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现实

人们总以为梦是现实的溢出， 一种模糊而混沌的分泌物； 事实上恰好相反， 梦比现实更真实， 用罗杰·凯约瓦的话来说， “梦的世界是残酷的， 它清晰而突出。 ……梦的世界虽然很小， 但看起来比现实的世界要强烈得多。”

想一想， 现实总是带着一种隔阂感， 而梦——即便它提供的是一种朦胧的氛围——自始至终都是真实迫切的。 沉浸于现实比沉浸于梦更接近幻象，因为在梦中， 幻象被彻底消除了； 梦消除了距离， 它没有丝毫余裕， 因而，梦中的一切断裂性和偶然性都会被不加怀疑地接受、 肯定（即便梦中产生了怀疑） ——因此， 梦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现实意味着总是存在于一个外部， 而梦正是对这种外部的消除——我们总是有余裕地“处在” 现实中， 而我们只能无余裕地“陷在” 梦里。 当我们说“梦里跟真的似的” 时， 我们能感到一种意犹未尽和匮乏； 而当我们说“像梦一样” 时， 我们能感到表达的满足——前者无非是因为现实无法对梦形成全包围， 而后者之所在可能是因为梦对现实完成了覆盖。

卡夫卡之所以说“真正的现实总是不现实的”， 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现实的外部性和隔阂感， 以及梦的毫无余裕； 这一点， 也即对距离的取消， 对他小说的梦感——用柄谷行人的话来说， 就是“对事物的精细描写与清晰的当下性” ——是很好的解释。 质言之， 正是因为现实的梦感成就了梦的现实性， 反之亦然。