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航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史料学是历史学的重要分支学科之一,是研究史料的搜集、鉴别和运用的专门学科。白寿彝认为史料学包括理论的、历史的、分类的、实用的四个部分。[1]陈高华、陈智超则将史料学分为两类:“一类研究搜集、鉴别和运用史料的一般规律和方法,可称为史料学通论;另一类研究某一历史时期或某一史学领域史料的来源、价值和利用,可称为具体的史料学。”[2]1前者基本对应白寿彝所说的史料学的研究范围,后者是断代史或专门领域(学科)的史料学。就断代史史料学而论,先秦秦汉史有王晖、贾俊侠《先秦秦汉史史料学》,唐史有黄永年《唐史史料学》,清史有冯尔康《清史史料学》《清代人物传记史料研究》。这些名家名著,对于研治各断代史的初学者而言,具有按图索骥、指引学术门径之作用。就明史方面而言,虽无同类专著,但自20世纪以来已有谢国桢、商传、郑克晟、顾诚、樊树志、彭勇等一批明史专家学者开拓发掘、苦心经营、不断推进,在明史史料学的探索上取得了非凡成就。如今我们关注和总结百余年来的明史研究成就,特就20世纪以来明史史料学方面的探索进行回顾,并作积极展望,继往开来,以求教于方家。
新中国成立以后,史料学课程与大学其他课程一样得到了应有的重视。陈恭禄在南京大学历史系讲授“中国近代史史料介绍”课程,其编撰讲义于1964年由南京大学少量印行,供内部参考利用。[3]明史史料方面的系统探索,则有谢国桢等老一辈专家的艰苦经营。谢国桢早年以《晚明史籍考》闻名学界,新中国成立前曾讲授“史学源流”课程,“从史学发展这方面入手,简介史学基本知识,前人研究成果和新发现的书籍以及出土文物等,概括说明史料的源流、价值和运用方法”。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在白寿彝的鼓励下,以讲稿为基础,修改增订为《史料学概论》(1)按:谢国桢自序,此书1963年9月开始属稿,至1966年3月19日完成初稿,1981年11月最终定稿。自属稿至定稿前后历时15年,在明史史料学的探索上,当属较早。。其第五章“明清重要史籍介绍”,主要分为官修的实录和邸抄、档案文件、野史稗乘、文集和地方志四大项。又将明代野史稗乘归纳为有明一代的通史,各朝杂史和明末野史,以及记载明代社会经济,阶级斗争、民族斗争和农民起义,学术文化及科技发明,明代各兄弟民族及海外交通等六个方面的资料。[4]谢国桢对明清野史笔记的发展规律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和精到的论述,体现于《明清史料研究》《明清野史笔记概述》等代表性论文及自序中。[5]这些论述对于我们认识明清史料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和参考价值。
改革开放以后,高等院校教材建设蓬勃发展,史料学教材编纂得到充分重视。通代的中国古代史史料学教材共有三部:陈高华、陈智超主编《中国古代史史料学》(北京出版社1983年版);安作璋主编《中国古代史史料学》(福建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何忠礼著《中国古代史史料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
