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无生命之生命化”技术叙事的历史唯物主义审视

2023-03-08 07:59涂良川
学术交流 2023年12期
关键词:类人高阶智力

涂良川

(华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州 510631)

人工智能的加速发展,使人工智能正在从“高阶自动化”[1]的系统向智能化的类主体转变,显现出“无生命之生命化”[2]XX的趋向。因为,一方面,人工智能“完美”的能力、高超的“技术”和不知疲倦的劳作,使之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新工人”,强化了“机器换人”,产生了人工智能时代的新异化问题;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弥漫性地植入现代生活的整体之中,其正在重塑社会秩序、改变存在逻辑,产生“经济奇点”“政治奇点”“社会奇点”与“伦理奇点”的“近忧”;再一方面,随着人工智能功能的提升,使人造的物体系获得了类主体的能力,产生“物种奇点论”的“远忧”。因此,人工智能高度发达的技术逻辑、功能强大的社会效应、超越人类的发展本身,不仅以技术与资本再度重构的方式延续与创新了马克思所言的“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3]200,而且提出了人类创造物取代人类自身的存在论问题。但是,人工智能并非物体系自然发展的成果,而是基于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智力”创造出来的物体系。因此,人工智能“高阶自动化”所表现出来的近人能力、类人思维和超人趋势,本质上是社会历史性的力量驱动物质力量,社会历史创造物和改造物实现观念力量的现实确证,是“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3]306,是表征人类活动能力、认知水平和自我意识的感性心理学。如此看来,人工智能作为当代人类科学技术的最高成果,其“无生命之生命化”并非说人类成为造物主,而是说人依据自我理解、科学认知和技术创造而打造出来的物体系,“正在‘分裂’出自己的对立面,甚至发展成为一种新的外在的异己力量”[4]。因此,如何洞见人工智能“无生命之生命化”的本质就是人工智能时代必须回答的重要问题。因为其不仅关涉到人类如何规制自己的创造物,而且关系到人类如何理解自我与对象世界的理论与实践方式,更是直指人类如何理解自我的根本性问题。或者说,“无生命之生命化”其实是以技术叙事的方式逼问支撑、创造和推进人工智能发展的一般智力、实践能力和认知能力以何、能何、为何的问题。即,如何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中直面“无生命之生命化”这一奇点论叙事所呈现的存在论追问是刻不容缓的问题。

一、高阶自动化的智能与“一般智力”的社会活化

人工智能是由多门学科和技术共同支撑的自动化体系。基于电子学、机械学、数学、统计学、神经科学和行为心理学等研究的最新成果,人工智能以描述对象的真、预测结果的准和发现结论的新等超越了受制于生物有限性的人类智能,不仅能够“聪明”地处理与解决现实中的一般问题,而且还以极强的“能力”挑战着人类智能的高峰,比如围棋对弈等。或者说,当人工智能综合社会历史生成的“一般智力”的时候,自动化的物体系不再停留于传统的自动化,而是成了自动的智能化。显然,人工智能高阶自动化的智能不是由物体系自在发展、突变和跳跃而生成的生物智能,而是由“进行计算、解决问题、做出决定的一套有条理的步骤”[5]所表达出来的实际能力。因此,人工智能基于算法所形成的高阶自动化的自治系统,本质上以社会历史生成的“一般智力”为基础,以“生物也是算法”的判定为逻辑而驱动的物体系。其体现出来的超凡能力,与其说是人工智能系统的,倒不如说是“一般智力”所内蕴的。

