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对“民族解放”的话语运用

2023-03-07 09:15
关键词:抗战时期阶级动员

程 莎 莎

(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解放是近代中国人民的主要目标,“民族解放”话语也成为近代中国人民进行反帝反军阀的重要政治资源。在国民革命前后,中国共产党以列宁的民族殖民地理论对“民族解放”进行理解和阐发,并将其用于反帝反封建的民族革命。抗战时期,面对空前的民族危机,中国共产党对“民族解放”有了新的认知和运用。

一、中国共产党对“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的论述

五四运动前,“解放”概念含有强烈的启蒙色彩,多与个人、阶层组合,成为表达个人、阶层解放的重要思想资源。五四运动后,随着“解放”时代的来临,“解放”逐渐由启蒙观念演化为革命观念,“民族解放”也成为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进行民众动员的政治资源。在苏维埃时期,受共产国际政策和革命环境的影响,“阶级解放”一度成为中国共产党革命话语中的重要内容。随着民族危机的不断加深,尤其是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国共产党重新认识和调整“阶级解放”与“民族解放”的关系。

全面抗战爆发后,对“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的关系,中国共产党认为“阶级解放”与“民族解放”并不矛盾。张闻天在1937年就指出中国民族的彻底解放,是无产阶级、农民、小资产阶级最高的利益,“民族利益与阶级利益对立的观点,是根本错误的”[1],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有利于全民族的抗战。1938年,中共中央发布的《中央关于中共十七周年纪念宣传纲要》中第一条就指出,中国共产党是一个马列主义的政党,解放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是它的历史使命,工人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中国工人阶级的最高利益,是同中华民族与中国人民的最高利益一致的[2]524。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实践中对阶级斗争与“民族解放”问题做出调整。1937年3月13日,《新中华报》在社论中声明,中国共产党将停止国共间的内战,停止没收地主阶级土地政策,“专心于民族解放斗争之伟大事业”[3]。在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抗战时期,面对“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的关系,中国共产党认为“民族解放”是“阶级解放”的前提。1938年,张浩在中共中央六中全会中提到,被压迫民族的民族利益与阶级利益是相符合的,就中国的范围说阶级的利益要服从民族利益,被压迫民族解放运动与无产阶级革命联盟是长期的[2]725。1939年,刘少奇指出中国工人阶级“只有求得中华民族的彻底解放之后,才能解放它自己”[4]。中国共产党明确“民族解放”是“阶级解放”的前提,并指出“一切阶级矛盾均应受民族矛盾所约制,就是说,阶级斗争应服从于抗日民族解放斗争的原则”[5],为了团结全民族坚持抗战,应当采取缓和阶级尖锐对抗的矛盾。对战时这种“阶级解放”与“民族解放”关系的调整,以“妇女解放”为例,中国共产党在机关报上多次申明“民族解放”是“妇女解放”的一个前提,指出先要进行“民族解放”,求取民族独立,在此基础上才有真正实现“妇女解放”的可能,这也符合抗战的国情。邓颖超在中国女子大学大会报告上强调“妇女运动的工作,应从民族解放社会解放的观念出发”[6]508。柳明由苏联妇女实现自由,联系到中国妇女要想解放第一步就是要配合目前的“民族解放”运动,把日本侵略者驱逐出中国,实现新民主主义共和国,这样中国妇女才能和苏联妇女一样获得解放[7]。

中国共产党还认识到,应将阶级利益与民族利益进行融合,相互促进,妇女既是“妇女解放”的对象与主体,也是“民族解放”的重要参与者。在进行妇女运动工作中,吴平发现如果只强调“民族解放”,不能解决“妇女解放”的具体问题,就很难动员妇女参与“民族解放”的工作,“离开了妇女解放的事件,空谈民族解放,要动员全体妇女参加抗战工作是困难的事”[8]。中国共产党将妇女解放视为“民族解放”的一个部分,“妇女解放”与“民族解放”是一个有机整体。中国共产党指出,当把“妇女解放”与“民族解放”紧密相连时,妇女意识到“妇女解放”与“民族解放”的一致性,懂得保家与保国的关系,使她们积极参与抗战救国工作和前线的战地服务与慰劳。中国共产党吸收各阶级、各阶层人民参与全民抗战,中共中央多次做出指示,在残酷的“民族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要善于吸收知识分子,以组成伟大的抗战力量。八路军还致信马来亚华侨团体表明,中华民族解放要依靠全民族的力量,包括海外侨胞[9]。全民团结进行解放战争就是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致国民党蒋总裁暨五中全会电》中提到,国共两党的长期团结,乃与团结全国,团结抗日各党派,实现民族解放之伟大事业,丝毫不可分离[10]15。面对亡国灭种的民族危机,中国共产党确定了“民族解放”的斗争对象和依靠力量,团结一切力量打败日本侵略者。

