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模东坡
——宋僧惠洪在海南的“补东坡遗”

2023-03-04 08:10周裕锴
关键词:儋州苏辙东坡

周裕锴

(四川大学 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200)

在苏轼生前身后,有不计其数的崇拜者,北宋名僧惠洪(1071—1128)可称得上是苏轼的铁杆粉丝,甚至超过苏门四学士和六君子。宋释祖琇《僧宝正续传》卷二《明白洪禅师传》,称惠洪“规模东坡,而借润山谷”[1]563,“规模”意为模仿、取法,“借润”意为请求帮助,如借水润物。祖琇的意思是惠洪以学苏轼为主,学黄庭坚为辅,这是宋人的看法。莫砺锋在《江西诗派研究》一书中把惠洪纳入江西诗派,而实际上,苏轼对惠洪的影响远大于黄庭坚。何以为证?笔者校注《石门文字禅》(下简称本集)的时候,发现惠洪化用苏轼的诗句、诗意之处比比皆是,共有一千多例,点铁成金,夺胎换骨,远超苏门四学士、六君子对苏轼的“规模”。此外本集中有若干首追和次韵苏轼的诗。再者,惠洪作诗以快意为主,主张“风行水上,涣然成文者,非有意于为文也”[2]4010,这与苏轼的创作观念如出一辙,而与黄庭坚的技术路线颇有不同。

惠洪比苏轼小三十四岁,有两个机会可能见过苏轼。一是他十四岁那年,元丰七年(1084)五月,苏轼到惠洪家乡筠州看望苏辙,惠洪有个“同赋诗”少年朋友蔡儒效所作诗,得到苏轼的赏识,“江左相传纸价增,东坡一读不复和”[2]86,因此,他很可能跟蔡儒效一起见过苏轼。二是他二十岁那年,元祐五年(1090)到东京天王寺试经,得以剃度出家,依宣秘大师深公,讲《成唯识论》,有声讲肆。“博观子史,有异才,以诗鸣京华搢绅间”[1]562。苏轼于元祐七年(1092)回京师,惠洪应该见过苏轼出行。无论如何,苏轼是惠洪最为崇拜的偶像。

政和元年(1111)十月,惠洪因与宰相张商英交往,受其牵连,被投入开封府狱,流配海南。次年二月抵达琼州,数月后至朱崖军。惠洪到海南的时间,距离苏轼元符元年(1098)渡海北归仅十余年。在琼州他游览了苏轼遗迹泂酌亭和双泉,有文记其事:

余至海南,留琼山,太守张公怜之,使就双井养病。在郡城之东北隅,东坡北渡尝游,爱泉相去咫尺而异味,为名其亭曰泂酌,且赋诗而去。其旁有堂名曰疏快,渠渠高深,吞风吐月。堂之后有轩,名曰俱清。倚栏东望,山海之胜,一览而尽得之。太守又构庵于后,其名至远。[2]3622

这段文字可补充苏轼《泂酌亭》诗序的描写。惠洪还有一段更详细的记载见于《诗话总龟》卷四十九《奇怪门》所引《冷斋夜话》:

海南城东有两井,相去咫尺而异味,号双井。井源出山源山石罅中。东坡酌水异之,曰:“吾寻白龙不见,今家此水乎?”同游怪问其故,曰:“白龙当为东坡出。”俄见其脊尾,如烂银蛇状,忽水浑,有气浮水面,举首如插玉箸,乃泳而去。余至两井,太守张子修为造庵井上,号思远,亭号泂酌。崖有怪树,树枝腋有诗曰:“岩泉未入井,蒙然冒沙石。泉嫩洄为靥,石老生罅隙。异哉寸波中,露此横海脊。先生酌泉笑,泉香龙神蛰。举首玉箸插,忽去银钉掷。大身何时布,夭矫翔霹雳。谁言鹏背大,更觉宇宙窄。”字画如颜书,无名衔日月。此诗气格似东坡,而言泉嫩石老,似非东坡。又语散缓,疑学而为之也。龙为蛇形,小如玉箸。[3]

这段记载不见于今本《冷斋夜话》,当是该书的佚文。这段文字记载了苏轼在琼州的轶事,颇有传奇色彩,内容大约出自当地传说。文中还记载了一首貌似苏轼的五言古诗,并作出评价,可供参考。

政和三年(1113)五月底惠洪遇赦,离开朱崖军,前往琼州拜谒太守张子修。其后在十一月渡海北归之前,特地到儋州寻访苏轼遗迹,并前往谒见苏轼在儋州的故人黎子云和姜唐佐。《冷斋夜话》卷五《东坡属对》记载了惠洪儋州之游的详情:

予游儋耳,及见黎氏,为予言,东坡无日不相从乞园蔬。出其临别北渡时诗:“我本儋耳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其末云:“新酝佳甚,求一具,临行写此诗,以折菜钱。”又登望海亭,柱间有擘窠大字曰:“贪看白鸟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暮潮。”又谒姜唐佐,唐佐不在,见其母。母迎笑,食予槟榔。予问母:“识苏公否?”母曰:“识之,然无奈其好吟诗。公尝杖而至,指西木橙,自坐其上。问曰:秀才何往哉?言入村落未还。有包澄心纸,公以手拭开,书满纸,祝曰:秀才归,当示之。今尚在。”予索读之,醉墨欹倾,曰:“张睢阳生犹骂贼,嚼齿穿龈;颜平原死不忘君,握拳透爪。”[4]44

惠洪到儋州是在苏轼离开海南的十三年后,时间距离并不久远,因而他的记载有相当的史料价值。在宋人笔记中,《冷斋夜话》最早记载了苏轼在海南的遗事和遗迹。惠洪曾亲临儋州实地考察,因此这部书中有关苏轼的内容,与其他那些“诞妄”之说不同,可信度较高。“临别北渡时诗”见于《苏轼诗集》卷四十三,题为《别海南黎民表》。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四:“东坡自儋耳北归,临行以诗留别黎子云秀才云:‘我本儋耳民……欲去且少留。’后批云:‘新酿佳甚,求一具理,临行写此,以折菜钱。’”[5]可见黎民表即黎子云。又《苏轼诗集》卷四十二《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6]2322,四黎均称名,可知惠洪所见“黎氏”名子云,字民表。张邦基本人并未到过海南,显然《墨庄漫录》这条记载直接抄袭《冷斋夜话》。惠洪所见望海亭柱间擘窠大字书“贪看白鸟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暮潮”[6]2365,见于《苏轼诗集》卷四十三《澄迈驿通潮阁二首》之一,“暮”作“晚”,这“擘窠大字”或许是苏轼墨迹,也或许是儋州人为纪念苏轼而将其诗句书写在望海亭柱上。惠洪访姜唐佐不见,听姜母讲苏轼故事,并得以见到苏轼的墨迹:“张睢阳生犹骂贼,嚼齿穿龈;颜平原死不忘君,握拳透爪。”[7]其后政和五年(1115)惠洪经蔡州拜谒颜真卿祠堂,写下了“至今握拳透爪地,想见怒词犹慢骂”[2]6的诗句,正是化用他所见到的苏轼墨迹的属对。

在海南,惠洪走过苏轼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由此而创立了一种新的作诗方式,即“补东坡遗”,补足苏轼在海南遗漏未写的内容。据笔者考证,惠洪共有“补东坡遗”七首,均作于海南。

最早两首作于政和二年(1112)夏惠洪赴朱崖军途中。本集卷十三《过陵水县补东坡遗二首》,题为二首,而实际上只有一首,可知同卷下一首《夜归示卓道人》实为“补东坡遗”之第二首。换言之,此处“补东坡遗二首”,一首为《过陵水县》:

白沙翠竹并江流,小县炊烟晚雨收。苍藓色侵盘马地,稻花香入放衙楼。过厅客聚观登网,趁市人归旋唤舟。意适忽忘身是客,语音无伴始生愁。[2]2096

苏轼在海南,没有经过陵水县,因而没有留下诗句。惠洪觉得这是遗憾,于是代苏轼写了一首,称为“补东坡遗”。另一首为《夜归示卓道人》:

心知家本住仇池,傲倪人间老变衰。两鬓京尘初邂逅,一尊川语问归期。劝沽何处禽知我,含笑谁家花隔篱。天水摹胡飓风作,夜归江路月相随。[2]2097

卓道人不可考,疑为卓契顺,曾到岭南惠州看望苏轼。诗中“仇池”二字是苏轼梦中向往的世外桃源,曾有《仇池》诗叙纪其事。“劝沽何处”一联,拟人化写禽鸟与花草,疑似化用苏轼诗句。《冷斋夜话》卷五记载韩子苍(韩驹)曰:“丁晋公(丁谓)海外诗曰:‘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世以为工。及读东坡诗曰:‘花非识面尝含笑,鸟不知名时自呼。’便觉才力相去如天渊。”[4]45按苏轼诗出自《惠州近城数小山类蜀道春与进士许毅野步会意》,原句为“花非识面香仍好,鸟不知名声自呼”[4]45。无论如何,惠洪“补东坡遗”中的劝沽禽鸟、含笑花朵是“规模”苏诗的写法。