陈高华、陈智超主编《中国古代史史料学》是国内此类教材(专著)中的第一部。第九章“明史史料”,相对于安、何两书,似更便于明史学者们利用。该章由曹贵林、郑克晟撰写,除总述明史断限、主要历史内容及明代史料特点与局限性外,将明史史料分作两个层次。一是“基本史料”,即“可为深入了解明史和从事研究提供一些基础资料”,包括七个方面:(1)编年体明史,如官修《明实录》、谈迁《国榷》、夏燮《明通鉴》;(2)纪事本末体明史,如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附彭孙贻《明朝纪事本末补编》)、高岱《鸿猷录》、倪在田《续明纪事本末》;(3)纪传体明史,有张廷玉等《明史》、王鸿绪《明史稿》及补编之作;(4)典章制度体明史,除官修《大明会典》外,私撰的有王圻《续文献通考》、陈仁锡《皇明世法录》、朱健《古今治平略》,以及各部院衙门刊布或汇编的则例;(5)明人所撰明史著作,有王世贞《弇州史料》前后集与《弇山堂别集》、黄景昉《国史唯疑》、徐学聚《国朝典汇》,殿以“纪南明史事比较全面集中”的史籍,张岱《石匮书后集》、温睿临《南疆逸史》、徐鼒《小腆纪年附考》等。以上史籍的叙述侧重于主要内容、史料价值与不足、版本等,尤以《明实录》《明史》为详。二是“其他史料”,目的在于“深入具体地了解和从事研究明代某一具体问题”,细化为十四类:纪传体史书(郑晓《吾学编》、张萱《西园闻见录》、何乔远《名山藏》、孙承泽《春明梦余录》、査继佐《罪惟录》、傅维鳞《明书》);编年体史书(薛应旂《宪章录》、朱国桢《皇明大政记》、黄光昇《昭代典则》、陈建《皇明通纪》与沈国元《皇明从信录》等,附记一朝或几朝史事之书);各种专题性史料;政书;家谱;传记和年谱;奏议与文集;史料笔记;地志;档案资料;文书契约和碑刻等文物资料;有关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方面的著述;书目与丛书;工具书。[2]324-408该书对于明史史料的介绍比较集中、全面,注重史料层次,分类比较明确;但偶有错出重复,比如“其他史料”设有“档案资料”,专题史下又有档案资料小类。
安作璋主编《中国古代史史料学》分“史料学引论”“中国古代史料概要”“中国古代史料的搜集、整理”三编,被誉为“从体系、结构、内容、方法等方面朝着建立真正系统的史料学的第一次尝试”,“具有很高的科学性与系统性,堪称目前我国史学界最为完整的、系统和具有体系性的史料学著作”[6]。明史史料介绍主要分布于“中国古代史料概要”编第四至十五章纪传体、编年体、政书体、纪事本末体、传记、科技宗教学术、地理方志谱牒、文集、笔记和杂史、类书丛书和辑佚书、档案、国外诸史料之中。[7]尽管该书对每种体裁都有溯源论说,有利于增进史学知识,但明史史料介绍分在数篇,不相连贯,于研读有所不便。
何忠礼《中国古代史史料学》分“主要史料介绍”“史料的鉴别与利用”两编,第一编第八章为“明史史料”,主要有“基本史料”“重要史料”“档案和外国史料”“文集和笔记小说中的史料”四个部分。[8]“基本史料”包括《明史》、《明实录》、《明会典》、《明书》、《明史纪事本末》、《国榷》、《明通鉴》、《明朝典汇》、《明会要》、《皇明诏令》、《明臣奏议》、《大明律》、《大诰》等三编、《皇明大政记》、《国史纪闻》、《吾学编》、《西园闻见录》、《名山藏》、《弇州史料》前集后集、《南疆逸史》,凡21种,均详其卷帙、作者、体裁或体例、成书年代或过程、取材、主要内容、价值与不足、版本等。“重要史料”编列30种,数目不多,且侧重于晚明清初史料的编列。“档案和外国史料”仅列五种,遗漏甚多。“文集和笔记小说中的史料”仅是编列细目,且分类标准不一,如《皇明经世文编》《皇明经世实用编》既归入“重要史料”,又以其系文章总集,置入“文集和笔记小说中的史料”;《弇州史料》多至百卷,但被置于“笔记小说中的史料”。该书编制体例过于随意,颇有可商榷之处。
明史著作的史料介绍,是明史史料学探索的又一重要方面。白寿彝总主编《中国通史》注重创新编纂体例,采用综合体编撰。1987年冬开始编写的第九卷《明时期上》,甲编《序说》专立“文献资料”一章,分作五节介绍明史史料:“基本史料”有《明实录》《皇明宝训》《大明会典》《明史》;“私人著作”含明人文集、私人修史、笔记、专业类书籍;“地方志”讲述明代地方志的修纂、举要及史料价值;“其他明代档案史料”则述及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明代档案、孔府档案、明代辽东档案。以上四节由商传撰写,囊括了明史史料的基本内容。第四节“明代徽州文书”由阿风撰写,叙述徽州文书的由来、收藏与整理,徽州文书的分类,徽州文书的史料价值。[9]可谓简而有体,要言不烦。
