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首诗的致敬（组诗）

付炜

读《陈寄鹤书》

世上有闲云之鹤，也必有

身背重负之鹤，有化鹤之山人

也必有山人襟怀如鹤

我的眼里涌出过旷古的流水

涌出过潜藏悲辛的年代

我不得不面对同样——

以锥划沙的命运

我介于山人与鹤之间

我写了什么，又有什么游离而出

在晴空的一声鹤唳之下

音乐暂停时

现在，你和窗外的夜色浑然无别

等待被剥落，皱缩成时间里的标签

你能瞧见那些见证者，披着灰色外衣

躲在石榴般艳丽的夏晚

不停做着人类学笔记。你略带醉意

钻进一个词的帷幕

等候远处的朋友犹疑地走来

摇醒路灯下纷纷曳影

哦，是尚未命名的事物正在相逢

是隐逸之网，轻盈缠绕着你

阵痛的眼睑。仿佛有意为你和

这座城市开脱，预备接受来自

一首诗的致敬。而你深知

存在着那么一种虚假，太多人

用无效的意义进行一场心灵考古

展示众多不可吟咏的秘密

他们念叨着无限与此刻的难以调和

只能将诗句写在某次梦境的瞬间和

震悚之上

如此或如彼

群花欲悴。你潜伏在月光里

躲开一盏秋天的灯，静观枯叶

在风中节节溃退。你辨认出浩大的羞耻

藏在你往日的写作中，难以消融

而长夜，仅仅是投身于诗的借口

妄图从渺小的自我摘除掉一个狂欢的

年代。然后背过身

述说那早已传颂的妙喻，无论你

与谁一起并肩走过汉语的巢穴

都将惊散那些诡谲的鸟群

你在焊定的天空下，想象潮水

和溺水的人，你听见雨坠落的声音

如此迷人，仿佛将要

冲毁那残存于你身体里的忐忑

夜行列车

音乐从深壑里拯救出耳朵

黑暗因此而解冻。我怀着

观潮的心情，潜入风景的轮廓

它们却消逝在一片更大的轮廓里

城市，一座翻动不息的海

在尽头，容纳着我内心所有的溃败

我无法想到，沿途，列车如诱饵

在骤冷的空气里，留下

一道裂隙，谁沉溺其中

聆听远方的风暴，和漫游者

墨色的眼睛。穿过岑寂而拥挤的

迷宫之后，我写下这首诗的第一行

秋日奏鸣曲

两个吹萨克斯的男人，不会在意我

在他们身上阅读秋天。傍晚时分

一些风汇聚在树冠上乱舞，一棵树

行走在细雨中。只有我

坐在他们对面的沉默里，养成

一种克制的美德，我打量着眼前

废弃的楼盘，和被空旷包围的人

我踩醒周围的水洼，还有

它所倒映的那一小片天空

我感受到事物在细微之处所形成的

链接多么精巧，胜过于

萨克斯的声音浮出积年的雨

那声音，在一个无窗的房间里

默默矗立着。多像我攒集的那些

毗邻深渊的徒劳的日子。

雨仍然打在时间的余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