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伊 昌
(洛阳理工学院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河南 洛阳 471023)
南海是我国重要的海疆海域,也是近年来海洋权益保护的重中之重。南海《更路簿》是海上丝绸之路兴起、发展的活化石,也是南海自古以来就是我国领海的重要见证文物。南海《更路簿》文化是我国海洋文化的组成部分,其传播历史悠久,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分析南海《更路簿》文化的内涵和价值,针对其传播困境,提出相应的提升路径,有益于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和我国南海海洋权益的保护。
《更路簿》是一种海南民间文书,形成于明代初期,并在明清及民国时期得到广泛使用,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南海渔民口传的“更路传”要早于成文的《更路簿》。口传“更路传”至迟在元代已出现。成文《更路簿》在元代已有雏形,明代愈加成熟,是南海渔民普遍记录、使用、传承的航海手册。在航海中,渔民用《更路簿》指导航向,“更”既指角度,360°方位被划分为24更,也指时间,还表示里程。渔民行船10海里为一更,船约行5小时。“路”,表示航海罗盘指向的针路,即航向[1]。“簿”为册子。《更路簿》主要记录西沙、南沙、中沙群岛的136个岛礁的名称、位置、特征,以及200多条更路。个别版本记录从南沙群岛去往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的航行线路[2]。
《更路簿》,又名《水路簿》《顺风得利》《定罗经针位》《南海更路经》《西南沙更簿》《注明东、北海更路簿》《去西、南沙的水路簿》等,被国内学者誉为“中国南海航路开辟与航行宝典”[3]。1977年,韩振华认为《更路簿》名称比《水路簿》更确切,并将《针路簿》《水路簿》等不同名称的南海渔民航海指南统称为《更路簿》。当代研究者为突出南海的海域特色,又称其为“南海更路簿”,更突出了《更路簿》使用的海域范围[4]。海南渔民收藏使用的《更路簿》是在传承的基础上,根据各自的航海实践而有所补充、完善。21世纪20年代初,海南岛地区已有近50种《更路簿》被发现[4]。现存的《更路簿》中,除蒙全洲的《更路簿》为口述整理本外,其他的《更路簿》均为传抄本。船长出海作业时随身必带1本《更路簿》抄本,家里也保存1本。现存《更路簿》传抄本的纸质大多是绵纸、草纸和树皮纸,对折双面,毛笔小楷竖行抄写[5]。《更路簿》覆盖的地域范围包括西沙、南沙、东南亚等地。《更路簿》记载广东、广西和海南岛沿海港口的出发地、水深、水流、海底礁石、航向、航程和目的地等内容。《更路簿》主要分布在海南省的琼海、文昌两地,现存本的地点有儋州、昌江、万宁等。
《更路簿》是南海渔民航海的重要法宝。古代渔民在航行南海过程中逐步探索天文定向、地文定位、季风和潮汐等导航技术,不断完善航行路线。《更路簿》是渔民航行南海时记录航行所需时间、里程和岛礁等人文地理的经验总结,更是南海渔民群体生存、发展的重要法宝。南海渔民使用较为精准的“单针对针”“缝针对针”的导航技术,提高了渔民航行和捕捞作业的效率。海南岛流传“有了更路经,出海赛神仙”“学会更路簿,能当海师傅”“家有更路传,能当好船长”等谚语[6]244,这些谚语充分说明《更路簿》在南海渔民航海生涯的重要性。当地的一些老船长,年少即跟随各自的长辈出海作业,每个船长都有祖辈流传下来的《更路簿》,他们能熟记和熟练运用《更路簿》,也能根据各自的航海经验对《更路簿》予以补充。