顾诚将明史史料分为“基本史籍”“一般史籍”两个系统。前者包括编年史(《明实录》《国榷》《明纪》《明通鉴》)、纪传史(《明史》)、其他私家明史(《明史纪事本末》《弇州史料》《弇山堂别集》《名山藏》《皇明史概》等)、官修史书与文献汇编(《明经世文编》《续文献通考》《大明一统志》《天下郡国利病书》)。后者分为野史笔记、科技著作、文集、地方志、其他(家谱、年谱、档案、碑刻)。[10]稍后,陈梧桐、彭勇合著《明史十讲》,于绪论中“择其重要而又常见者”,如《明实录》《明史》《国榷》《明史纪事本末》《明通鉴》《大明会典》《续文献通考》《明经世文编》等八种,列为“明史研究的主要史料”。[11]近年彭勇撰《明史》,特立《明史研究的主要史料》一章,分设通史类典籍、政书、诏令奏议、地方史志、文集、笔记小说、子部文献、新材料的发现与利用等八节。[12]拓展拓新政书、子部文献,重视诏令奏议、集部文献,关注新出现的域外史料以及民族语言文字史料,是其突出特点。
樊树志于1982年开始为复旦大学本硕博学生讲授“明清史”课程,多年后修订为《明史讲稿》,首辟“明史史料学概说”一讲,主要分为私修与官修的纪传体明史、各种类型的编年体明史、《明史纪事本末》及其他、起居注邸报邸抄、《明实录》、《大明会典》及同类书、经世文编等同类书、地理志书、人物传记、野史笔记等十项。[13]分类详细,可资参考。
此外,综述性著作亦有明史史料介绍。李小林、李晟文主编《明史研究备览》第三章“资料和工具书”,按照纪传体、编年体、纪事本末体、奏疏、传记、典章制度与经济、军事与政治、明末阶级斗争、南明与抗清斗争、民族关系、中外关系、文化、野史笔记及其他、丛书、近人编辑资料等十五项简要叙述明史史料。[14]不过,“丛书”与“近人编辑资料”有所交叉出入,处理当谨慎。赵毅、栾凡编著《20世纪明史研究综述》第三章第一节“史料介绍”叙述明史史料,分基本史料、社会经济史料、典章制度、政治军事史料、民族关系史料、中外关系史料、科技与文化史料、明人笔记、传记及野史、丛书、现代人编辑出版的史料、工具书等十一种。[15]其编排体例或以史料层次,或以内容,或以体裁,不甚一致。
前辈学者在明史史料研究上的开掘和拓展,使我们更深入地认知明史史料的范围、层次、类型、内容、价值、缺陷、版本等。樊树志首先提出“明史史料学”的范畴,更具学术意义。他们在明史史料学的探索上,作出卓越贡献,为我们提供了宝贵参考和借鉴价值。
进入21世纪以来,古籍整理事业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明史史料文献的整理点校、影印出版同样取得了巨大成绩,不仅给研究者提供了良好的依据版本,还提供了更多的参考版本,有利于研究者广泛涉猎、比勘、取舍、利用,为推进明史史料学研究带来了机遇和便利。拟从五个方面进行分述。
(一)明史重要史料的不断推出
20世纪明史基本史料的整理出版,取得众多举世曙目的成就。如台湾地区的“中研院”史语所校勘的《明实录》,中华书局出版的《国榷》《明史》《明史纪事本末》《明通鉴》等,乃其荦荦大者。随着学术研究的推进,出版事业的发展,中华书局重新影印了《明实录》,《标点校勘版〈明实录〉》[16]以及“二十四史点校本修订本”《明史》[17]等新版本即将问世。
整理点校出版了一批重要史籍。如南炳文等校订《辑校万历起居注》《校正泰昌天启起居注》,栾保群等人校点《石匮书》,方志远等点校编辑《大明一统志》,展龙、耿勇校注《宪章录校注》,李军点校《吏部职掌》,等等。这些明代史籍均系首次整理,颇有工作难度,为研究者提供了新的古籍整理版本。
影印出版专门的明史史料丛刊,成为一时风潮。如线装书局自2004年以来连续影印出版“明代基本史料丛刊”,目前已出版文集、奏折、职官政书、地理、边疆、邻国、诸杂家、金石等卷,累计达1 630余册,后续将出版民族、人物、商业、吏治、海防海岛诸卷。其中,文集卷按照洪武建文朝、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成化朝、成化弘治正德嘉靖朝、嘉靖朝前期、嘉靖朝中期、嘉靖朝后期隆庆朝、万历朝前期、万历朝中期、万历朝后期、万历朝后期天启崇祯朝划分十辑;地理卷分为总志、方志、山川、江河湖海、游记、寺观、域外、杂著等。又如北京燕山出版社于2019年影印出版“明人史著辑刊”,分为纪传编年类、政书职官故事类、杂史目录类、诏令奏议类、地理类、小说杂家类、史评类等。此类丛刊卷帙浩繁,使得明史史料更为集中,便于查阅。