这年冬天,惠洪在朱崖军又写了三首“补东坡遗”。本集卷五有《补东坡遗三首题武王非圣人论后》,此诗题为“补东坡遗三首”,可见《题武王非圣人论后》是第一首,编在其后的《食菜羹示何道士》《己卯岁除夜大醉》分别为第二、第三首。其例可参见前举《过陵水县补东坡遗二首》。《武王非圣人论》,宋郎晔编《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十二题作《武王论》,且于总题《论》下注曰:“自此以下十六篇,谓之《志林》,亦谓之《海外论》。”[8]可知该论作于海南。《东坡志林》卷五《论古》下收此文,题为《武王非圣人》。鉴于苏轼在海南有此论,而无与此论点相同的诗,所以惠洪读其论而以诗补其遗,诗曰:

青灯照华发,掩卷成嗟咨。事有世共见,而意复难知。杀父子受封,殆非人所为。孟津观兵者,非天尚谁欺。孔子盖周人,而为殷宗枝。欲辨则不敢,亟口称夷齐。使彼果圣乎,古今无异词。则其罪武王,明甚无可疑。呶呶与世辨,泛滥惊群儿。惜不经柳子,为一剖击之。知谁千载下,击节读吾诗。[2]759

此诗可看作是对苏轼《武王非圣人论》的“檃括”,如“杀父子受封”以下四句,苏轼论曰:“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武王亲以黄钺诛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9]138又如“孔子盖周人”以下八句,苏轼论曰:“孔子盖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9]137又曰:“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氏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苟自孔氏,必守此法。”[9]137

苏轼在海南,尝作《菜羹赋》,而未作诗题咏,所以惠洪作《食菜羮示何道士》以补其遗。诗曰:

穷冬海道绝,瘴雨晴墟里。何以知岁丰,未卯炊烟起。先生清梦回,科髻方隐几。獠奴拾堕薪,发爨羹藷米。饱霜阔叶菘,近水繁花荠。都卢深注汤,米烂菜自美。椎门醉道士,一笑欲染指。诫勿加酸咸,云恐坏至味。分尝果超绝,玉糁那可比。鲜肥增恶欲,腥膻耗道气。毕生啜此羹,自可老儋耳。录以寄徐闻,阿同应笑喜。[2]764

此诗完全是拟苏轼的语气,尤其是最后四句,“儋耳”代指苏轼贬所昌化军,“徐闻”代指苏辙贬所雷州,“阿同”是苏轼对兄弟苏辙的昵称。《东坡诗集注》卷十八《感旧》:“扣门呼阿同,安寝已太康。”注:“子由一字同叔。”[10]363同书卷二十二《次韵秦少游王仲至元日立春三首》之二:“己卯佳辰寿阿同。”注:“子由小字同叔,元日己卯,渠本命也。”[10]434何道士,据査慎行《苏诗补注》卷四十四《广州何道士众妙堂》注:“按先生在岭南,往还者有两何道士,其一居惠州逍遥堂,名宗一;其一居广州天庆观,名德顺,即崇道大师也。”[11]此诗所示何道士乃是儋州的“椎门醉道士”,或为惠洪“补东坡遗”而虚拟的人物。诗中“发爨羹藷米”“玉糁那可比”等句的描写,可参见《苏轼文集》卷七十三《记藷米》、《苏轼诗集》卷四十二《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陀则不可知,人间决无此味也》的记载描述。

《己卯岁除夜大醉》一诗,题中“己卯岁”为元符二年(1099),其时苏轼在儋州,而惠洪年方二十九,在东吴。惠洪在海南两年为壬辰、癸巳,无己卯岁,所以“己卯岁”惠洪并未除夜大醉,而且僧人本来就禁饮酒。此诗也是“补东坡遗”,诗拟苏轼口吻曰:

昔闻安期生,以术干项羽。羽无人君量,佯狂辄遁去。又闻鲁仲连,舌有济世具。人君欲禄之,高视笑不语。吁古列仙人,万事不干虑。乃肯入世纷,岂非以民故。翩翩遥增击,悠然知事误。道合人所难,一律无今古。我生饱忧患,晚有二子慕。肮脏刺世眼,甚宜着闲处。一篇引一杯,举杯揖黎母。[2]768

据今存苏集,并无己卯岁除夜大醉的记录,此纯属惠洪揣度其心态,为之补作。苏轼《安期生》诗引曰:“安期生,世知其为仙者也。然太史公曰:‘蒯通善齐人安期生,生尝以策干项羽,羽不能用。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予每读此,未尝不废书而叹。嗟乎,仙者非斯人而谁为之!故意战国之士,如鲁连、虞卿皆得道者欤?”[6]2349惠洪这首“补东坡遗”诗的前半,大抵是“檃括”苏轼《安期生》诗引,后半则是拟写苏轼因“我生饱忧患”,故而一边读书,一边饮酒,“一篇引一杯,举杯揖黎母”,以排遣苦闷,至除夜大醉。“黎母”是海南山名,即五指山。苏轼《和陶拟古九首》之四中提到过:“奇峰望黎母,何异嵩与邙。”[6]2262