《更路簿》是我国自古以来管辖南海的重要证据。《更路簿》充分体现海南岛人民的海洋文化自觉,见证了明代以来海上丝绸之路对海南发展的重大贡献,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和较高的文化价值[7]。《更路簿》是南海渔民的航海日志,记载南海渔民的航海史、生产史和海外贸易史,以及我国对南海9段线内西沙、南沙群岛岛礁及其海域最早发现、命名、开发利用和连续管辖的历史事实[1],充分证明中国在南海诸岛及其邻近海域拥有主权。1980年1月30日,我国外交部发布的《中国对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的主权无可争辩——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文件》中有:“历代渔民的《更路簿》等著作,记载了中国人民千百年来到西沙群岛、南沙群岛航行、生产的情况和这两个群岛的位置及岛礁分布状况。……而且给这两个群岛的各个岛、礁、沙、滩起了许多形象生动的名字。”[8]这是《更路簿》被外交部首次在外交领域用以证明南海自古就是中国的神圣领土。历代渔民传抄、使用并予以补充的《更路簿》是中国拥有南海主权的铁证,是批驳个别国家染指南海的有力武器。
《更路簿》是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更路簿》因其珍贵的航海指南价值而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我国南海民俗文化的重要遗产。《更路簿》是我国南海渔民千百年来开辟、维护南海航路而自发形成,并由渔民世代传承的开发和维护南海航路的重要遗产,也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畅通无阻的重要保证。《更路簿》既为国家开辟新的广阔的生存空间,也促进了沿海的国际贸易。20世纪70年代,南海渔民开始使用机船和卫星导航出海捕捞。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南海渔民出海作业不再使用《更路簿》[9]。虽然南海渔民航海采用卫星导航,但老船长群体保存了各自的《更路簿》。1974年,老船长苏德柳将其传承的《更路簿》捐给广东省博物馆,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2008年,海南省文昌市申报的“南海航道更路经”入选第2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海南省琼海市申报的“南海航道更路经”入选第3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扩展项目名录。苏承芬、齐见德和郑庆能等三人被海南省选定为《南海航道更路经》(即《更路簿》)的代表性传承人。国家对《更路簿》加以抢救、保护和利用,既维护南海主权,也体现南海渔民的海洋文化自觉。
由于地域影响,南海《更路簿》文化主要在海南省、广东省传播。海南省、广东省的老渔民群体、研究海洋文化的学者群体、大众媒体是《更路簿》文化的主要传播者。中国(海南)南海博物馆是传播《更路簿》文化的主要场所。
老渔民群体是传播《更路簿》文化的主要传播者。海南的船长都有自己的《更路簿》,每个船长都要背熟《更路簿》,世世代代口传、传抄,并根据实际航海经验予以补充。海南渔民往往是多条渔船联帮出海作业,公推一个帮主,统一组织出海。人手一本《更路簿》,熟记并熟练使用《更路簿》是渔民成为船长的必要条件。
学者是发现、研究、传播南海《更路簿》文化的重要群体。20世纪70年代至今,致力于南海《更路簿》文化研究的学者主要有李国强、韩振华、周伟民、唐玲玲、刘南威、张争胜、刘义杰、夏代云、王利兵等。20世纪70年代初,海南岛渔民独创的航海指南《针路簿》进入学者视野。1973年3月,广东省组织水产部门、学者对南海各群岛及海南岛各港口进行调查,发现“至今在琼海一带的渔民中,还流传着不少有关西南沙群岛的‘航行更路’的抄本”。1977年,厦门大学韩振华带领其学术团队到海南岛进行田野调查,征集了4种航海指南[4]。韩振华最早将南海渔民传承的各种版本的航海指南命名为《更路簿》,并带领其团队对《更路簿》进行解读,开创了研究《更路簿》的先河,堪称南海《更路簿》研究的奠基人[4]。在1987年以前,我国学术界共征集到10种“更路簿”和1幅渔民绘制的西沙、南沙地理位置图。2010年至2012年,海南大学周伟民、唐玲玲曾到海南省文昌、琼海等市进行调查,收集到14种新更路簿和1幅“西、南沙群岛渔业更路图[7]。从数量上看,研究队伍力量较为簿弱。从地域上看,学者主要集中于南方省份。国内高校中,海南大学是研究《更路簿》文化的主要代表。2016年,海南大学设立国内唯一的“更路簿研究中心”,开展对《更路簿》的抢救、保护、整理和研究。