(二)明人集部文献的整理与出版
大型的明人别集丛刊影印出版,是为一大亮点。该类文献首推“明别集丛刊”与“明人别集稿抄本丛刊”。
至2021年,黄山书社已影印出版“明别集丛刊”全六辑,每辑100册,共600册。这部别集丛刊遴选出约2 000种明人别集,占现存全部明代作者及其别集的2/3强,所选底本主要来源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等馆藏明刊本或钞本、清初刻本或钞本,其中孤本多达200余种,许多集子未经清人删削,保存了作品的原貌及许多资料,是史家不可或缺的原始资料,更可用来校补后世传刻本。它作为我国第一部明代作家传世的别集丛刊,对于研究明代政治、经济、思想、学术、文学、艺术等极具史料文献价值。[18]
“明人别集稿抄本丛刊”全100册,收录研究价值较高的明别集稿抄本151种,作者129家,“均是难得一见的珍本文献,能为学者提供更多的、更有价值的研究资料”。[19]
他如“稀见明史研究资料五种”,所选稀见明人文集五种:同为明内府抄本的朱元璋撰《大明太祖皇帝御制集》、朱瞻基撰《大明宣宗皇帝御制集》,以及作为四库底本的清康熙三年陈国珍刻《宋景濂先生未刻集》,明弘治十三年项经刻递修《陶学士先生文集》,明成化六年戴用、张僖刻本《诚意伯刘先生文集》。还有旨在发掘整理“当时当事人特别是军政人员之著述”的“晚明辽事别集丛刊”[20],可惜仅出版《熊廷弼集》《孙承宗集》两种。
大量明人全集的点校出版,成为21世纪以来明史史料整理的新趋势。如《唐伯虎全集》《冯梦龙全集》《徐光启全集》《凌濛初全集》《汤显祖集全编》《顾炎武全集》《亭林先生遗书汇辑》《余怀全集》《钱澄之全集》《方以智全书》,以及正在出版的《王世贞全集》,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王阳明全集》修订、辑补以及“阳明后学文献丛书”的整理出版。1992年,吴光等整理出版《王阳明全集》。又历18年,“搜集王阳明三十多万字散佚文字以及近三十万字的附录材料”,出版《王阳明全集(新编本)》。[21]束景南积十余年之功,广阅文献万余种,新发现大量王阳明佚诗佚文,著成《阳明佚文辑考编年》;又参照《王阳明全集》的体例,编成《王阳明全集补编》,收录诗、文、语录三编共计诗文约380篇(首),语录近180条,从而使二者合为全璧。[22]
自2007年凤凰出版社推出点校本“阳明后学文献丛书”,率先出版明代思想家王阳明的弟子及再传弟子等九人的各种著作,包括《徐爱、钱德洪、董沄集》《王畿集》《邹守益集》《聂豹集》《欧阳德集》《罗汝芳集》《罗洪先集》共七种。此后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4至2017年连续出版第二、三、四编。第二编包括《薛侃集》《黄绾集》《刘元卿集》《胡直集》《张元忭集》《王时槐集》《北方王门集》共七种。第三编包括《陈九川集》《李材集》《邹元标集》《邹德涵、邹德溥、邹德泳集》《周汝登集》《陶望龄、陶奭龄集》《耿定向集》《唐枢集》《季本集》。第四编包括《王宗沐集》《杨东明集》《管志道集》《杨起元集》《泰州王门集》等。阳明后学文献的整理研究和出版,受到明史学界同人的较多关注。
(三)明代地方志与谱牒的影印出版
明代地方志、谱牒大量整理或影印,同样取得了成就。如“天一阁藏历代方志汇刊”,与此前出版的“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可以相互补充。
各省“历代方志集成”、国内外各大图书馆“稀见方志系列”,以及各地地方文献丛书,其中均有为数不少的明代地方志。如江苏省乃文献大省,历时13年编辑“江苏历代方志全书”530册,分设省部、府部、小志部、附录四大板块,收录唐代至民国各种方志古籍650种。不过,需要研究者花大气力编目、整理、核对,并补正《中国地方志目录》的错误和缺漏。