第一,人工智能的高阶自动化,既是物性力量的社会历史激活,又是“一般智力”的现实化与物化。如果我们回溯人工智能发展的历史,就会发现,尽管发明与制造自动机器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梦想,但是只有在今天才发明与制造出来人工智能这一高阶自动化的体系。或者说,人工智能之所以具有智能,实质上是人以社会历史的方式,按照人对物与自身的社会认知、理解与改造而创造出来的智能体系。因为,对人而言,总是先在自己的头脑中建造完成要做的工作,“他不仅使自然物发生形式变化,同时他还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为规律决定着他的活动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须使他的意志服从这个目的”[6]208。因此,自然物因为人的活动而发生的形变自然地具有了社会历史的内涵。自然物形变的社会历史逻辑,是以对自然物因果规定性的社会历史肯定与尊重为前提的形变,又是贯注特定社会历史目的的形变。当人工智能延续自动化的一般逻辑发展出来高阶自动化的全新形态,尽管存在诸如“黑箱”“不可解释”“难以预知”等方面的问题,但本质上却是“一般智能”深刻认知、全面理解和有效调动物的结果。一方面,因为“低层级的存在无法推出高层级的复杂性”[7]21,所以高阶自动化的人工智能显然不是组成系统之物自在属性的表达,而是人对智能运行逻辑的一种社会历史性实现,这既是“图灵测试”一直所要求的,也是人类智能本身难以绝对还原所决定的;另一方面,高阶自动化的人工智能的可适应性、可进化性、系统弹性、反馈及时性、初始条件敏感性、系统联结增长性等虽然是系统遵循的逻辑,但本质上却是人类知识基于“自治”系统理解所设计出来的调动物的一般逻辑,这既是物的组织而呈现出来的功能多样化和能力多元化所决定的,又是“一般智力”的真理性与力量性所影响的。

第二,高阶自动化的智能,是“一般智力”循环积累和递归调用的结果,是进化加速的历史结果。物的组合为什么能够有智能并表现出智能,是一个长期困扰人类的难题。但是,社会历史性的“一般智力”却使物的组合获得了“学习和理解问题、解决问题、制定决策的能力”[8]。这一方面使以硅基芯片为主的电子信息系统具有甚至在某些领域超越了人类的“理智智能”,另一方面使“一般智力”获得了物质的载体并体现出现实的力量。历史地看,高阶自动化的人工智能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最先进的技术之一。这既来源于人类在社会历史的漫长进程中经验的积累、知识的进步和实践的发展,又来源于人类不断递归调用简单的原则、不断复杂化技术的能力。在此意义上说,表现为“一般智力”的社会历史性的成果,不仅使人类深入而具体地认知了对象世界本身,更是以对象世界的理解为基础创造出人工智能这样的“人脑的器官”“对象化的知识力量”[9]102。或者说,“一般智力”外化成高阶自动化物体系的时候,不仅在执行既定程序的意义上优化与加速了人类工具的发展,而且延伸人类的智能并创造出了类人智能的物体系。因为高阶自动化智能是自治的物体系执行程序化“一般智力”的结果。从逻辑机制上讲,把“一般智力”算法化后,“能够使一个运算序列一遍遍地被替代,直到某个条件满足为止,但是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不是每次执行新的指令,而是一遍遍地重复执行同一些指令”[10]62。正是这种循环积累与递归调用,使人工智能这一物体系中的构成要素能够“根据内部规则以及其所处的局部环境状况而各自做出反应”[7]34,而不是服务命令的作出反馈。显然,高阶自动化体系的智能,一方面受其调用的基本原则的影响,另一方面又受到调用过程和调用方式的影响。因此,当人工智能借用简单的算法而生成复杂的处理能力并体现出智能的时候,既证明了“一般智力”驱动物的有效性,又证明了循环积累和递归调用形成复杂能力的可能性,还证明了社会历史正在加速“一般智力”的发展。因为“一般智力”本身就是对象和主体抽象化、模型化的结果。这从源头上决定高阶自动化智能“自治”性的智能并非自组织的“自律”,而是源于社会历史性他律的优化与独立化的结果。或者说,因为高阶自动化的智能不是因为自身的历史而获得了社会性进化的能力,而是在系统反馈应对中形成了优化的能力、掌握了更全面的一般知识和获得了更快速的应对方案而已。因此,高阶自动化的智能其实本身是技术积累的结果,并非人工智能系统真正独立性使然。