南海《更路簿》文化的传播形式主要有论著、《更路簿》原文抄本、研讨会、媒体报道等。关于《更路簿》的论著主要有《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更路簿〉与海南渔民地名论稿》。2015年,周伟民、唐玲玲编著的《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是国内第一部关于《更路簿》研究的专著,其内容包括《更路簿》的文化诠释、《更路簿》汇编及今注今译、《更路簿》何以成“学”等。其中的《更路簿》汇编包括苏德柳抄本、郑庆能藏本《琼州行船更路志录》、王国昌抄本《顺风得利》等28种不同版本的南海《更路簿》。2018年,刘南威、张争胜编著《〈更路簿〉与海南渔民地名论稿》的内容包括学术论文和《更路簿》原文汇编两部分。海南大学先后举办6届南海“更路簿”暨海洋文化研讨会。该研讨会探究南海历史,研究海洋文化遗产,维护南海主权,传播南海文化,为南海的和平发展提供理论支撑。中央电视台曾于2011年摄制和播出《南海天书》专题片,对《更路簿》文化与南海进行宣传。
博物馆是传播《更路簿》文化的主要场所。中国(海南)南海博物馆位于海南省琼海市潭门镇,为国家一级博物馆。2016年,为响应国家“一带一路”倡议,海南省启动中国(海南)南海博物馆建设项目。该博物馆取义“丝路逐浪,南海之舟”,建筑设计融合现代美学风格与中国文化元素。2018年,该博物馆对公众开放。其陈列展览包含“南海人文历史陈列”“南海自然生态陈列”“做海——南海渔家文化展(海南)”等,展示我国南海的人文历史、自然生态、海上丝绸之路文化等。
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面临传播主体比较分散、传播渠道较窄、传播受众较少、学术研究较为簿弱和传播形式不够丰富等问题。第一,传播主体较少。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的主体主要有海南省、广东省的政府部门、高校和媒体。北方省份的政府部门、高校、媒体对《更路簿》文化的关注度较低。第二,传播渠道较窄。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主要是大众传播,有海南、广东地方媒体的传播。中央媒体及全国其他地方媒体较少传播《更路簿》文化。国际传播《更路簿》文化有待加强。第三,传播受众较少。国内受众主要以海南省、广东省等南方少数省份为主,其他省份了解和熟悉《更路簿》文化的受众较少。海外受众则主要由于跨文化原因而偏少。第四,学术研究簿弱。国内主要有海南大学、福州大学、福建师范大学、中国海洋大学等少数高校参与研究。北方众多高校较少研究南海《更路簿》文化。致力于南海《更路簿》文化研究的学术队伍比较簿弱,目前仅有少数南方高校的学者参与研究,撰写的相关论文数量有限、出版的专著也较少。第五,传播形式较少。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的形式主要有媒体文字报道、学术论文与专著,欠缺集文字、图案、声音、画面于一体的多媒体形式传播。微博、微信、抖音、头条等其他传播形式较为欠缺。现有的博物馆数量偏少,目前仅有广东博物馆和中国(海南)南海博物馆。
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应以普及、传承南海《更路簿》文化为宗旨,发挥媒体传播的主力军作用,通过加强学术层面的研究和传播、建设博物馆和数据库、设立《更路簿》文化节、展示南海航行场景等,实现形式多样且行之有效的文化传播。