谱牒方面,如国家图书馆出版社推出“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上海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凤凰出版社推出“中国珍稀家谱丛刊”“钞稿本家谱”,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闽台族谱丛刊”“台湾族谱汇编”“中国家谱资料选编”,等等。
(四)新编大型丛书中的明史史料
一是大型系列丛书。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率先影印出版“中国古籍珍本丛刊”。近年来出版的各大高校、省市图书馆的子卷,册数较多,规模颇大,为学术界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历史文献。如“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藏古籍珍本丛刊”共收录珍稀古籍善本134种,其中收录的正德刻本《皇明开国功臣录》、嘉靖刻本《献子讲存》《易象大旨》、天启刻本《读史机略》等,都是孤本或稀见的珍贵古籍。又如,北京大学主持编纂的“儒藏”,收录众多明代学者著述点校本,如《逊志斋集》《曹月川先生遗书》《敬轩薛先生文集》《康斋先生文集》《白沙子全集》《敬斋集》等。再如“子海精华编”收录薛瑄《读书录》《读书续录》、屠隆《考槃馀事》、周文华《汝南圃史》、袁袠《世纬》、黄宗羲《明夷待访录》等明人子部著作。对于增进了解明代史料的种类和版本,具有重要学术意义和实用价值。
另一种是地方文献丛刊。各省市政府积极主持编纂地方文献丛刊,以传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赓续中华文脉,增强文化自信。此类丛刊众多,比如“江苏文库”“安徽古籍丛书”“山右丛书”“云南丛书”;“南京稀见文献丛刊”“闽海文献丛书”“无锡文库”“泰州文献”“苏州文献丛书”“嘉兴文献丛书”“台州文献丛书”“衢州文献集成”“泉州文库”“厦门文献丛刊”“西樵历史文化文献丛书”“岭南思想家文献丛书”,等等。其中收录了点校或影印的大量的明代集部、方志或子部文献,对明史史料的整理具有不可忽视的贡献。如“安徽古籍丛书”收录明人朱元璋、朱升、阮大铖、吴应箕、方文等人著作;“西樵历史文化文献丛书”收录明人湛若水《湛甘泉先生文集》、霍与瑕《霍勉斋集》、何维柏《天山草堂存稿》、区庆云《定香楼全集》等。“云南丛书”收录汉代至民国初年的云南文献,重点是明清两朝,其中明代文献44部,学术水平和史料价值极高。
(五)域外文献中的明史史料
朝鲜、琉球、越南等域外文献中的明史史料,以及西方来华传教士的著述,是从“他者”视角记载明代中国历史,近十几年来得到研究者的特别关注。
《朝天录》或《燕行录》是明清时期的朝鲜半岛人奉命出使中国时记录的有关中国的文献。这些文献是中国所没有的,弥足珍贵。韩国东国大学出版《燕行录全集》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燕行录全编》收录了此类文献。漆永祥著《燕行录千种解题》等,可资参考。
《历代宝案》是琉球国与周边国家(中国等)的外交关系档案集,是琉球王朝自明成祖永乐二十二年(1424)至清同治六年(1867)长达443年历年对四周诸国关系之档案集成,“是一部研究以琉球王国为中心,其与远东地区诸国关系史最宝贵之原始资料,同时也是研究我国明史、南明史与清史最可征信之资料”[23]。
西方来华传教士的著述,有《明末耶稣会士罗儒望毕方济汉文著述集》《利玛窦明清中文文献资料汇释》《明清之际西方传教士汉籍丛刊》等。
