在的德行,是人所特有的禀赋。

罗钦顺强调扩充德行在于修身养性,而“去私欲”是修身养性的重要前提。他指出只有克服私欲才能达到理想的人格,才能合乎天理:“道本人所固有,而人不能体之为一者,盖物我相形,则惟知有我而已。有我之私日胜,于是乎违道日远。物格则无物,惟理之是见。己克则无我,惟理之是由,沛然天理之流行,此其所以为仁也。”[3]10道本是每个人所具有的,人之所以不能与道成为一体,是因为自我的私欲屏蔽了它。自我的私欲一天天地增长,就离道越来越远了。那么,必须先克己私欲,能做到这点就无我了,完全合乎于理。罗钦顺坚信,只有去除私欲,才能够回归本然之性,德性也能够充足。他说:“吾之得于天者,未尝不与圣人同也。反之身而顾有未诚焉,非以邪之为累邪。……方其受命于天之初,固已皆有当然不易之则。浑然实理之充足,无假于外求也。奈何百体既具,众欲滋生,心有蔽而常偏行无检而日缪。”[4]31这段话重在强调“去私欲”的重要性。人之初都是相同的,而后天之所以出现圣人与凡人的差别,原因在于有没有做到“去私欲”。如果能够“去私欲”,也就能对外在的诱惑作出把控,也就为成贤成圣奠定了基础。

修身养性的另一方面是节制人欲。罗钦顺虽然极为推崇程朱理学,但在对待天理与人欲的关系上,他不完全同意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观点,而是主张节制人欲。他说道:“天之道,日月星辰为之经,风雨雷霆霜露为之玮。……人之道,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为之经,喜怒哀乐为之玮;经纬不忒,而仁义礼智之实在其中矣,此德业之所以成也。”[3]19喜怒哀乐的人欲既然为人道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是不可以完全摒除的。所以罗钦顺说:“苟其人寡欲,则理与气合,而妙用无穷,畅于四支,发于事业,人皆见其可爱而不见其可恶也,见其可敬而不见其可訾也。”[4]97这就说明只有节制人欲,才能在修身养性方面完善自己,才能具备良好的道德品质去待人接物、发展自身。

罗钦顺对“士”修身养性的基本要求作了阐述。他讲道:“天下之民有四,士其一焉。士亦民耳,而独贵于农工商者,命于天者厚,修诸己者备也。”[4]40那么,“士”应该自我规范与自我约束:“夫礼以立其本,义以达其用,此士之所当自力者也,故学所以学此也,仕所以行此也。”[4]40罗钦顺进一步论述道:“存养是学者终身事。但知既至,与知未至时,意味迥然不同。知未至时,存养非十分用意不可,安排把捉,静定为难,往往久而意厌;知既至,存养即不须大段着力,从容涵泳之中,生意油然自有不可遏者,其味深且长矣。然为学之初,非有平日存养之功,心官不旷,则知亦无由而至。”[3]10他指出,修身养性的功夫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作为“士”要把修身养性当作自己终生的事业。“知已至”与“知未至”是两个不同的涵养境界,“知未至”时,存养一定要用力把握,一定要安排控制;“知已至”时,存养就轻松不费力了,油然而生并且意味深长。除此之外,“士”应该有高尚的品行与正直的人格。罗钦顺特别强调义与利的取舍问题。他说:“见大利而不前,见大义而不却,临大变而不挠,则操履益固而圣贤可几。”[4]13对于义利的取舍,能做到游刃有余、刚正不阿,处事泰然、从容不迫,是最理想的人格和节操。罗钦顺进一步阐述:“人必坚所守,然后能有所立,不然,则将随风而靡,逐波而流,此小人之所甘心,而非君子之所以自待者也。君子义之与比,不苟比乎人,是故人皆然而己独不然,义不得而然也;人皆不然而己独然,义不得不然也。”[4]29罗钦顺对修身养性的人极为称赞,足见德行在他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二)推崇忠孝

罗钦顺尤为推崇忠信与孝等德性。他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做到忠孝是一种圆满的道德境界。罗钦顺论述了忠孝的核心意义,不仅突破了过去的固守的愚昧的思想观念,其所作阐发对当代学习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和理论支撑。