政和三年(1113)秋,惠洪访问儋州苏轼遗迹,又写了两首“补东坡遗”。其一见于本集卷十六,题为《补东坡遗真姜唐佐秀才饮书其扇》:

此生身世两茫茫,醉里因君到故乡。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从此破天荒。[2]2566

《栾城集·后集》卷三《补子瞻赠姜唐佐秀才》载苏轼赠诗事甚详,其引曰:“予兄子瞻谪居儋耳,琼州进士姜唐佐往从之游。气和而言道,有中州士人之风。子瞻爱之,赠之诗曰:‘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且告之曰:‘子异日登科,当为子成此篇。’君游广州州学,有名学中。崇宁二年正月,随计过汝南,以此句相示。时子瞻之丧再逾岁矣,览之流涕。念君要能自立,而莫与终此诗者,乃为足之。”[12]909其诗曰:“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目长。”[12]909据苏辙诗引记载,苏轼只赠给姜唐佐两句诗,即“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苏辙将两句扩展为一首七律,完成了苏轼“当为子成此篇”的遗愿,原句一字不改地镶嵌其中。而惠洪的“补东坡遗”则在将两句补为一首七绝之时,还将“端合”改为“从此”,更像是通过补遗来告慰东坡。

其二见于本集卷九,题为《早登澄迈西四十里宿临皋亭补东坡遗》,诗曰:

天下至穷处,风烟触地愁。村嚣闻捉拗,岸汁忽西流。鸟道通儋耳,鲸波隔万州。趁鸡行落月,凄断在蛮讴。[2]1466

诗为五言律诗。澄迈地处儋州和琼州之间,临皋亭在澄迈西四十里,然而方志不载,已不可考,其地应在今临高县境内。《苏轼诗集》卷四十三有《澄迈驿通潮阁二首》,然而无临皋亭诗,惠洪大概认为此地不可无诗,因此作诗补东坡遗。“蛮讴”二字出自苏轼《江月五首》之五:“不眠翻五咏,清切变蛮讴。”[6]2142

今存宋人诗集中,以“补东坡遗”为题的诗,仅见于《石门文字禅》,这是惠洪到海南追随东坡遗迹后的首创。这种“补遗”方式可能受苏辙崇宁二年(1103)所作《补子瞻送姜唐佐秀才》诗的启发,然而有以下几点不同:

一是时间不同,苏辙诗作于苏轼去世后的两年,而惠洪诗作于苏轼去世后的十二年。二是地点不同,苏辙诗作于汝南,而惠洪诗作于海南。对于所补者而言,前者缺席,其诗出于想象;后者在场,其诗出于亲历,更有现场感。三是数量不同,苏辙的补作,仅此一首;而惠洪的“补东坡遗”,共有七首,可视为有意识的系列创作。四是性质不同,苏辙遵循苏轼的遗愿,重在“补足”;惠洪目的是要补写苏轼在海南没经历过的内容,如《过陵水县》《早登澄迈西四十里宿临皋亭》,或是要补写苏轼理当写而实未写的内容,如《夜归示卓道人》《食菜羮示何道士》《己卯岁除夜大醉》,或是要补写苏轼其他文体已有而诗未写的内容,如《题武王非圣人论后》,重在“补遗”,而非“补足”。五是艺术手法不同,苏辙忠实于苏轼原句,只是在原句基础上扩写补充;惠洪则或是檃括苏轼诗文作品,或是化用苏轼诗句,或是想象苏轼的所见所想,由苏轼诗文的母体生发出新的作品,其中一半是苏轼的身影,另一半是惠洪自身的体验。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补东坡遗”更像受到苏轼“和陶诗”的影响,都是以诗歌的形式向自己崇敬的诗人致意。苏轼“和陶诗”半数作于岭南,半数作于海南,惠洪“补东坡遗”则全部作于海南。在相对荒僻孤独的环境里,他们分别找到自己可以敞露心怀的“尚友”。如果说“和陶诗”是苏轼与数百年前诗人的隔代对话,那么“补东坡遗”则是惠洪对当代文豪、前辈诗人作品的续写补写,显示出他“规模东坡”的创作心理,不仅是文字上的模仿,而且有现场的追随,更有感同身受的体验。因此,“补东坡遗”对于我们了解苏轼和惠洪在海南的活动轨迹和创作心理,都有一定的认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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