第三,高阶自动化的智能是不以意识为前提的超强能力,是“一般智力”对物性力量的社会激活。如同自动化机器延伸人类器官一样,高阶自动化在实现人类理智智能自动化的前提下和过程中,将积聚于“一般智力”中的强大力量以机械、电子、生物等为中介具体地释放出来,以其整体性调动、展示和实现超越了“现实的历史的人”[11]528的行为能力。比如,人工智能传统派坚持的既有知识符号化的路径,就是基于“人类富有智能地处理各项事务的能力,得归功于人类理性思维事物的能力”“我们的心理能力,实质是由一个‘物理’系统实现”[12]的前提,以“一般智力”对物理对象和智能理解的符号化过程。新型人工智能虽然不再直接以程序化、操作化和功能化的“一般智力”为具体内容,但其“自下而上”实现人工智能的方式也是基于“一般智力”认知对象深入而展开的。因此,人工智能技术范式虽然在转变,其逼迫通用智能的脚步也在加快。但是,这些并非高阶自动化系统自身的能力使然,也不是“更多的工程师、更多的数据和更强大的计算机”[13]81,而是“一般智力”推动概念突破和思维更新的结果。因为,从技术发生学上讲,即使是深度学习这样的智能系统,我们也必须承认这样的事实,“我们距离创造出能够匹敌或超越科学界(或普通人一生)所累积的学问或发现能力的机器学习系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深度学习系统主要是数据驱动的,我们充其量只能在网络结构中‘连接’一些非常弱的先验知识形式”[13]87。这一方面是因为,人工智能系统赖以学习的数据表征的是“一般智力”对象化的成果,这从根本上奠定了高阶自动化的智能是站在人类智能基础上的事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是“一般智力”创建了升华经验和支撑技术的概念体系和理论逻辑,使高阶自动化的人工智能系统能够以类人智能的方式执行指令、识别模式和优化系统。因此,人工智能通过网络接入巨大算力和数据力支持的全球实体并实时更新的智能,是以高阶自动化表达的“一般智力”,是对“一般智力”调动物性能力的证明、验证与推动。因为,人工智能本身在实现智能的过程中思考“关于我们自身——我们是谁?我们如何思考、沟通?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人类?”[2]287的问题,本身就是在以“一般智力”社会激活物来证明这些思考的正确性与根本性的问题。

因此,高阶自动化的智能实现了“一般智力”的对象化和物化,是以智能的“行为”表现出“无生命之生命化”意向,这既是对社会历史性的“一般智力”之功能、价值和可能性的拷问,又是现代人类必须面对的存在论考验。因为高阶自动化的智能通过自动化的运行实现了“行为”的类人化。

二、运行类人化的自动与“现实自由”的社会表达

高阶自动化的人工智能与机械定制的自动有着根本的不同,其能够基于数据获取、反馈优化和算法进化等逻辑,一方面有效地完成既定的任务,另一方面又具有修正、优化和提升系统的处理能力,呈现出运行的类人化。显然,一方面因为人工智能的金规则“图灵测试”,保证了精确操控、及时反应、海量搜寻和暴力计算等快速、高效、稳定和有效的自动化成果,可以作为衡量人工智能系统智能性的标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类总期待能够超越现实的有限性,推进既有能力并敞开可能能力,提升了自动运行成效的意义与价值。因此,运行类人化作为对人工智能系统成效的认可,与其说是对人工智能生命性的肯定,倒不如说是对人现实自由的一种表达。

第一,人工智能类人性的自动,并非人工智能能力超越性的证明,而是对人类现实自由的社会肯定。从发生逻辑上讲,人工智能是基于可编辑自动计算机、编程语言、神经网络、计算规模理论、机器学习、抽象表示、随机实现和逻辑拓展等人类知识与技术逻辑的。[14]也就是说,人工智能的自动是基于人类知识逻辑的自动,而非系统自身自主的自动。因此,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自动根本上是源于人类社会在完成了能量控制和物质控制之后,发展出了控制信息的机制与能力。就此而言,人工智能运行类人化的自动,与其说是人工智能获得了某种神性力量,不如说人类在人工智能时代延续了控制对象世界与实现现实自由的能力。因为,人工智能其实是人按照自我对自由能力的想象、认识和实现而创造出来的物体系,实现了对物“从人类控制到自动控制”[7]188的进步。人工智能基于指令的自动运行、自我改进、自我进化甚至是自我复制的类人运行不过是人创造的自治系统的自动运转而已。因此,虽然人工智能在运作机制、优化逻辑、改进方向和效应逻辑上不同于传统的受控制的物理设定的自动机器体系,但其基于人类建构的信息体系、逻辑原则、系统观念和驱动机制等是不争的事实。或者说,人工智能以运行的类人性将人类认知对象世界所追求的“为自然立法”的社会历史实践推到了更高的层面,从拓展人类行为能力的角度,充分证明了人类自由能力的社会历史性发展。所以,无论是限定于经典图灵测试之中的人工智能,还是真正突破图灵测试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抑或是实现“终极版的超图灵测试”[15]22,都是以运行的类人性所证明的人类现实的自由而已。因为,人工智能这样的高端技术“将会给人类带来极大的好处,甚至是永生和超自然限制的自由”[15]23。即,人工智能运行的类人性,既是人类认知必然性、突破限制性的社会历史成果,又是人类不断以社会历史的方式反思自由、追求自由和实现自由的社会历史创建。