罗钦顺认为,人道的根本在于“忠信”:“忠信二字,吾夫子屡以为言,此实人道之本也。常人无此,犹不可以自立于乡党,况君子之学,期于成己成物者乎!若于忠信有所不足,则终身之所成就,从可知矣。”[3]76忠信是做人的根本,普通人不具备忠信尚且不能在乡里立足,更何况期待成己成物的君子呢?一个人如果在忠信方面有所不足,那么这一生就不会有所成就。罗钦顺强调,无论是求知还是做人,首先要学会忠信。又说:“成人必有德,忠信以为址。”[4]207可见“忠信”是一切德行的基础,培养忠信的德行是至关重要的。

罗钦顺对“孝”的讨论更多一些。如他指出:“孝乃百行之首。汉去古未远,犹以孝廉取士。然能使顽父嚣母傲弟相与感化而不格奸,则天下无不可化之人矣。”[3]27孝为百善之首,汉代离古代不远,用孝和廉的标准来取士。孝能感化顽父、嚣母、傲弟而不发展为奸邪,所以天下就没有不能感化的人了。“孝乃百行之首”,实际上就是在强调孝是最重要的德性。对于孝的本质,就是要传承并发扬祖宗的光辉业绩:“为人子者于其先人之德,汲汲焉图永其传,岂惟终慕之,笃有弗容已者。明示后世,又所以为教也……夫如是,则吾亲虽没,而其精神志意,有不与之俱泯者矣,宜乎仁人孝子,以为当务而不敢忽也。”[4]113在这里,罗钦顺赞美先祖的光荣美德,肯定先祖的伟大事迹。先祖虽然已故,但是其精神意志永远不会被泯灭,做一个仁人孝子就是对祖先的光荣业绩的继承。他进一步说:“尝闻之,《诗》有‘永言孝思’之训,凡为王氏之后人者,尚相与饬躬砥行,笃志问学,益图所以光大之道,斯为孝之至也。”[4]34所以,后人只要能把先祖的高尚精神和传统美德应用于社会实践之中,做人做学问能做好本分工作,就是达到孝的意旨了。罗钦顺强调,不间断的传承先人之德,可以不断激励后人,使后人在德行方面有所进步。所以他这样论述道:“先祖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传,弗仁也。夫所贵乎知而传之者,岂徒然哉,必将惕然有所深思,勉勉焉,惟祇承之是务。俾前人虽远,而其志趣之正,于我乎常存,事为之美,于我乎常新。声以实延,有隆无替,斯其可以为明矣,斯其可以为仁矣。为人子孙之责,斯无负矣。”[4]27罗钦顺指出,在传承先人之德的同时就是在提升自己的德行,在这个过程里可以反思自己、勉励自己。为人志趣高尚、处事尽善尽美,就做到仁的境界了,就没有辜负先祖教诲,就是“孝”。罗钦顺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宣扬对先祖固执的愚孝,而是重在提倡传扬先祖的之善的精神态度。他反对迷信和盲目崇拜的愚孝,更重要的是他反复强调对先人创造的文化和精神资源的延续和利用。

四、结语

罗钦顺作为明代硕儒,在承继程朱理学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有了创新性思想理论的阐发,无疑是一位有理论建树的思想家。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评价其“大有功于圣门”。[5]其经世思想表达了他对国家治理和人才培养的关切,对社会良性发展的迫切需求,也表现了他忧国忧民的情怀和济世安民的雄心抱负。罗钦顺开辟了重实际、尚实践的一代学风,尽量抛弃宋明以来理学形成的空谈风气[6]。他看到了治理国家在于“人治”和“法制”的结合,看到了培养人才的学校教育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体现了他认识问题的辩证性和深刻独到性。他对道德问题的阐述是从人的内在德性到外在德行的统一性的揭示,对人的精神发展和道德养成具有一定的启蒙意义。

无疑,罗钦顺的思想受其时代的局限,他所论述的观点是对当时社会发展颓败的批判。其思想理论的展开脱离不开当时封建等级社会的限制,他所论述也是就上层社会和士人的具体要求所做的概括。其思想逻辑是在论证封建等级社会秩序的合理性,是为维护统治所作的辩护。历史是向前推进的,罗钦顺很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但是对于现实社会的不满滋生了今不如昔的批判倾向。他对道德的批判没有超越前人的窠臼,他把社会问题归于人自身的道德问题是狭隘局限的,没有看到社会发展进步条件的多重性。但是罗钦顺的人文情怀和对道德的重视是值得肯定的,表现了他作为一位智者所具有的良知和崇高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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