二、中国共产党对“民族解放”的宣传

“民族解放”是抗战时期中国人民最重要的政治目标,要调动人民参与这一伟大运动,就要进行“民族解放”的宣传,让人民了解“民族解放”。

中国共产党的机关刊物是宣传“民族解放”的阵地之一。《新中华报》的职责是,“本着言论机关对民族解放事业的应尽天职”“对全民族抗战力量努力积极的动员”[11]。中国共产党十分重视报刊对“民族解放”的宣传,认为《解放》杂志和“伟大中华民族解放运动血肉相连地走了不少的可纪念可感动的路程,起了中华民族中国人民的一个有力喉舌的作用”[12]。1940年,面对《新中华报》《群众》《中国妇女》《中国文化》《中国青年》《中国工人》被国民党当局限制出版的情况,中国共产党指出全世界都知道这些刊物是“中华民族解放的号角,是抗战的忠实宣传者、波动者和组织者”[13]。

宣传口号朗朗上口便于记忆和传播。抗战时期“民族解放”普遍被用在各种政治口号中,成为最常见的表达中国人民寻求独立解放的用语。例如,1937年“五卅纪念”的第10条口号就是“中华民族解放万岁”,1939年《国民精神总动员口号》的第22条也是“中华民族解放万岁”。戏剧、诗歌、音乐、图画等也是宣传“民族解放”的重要手段。近代中国农民识字率极低,戏剧成为向农民宣传“民族解放”最成功的方法之一。1938年,孙强在《戏剧到农村去》中认为,由于农民文化水平低、理解力低,大众化的戏剧应以平易的写实手法表现为民族解放牺牲的英勇战士,以及日本帝国主义的残暴[14],以激发民众的抗日情绪。1940年,于敏在介绍戏剧《佃户》时,从中认识到,当代戏剧作家要能“说出农民的痛苦和需求,掘发农民的潜在力量,报道他们对民族解放战争的贡献”[15]。冼星海认为要用音乐组织和教育民众,“中国音乐家已在民族解放斗争中站定自己的岗位,负起自己的任务,去实践,去努力”[16],并创作了《义勇军进行曲》《救国进行曲》《全国动员》《全民抗战》《团结起来》等优秀歌曲。这些脍炙人口的歌曲起到了振奋人心、宣传“民族解放”的作用。除此之外,图画也成为宣传“民族解放”的有效手段。武汉失守前,著名漫画家鲁少飞的《连环图书》转向“民族解放”题材,张谔在汉口主编的《漫画战线》发表大量“民族解放”相关的作品,如特伟作的招帖画《民族解放的烽火》等[17]。

对“民族解放”的贡献成为宣传和表彰模范的重要标准之一。新华社在祝教育部长徐特立60寿辰时说,“只要对于民族解放上有意义,都应该拿出来做例子”[18]。鲁迅就是为中国民族解放做出重要贡献的典型。鲁迅被边区政府誉为“民族解放的战士”,“是中国人民的民族解放和社会解放的战士”[19]。中国共产党强调要继承鲁迅精神,用鲁迅精神强健自己,把整个身心投入革命和民族解放的事业。吴玉章是辛亥革命老人,1940年,《新中华报》同人在吴玉章的寿辰中,称其全部生活是近几十年来中国民族解放和社会解放斗争的一个活的历史,呼吁时人向吴玉章学习,争取民族解放的胜利[20]。投身“民族解放”也成为确定新道德的标准之一。王明在中国女子大学大会开学典礼的演讲中说,“新时代中国青年的道德,应该为民族解放为社会解放事业而奋斗的道德”[21]。陈伯达在探讨中国重要的传统道德“孝”时,批判古代社会的愚孝,认为要根据“民族解放”的新标准,“同样地来处理孝的问题”[22]。

三、以“民族解放”进行民众动员

在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宣传“民族解放”的基础上,通过教育、纪念日活动等动员民众参与抗战救亡的“民族解放”事业。