第二,人工智能是人造的“自治的能动者”(Agent with autonomy),其运行的类人化是人类基于自由活动状态考量的一种技术外化。人工智能以其具体的功能和现实的“能力”,使自治的物体系表现出智能的行为。虽然技术专家和哲学家就人工智能类人性运行的结果到底是根植于人还是人工智能的问题上具有分歧,但是大家都相信“智能以及通常意义上的思维,都具有与人类行为无法分离的特征”[16]。也正因为如此,技术乐观主义者和悲观者都认为人工智能运行类人化的自动使人工智能必然成为与人一样独立的主体。但是,如果我们深入地考察自治的能动者之能动性的时候却发现,人工智能运行类人性是基于“体力能力”与“智力能力”的“截然分明”[10]58的类人性,是对行为技术认定的类人性。因此“计算的形式的普适性”[17]59与行为和智能的不区分性,使得技术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都认为人工智能的类人性就是人工智能的似人性甚至是超人性。但是,人工智能系统运行的类人性,其实是现代计算逻辑的通用性、机器系统的封闭性和机器系统对于生物系统独立性三者保证的自动性。显然,如此的三重特性不是人工智能系统内部认定和意识到的系统规定性,而是人在对象化自我的本质力量、扩展自我的自由能力和改造对象世界中,形成的社会历史性的规定性。因此,人类之所以能够创造出人工智能类人化运行的自动系统,一方面是因为社会历史的发展积累了人类自由驱动能量、物质和信息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人通过物的方式不断摆脱自然规定性的现实证明。人工智能作为人类社会历史的创造性产物,是人征服必然、表达自由的对象之物。因为人总是通过认识必然、改变对象世界的方式来表达自由,并“在这些事物上面刻下自己内心生活的烙印,而且发现他自己的性格在这些事物中复现了”[18]。一方面,人自由的“类”性并不是直接感性的直接性,必须借助于对象的具体性与感性来表达,人工智能系统的自治自然就成为人类对象化自由理解的不二选择;另一方面,人工智能自治所造就的类人化运行逻辑,“不是模仿运动(像早期的钟表机械那样),而是模仿(在这个词适用的范围内)某些不可观察的内部过程”[17]53,显然是基于对“必然王国”的深入理解和合理驱动而造就的,其类人化的运行超越同一性复制逻辑而达到了同一性效能,其实也是人类追求的自由所达状态的一种事实性证明。因此,人工智能运行类人化作为以一定的物质结构表达,又超越物质结构机械自动性的自治性,既是因为人在社会历史的实践中深入到智能本质的内部,形成了“全新的、具有革命意义的智能观”[19],又是因为人类以表达自由状态的逻辑分析、观念创新和结构重置具有激活物质力量的现实能力。即,正是因为人类“摆脱了任何关于实际有机体如何做它们想做之事的问题”[20]4-5,在人的关系与人的世界中自由地创造出一种能力,“在原则上使得人工物有智能”[20]5,才使人工智能能够类人化地运行。