第一,扩大媒体对内传播和对外传播范围。报纸、广播、电视、互联网要持续不断地报道《更路簿》文化。中央媒体和地方媒体可拍摄制作关于《更路簿》文化的纪录片、宣传片等。知名学者通过微博、微信公众号、抖音等,以凝练的文字、精美的画面解读《更路簿》文化,吸引更多的受众关注、传播《更路簿》文化。国内知名影视制作机构可将《更路簿》文化作为题材,拍摄影视剧、短视频,讲述众多老船长航行南海的传奇经历、人生故事等,让受众产生身临其境的感受,加深对南海《更路簿》文化的认知。同时,要将拍摄的影视剧、短视频通过网络向国内外广泛传播,既让更多的国内外受众了解《更路簿》文化,也向世界各国表明南海主权自古就属于中国。国内致力于跨文化研究的学者可将《更路簿》的研究成果翻译成英语、法语、德语、俄语、阿拉伯语等外文,加强国际传播,吸引更多的海外学者研究和传播《更路簿》文化。
第二,加强全国学术层面的研究和传播。通过深入开展学术研究,既鼓励南方学者一如既往投入《更路簿》文化研究,也吸引北方学者关注并参与研究。南方高校要继续举办南海《更路簿》文化学术研讨会,争取由区域性学术研讨会升级为国家级和国际性学术研讨会,吸引更多国内外学者对南海《更路簿》及南海海洋文明展开拓展性研究。国内要增加关于南海《更路簿》文化研究的学术期刊,并在全国性学术期刊开设《更路簿》文化研究专栏。学者队伍既要研究古籍中关于南海的记载,也要对国外关于南海的记载、航海图等文献资料予以翻译和研究。学者群体要深刻认识《更路簿》文化是我国海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将《更路簿》文化研究归入海洋文化研究体系,深入开展比较性研究。要跨越学科局限,运用多学科的研究方法进行交叉、综合研究[10],开拓《更路簿》的研究空间。
第三,建设《更路簿》博物馆和数据库。作为传播《更路簿》文化的博物馆,应陈列众多版本的《更路簿》手抄本原件或者复印件、古代帆船模型、航海罗盘等实物。博物馆要重视自身宣传,吸引国内外游客、学者参观。博物馆内可设置影视厅,播放关于《更路簿》文化的纪录片、宣传片、微电影、影视剧等视频作品。博物馆也可通过人工智能和虚拟技术,使受众深刻感受风帆时代渔民的赶海仪式和海神信仰,以及遭遇台风、捕捞水产品、海岛生活等场景。另外,建设《更路簿》数据库,完善《更路簿》原文解读、《更路簿》外文译本等文献资料。博物馆可开发与《更路簿》相关的帆船、罗盘、南海水产品等文创产品,普及南海海洋文化。
第四,开展其他多种形式的传播活动。开展节庆活动,海南省可设立“南海更路簿文化节”,广泛宣传吸引国内外游客参加。可精心设置风帆船出行、航行、返回的场景,让国内外游客感受风帆时代渔民航海的艰辛历程。可在旅游港口城市建设微型景观,展示渔民出海仪式、海上航行、岛屿停留、捕捞作业、南洋交易等,陈列多条主要航行路线及全部岛屿、暗礁、设施等。海南省、广东省以及其他省份靠近沿海的城市,探索建设以南海《更路簿》文化为主题的公园,陈列风帆船、罗盘、船长、水手、海洋产品、捕捞具、交易场所、港口等模型。培养《更路簿》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随着渔民群体的社会转型和经济形态的变迁,南海《更路簿》面临失传的风险。需要在渔民群体中遴选一批有志传承南海《更路簿》文化的青年,将其培养成合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确保《更路簿》文化薪火相传。建议在大学和中小学开设关于南海《更路簿》文化的专题讲座,推广《更路簿》文化,普及南海海洋文化,让青少年深入了解南海海洋文明,深刻认识南海主权属于中国,增加青少年的海洋文化知识,培养青少年的海权意识。
南海《更路簿》既是我国南海海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南海海洋权益的重要见证。《更路簿》因其重要价值而成为南海特有的名片与符号,并受到渔民千百年来的珍藏与传承。当下,弘扬南海《更路簿》文化具有重要意义。依据文化传播的特征,南海《更路簿》文化传播需要借助大众媒体、新媒体、学术研究、博物馆、节庆活动、主题公园等形式,行之有效地向海内外广泛传播。海南省、广东省及北方沿海省份要共同努力,多策并举,进一步提升南海《更路簿》文化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弘扬南海海洋文化,维护我国南海主权,推进海上丝绸之路的复兴,实现南海各类资源的深层次开发,促进南方省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