教育是进行“民族解放”动员的主要方式之一,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非常重视教育对“民族解放”的动员工作。张闻天在“抗大”演讲中表示,自己相信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愿意为“民族解放”奋斗,“只要我们能够以‘循循善诱’与诲人不倦的精神,去教育他们,我们一定能使全中国大多数人都成为民族解放的良好战士”[23]。用教育动员民众参与“民族解放”战争,首先是让“民族解放”成为教育的首要内容。中国共产党的各大机关报刊,都提到要“以民族解放运动为教育的根本内容”[24]。那么“民族解放”教育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萧向荣在总结八路军一一五师的政治教育工作时,将“民族解放”的教育内容概括为“民族的觉悟”“民族的团结”和“民族的信心”。具体而言,“民族的觉悟”是要向民众说明日本是一个怎样的国家,以及它在中国犯下的种种残暴罪行;“民族的团结”是要向民众说明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原因及各种力量间的关系;“民族的信心”是要从双方国力和战争性质上分析,说明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中国[25]。

“民族解放”的教育对象主要是中国共产党的军政干部和学生。战时中国共产党对军政干部的教育主要是军队的日常政治教育和“抗大”学习。日常军队的政治教育也集中进行“民族解放”教育,以提高官兵对“民族解放”的认知水平、马列主义理论水平。“抗大”是中国共产党培养军政干部的核心机构,“抗大是个国防教育机关,是个为争取中华民族解放而培养抗日军事政治干部的大学校”[26]。李逸民认为“抗大有他一贯的马列主义的政治路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教育”,“抗大的旗帜是千百万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旗帜,是民族解放胜利的旗帜”[27]。“抗大”这种政治教育方针一直持续到民族解放战争完全胜利,抗大为民族解放运动培养了大量的革命干部。中国共产党也重视对青年学生的“民族解放”教育。1937年,边区政府的《小学教育制度暂行条例草案》指出,要将有民族解放意义的活动与校内有体系的课程有机联系,因为儿童是“民族解放”运动的有力助手[28]。在教育体制中将有“民族解放”意义的教育活动与小学生的课程有机结合,有助于小学生接受教育。对儿童教育的内容,主要通过培养儿童的民族意识,“必须给儿童以抗战的教育与训练,灌输以民族意识,以造就未来一代的民族解放战士”[29]。张闻天指出“所有学校都应该实施国难教育,使所有学生成为民族解放的先锋”[30]。抗战时期边区政府有许多纪念日,这些纪念日成为“民族解放”动员的重要时机。如1935年中共河北省委为纪念“九一八”4周年发表《告华北民众书》,呼吁民众积极参与收复失地和争取中国民族解放的战争[31]380。1937年“一二八”纪念,《新中华报》表明上海十九路军英勇抗日是正义战争,是反侵略的民族解放战争,“这个英勇抗战是中华民族解放斗争史上最光荣的一页”[32]。1941年《八路军军政杂志》刊登《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四周年纪念宣言》强调,抗战第5年是决定中国与世界命运的一年,呼吁“大家应该警觉起来,特别团结,特别努力,坚持我们民族解放的旗帜,脚踏实地,向前奋斗”[33]。

五四运动是中国近代民族解放的重要节点,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将五四纪念作为“民族解放”的一部分。中国共产党认为五四运动 “继承了太平天国,黄花岗烈士,辛亥革命的光荣的革命传统,创造了新的群众的组织,新的斗争形式”[34],是中国人民争取“民族解放”的一个伟大觉醒。胡乔木在1939年五四纪念中将青年誉为民族解放运动的中流砥柱[35],强调青年在“民族解放”中的重要作用。张闻天指出青年在“民族解放”中“肯负责,肯出头,肯打先锋”[36],常常起着先锋的作用。正因为看到了青年的力量,中国共产党“希望青年虚心的学习,把自己的头脑武装起来,使青年在社会解放民族解放事业中起核心作用”[37]。面对抗战形势越来越紧张,“不愿当亡国奴的中国青年,应该立即动员起来,发扬过去的斗争精神,站到民族解放战争的最前线去”[38]。

抗战时期国内外形势发生重大变化,中国的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中国共产党对“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关系进行了重新解释,强调“民族解放”先于“阶级解放”,要寓“阶级解放”于“民族解放”之中。同时,中国共产党通过各种途径积极宣传“民族解放”,并以“民族解放”凝聚民心进行民众动员。中国共产党在抗战时期对“民族解放”的话语运用,是中国共产党根据形势变化做出的重要对策,既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救亡中的原则性和灵活性,也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救亡中善于运用各种政治资源,彰显中国共产党革命的成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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