第三,人工智能类人化运行是在模拟意识和思维的基础上,基于机器学习与数据赋能和算力支持的自动化,是人类认知自我自由能力的表达和自由延伸能力的表现。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运行,特别是以生成式人工智能为代表的全新人工智能类人化能力要求的技术支持、物质支撑和运行保障都充分证明:如果不是人类自由能力的社会历史拓展,就不可能有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运行能力。而且,人工智能类人化运行,并非基于“理解抽象概念”“精通谋略”“灵活组合”“广泛推理”“泛化运算”[21]17等人类的自由能力,而是基于特定目的算法驱动下的高效、灵活与精准。如此看来,类人化运行体现出“生命特征”的人工智能,并非由系统自治而形成的适应环境、质疑追求、理性规划、逻辑创造和实践执行等开放性、发展性和生成性的社会历史的生命体系,而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高阶自动化,“是人的产业劳动的产物,是转化为人的意志驾驭自然界的器官或者说在自然界实现人的意志的器官的自然物质”[9]102。虽然我们不排除通用智能实现后,人工智能具有跨领域的类人能力,但是我们却无法否认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运行本身是受算法驱动、目的引领、人类认知能力支撑和社会物质力量支持的人造系统,是“科学通过机器的构造驱使那些没有生命的机器肢体有目的地作为自动机来运转”[9]91。如此看来,虽然人工智能类人化运行促逼着具有生物有限性与社会历史现实的人,但其本质上还是人类科学与技术的产物,是人借用物质体系来实现对自我器官的延展和能力的延伸。而且,尽管人工智能因为类人化的运行使其和机械组合的自动化有着根本不同,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人工智能就脱离了人以之表达自由能力和延伸、扩展自由的初衷。因为,虽然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运行成效“能够在很多领域超越人类智能”[21]16,但是人工智能的类人化本身是“‘模仿游戏’的逼近”[22],是“具身性”的自由性实践。

因此,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运行,其实就是人类社会历史性自由的具体方式。因为,人类在自我追问中总是秉承这样一种方式,“创造像我们自己一样的事物,像我们一样行动,一样说话,一样‘感受’:以我们自身的形象创造的、具有智能的人工造物。”[2]288可见,与其说人工智能类人化的运行获得系统的自主,不如说是对人类社会主体能力的现实证明。

三、系统集成化的自主与“社会主体”的现实能力

今天,人工智能高度发达的技术逻辑使得构成系统物理和逻辑器件共同呈现出类生命的“自治性”,特别是生成式人工智能逼近通用智能的趋势更呈现出人工智能的自主性,充分说明人工智能技术与其他认知和改造对象世界的技术有着根本的不同。因为,人工智能独特的技术逻辑使得“众愚成智”[7]61,使“许多不具备思维的微小部件可以组成思维”[23]2。而且,人工智能以存储解决记忆的保存与调用、以算力解决处理的快速与稳定、以自治实现功能的自动与精准、以学习保证系统的优化与进化、以递归应对环境的突变与内化等使其具有类人的自主性。因此“无心的机器”之所以自主,显然不是人工智能系统集成而具有“肯定的否定性”与“否定的肯定性”辩证统一的自主性,而是“社会主体”在社会历史实践的知识化、逻辑化、形式化、程序化和操作化中体现自主性的现实能力,并将之以物的形态表达出来而已。

第一,人工智能的系统集成化,一方面使社会历史性的人性对象化产物获得了物理的独立性,另一方面“反馈代替认知”[24]112又印证了“社会主体”已经具有以观念对象化与物化体系来深刻理解与认知世界的能力。虽然人工智能集成化系统能够精确、全面和系统地挖掘数据中的规律——特别是基于预训练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更能生成对数据的认知——使人工智能在深度的数据挖掘、及时的策略回应和有效的功能实现等方面实现了自主行为的实践成效,并且人工智能模拟加建构的方式能够近乎完美地表达自主行为的一般逻辑,但是其根本上却是以行为主义的逻辑、成效一致的标准和弱化边界的建构来表达自主行为的效果。因此,人工智能系统集成“控制论装置”与“生物组合”,一方面是因为人类既有认知体系、科学逻辑和技术手段能够以功能实现和逻辑一致的方式完成自主行为的工作,“利用反馈、等级结构和控制等理论解释恒温器和人的行为,它消除了生命体与非生命体的区分”[24]112。因此,我们不能否认人工智能在效果上难以与自主的社会主体实践成果区分开来的事实。而且,人工智能还以“结构化环境中的智能行为”[25]的方式,使其回避了自主行为的意识前提的问题,使其自主运行结果在逻辑完备、标准稳定和持续恒定等方面体现出“超人类”的特质。但是,系统集成本身却只是社会主体现实能力掌握对象世界的社会历史成果。一方面,人工智能的自主运行本身受惠于人类自主意识的实践成果。比如说,推进人工智能自主运行的深度学习就是人类“在神经型的系统内仿造人类大脑所有不同的学习机制”[26]的结果。另一方面,人工智能自主运行使其超越了人“延长了他的自然的肢体”[6]209的中介性,成为印证人类观念有效性和力量性的感性对象。或者说,正是因为人工智能系统集成具有获得自主性成效的能力,才真正证明了人“自己思维的真理性”“现实性和力量”“思维的此岸性”[11]504。就此而言,人工智能正在展开的系统集成的自主性,本质上与大机器工业控制能量与物质的自动性并无差别,都是社会主体现实能力的产物,既有系统自身的独立性与自主性,又有历史现实的必然性与可能性。所以,当社会主体基于现实能力,创造出实现理性决策力、逻辑解释力和功能现实力的集成系统,本身只是基于诸如“世界是数”这样的社会历史性的判断,而将人的实践能力智能化、高阶自动化的社会历史实践。