如上所述,20世纪以来一批明史专家学者的不懈探索和学术积累,尤其是注意明史史料学的体系设计,值得我们不断学习、吸收和检视。加之明史史料整理出版不断推陈出新,使得获取史料文献的途径变得更加便利。因此,编纂一部像《唐史史料学》《清史史料学》这样的体例严整、内容充实的同类著作,改变至今尚无一部题名为“明史史料学”的学术专著的现状,是学术研究积累到当前阶段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要工作。当然,这一工作需要撰著者兼备明清史、版本目录学、史学史等多学科的综合素养。
笔者多年来为硕士研究生讲授“明史史料专题”,注重吸收前辈学者探研明史史料学的成果,积极思考明史史料学的体系问题,试图基于明清史学的发展特别是明史史料的特殊性,精心设计编纂体例,撰写一部融工具性、实用性、学术性于一体的明史史料学初稿,以作为教学和研究的参考之资。故拟在如下方面进行设计。
(一)明史史料综述。明史基本脉络与重要史实;明史史料的发展状况与分期、突出特点与主要缺陷。
(二)明史基本史料之一:编年体、典制体明史。编年体、典制体明史之整体状况与基本特征;编年体明史(《明实录》,谈迁《国榷》,夏燮《明通鉴》与徐鼒《小腆纪年附考》以及薛应旂《宪章录》、朱国桢《皇明大政记》、《皇明资治通纪》三种等);典制体明史(《大明会典》、王圻《续文献通考》、徐学聚《国朝典汇》)以及历朝各部院事例、专史。
(三)明史基本史料之二:纪传体、纪事本末体明史。纪传体、纪事本末体明史之整体状况与基本特征;纪传体明史(清朝官修《明史》诸稿、私修明史著述如王世贞《弇州史料》《弇山堂别集》等、傅维鳞《明史》、张岱《石匮书前后集》、查继佐《罪惟录》等,以及温睿临《南疆逸史》与徐鼒《小腆纪传》);纪事本末体明史(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高岱《鸿猷录》、倪在田《续明纪事本末》),以及其他专题史。
(四)明代诏令奏议、档案文书与碑刻文献。明代诏令奏议、档案文书、碑刻文献的特殊史料价值;明代诏令的产生、保存与汇辑、编选;明清内阁大库等档案的整理与利用,徽州文书、清水江文书等与区域社会史研究之间的密切联系;各地明清碑刻文献的整理与出版。
(五)明代地方史志与谱牒。明初至中后期地方史志的编纂变化与繁荣状况;地方史志的类别、体例与功用;明代方志的整理出版与研究情况;明清谱牒中的明史史料。
(六)明人集部文献。明代集部文献的繁盛状况及主要特点、史料价值;代表性总集、别集举要;明代集部文献的整理刊布。
(七)明代野史笔记。明代野史笔记发展阶段、突出特点与不足;代表性野史笔记举要;明代野史笔记的整理与研究。
(八)域外汉籍中的明史史料与域外文献中的明史史料。明清至民国汉籍流播域外以及近30年域外汉籍的影印出版与研究;朝鲜、越南、琉球等国文献、晚明来华耶稣会士著述等中的明史史料。
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本设计坚持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在总结和吸收上述研究成果的同时,本着史源史流的演变关系,重视对史料的鉴别和辨析。因为史料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有其时代的特征,具有历史局限性。尤其是文字史料,更多地打上记录史料的个体或集团的阶级烙印,甚至说有些史料充满了阶级偏见。
本设计注意学习以往史料学著作的优良做法,既重点关注,又尽可能照顾全面。既要讲清楚明史史料的范围、层次和种类,体裁体例、内容、史料价值、主要缺陷、版本等,又要力争考镜源流,概要说明史学知识,“体现出我国古代多种史书的体裁差别,又节约了开账单式的繁琐和冗长,还便于比较各种不同史体之间史料价值的高低优劣”[6];同时要站在中国史学长河中来看待明史史料的学术价值和史学地位,充分开掘其特有的史学价值;注意介绍其代表性重要研究成果,附录典型论文著作目录。争取实现兼具基础性与工具性、学术型与实用性,实现明清史、史料学、文献学、史学史等多种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