第二,系统集成化的自主是对思维由无思维的东西构成和表达的唯物主义观念的社会历史性确认,是社会主体现实能力拓展客观性边界并在边界内自由创造的感性心理学。人工智能的自主性并不是高度集成系统本身天然具有的。从发生逻辑上讲,明斯基就明确提出人工智能的系统集成是我们“用本身没有思想和感觉的事物来解释思维”[23]3、构造行为体的方式。当然,正是系统集成本身,使人工智能涌现了自主性。但人工智能的自主涌现,显然不是自然生成的自组织的自然涌现,而是集成的涌现,是行为体社会的涌现。因此,人工智能系统集成的自主是“行为体社会(society of agent)或行为体群组(groups of agents)体现出‘行为力’(agency)”[27]的智能。如此看来,社会主体的现实能力不仅建构了自主智能的一般模型,而且还以物化的方式将其具体地表达出来。这显然不是说社会主体就以其现实能力成了无所不能的绝对力量,恰恰说明社会主体以社会的逻辑驱动无生命、无历史和无感性活动的物体系能够表达出自主的智能。因为“不能把思想同思维着的物质分开”[28],所以构造出适合思维的物质体系就是一件复杂的系统工程。就社会主体的思维而言,是经过漫长的进化史、曲折的人类史和开放的创造史而展现出来的独特属性与自主能力,与物质结构、历史经验、具身体验和观念体系等密切相关。也就是说,当社会主体在工业信息、科学信息和生活信息爆炸的时代,以一般智力为基础的系统集成物来应对这一问题的时候,将自主性以“机器能思维”为根据和“思维是计算”前提转化成物体系类人化的自动,将自主性移植到人类创造的对象世界之中。因此,人工智能系统集成的自主不是由组成系统的物之属性所规定的,也非人工智能自组织、自进化涌现的,而是以“飞机隐喻”[29]的方式实现的,是由“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6]429所规定的。这一方面意味着社会主体的现实能力创造出漫长自然进化史尚未进化出来的自治系统,另一方面意味着社会主体的现实能力具有不断拓展客观性边界的能力。由此看来,与其说人工智能系统集成的自主是技术偶然突变的不可控和独立于人的另外一种主体,倒不如说社会主体以其现实能力所展开的社会发展史,一种既面向人又面向人的对象世界生成史。因此,系统集成的自主的核心秘密不在于物的难以理解,而在于人现实能力的不断发展。

四、结论

人工智能时代的开启,人类不仅创造出了全新的机器体系,而且呈现出了全新异化的可能。技术逻辑推动的人工智能“无生命之生命化”使人类历史又站在了一个全新的路口。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存在论隐忧本质上是自有人类以来一直就存在的重大根本问题,只是人工智能时代因为技术定义时代愈加全面而被人们再次重视。就此而言,面对人工智能“无生命之生命化”技术叙事的奇点论难题我们必须认真审视人类对象化本质力量、生成人类本性的现实历史活动和技术逻辑。其一,高阶自动化的人工智能技术逻辑改变和强化了技术定义时代的方式和逻辑,使“人是机器”现代论题转换成了“机器是人”的存在论难题,对此问题的分析必须要以人类实践活动的核心逻辑来分析与面对;其二,人工智能“无生命之生命化”是基于行为主义和后果主义对人工智能成效的肯定,而非对人工智能构成机理和存在意义的分析,与其害怕另一个物种兴起的存在论灾难,不如回归对人类创造物的历史唯物主义分析;其三,今天的时代之所以会提出“无生命之生命化”问题,不是物化的生存论促逼,而是人类实践能力发展的社会历史必然,人工智能技术逻辑的成效不是人类力量绝对化的证明,而是人类实践能力拓展与提升的全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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